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億條生命在他的耳畔歌唱。

　那無數的閃亮的線在他的側飄錯, 又生了千億條新的線。

　綠的小鳥漂流在金線構的海洋之中，就算是已經穿越了上千條命運之線，它依然看不清前方的命運之路。

　無盡的悔意正灼燒著它。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那是空氣先生舍棄命的封印, 卻因為我的觀測而功虧一簣。

　它的低鳴在虛無的空間中飄，綠翼揮灑出點點的星, 就像是它的淚水。

　對不起，真, 對不起，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千億條生命唱出了恐懼與悲傷的挽歌。

　它仿佛被這無形的哀痛拉扯著墜了深淵, 那悔恨的緒似乎將要它撕碎片。驟然間，它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點。

　就像是無盡深海之上出現的一盞燈塔, 一顆奪目的珍珠, 穿了層層疊疊的迷霧。

　那是一個點, 一點星輝，一個在絕中閃現的希。

　當小鳥接近時，點先是出了兩個小小的尖耳朵，然后是一條靈巧的茸茸尾。那是一個小小的貓。

　“貓先生？”綠的小鳥拍著翅膀喊道。

　“劉星泉, 觀測者。”小貓回應道，它的聲音很清脆。

　羽翻飛, 它——他，劉星泉變回了人形。他驚喜地喊道：“貓先生，你沒事嗎？”但接下來, 他注意到它與貓先生的不同, 這只貓披著一件小小的斗篷。它看起來比貓先生小很多。

　披著斗篷的小貓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你好，我是貓先生的迭代下級分支。貓先生將你送走之時，它讓我跟隨在你邊。”

　“貓先生, 它還好嗎？”

　斗篷小貓回答道：“我的原型貓先生正在與歿世龍戰。”

　劉星泉沉默了一下，而后他問道：“它能贏嗎？”

　斗篷小貓沒有回答他。

　“那麼真呢？”劉星泉急切地問道，“真還能回來嗎？”

　斗篷小貓只是用那雙冷靜的金眼瞳注視著他，沒有回答，沒有聲響。

　“真……”悔恨涌上心頭，他說，“都是我……”

　“不，這不是你的錯。”斗篷小貓說，“歿世龍的蘇醒無法避免，沒有人能置事外，你的回溯觀測是必須的。”

　“但我讓空氣先生和真的犧牲都白費了。”

　“在既定事實的道路上，你走出的是必要的一步。”斗篷小貓說，“歿世龍需要你的觀測，我們同樣也是。”

　“我不明白。”劉星泉說。

　“你不必悔恨。”斗篷小貓說，“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我只想讓真回來。

　他的話語尚未說出口，剎那間天旋地轉，他再度于天空中飛翔。炫目的閃充斥于他的視野，隨后他看見了旋轉的星云水，黑暗與明此起彼伏。走到盡頭的超新星正噴涌著毀天滅地的能量，星云在引力塌陷再度凝聚恒星。同一時刻，無數個恒星逝去，無數個恒星新生。

　在新生恒星的芒照下，有些星球為了生命的起源之地，有些星球則依然是死寂之地。銀河星圖的景象在他的眼前變幻，地殼開裂，大洋涌，高山夷為平地，深海化為沙漠。

　他腳下的星球變了西宜奇，廣闊洶涌的海洋以及如大片浮沫般漂浮的大陸板塊，在那之上點點星織為城市。在點點星之下，是幾千人幾萬人幾億人，他們是這個星球的文明之火。

　可現在，這個灰珍珠般的星球上閃爍著不定型的雜斑，這些雜斑正越來越多，就像是蔓延的疫病膿瘡。西宜奇正在被侵蝕。

　“發生了什麼？”劉星泉問道。

　“是哨兵。”斗篷小貓說，“失控的智庫守衛。它們能將所有東西都改寫為它們自己。”

　“我們該怎麼阻止這一切？”

　“以你的主觀時間單位來算，本來哨兵在10分鐘就能吞噬完整個西宜奇，本來不及有什麼抵抗。但現在西宜奇人依然能組織起一定烈度的反擊。”

