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的院子里。

宮人們在外圈站著,聽著里頭的爭吵聲，大氣也不敢多一下。

院子正中央。

七公主指著院中最大的那個盆景，氣急敗壞：“我哪里弄得不好了？你說你說你說啊！”

張廷璐好聲好氣地說：“剛才我看到了這個做得不太好,只隨意這樣一說,還公主不要介意。”

說到這兒，張廷璐也是后悔得很。

他有一段時間沒來太后這兒了,再加上以前來太后這里的時候，遇到的人基本上都很和善,所以他雖然對著主子們說話注意措辭，其他的時候倒也比較隨意。

是以，他來到了院子里，看到當中那個三四尺高的盆景沒有打理好,樣子不太好的時候,他就隨意說了句。

他本來想著，應當是哪個花匠做出來的這樣式。他在家的時候,遇到家里的擺設不太好時,也會提出中肯意見。

結果倒好。

他再怎樣也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是七公主親手弄的。

張廷璐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給七公主道了歉。

可七公主不依不饒。

然后兩人就這樣“吵”了起來。

“你既然說了不好,你就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七公主氣得都快要叉腰做母夜叉模樣了，幸虧從小接禮儀教育,這才讓沒有做出來太兇神惡煞的舉。

張廷璐指了幾：“這些沒有修剪好。”

“我覺得好！”七公主說：“我自己修剪的，我自己喜歡就行了。何至于要你！”

說實在的，張廷璐如果知道這個東西是主子們弄的，是斷然不會開口的。

他也是指點自家花匠習慣了,順口這麼一說而已。

現在被七公主懟了這麼一回,他想想七公主言之有理，就笑道：“是我唐突了。我確實有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評斷。想世上每個人喜歡的都不盡想通,公主和我的喜好不一樣，也是正常。”

七公主背著手說：“算你識相。”

而后七公主想想又覺得不對，較真問他：“你覺得這幾個怎麼改比較好？”

張廷璐說：“若公主想要古樸雅致的，可以把這幾個枝子修去。若公主想要繁復致的，不妨把這三修一修。”

他說著，在那幾個突兀的地方比劃了下。

七公主看后，“哦”了一聲，嘖嘖說道：“你的眼也不怎麼樣吧。剪去了肯定顯著禿禿不好看啊，修了這麼一點，和不修也差不多的樣子。”

張廷璐看剛才懂禮了，下意識就很實在地答了句：“修了后錯落有致，更加妙。”

七公主甩頭瞪他：“你這個不還是說我修這樣不好？”

張廷璐有些發愣。

兒家也有這樣不講理的麼？

以前遇到的兒家都很乖巧懂事，現如今這個可子火辣得很。

張廷璐本來就是格秀的郎君，這樣被活潑好的七公主一鬧，份原因加上格使然，讓他半天憋不出來一個字兒。

當真是反駁不對，不反駁也不對。

他怎樣都是錯的。

張廷璐索選擇了閉，說多錯多，反而不如不開口。

誰知現在他不說話，七公主就更有理了：“你看！你現在也默認你前后不一致了吧？讓你再猖狂！”

這時候五公主聽到這兒的爭執聲，趕了過來。

一瞧就知道妹妹又在欺負人了，忙朝著張公子道了聲不是，又與七公主說：“管它好看不好看，反正你不過隨手一弄而已，就是個玩意兒，當不得什麼。”

五公主眼看著七公主臉好了點，就和張廷璐說：“這里沒你什麼事了，你趕進屋去找佟佳公子吧。”

張廷璐目不斜視，也不敢抬頭看貴們，只眼簾微垂著拱了拱手：“多謝五公主。”說著就打算進屋去。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就被七公主給攔下了。

五公主這個心急啊。

心說怎麼有這麼傻在的人呢。好不容易他要了，結果一句大實話壞了事。

七公主瞪著張廷璐，這就更加氣了：“你謝我五姐姐做什麼？意思就是我姐姐是在幫你不幫我了？”

七公主忙拉著五公主的袖撒：“姐姐，他是外人，是壞人。你得幫我，可不能護著他。”

五公主也有些無奈，這張廷璐怎麼就這麼個實在人呢。

剛才他不謝那麼一回倒也罷了，事過去就算。

結果倒好，他這樣道了謝，倒是搞得之前沒反應過來的七公主已經回過神了。

五公主被妹妹這樣拉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溫和的聲在院門響起：“你們吵什麼呢？大老遠我就聽到了聲音，來后想看看怎麼回事，結果已經錯過了彩的。”

七公主一聽到這個聲音，頓時整個人都不一樣起來。臉上怒氣笑了，上戾氣沒了，就連笑容，就變得開心明起來。

張廷璐正好這個時候去看七公主臉，結果不小心瞧到了這樣明活潑的俏模樣。

張廷璐一愣，忙眼觀鼻鼻觀心地又低下了頭。

“四嫂！”七公主看到了四福晉后，眼里就沒其他人了。飛奔過去，拉住四福晉的手不肯松開：“我可好久沒見你了，可想你了！”

