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時面無表地站在一個墳包前。
一個相當樸實的、連碑都是木碑的墳包。
他們現在所的空間和他們進來時的山別無二致,但是沒了鬼卿兄,山外面也是一片虛無。
只多了這墳包。
就仿佛是有人把外面的場景復制下來搬到了另一個空間,然后又以一種相當敷衍的態度給自己埋了個墳。
云止風盯著那墳包看了半晌,語氣遲疑:“這是……”
宋南時回答他:“冠冢。”
云止風:“……我以為所謂的冠冢,應該是個大型的陵墓,畢竟還要在里面留傳承的不是嗎?”
云止風知道,許多大能講究事死如事生,若是不能飛升,死前往往會給自己修劍大型的陵墓,留下自己一生的積蓄和傳承等待合適的傳人。
當然,這些大多是沒有弟子的。
修真界這麼多讓人趨之若鶩的大能傳承地也是這麼來的。
但也有一些修士,雖然飛升了,但在凡間沒有留下弟子,擔憂飛升之后傳承斷絕,便也會修建陵墓或是其他傳承地尋找弟子。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那所謂的傳承地,得滿足吸引弟子、留下傳承兩個條件。
不豪華神怎麼吸引弟子?不足夠大怎麼留下傳承?
合格的傳承地應該是白梧境那種的,境里遍地珍寶吸引修士前赴后繼、傳承口難尋、無數的書籍予以考驗,傳承弟子過五關斬六將,最終才能真正看到傳承。
而不是……
云止風看了一眼那小墳包。
說真的,他進來之前都已經做好陪宋南時過五關斬六將的準備了。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這位前輩……還真是個誠實的人。”
說是冠冢,就只留下一個墳包。
宋南時沉默片刻,突然道:“我終于明白前輩當初為何會把命盤留在劍神的傳承里了。”
看著那墳包:“他真實的財政水平原來是這樣。”
宋南時從前也一直知道給自己留下傳承的那位前輩窮,但是大能嘛,再怎麼窮還能窮得過宋南時。
現在看來,還真能。
就這。就這。
就這傳承之地的水平,他要是不悄默默把自己的傳承疊在了別人的傳承之地上,在這修真界越發卷的傳承之地建設中,他真是再過個一千年也等不來自己的傳承弟子了。
不由得道:“我聽說,許多大能飛升之后會彼此炫耀留下的傳承之地誰建的好,前輩他這麼搞,就不怕自己到了上界被人嘲笑嗎?”
云止風:“……可能是習慣了吧。”
宋南時覺得有道理。
云止風了額頭,說回正事:“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這里除了多了個冠冢的話,其余的都和外界一樣,沒什麼能藏東西的地方,前輩留給你的東西該不會……是在墓里吧。”
宋南時看著那什麼都沒寫的木制墓碑,沉片刻:“我覺得還真有可能。”
云止風覺得荒誕:“那我們總不能挖墳吧?”
雖說那前輩已經飛升了,留下的也只是冠冢,真這麼做也不知什麼天打雷劈的缺德事,但這對前輩來說未免還是有些不敬了。
然后他就看見宋南時眼睛一亮。
云止風心覺不妙,連忙道:“等等,你該不會……”
宋南時打斷他:“我覺得吧,挖墳,也不是不行!”
云止風:“……”
宋南時,你清醒一點!
這是你的傳承,那這位前輩四舍五就算你的半個師尊了,你挖你師尊的墳?
宋南時看到他臉上的一言難盡,反問:“這里能藏東西的地方就只有這個墳了,不然你說怎麼辦?”
云止風:“……”
似乎還真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所以,前輩當初在設計這個傳承地的時候,想過自己會被人挖墳嗎?
宋南時還道:“當然,雖然我要挖我半個師尊的墳,但這并不代表我不尊重他。”
云止風:“所以?”
