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宮中家宴,不只是宮外皇親國戚的家眷們在張忙著準備。就連宮中的貴人們,亦是在忙碌著梳妝打扮。
后宮嬪妃參加大宴必須按照品級來著裝,這個無法小心思。宜妃今天穿戴齊整后,刻意在妝容上花費了一些功夫。
胤禟來翊坤宮,看到正在涂胭脂,不由笑著打趣:“喲,這是誰家的兒,居然這樣貌人。”
宜妃撲哧笑了:“就你個猴兒,甜哄額娘開心。”又抿了抿鬢發,左右側頭對著鏡子看了看:“今日這妝容是顯年輕吧?”
“看上去都像未出閣的兒家了,還能不年輕?”胤禟說著,大大咧咧在旁邊椅子上坐了,自顧自拿了個果子吃:“不過,您也不用刻意多費心思。這妝容,隨意就好。反正皇阿瑪晚上也看不清楚,化得再好又如何。”
“這你就不懂了。做事兒啊,不能只顧著眼前利益那短暫時刻來用力,平時的一點一滴也很重要。”宜妃說著,指了旁邊的茶水讓宮人到給九阿哥喝:“今兒晚上來的人那麼多,我若是跟個黃臉婆似的,被人說出去多麻煩。”
再說了,皇上今兒晚上總得要歇息的。
往年皇后在的時候自然是去皇后那兒。可是皇后去世多年皇上也沒有再立后,今兒晚上指不定翻了誰的牌子。
說不定就是。
可不想這個時候被人給比下去,早點做準備總是好的。
宜妃花了心思在妝容上,這個時候便不肯在吃喝了,免得再弄花了口脂。
胤禟看得直撇,又皺了眉:“母妃,你犯不著吧?多吃點啊。你總說在宴席上吃喝都問題,現在又不肯先墊墊肚子。”
“你就知道吃!”宜妃恨鐵不鋼地了兒子的額頭:“你整天說八阿哥這里好八阿哥那里好。你既然覺得他不錯,怎麼不跟他學學!”
宜妃越想越氣,遙遙地指了長春宮的方向,低聲音怒叱:“那八阿哥娘家勢力比你弱,生母位分比我低。按理來說,他在皇上跟前不如你容易出彩。結果倒好。上次臘八后,皇上贊賞最多的除了太子和四阿哥外,就是十三阿哥和八阿哥了。”
太子便罷,是赫舍里先皇后生的,又由皇上親自養教導。
份自然尊貴。
四阿哥是佟佳氏先皇后養,又是德妃所生,出尚可暫時不提。
偏偏那個八阿哥。生母只是個答應位分而已,又只是惠妃養。怎的就能越過九阿哥去了?!
宜妃十分不甘心。
爭強好勝,樣樣都要拔尖,樣樣都要最好的。
偏這個兒子和完全不同。鎮日里只知道給八阿哥做個小跟班,一點自己的主意都沒。
宜妃越想越氣。又見兒子這樣“沒有好勝心”,不由了怒,霎時間門就變了臉開始斥責兒子。
胤禟本來吃水果好好的,冷不防額娘忽然生氣。
他倒也不急,慢悠悠說:“跟著八哥有什麼不好。他子佳,又博學多才。兒子跟著他還能多沾一點書香氣。這不好麼。”
他這十分理所應當的語氣,讓宜妃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
這也得虧了是親生的。
如果不是親生,真恨不得重重一掌過去把他給扇醒。
“八阿哥城府深,有自己的謀算。”宜妃苦苦相勸:“你只看到了他表面的溫和,哪里看得到實在的?”
見兒子依然不以為意,宜妃繼續勸說:“不講旁的,就上次暖香丸的事。你和四阿哥一個都沒逃開牽連,偏他,明明過手的小太監是他邊的,他卻能夠得干干凈凈,只了幾句責罰。這還不足以讓你引以為戒嗎?”
胤禟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隨手一丟:“你這話就不對了。四阿哥不也了?四福晉還得了獎賞呢!八哥也了訓斥啊。”
“可四阿哥院子里關了個罰的妾!”宜妃遙遙指了阿哥所的方向:“八阿哥呢?”
胤禟梗著脖子說:“小趙子不也了罰?小趙子也沒了命呢!八阿哥那邊也擔了干系!”
小趙子被皇上下命杖斃后,胤禟是親眼看到八哥如何頹喪的。也親眼看到了,八哥在那邊悶頭不語地喝酒。
八哥多好的人啊!
風霽月,溫潤無雙。
這樣的人,為了個小奴才都能如此傷,對待自己的弟弟,能有差?
胤禟自認十分了解八哥了。無論母妃怎麼說,他都當耳旁風,沒放在心上。
宜妃被兒子氣得妝都要花了。
旁邊盧嬤嬤和李公公趕勸:“主子,您可小心點。生氣是笑,妝花了可沒時間門再重新上了。”
宜妃終是惜妝容。
見狀無奈地擺擺手,意思是不跟胤禟繼續計較。
胤禟卻不服氣。
他在翊坤宮待了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跑出去尋八阿哥胤禩。
這個時候,惠妃的延禧宮里卻異常冷清。
偌大的庭院里,卻毫都聽不到人聲。只見宮人們低著頭匆匆而過,半點聲響都無。
胤禟喊了個人來問話:“怎麼了這是?”