珞佳凝笑著問：“怎麼想的？想到哪里去了？”

七公主怔了怔：“滿心都在想，可以吧？”

珞佳凝也知道這個妹妹是個直腸子。見苦思冥想著該怎麼表達思念，都要想破頭的模樣，珞佳凝笑著問：“你可得和我說說是個怎麼回事。”

七公主原本是被張廷璐氣得不輕。

可更在意的是四嫂。

如今四嫂來了，也不想四嫂聽那些不開心的爭吵的話，索擺擺手：“都過去的事兒了，我不計較了。四嫂，你想吃什麼？我讓小廚房立刻給你去做！”

說著就要拉了四福晉進屋去。

珞佳凝見張廷璐神張地恭敬站在一旁，笑問七公主：“你如今倒是不和張公子計較了？”

“你來了，我只顧著和你好，哪里還有時間搭理他啊。”七公主挽著嫂嫂手臂：“他不過是個臭男人而已，哪里有四嫂你重要。”

珞佳凝點點頭：“那倒是。既然如此，我們進屋說話。留這個‘臭男人’在這里曬太。”

七公主拊掌小說：“那敢好！”拉著四嫂的手就打算進屋去。

張廷璐聽出來四福晉在幫他。

他下意識就拱了拱手，張開就想道謝。結果一不小心就回憶起來之前向五公主道謝那一幕——說了還不如不說。

一時間，他的手拱在半空中，該怎麼說話倒是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

七公主不經意看到了張廷璐迷茫的樣子，不由指了他哈哈哈大笑：“嫂嫂，你看他那傻樣兒！”

在七公主脆生生的笑聲里，舜安從屋里走了出來。也不多繞圈子，直接往四福晉這個方向行來。

很顯然，他之前在屋子里聽到了四福晉前來的消息，特意來見四福晉的。

舜安先是朝五公主看了眼，又飛快收回目，這便朝四福晉揖禮：“見過福晉。”

兩人之間本來也頗為悉了，加上兩家也算是沾親帶故的，彼此間說起話來隨意一些。

珞佳凝問：“你怎麼這才出來？我們都在院子里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了。”

舜安微笑：“最近天氣愈發熱了，太后娘娘不思飲食。我在屋里和太后邊的嬤嬤聊了一會兒，叮囑最近可以給太后弄哪些涼的食。”

說到這兒，舜安微微一嘆：“太后年紀大了，太寒涼的食是吃不得的。不過，子溫良的吃食倒是可以吃一些，消消暑熱。”

七公主笑著湊過來：“你倒是仔細。居然還分得清哪些是寒涼的哪些是溫良的。”

看到妹妹走到這邊兒了，五公主也跟著走了過來。

舜安悄悄瞥了五公主一眼，含笑與七公主說：“平時自己吃的時候多加留意，遇到了相關醫書再多瞧幾眼，自然就能知道。”

七公主贊他：“真是個仔細的。”

說罷，七公主又一扭頭，朝著張廷璐甩了個冷眼過去：“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弄個盆景都弄不好！”

張廷璐言又止，無奈地嘆息著拱了拱手：“在下蠢鈍，還請公主恕罪。”

他這樣大大方方退了一步說自己，七公主滿腹的牢倒是沒發了，哼了聲扭過頭去，再不搭理他。

舜安小聲問張廷璐：“你這是怎麼惹了了？”

那七公主可是個不好相與的火脾氣，也只對四福晉一個人特別和善而已。

張家公子也真是慘，惹了誰不好惹了。

張廷璐無奈地攤了攤手：“我只說了下那個盆景弄得不好而已。”

誰曾想就那麼巧，那東西就是弄的呢。

舜安除了同還是同，他拍了拍張廷璐的肩，一副“我理解你”的樣子，卻也沒有辦法可幫忙想。

這時候太后邊的嬤嬤喊了幾個年輕人進屋。

七公主臨進門前，還不忘瞪張廷璐一眼：“等下不準在皇祖母跟前說我壞話！”

張廷璐鼻子：“好。”

七公主扭頭和四福晉說：“這男的好生奇怪，子綿綿的，比的還溫順。”

張廷璐在回頭苦笑。

珞佳凝問七公主：“他脾氣好不好嗎？非得和你杠的才像男人？”

“倒也不是。”七公主歪頭想了想：“就覺得他很好欺負。”

五公主湊過來：“這話怎麼說？”

“剛才我也不是非要發脾氣不可的。”七公主低聲音：“可是看他脾氣又好，又很容易欺負。我就不由自主欺負了他一回。”