宋南時直接把他們在外面時糊弄鬼卿說要做飯結果啥也沒做的食材拿了出來,規規整整的擺在墓前,就開始祭拜那理意義上升天了的半個師尊。
還問云止風:“有酒嗎?”
云止風臉都木了:“沒有。”
宋南時只能憾作罷。
將東西擺好了,想了想,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還特意將那張欠條也放在了祭品旁,好告訴那前輩,自己雖然要挖他的墳了,但是幫他還錢了。
一切準備就緒,宋南時帶著云止風虔誠的跪下叩了幾個頭,那表看起來要多虔誠有多虔誠。
然后起就從儲戒里出了鏟子,又扔給云止風一個鏟子:“挖!”
半點都沒帶猶豫的。
眼看著宋南時已經上前準備挖了,云止風在挖和不挖之間掙扎猶豫了半秒,終究還是走過去,助宋南時一臂之力。
兩個鏟子鏟在墳上,土非常輕松。
然而第一鏟的土還沒被他們挖上來,一個暴躁十足的聲音就從墓里傳來:“誰挖老子的墳!”
宋南時:“!”
云止風:“!!”
兩個人一瞬間都驚了!
宋南時面大變:“詐尸!”
云止風第一反應就是將宋南時攔住后退后幾步,隨即理智分析:“應該不是,這是冠冢,里面都沒有尸,哪來的詐尸!”
于是兩個人就唰唰的看向了那墳頭。
……就見一個半明的腦袋從土里面探了出來,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他們一眼。
宋南時:“……”
確實不是詐尸。
臥槽!是鬼啊!
宋南時唰的一下順起了方才地上的祭品,當機立斷的往那鬼腦袋上扔。
半明的腦袋自然是不能被實砸中的,宋南時就看著那東西從他腦袋上穿過。
那腦袋瞪眼:“你幹啥!”
宋南時二話不說,擼著袖子上前就準備理驅鬼。
雲止風都看懵了,一時間不知道宋南時這表現究竟是怕鬼還是不怕鬼。
你要說怕吧,敢和鬼剛,但你要說不怕,一個修士,這反應未免也太過激了。
但是他現在已經覺得不對了,當即攔住了宋南時,道:“你先冷靜冷靜。”
兩個人正掰扯的時候,那鬼腦袋就在他們之間掃來掃去
鬼腦袋開口:“你們誰是學算卦的?”
宋南時頓時道:“雲止風,先等我把這個鬼給超度了!”
雲止風:“……”
他道:“宋南時,你冷靜一點,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一縷神識。”
那鬼腦袋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有點眼裏,你是學算卦的嗎?”
雲止風深吸一口氣:“前輩,我不是。”
那鬼腦袋就看向了宋南時,然後眼睛越睜越大,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宋南時這時候也冷靜了下來,意識到了什麽,和那半明的腦袋大眼瞪小眼。
然後。
宋南時:“臥槽!”
鬼腦袋:“臥槽!”
“你就是那個留下欠條的前輩?”
“你就是給我還錢的冤大頭?”
宋南時:“……”
冤大頭。
麵無表地看著鬼腦袋。
鬼腦袋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咳了一聲,先發製人:“我是你手中傳承的主人留下的一抹神識,我姓石。”
他本以為這句話會讓這小丫頭大喜過,誰知宋南時看了他半晌,突然道:“石前輩,您先從土裏麵出來再說話吧。”
真誠道:“嚇人的。”
石前輩:“……”
他默默從土裏爬了出來,坐在了自己墓碑上,一低頭,就看到了擺在地上被用來當祭品的欠條。
他十分的欣:“看來我沒有選錯人,你已經把錢還了。”
宋南時點頭:“對,我是個合格的冤大頭。”
石前輩:“……”
這個傳承弟子,還是個刺頭,不好搞!
但是,對他胃口!
而唯一不太滿意的一點就是……
他看了看宋南時,又看了看,砸了咂:“你怎麽還是個窮鬼命格啊!”