　“你是說哨兵被削弱了。”劉星泉意識到了什麼，“莫非是貓先生……”

　“貓先生對智庫守衛設置了一個全遲緩阻尼，使它們的主觀時間流速變得很慢。這也是現在西宜奇人能夠組織防反擊的原因。”斗篷小貓說。

　“貓先生果然好厲害！”劉星泉舉起斗篷小貓喊道，“你也好可！！”

　斗篷小貓有些害地晃了晃尾。

　“那麼請問，我們能做什麼呢？”

　斗篷小貓盯著虛空中變幻的景象，“奇點要消失了。”

　“什麼？”

　小小的貓爪指向了一點。只見西宜奇的大陸之上有一團錯變幻的金網線，暴起的芒之中有一個像是梵高繁星般的扭曲點。它正在逐漸黯淡。

　它說：“那個不穩定的奇點，就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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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在戰斗。

　在中央控制室，渚可以清楚地看見由一片閃影組的圖文信號。一艘艘戰艦和星際戰斗機正在飛向天空，試圖爭奪制空權。地面上的炮臺正朝著那惡細胞般的塊狀質齊開火，連續的彈正出連環的閃。

　大批的機械化部隊，重型裝甲部隊以及機械騎兵組的鋼鐵洪流正涌向抵抗哨兵的前線。

　防護盾上閃爍著芒，轟鳴聲響徹天空。哨兵們在炮轟之下分崩離析，但在須臾間又重新聚合，隨后那些沖在前線的戰士們便在瞬間如水蒸氣般湮滅無痕，剩下的部隊們依舊傲然前進，只為了在被吞噬前為西宜奇爭取更多的時間。

　“戰斗！戰斗！”

　“守住！給我守住！！”

　他能聽見通訊網絡中的指揮們激烈的吼聲與指令。他們的聲音高昂如歌，熱烈如火，但很快就會有聲音突然消失歸于死寂，接著便會有新的陌生聲音頂替，他們的戰歌在嗡嗡的電波聲中依舊高昂。這是生命的勇氣，亦或者是無意義的愚行？

　炮火齊，天空中劃過了無數道雨尾跡。芒潰散之時，便意味著擊潰了一個哨兵，但同時也意味著更多哨兵的新生。這片富饒遼闊的土地上到都充斥著毀滅的火。千萬條生命正隨著芒的閃灰飛煙滅。

　數支軍團部隊的標識已像是熄滅的星火灰燼，其他閃的部隊正在英勇赴死。

　待到火消逝，除了哨兵還會留下什麼呢？

　霧氣涌上了渚的視野。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個世界，他抵達地下避難所的第一天，他依然能聽見當初避難所會客大廳迎接新人的歡呼聲，他還記得他和幾個同學在宿舍床上指點著國際形勢，他們是如此的充滿自信而又生機發。頭兩個月時，一到夜晚宿舍里便會響起平板播放各種電視劇電影的輕微聲響，的亮照著他們的臉。在這五彩繽紛畫面的閃爍下，那昔日的平凡生活就仿佛近在咫尺。他們都對回歸這樣的未來堅信不疑。后來避難所開始限制用電，晚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宿管來回巡視。他經常躲在軍用毯下，打著幽暗的手電翻看著哥哥的日記本，貪婪地讀取每一個文字片段，直到眼皮發昏昏夢。

　在那些夢里，他常常會回到自己的學校，場還是老樣子，紅膠質跑道邊緣上長出了參差不齊的雜草。幾個穿著運短的田徑隊員從旁邊走過，他能聞到他們上濃重的汗味。而他在思考怎樣避開學校保安的監視，在場中心的籃球架前和哥哥打一會兒籃球。

　就像是眼前轉瞬即逝的閃，無法挽回的死亡已經覆蓋了他的故鄉。當他在尹染的飛船上眺那個水藍的星球時，他們說地球上的生命已經化為烏有，那些燃燒的街道與城市上只有非人的怪。他仿佛能聽見千萬個游魂徘徊在這個藍的星球之上，永遠地悲鳴哭泣。如今那些死者的影子已經永遠沉他的記憶深。