那小太監也是個機靈的,朝九阿哥打了個千兒后,小聲說:“大皇子來了。”別的也不多講,這便轉了腳步匆匆準備離開。
大皇子?胤禟瞬間門了然。
難怪這里看上去沉沉的。
原來是大皇子即將到皇上的責難,怕著呢。所以惠妃臉肯定也不好看,這里的人全都恐慌得很。
胤禟把小太監了來,塞給他個碎銀子:“去,把八哥想辦法給我出來。”
小太監惶恐:“奴才,奴才不敢。”
胤禟又塞了個碎銀子給他:“想辦法把人出來就行。旁的不用多說,也無需說是我來了,免得惠妃娘娘和大皇子再質問你。”
他朝著院門指了指:“我在那兒等八哥就行。”
小太監攥了銀子,低著頭快步朝屋里去。
胤禟了然,這就是應下了。他便安心走到了院門外,站在墻角等胤禩。
他等了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門,這才看到胤禩從屋里走出來。
只是胤禩并沒有立刻往這個院門行,而是在院子里看了會兒那幾枝梅花,方才緩緩朝著這兒行。
“八哥你讓我好等。”胤禟忍不住抱怨:“怎麼那麼久?”
胤禩:“惠妃娘娘在和大皇兄說話,我不方便立刻走開。”
“大皇子這下子怕是要栽了。”胤禟嗤了聲:“看三阿哥在那邊忙個不停給他找錯,我都要心疼他了。”
胤禩眉頭輕輕皺起:“私下里說大皇子三阿哥的就也罷了。你怎的當著旁人的面也這樣肆無忌憚?”
他忍不住提醒著:“你再這樣無狀,小心皇阿瑪說你不念兄弟意,再給你定個什麼罪名。”
因為宜妃寵,胤禟行事素來隨意,聽了后也不過隨口應一聲,并不太放在心上。
時間門也不算太早了。兩人邊說著一些安排,邊往辦宴的宮殿行去。
說了一會兒后,胤禩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今天四阿哥和四福晉都會來宮里。你讓十弟提防著他們點,別著了他們的道。”
胤禟不以為意:“著他們什麼道啊……十弟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真不小心被他們坑了,他也不懼,直接回懟過去就。”
再者,胤禟也沒真把胤禛和四福晉想得太有心機太壞。
兄弟們雖然平時不一起住,可是在夫子們那里是一起讀書的。
在他印象里,四阿哥就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悶聲不響。容貌雖然不錯,卻很清冷,整天板著個臉覺很不容易靠近。
要不然,就憑四阿哥那個樣貌,多小宮得爭先恐后給他上茶呢。
可他是憑著一張冷臉,直接讓所有的宮人們都對他敬而遠之,不敢近。
胤禟覺得這樣一個不懂得變通的人,再難對付能難道哪兒去?
暖香丸那件事,本來就是他想著賺錢,而那個李氏想著弄到丸子而已。
這是事實。
四阿哥再怎麼厲害,也只是正好揪住了他們錯而已。
胤禟對四阿哥,厭惡是真厭惡,但是說到需要“提防四阿哥”,他倒認為大可不必。
正因為渾然不管,所以對于胤禩的提醒,胤禟答應得相當敷衍。
胤禩發現了這一點,又忍不住多提醒他幾句:“四哥和四福晉那邊你們一定要盯著點,別出大岔子。”
說罷,胤禩斂目沉思:“我總覺得他們夫妻倆也太聰明了些。”
且不說暖香丸一事,直接打到了宜妃那邊。
再者,他讀兵法的事……
先不論他讀兵法的事兒是不是泄出去過。單說十三阿哥讀兵法,就一定是四阿哥或是四福晉授意的。
十三阿哥大大咧咧,平日里也沒去揣過皇阿瑪的心思,絕不會想到在這個時候讀兵法來讓皇阿瑪高看一眼。
那麼就是有人提醒他的。
十三阿哥與旁人相很淺,只與四阿哥像親兄弟一般。旁人如果讓他讀兵法,他不一定照辦。唯獨四阿哥四福晉說了,他應當才會放下課業去看看這些東西。
胤禩估著十三阿哥這次能夠在皇阿瑪跟前的出頭,就是老四夫妻倆干的。
可他沒有真憑實據。
所以只能讓九弟十弟小心著點。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便來到了辦宴的宮殿。
進院門,他們倆徑直往殿行去。
胤禟邊走邊眼睛四瞄,冷不防看到一個人,拽了拽胤禩袖:“八哥,你看衛答應也來了,要不要過去招呼一聲?”