宋南時:“……”
了,手裏的拳頭了。
但是幸虧,他很快接上一句:“嘖!又是一個窮鬼命格。”
又?
宋南時立即問:“前輩也是個……窮鬼命格?”
石前輩:“怎麽?看起來不像?”
宋南時就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這位石前輩留下神識的時候特意把自己的神識往年輕了塑造還是說這位前輩飛升時都仍舊是這樣的相貌,總之,宋南時看到的是一個二十八九歲眉眼鋒銳神桀驁的青年。
而宋南時想象中的前輩,一直是個老頭臉。
就搞得宋南時十分分裂,連“前輩”都喊不下去了。
不過也是,他要是不桀驁的話,也幹不出往人家傳承地裏塞傳承的事,也不可能借了人家錢都能把欠條打到千年之後。
便真誠道:“前輩看起來……富貴的。”
富貴的前輩便冷笑道:“富貴?老子到飛升之前兜裏的錢都沒超過一萬靈石!”
宋南時看著他,這一刻,突然就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覺。
但是一想到他沒錢的代價是隔了一千多年自己幫他還錢,又不想憐了。
於是一時間兩個人都心有戚戚。
一旁的雲止風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這半對師徒一見麵半句傳承都不提,聊著靈石和財運把彼此給聊抑鬱了。
……這倆沒生在一個時代還真是可惜了。
他深吸一口氣,打斷他們:“前輩,我們時間有限,您還是先說正事的好。”
石前輩就看了他一眼。
然後他羨慕道:“這倒是個財運旺的。”
宋南時霎時睜大了眼睛:“他財運旺?可是他比我還窮啊!”
石前輩不以為意:“我看他氣運破了,應該是了什麽致命傷還沒好,財運自然也破了,再加上遇見了你,財運方麵,難免背了些。”
宋南時頓了頓,看向雲止風的視線頓時充滿了嫉妒。
雲止風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提醒:“正事!正事!”
石前輩卻笑:“我正是在說正事啊。”
他直接看向了宋南時,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縷神識,卻隻憑看就能看到這麽多,本不可能?”
宋南時頓了頓,道:“理論上來說,您看到的太多了。”
石前輩便笑了:“這就是我飛升之前,為何會在這裏留下一抹神識的原因。”
他道:“我所會的,都可以教你。”
宋南時的心頓時重重一跳。
知道,來了。
拿到命盤之後,就知道這命盤威力雖然極大,但是它最重要的卻並不是它的威力。
它必然有一套與之相對應的功法。
而從那之後,宋南時就一直在索著那功法。
原以為,進了這裏,自己所得到的就是一套完整的功法。
但沒想到,得到的,是一個教導功法的人。
此時,雲止風已經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一邊,宋南時恭恭敬敬地衝那坐沒坐相的明人影道:“前輩,請賜教。”
石前輩笑道:“賜教談不上,但是你記住,我隻教你這麽一次,一次之後,這縷神識便會回歸本。”
宋南時正了臉:“我記住了。”
石前輩便托著下問:“你的親和卦象是什麽?”
宋南時想了想,直接拿出了命盤。
“離為火。”
“巽為風。”
一朵小小的火苗和一道微風旋轉在掌心。
石前輩眼前一亮:“你已經掌握了兩種卦象?倒是很不錯!”
宋南時慚愧:“都是我拿到了命盤之後才……”
石前輩揮了揮手:“那也是你的本事!”