　中央控制室的設備不斷嗡嗡嘶鳴著。

　他只能坐在設備前看著眼前的標識不斷明滅閃爍，看著他們接連赴死。

　我甚至連他們的忙都幫不上，渚暗自苦笑。

　一個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邏輯錯誤。邏輯錯誤。邏輯錯誤。”

　控制室的電腦一直在不斷地報錯，吉爾公爵離開了，那只已經完全不會說話的貓先生正蹲在控制臺面板上。現在控制室的唯一活人就是他，于是渚下意識地問道：“什麼？”

　控制臺的電腦回應道：“我正在分析最終防決議的數據。”

　一大片復雜的圖標跳了出來，在渚眼里，那只是一片混的符文與矢量圖標和各種象的三維數學模型圖像。

　完全看不懂。

　“哦，結果呢？”

　“阿爾吉公主下達了用最終防決議打擊哨兵的命令，但執行陷了死循環。”控制臺電腦說，“吉爾公爵的判斷是正確的。”

　“你的意思就是靠西宜奇箱底的最終武也沒有辦法對付哨兵。”

　“是的，我無法理解哨兵，我也無法理解最終防決議的算法。”控制臺電腦說，“它的計算系與我所能運行的原理完全不一樣，就像是二維與三維的度。”

　應和著控制臺電腦的言語，控制室的設備齊聲沙沙作響，不斷閃爍的信號點顯示著滿負荷高速運轉核心理的焦灼。房間里明明有溫度控制系統，渚仍能覺到那撲面而來的熱量。

　“畢竟那可是堪比神明的先行者產。”渚說，“最終防決議到底是什麼？是一種超級核彈嗎？”

　“我只能讀取它的說明信息。”控制臺電腦說，“西宜奇種族唯一被授權使用的智庫武，僅限在西宜奇種族陷滅族危機之時使用。它是概念毀滅武。并非是摧毀生命，而是一種對目標的概念抹除。”

　“……”渚說，“那可以用它來對付黑盒會嗎？”

　“錯誤。”控制臺電腦說，“黑盒會是一個廣泛的名詞，最終防決議需要一有明確的目標，二有詳細明確的位置坐標，三是必須存在于本維度的理現實。是黑盒會這個名詞無法執行命令。”

　渚的心怦怦地快速跳了幾下，他又問道：“那麼哨兵呢？為何這個最終武不能攻擊哨兵？”

　“最終防決議隸屬于智庫系統，哨兵是智庫的守衛。讓它們彼此攻擊只會是自相矛盾的死循環。”

　“死循環啊。”渚低聲說，他將手覆蓋在他的眼睛上，他的心怦怦飛速跳個不停。

　過他的手，他能看見全息投影上一個個閃爍的影，閃的影像邊緣滲出了猩紅的暈，那是燃燒的火漣漪中一個個正在消逝的生命。如果再拖延下去，這個星球上將會徹底歸于死寂。

　他的心跳逐漸恢復，而后他說道：

　“電腦啊。”

　“請說。”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請敘述你的辦法并說明可行。”

　他放下了自己的手，微微一笑道：“我的辦法就是，將最終防決議對我執行。”

　“……”

　“我那個世界的琴酒曾經和我說過，越世界線可以存在于一個個本存在的無限可能上。但我不可能存在于這個世界，我絕不會出生，從起點開始就是零。我就是這個世界的悖論。黑盒會利用我這個悖論放大了信息度導致世界瀕臨崩潰，所以智庫守衛哨兵才會失控無差別攻擊這個它們認定不安全的世界。”渚將手放在自己的口，“那麼，只要將我概念抹除，世界就能得到拯救。”

　“……”

　“對我執行吧，電腦！”

　電波的沙沙雜音在設備作響，控制臺電腦說：“邏輯立。”不知道是不是渚的錯覺，他覺得電腦的聲音有些不愿。

　“那麼，請對我執行吧。”

　“……”

