衛孟喜低著頭, 不生氣嗎？

　不，比任何時候都氣。

　如果父親真的還活著，那麼上輩子那個買下鉆還上報紙的缺指老人就是他, 那麼……他上輩子為什麼不來找？

　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上不了學, 為什麼又要看著十七歲未年就嫁做人婦？

　為什麼要看著當寡婦，又為什麼要看著帶著孩子艱難求生, 直至最后一個孩子也沒留下？

　他要是還活著，那衛孟喜就是個笑話！

　最引以為傲的堅強勇敢，與命運抗爭，全他媽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衛衡, 到底算什麼男人？算什麼父親？算什麼丈夫？

　看見媽媽口起伏, 衛小陸就知道，老媽這是生氣到極點了，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樣的媽媽。

　忙一把抱住的腰, 勒住，“媽, 媽, 你別急, 咱們等找到人問清楚再生氣也不遲, 好不好？”

　“媽你倒是說話啊, 媽……”

　小姑娘被嚇到了, 媽媽的脯劇烈的抖幾下, 忽然就大口大口的出氣, 卻吸不進去什麼，很快媽媽四肢酸, 整個人的靠在懷里, 雙手抖得非常明顯。

　衛小陸終于發覺不對勁了, 這不是單純的生氣，“媽你怎麼了？”

　衛孟喜說不出一句話，嚨像被人死死的住一般，口的氧氣越來越，整個人仿佛只會出氣不會進氣，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勁，可說不出話，只能了眼珠子。

　“爸爸！大姐快去找爸爸！媽媽不好！”

　幸好隔壁的電視聲音不算很大，衛雪和小燕都聽見了，連忙趕過來，小燕一看況不對，立馬拉起衛雪就跑，邊跑邊代：“你去最近的醫院，找醫生，把阿姨的況告訴他們，要急救，要救護車。”

　自己能好，跑得快，則去遠一點的陸叔叔辦公室。

　也知道自己跑上樓還要好一會兒，浪費時間，于是就站在樓底下大喊：“陸叔叔！陸廣全叔叔！衛阿姨不好了，你快回去！”

　老陸此時正換好工作服，準備下井去轉轉，“你說什麼？”

　小燕又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陸廣全立馬扔下帽子就往下跑。

　他長，又著急，跑得自然快，他都跑到家門口了，衛雪才剛跑到醫院門口。

　而客廳里，老閨正扶著妻子，躺在沙發上，妻子張著仿佛合不攏，口起伏的幅度非常大，呼吸頻次也非常快，雙手抖得不像話，整個人呈現一種窒息的狀態。

　老陸問了兩句，又觀察了一下，醫生一時半會兒也來不到，當機立斷去廚房找了一個裝鹵的紙袋過來，直接套到衛孟喜鼻子和上方，將呼吸出來的氣全部收集起來又讓倒吸回去……

　“爸，我媽現在要吸氧，不能吸二氧化碳！”衛小陸急了，雖然理科差，但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這種時候急救醫生來了不是應該吸氧嗎？怎麼還反倒是吸二氧化碳？

　“呼吸堿中毒。”

　衛小陸想要把紙袋扯下來的作就猶豫起來。

　老陸一面觀察著妻子的神和呼吸頻次，一面簡短的解釋：“中二氧化碳減，偏堿，此時補充二氧化碳就是增加碳酸氫濃度，能有效中和酸堿度。”

　果然，漸漸的，衛孟喜的呼吸沒那麼困難了。

　口的窒息慢慢減輕之后，也試著正常的呼吸，把呼吸頻次降低，盡量抑心的緒，那種窒息的覺才慢慢消失，手也不抖了。

　剛才不僅是手抖，還麻木，先是雙手麻木，很快全都又又麻，所以才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媽你舒服一點沒？”老閨生怕不舒服，一直將的頭枕在自己大上，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估計都把麻了。

　衛孟喜輕輕的“嗯”一聲，剛才真的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要死了，那種窒息的覺，平生真是第一次驗。

　衛小陸這才松口氣，抱著的腦袋親了幾口，“媽你嚇死我了，早知道你會氣這樣，我就不說了。”

　“說什麼？”老陸的臉很難看，別看他剛才理起來穩得一批，其實心里有多害怕只有自己知道。

　衛小陸可不敢再提，生怕老媽再次被刺激到，沖老爸“噓”一聲，一雙眼睛紅紅的盯著媽媽。

　這時，小燕和衛雪也終于帶著醫生趕到，大夫一看人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又給量了測了心率，“一切正常，估計就是神的過度通氣導致呼吸堿中毒，你們理方法很正常，也很及時。”