張廷璐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舜安在旁邊憋著笑扶住了他，又大聲說：“七公主，下回你聲音可以再小一點。如果我們在后面聽不到，那就更好了。”

七公主這才知道，剛才那“低聲音”說的話，其實音量還不夠小，已經傳到了后頭兩個人的耳朵里。

饒是七公主這樣膽大不怕事的，這種況下也不由得臉頰一紅，跺跺腳先跑進屋里去了。

太后和幾個孩子說了會兒話，眼看著時間不早了，讓人在庭院里擺了兩桌飯菜。中間用屏風隔了，一桌給兒家們吃席，一桌讓兩個兒郎吃。

等到小宴撤了，舜安和張廷璐便各自離去。

直到他們倆離開，七公主都沒敢正眼去看張廷璐。

——的“壞心思”被張家公子聽到了，是真沒臉去和他面了。

太后看四福晉神不錯，只臉略差，就叮囑四福晉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這天康熙帝批完走著來探太后。

太后略和他聊了幾句后宮前朝的事兒，似是順口一問：“皇帝過些日子就要去塞外了吧？”

這是前些日子就打算好了的，等到七月底八月初的樣子，皇上就會出行而去了。

康熙帝便恭敬地道了聲是。

太后便說：“既然如此，我看不妨帶著老四和老四媳婦兒一起去了吧。”

康熙帝原以為太后會詢問一聲準備得怎麼樣了，卻不防備太后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不由問道：“皇額娘的意思是……”

“老四媳婦兒的神很不錯了。”太后道：“這孩子是個心思細膩的，總在京城里待著，很容易想起亡故的雙親，這子是怎麼也調養不好。倒不如到外頭走一走。”

去外頭走走，看看塞外的風，會一下那邊的風土人，再吃一吃那邊的食，說不定就迅速好轉了。

太后是博爾濟吉特氏，來自于草原。

深信草原的風和草原人們的熱，是足以治愈一切的良藥。

四福晉是個好孩子，讓這孩子去草原上走走看看，也是很應該的。

康熙帝自然知道太后對草原的那一片心。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猶豫道：“現在子弱，也不知道不得起舟車勞頓。”

“得起！”太后直接斷言：“不過是虛弱了點而已，又不是底子差！怎麼不起？”

康熙帝也不好反駁，連聲稱是。

太后一錘定音：“我看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吧。就讓去。”想了想又說：“哦別忘了讓老四也去。對外就說，老四媳婦兒是順帶著的就行。”

只讓四福晉去，不讓四貝勒去的話，那四福晉去得不太名正言順。

就說讓四貝勒同行，順帶著帶上了四福晉，這樣看上去就沒什麼問題了。

康熙帝其實也還沒完全定下來要哪些孩子們跟著去。如今定下來四貝勒和四福晉，倒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還能順帶著給太后個面子。

康熙帝把這事兒好生應了下來。

正好太后說還想讓老四媳婦兒進宮來一趟，康熙帝就索擬了個口諭讓梁九功去四貝勒府上去宣，說讓老四和老四媳婦兒準備準備，過些日子就要去塞外了，你們準備一下裳行李。

第二日，四福晉進宮來謝恩。

雖然皇上這話是讓梁九功私底下和說的，沒有讓外人知道。可皇上既然心里清楚，那就得來謝恩。

康熙帝和說了會兒話后，就趕了去太后那邊：“太后想要盡快見你一面，左右無事，昨兒就讓梁九功去催了催你。”

珞佳凝心說梁公公那去宣口諭的事兒，難不主要是為了今日讓再進宮來一趟？

疑著去了寧壽宮后，才發現德妃也在。

只是平時經常粘著太后的五公主們，倒是不見了蹤影。

看到四福晉來了，太后歡喜地朝招手：“來來，到皇祖母跟前坐著。”又問：“暉哥兒今日怎樣？”

“他啊，吃得好睡得好，勞皇祖母掛心了。”珞佳凝說：“我原不知道要來您這兒，只想著去乾清宮給皇阿瑪謝個恩，就沒帶暉哥兒來。”

其實這話也不過是客套一下，說明沒帶暉哥兒來而已。

大家都知道，四福晉最懂禮了，但凡進宮，就一定會看看太后和德妃娘娘的。

所以太后聽了那句“不知道要來這兒”后，沒有不喜，反而笑了。

“是不是昨日梁九功和你說，今日謝恩不用帶著暉哥兒的？”太后心中了然，笑著說：“這話是哀家讓皇帝加上去的。”

珞佳凝愈發不解：“那皇祖母的意思是……”

太后但笑不語，側頭了德妃。

德妃會意，輕聲和四福晉說：“今日讓你過來，主要還是為了你兩個妹妹的婚事。”

那兩個兒郎，們長輩們也觀察了一段時間了，都是很好的孩子。

昨天五公主和七公主也和那兩位兒郎見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