胤禩下意識朝著他指了的地方看過去,只一眼,便眸頓冷。
……衛答應居然坐在了殿外的桌席上,而沒有被邀請進屋。
這宮中家宴不比尋常后宮看戲。
看戲的時候可以后宮妃嬪無論位分高低,全都聚在一起和樂融融。
可是宮中家宴的時候,皇親國戚都要宮。不只是屋子大小的問題了,而是地位有別,基本上不能讓位分太低的后宮人和眾人一起落座。
這時候,能不能進家宴那間門正屋,就了后宮人最張的一個問題。
當然,高位分的妃嬪可以不用理會這些。嬪位以上的基本上都可以擁有席位。
嬪位以下的,就得看皇上喜歡不喜歡,兒子爭氣不爭氣,娘家給力不給力了。
胤禩知道衛答應以前就是在院子里,今日理應也是在院子里。
他早就有心理準備。
可真看到了這一幕心里還是不太舒服。
畢竟去年的時候,福常在都還在和衛答應一樣坐在外頭。而今年,皇上怕福常在子不好吹不得冷風,已經說了讓福常在進屋里坐著。
這是全宮上下都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
胤禩抿了抿,不發一言也沒有往那邊去,而是拽了胤禟往屋里走了。
進屋后,他腳步一頓,忍不住低喃道:“王小主也在屋里?”
胤禟:“對啊。是十五弟的生母,得了皇阿瑪準許,來屋里坐著。”
胤禩磨了磨后牙槽,最后什麼也沒說,只輕輕“嗯”了聲。
王氏所生的十五阿哥不過三四歲大小,王氏卻能母憑子貴了屋子去參宴。最關鍵的是,王氏是庶妃,連個封號位分都沒有。如今卻能堂而皇之到了屋里參宴。
衛答應雖然只是個答應而已,卻好歹有位分。他為兒子也功課什麼都很出……
胤禩深吸口氣,拽了胤禟尋到兩人的位置,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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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佳凝坐車來到宮里的時候,到得略遲。
就連接的宮人都忍不住問了句:“四福晉怎的來的那麼晚?剛才皇上和太后還問起來了,四爺和四福晉為何還沒到。”
珞佳凝便笑:“我有孕,四爺舍不得我到顛簸,讓車子駛得慢一點。結果太慢了,一路上生生從下午耽擱到了現在。”
宮人一聽,四阿哥和四福晉來得早,下午就出發了,只是為了子嗣而不得不慢行。這便知道該怎麼去向皇上回話了,笑道:“四福晉是得當心點。確實是子要。”
這時候胤祥氣吁吁跑了來:“可找到你們倆了,怎的來的這樣遲?”
說罷,他小小聲說:“剛才皇阿瑪訓斥了大皇兄,如今還在氣頭上。我借口來接你們,這才躲了出來。”
聽他這樣說,珞佳凝側頭向胤禛。
夫妻倆心照不宣地換了一個眼神。
——故意晚來果然是正確的。
最起碼,功躲掉了皇上訓斥大皇子的那一幕。
兩人在路上就商量好了,這件事最好能躲就躲。
因為上一次大皇子被太子揪住錯的時候,珞佳凝好巧不巧地摻和了進去。如果這一次他們夫妻倆在場,再被大皇子因為個什麼緣故給拖下水,那就真不太妥當了。
夫妻倆路上的時候便讓車夫慢一點駛著,再慢一點。如此就慢吞吞磨到了現在。
這種話,也只他們倆私下里說說了。對著胤祥也不好明講。
胤禛就把剛才珞佳凝的說辭再向十三弟講了一回:“你四嫂子重了,得慢點走,結果走到了現在。”
胤祥哈哈笑著,拖了胤禛一起步行去宴席上。
珞佳凝坐了轎子往里去。
轎子到了殿外便停下了。
珞佳凝下來后,遠遠看著屋子里頭燈火通明的,而且沒什麼笑聲和樂聲傳出來,便喊了旁邊一個小宮問:“這是怎麼了?里面沒在辦宴嗎?”
說著就向了院。
院子里也擺了幾桌給位分低的妃嬪吃席。們都在靜悄悄地用餐,昏暗的路旁燭照在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這小宮剛從屋里端了空盤子出來。
是太后宮里伺候的,臨時調派到這里服侍。
知道太后疼惜四福晉,便福了福:“見過四福晉。奴才也不清楚怎麼了,只是見皇上訓斥了大皇子,又了太子問話。由不清楚,只看大皇子說了太子一些話,皇上便開始問太子了。”
珞佳凝心下有數,讓馥容塞給了個裝碎銀子的荷包,這便朝著屋里走去。
沒走幾步,就被旁邊廊下一人給輕聲攔住。
那子年輕貌,邊宮抱了個孩子。孩子皺著小臉,臉上還帶著淚痕,現在已經睡了過去。
“四福晉安好。”子笑著說:“你可還記得我?”
珞佳凝:“你是……王小主?”
和后宮的人相不多,卻還能大概記得這些人。
王氏笑道:“四福晉好記。你我不過遠遠地打過招呼,難為你還記得我。”說著指了指睡的孩子:“他如今乖巧的很,只是剛才不知道怎麼哭鬧起來,我怕擾了宴席,就帶他出來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