　衛小陸這才徹底放心，但還是要求必須把老媽送醫院檢查一下，老陸也是一樣的態度。

　衛孟喜看著老閨堅決的，不容置疑的模樣，心里就無端的溫暖，的老閨，曾經以為養不活的小鹵蛋，現在都能主持大局了呢。

　不過，去一下也好，衛孟喜也覺得自己這幾年條件遠不如以前，以前就是再氣再難過，也不至于會氣到窒息，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再加上這幾年睡眠狀態也不太好，甭管現在有沒有癥狀，去看看也好。

　一點頭，老陸就去開車，衛雪和小燕就去給收拾行李，換洗小被子洗臉盆啥的，做好要住院治療的準備，衛小陸呢，一秒鐘也不愿離開，就是攙扶著，干啥都不用手，連上廁所都要跟進去看著才行。

　衛孟喜趕不走，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心里卻也暖暖的舒服。

　出發之前跟胡大夫聯系過，去到省醫院直接找的是呼吸科的主任，主任看了看說應該沒什麼事了，見衛小陸比誰都堅持那就又開了幾個檢查單子。

　衛雪和小燕正準備拿椅推著上上下下的做檢查，老陸直接大手一揮，掏出自己工作證，讓主任開高干特護房，里面所有檢查設備都有，不用跑，就是要跑的，他們也讓醫院的人自己推著設備來，不讓妻子。

　衛孟喜其實一直很低調，從來不搞特權。但老陸是誰啊，他一個電話打給廣梅，廣梅連忙聯系一下，不到二十分鐘，醫院的院長直接就帶著專家組親自過來了！

　這父倆一個負責出主意，一個負責執行，本來是家里最低調的倆人，此刻搖一變，卻恨不得整個醫院都知道他們的份，知道眼前這個虛弱的人是石蘭省里的誰誰誰。

　這不，專家來了，全程都是在跟衛小陸流，這孩子雖然還沒滿十七，但氣度比年人還沉穩，說話很有條理，思維很清晰，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怎麼說對方能聽懂，就這能力，大家都覺著至二十出頭了。

　衛孟喜整個人懨懨的，不想說話不想，就躺在床上，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看看墻上，其他人說什麼，似乎跟沒關系。

　老陸只能握握的手，可他覺這只手他都握不住。

　小燕征求他們同意之后，忙出去給衛國衛紅和衛東打電話，說明況，讓他們盡快回來。

　要是以前，衛孟喜是不會這麼興師眾耽誤孩子學習的，但這一刻，不想堅強了，不想強撐了。

　既然的努力抗爭是一場笑話，那還有堅強的意義嗎？為什麼不躺平？這狗屁的命運咋咋吧，不干了。

　頭天剛把檢查做完，晚上反正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就回家了，只有在悉的環境里，才能睡著，要是在陌生的滿是酒和消毒水味兒的醫院，估計又是徹夜失眠，第二天起來病只會更嚴重。

　第二天，老陸又把們送回醫院，專家組來看了一下，結合昨天的檢查報告，都說沒什麼問題，正說著，一聲“媽”，門口就跑進來一個高大的男孩，因為個子太高，跑得又急，還在門框上撞了一下，疼得他齜牙咧。

　衛孟喜本來有點不想搭理的，但看著他這冒冒失失的樣子就來氣，“也不知道你眼睛長那麼大是干啥用的。”

　“噗嗤……”小燕沒忍住笑出來。

　于是，本來還低迷的氣氛，立馬就恢復以前的祥和熱鬧，衛東腦袋上被撞出的小包，“媽你沒事吧？我昨天接到電話急死了，但沒有飛機了，只能等今早……”

　衛孟喜搖搖頭，沒力氣說話，其實不是說真的神疲乏力，而是不想說。

　于是衛小陸就拉拉把昨天的況說了，當說到媽媽都窒息了一句話說不出的時候，大男孩的眼圈也紅了。

　中午，衛紅和衛國也趕到了，他們都是昨天的飛機趕不上，只能趕今天的回來，這時候京市和書城之間的航班不多，同樣是一周里只有幾天才有，不是什麼時候想走就能走的。

　大家圍著衛孟喜噓寒問暖，衛孟喜上雖然還不得勁，但心里也稍微好一點了，誰說的努力抗爭是一場笑話？明明得到了重生的機會，的孩子們都為頂天立地的青年男，這不就是抗爭的意義嗎？

　想通這一點，的緒又稍微好一點，不過就是這時候，護士例行常規量的時候發現，的有點高，“以前有沒有高？”

　衛孟喜還沒說話，老陸和小鹿就異口同聲的說：“以前是臨界高。”

　老陸甚至還能說得更詳細點，“最高一次收量到138，平時口味飲食偏咸辣，緒易激惹。”

　護士笑著說：“難怪呢，年紀輕輕，四十歲不到就得高，這兩條都是高忌。”

　這下，孩子們又慌了，忙著醫生問醫生，衛孟喜倒是全程無事人一樣。

　跟心里郁結的那團氣比起來，今天142又能算什麼呢？剛過臨界值的高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人，可父親的事，卻真能把氣出病。