他又道:“八卦的每一個卦象,都代表了一個不同的元素,但是每個元素都在互斥,你現如今隻掌握了兩個卦象,或許沒什麽覺,但是等你所掌握的卦象越來越多時,就會發現越來越難以得心應手,而我要教你的,就是如何讓你掌握互斥的卦象,並且,如何讓得心應手。”
宋南時頓時正了臉,等著他說。
但是石前輩卻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而是突然出了手,點在了宋南時的眉心。
這一瞬間,仿佛有無數東西湧了腦海之中。
宋南時太突突的跳,隻覺得比當初在白梧境所看的那上萬本書一起塞進腦子還讓人頭暈目眩,難的想吐,有一瞬間,被巨大的信息衝擊,甚至險些不明白自己是誰。
雲止風當即就直起了,石前輩卻瞪了他一眼,隨即對宋南時道:“靜心!我說過,我隻教你這一次,而我這一生所創立的那門功法,就是如此龐雜,我沒有時間一點點教你,隻這一次,你能記住多、理解多,就隻有這一次的機會。”
宋南時立時忍住了那幾乎想吐的疼痛,盤坐在地上擺出了個打坐了姿勢,這般和識海的雙重衝擊下,居然定了。
石前輩愣了愣,隨即笑了:“倒還真是個好苗子。”
他又抬頭,就看到了握劍握的手發白,卻生生沒有過來的雲止風。
他直接走了過去,問道:“你是這丫頭的相好?”
雲止風深吸一口氣:“前輩慎言!”
石前輩了然:“我懂了,你想當,但還沒當上。”
雲止風抿了抿。
石前輩便笑道:“你很擔心嘛,那剛剛為何不過去?”
雲止風:“因為這是的機緣,而我信。”
石前輩咂了一下這一句話,突然笑了。
雲止風這時候才注意道,方才那一遭之後,石前輩的都淡了不。
雲止風皺了皺眉,略有些不解:“石前輩,您為何……這麽急?”
是的,雲止風從他上到了急躁。
正常的傳承,他本可以留下功法,讓宋南時帶回去慢慢研習。
可他偏偏選擇了這種方法。
不說宋南時能接多,隻說留下神識這種事,一個飛升的人把自己的神識強留在人間,真的沒付出什麽代價嗎?
石前輩卻道:“這不是急。”
他意有所指:“而是我必須要這麽做,我得讓我得功法有個傳人,但是,我不能讓他們白紙黑字的留在人間。”
不能白紙黑字的留在人間?怕被他不屬意的人學了嗎?
雲止風就突然想起了鬼卿。
石前輩笑著打斷了他的思路:“行了,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雲止風頓了頓,沒有再多問。
石前輩反而道:“你是雲家的麒麟子?”
雲止風頓了頓,點頭。
雲家從千年之前就算是世家了,石前輩知道倒也不怪。
石前輩歎:“雲家居然又出麒麟子了,不過你這個麒麟子……”
雲止風坦然:“我被雲家追殺了。”
石前輩也沒問他為什麽被追殺,隻嗤笑道:“雲家,也該到頭了。”
雲止風沒有說話。
兩人之間便安靜了下來。
雲止風就這麽一直看著宋南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南時了。
雲止風立刻上前,跟著的就是石前輩。
宋南時神恍惚的睜開眼。
兩人同時開口。
雲止風:“你怎麽樣?”
石前輩:“你記住了多?”
宋南時先道:“我沒事。”
隨即看向了石前輩,挑眉道:“我暫時沒理解多,但我把它們都刻進識海裏了。”
石前輩:“一字不差?”
宋南時:“一字不差。”
石前輩便笑了:“沒想到你還有兩分本事。”
他心愉悅地跳上了墓碑上,道:“你記得很快,那我就還有些時間替你講解一二,你現在可以尋一些不懂的地方問我。”
宋南時立刻問:“什麽都可以嗎?”
石前輩:“什麽都可以!”
雲止風突然覺得不妙,立刻看向宋南時。
便聽宋南時問道:“那前輩,這次您沒有欠條要我繼承了吧!”
石前輩一個踉蹌,跌下了石碑。
他氣急敗壞:“沒有!我又不是什麽賭徒!怎麽可能哪裏都留欠條!我是這坑傳承弟子的人嗎?”
“呃……”宋南時禮貌的遲疑了兩秒,篤定:“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