　“快點。”

　電子干擾音刺耳地在電腦的揚聲里炸了幾下，電腦再度出聲了，“邏輯立，邏輯不立。我不理解。”

　“什麼意思？”

　“你是智人生命，智人的本能是延續自己的生命。放棄自己的生命違反生本能。我不理解。”

　“可是你看他們。”渚指向控制臺前閃爍的全息影像，那是正在戰場上激戰的戰斗群，“在剛才我們談的短暫時間又已經有很多人戰死了。每浪費一分鐘都有無數人死去。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所有人都會死。是我導致了這一切，那麼也應該由我來終結這一切。”

　“……”

　“為了挽救西宜奇，為了這個世界，為了……”渚頓了一下，“這也是為了這個世界我的家人。請你執行吧。”

　電腦沒有任何回應。

　“一邊是我一個悖論，一邊則是整個世界，這是不用想的選擇。”

　“……你不害怕嗎？”

　“……”渚回答道，“我繼續留在這里，也是死路一條。但這個方法這是大家唯一的生機。”他輕聲說，“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其實我只想讓這個世界的家人活下去。求你了。”

　“……”

　“求你了！別再拖了！”

　“我明白了。”

　控制臺上的閃信號急速地躍，所有設備都在齊聲轟鳴，所有運算引擎全在運轉不停。

　他知道，電腦接了他的提議。

　自降臨這個世界以來，他第一次有了一種心平靜氣的輕松，嗡嗡作響的設備運作聲就像是他昂揚的氣勢。

　肆的哨兵們正在不知饜足地吞噬著萬，西宜奇正在被毀滅。

　在這最終防決議的程式運算之下，他即將獲得真正的解。

　無人知曉的獨自離去。

　于是，他最后說道：“謝謝你送我最后一程。這位電腦AI，你有名字嗎？”

　“我做岸。”在一陣強烈的電流干擾聲中，電腦回答道。

　愣了半秒后，他不由得啞然失笑。

　他覺到了萬有引力的拉扯，他腳下的大地仿佛在下沉，他的眼前旋轉起了無數針刺般的星辰，讓他想起了那曾經見過的絢麗北極。他的軀像是被切碎了無數個粒子。

　他看見了——

　演唱會上千萬個揮舞著熒棒的們，他們就像是把星星撒向天空。

　那被人棄的小鸚鵡，他心的“多多”，正搖搖擺擺地對楊醫生鬧脾氣。

　真兄妹在他的車旁等著他的簽名，他們的眼睛就像是閃閃發的黑曜石。

　他看見了——

　那是校慶之日在云端穿行的生殺手。

　那已經滿目瘡痍的地球廢墟在死兆之中徹底消逝。

　他看見了——

　他背著書包踏著悉的石板路前往學校，路邊的花圃里長滿了迷人的波斯，就像以往任何一個夏日。

　他的哥哥坐在船頭劃船槳，他濃的黑發上跳躍著金的，汗珠在額頭上凝聚。

　那是他曾經經歷過，幻想過的，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記憶，在他，渚——這個概念徹底消散之前的閃現。

　我是因為哥哥的死而降生于世。

　如果哥哥活著，我絕不會存在。

　岸與渚永遠只能隔水相，他們只能平行不能相。

　但如果不是為了我哥，我絕不會站在這里。

　我一定是有著特殊的命運，在一連串巧合的錯下，才會降臨于此。

　現在為了拯救世界而獨自離場，也是非常自然的事。

　就像是我曾經對楊醫生所說，我會昂首地將這段生命之旅走完。

　哥，拯救你的世界，這就是我此生的意義。

　我現在才注意到，原來這從頭到尾絕不是普通的巧合。

　所以，在這最后一刻，才會有名為“岸”的AI為我送別。

　我熱淚盈眶。

　“哥，謝謝你。”

　在這引力波的搖曳芒之下，一只綠小鳥為他低鳴，他的世界化為了虛無。

　徹底的虛無。

　別了，小渚。

　岸8號發出了像是痛苦息般的電流聲，所有信息歸于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