　老陸已經知道癥結所在了，此時也不好當著孩子的面破，只是默不作聲的待在一邊，心疼的看著妻子。

　他的第一反應跟衛小陸一樣，當聽說衛衡還有可能活著的時候，都是意外和驚喜，畢竟那可是對小衛來說最重要的人啊，可過了一會兒，他們又同時擔心，小衛能不能接這個現實？

　衛衡還活著，那他在哪里？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現？為什麼要看著小衛經歷這麼多磨難？

　而衛孟喜現在心里想的，也是這幾個問題。等又在醫院把該做的檢查都做完，回家修養幾天之后，衛孟喜的神雖然還沒完全回來，但忍不住想要做一件事——搞清楚衛衡到底是不是真的活著。

　衛小陸結合那句話推斷他應該是在朱麗葉的故鄉意大利維羅納市。

　的推論依據是，朱麗葉是假死的，而那句話里故意把“朱麗葉”換“你”，一方面是怕被那些小將們抄家的時候發現，跟資本主義扯上關系被戴帽子，另一個原因或許就是填字謎的原理，缺失的地方，正好是他所在的地方。

　這種推斷老陸也很贊，覺著既然如此，那就去找找看。

　“媽你要去意大利？那我們跟你去唄。”

　衛孟喜搖頭，態度很堅決，“我沒事了，你們回去上學，學校昨天就開學了，別耽誤。”

　老陸也想跟著去，衛孟喜現在是誰都不想帶，連老閨都不行，更別說是他。

　萬一真有點什麼，想自己一個人解決，即使是母親與孩子之間天然的親，即使是十幾年的夫妻，也不想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放在他們面前。

　大家見勸不過，就給孟舅公打電話，孟金堂也被他們這個猜測嚇了一跳——“不可能！”

　衛孟喜苦笑，“或許是真的。”

　“我沒見過他的沒見過他最后一面，卻懷念了他兩……一輩子。”

　沒見過和最后一面，這倒確實是有點可疑，雖說衛衡對外說的是生病，但再怎麼病，他在這世間的唯一一獨苗，總還是要看一眼的吧？這是人之常的事，但據小衛的記憶，卻是被他哄出去玩兒，再也沒見到。

　再一想到自己都能跑出國，甚至很多世背景不如他的，都能在國外混得風生水起，為什麼老友衛衡就不可以呢？

　劉春一家子，不就是跑出去東山再起的典型嗎？為什麼老友不可以？

　孟金堂長長的嘆息一聲，要真是這樣，就是天大的原因，他都要替小喜好好教訓他一頓！

　即使中間隔著大洲大洋，那十年里寫信打電話困難，可以理解，但現在都多年了，通一下信有那麼難嗎？回來看一眼有那麼難嗎？小喜可是他唯一的兒！

　唯一……孟金堂臉一黑，他懷疑，現在或許連這“唯一”都不算了。

　希越大，失越大。

　為了給小喜打預防針，他斟酌著說：“也不排除他確實還在國外活著的可能，就是……我以前也遇到過幾個華僑，心想的是自己先出去，以后等在那邊穩定之后再把妻兒老小接過去，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最后妻兒沒能去，年人嘛，總是要生活的，后來又……組建了新的家庭，這種況也不是沒有。”

　他自己解釋起來都覺著底氣不足，這什麼狗屁理由嘛，要生活難道就一定要有人嗎？沒人會死嗎？很多人他們有沒有想過，他們的離開給留下的人造了多大多惡劣的影響，像侯燁他媽不就是這樣的典型？

　自己拍拍屁走人，可自己親姐姐親哥哥親兒子，卻要一輩子活在制造的影里。

　結果要是在那邊重新又組建了家庭，那原本的妻兒算什麼？白白代他罪嗎？

　別說男人不一樣什麼的，孟金堂自己就是男人，他能不知道嗎？這不過是寂寞難耐，狼心狗肺的借口罷了！

　他咬著牙，惡狠狠地說，“小喜你放心，如果他真的……我會替你教訓他，咱們也不稀罕，咱們……”

　看著小喜沒什麼神采的眼睛，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是啊，如果衛衡不僅活著，還組建了新的家庭，那這就是對小喜和母親的背叛，這樣的男人還有相認的必要嗎？教訓他幾拳，又算得了什麼？他對妻兒的辜負，是挨一頓打就能彌補的嗎？

　想到這個，孟金堂就徹底偃旗息鼓了，“就這樣吧，你想好哪天出發，護照簽證和機票我來搞定。”

　除了港城，衛孟喜還沒正式的出過國，辦這些手續確實沒有他練。點頭，“我明天想先回朝縣一趟，咱們盡快吧，如果舅舅那邊沒什麼事的話，一辦好立馬就腳。”

　孟金堂知道回去的原因，也就不再多言，這屬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家事，自己不合適過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