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离开前,刘安带着圣上的赏赐来了,顾晗心知肚明,这是对娘亲的安抚和补偿,圣赐不可推,侯夫人毕恭毕敬地接下赏赐。
近年关,外间不知何时又飘了雪花,顾晗将侯夫人送到殿门口,就被侯夫人拦住:
“请顾嫔止步。”
侯夫人言又止,有好多话要说,可最终说出口的也就只有一句:“顾嫔小主保重。”
满腹担忧不得宣,可顾晗听得见,稍垂了垂眼睑,掩住红湿的眼眸,低声:
“外间飘雪,娘回去的路上慢些。”
侯夫人来得慢,离开时却很快,一把伞撑在头顶,宫人送离开。
殿院中不断飘着雪,顾晗在游廊上,倚着栏杆不知站了多久,失神地看着殿门的方向,刚进宫时,娘亲哭红了眼,顾晗虽伤心离别,但心中也藏有一分期待。
可如今,在宫中半年,顾晗才真正地理解了何为离别。
若明年,未曾升位,也不得圣恩,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娘亲了吧。
纷雪落在了顾晗的襟上,不知站了多久,只知晓玖念回来时,惊呼了一声:
“主子,您怎还在这里?”
急得上手替顾晗掸去襟上的雪花,很多雪花刚落在裳上就化水,顾晗堪堪回神,轻声问:“娘亲出宫了吗?”
玖念动作一顿,知晓主子为何这般,声音也低落了下来:
“主子放心,奴婢亲自将夫人送出宫的,中途不曾有任何意外。”
顾晗收回视线,顺着玖念的力道转回殿,玖念还在碎碎念:“知晓主子舍不得夫人,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子。”
扬声:“玖思,去膳房传份姜汤回来。”
玖思探头担忧地朝殿内看了眼,就忙忙应了声,转就朝外面跑。
顾晗从楹窗中看了玖思的背影一眼,自从荣粹殿回来后,玖思一直就躲着不敢见,顾晗知道在想什么,摇了摇头,轻声对玖念说:
“等回来,你和说说话。”
玖念和玖思共事数年,这小妮子想什么,基本都写在了脸上,玖念心中清楚,失笑道:
“一直想要帮主子,今日夫人在眼皮子底下险些出事,怕是现在心中自责得厉害。”
玖念说得实事求是,一点也没有替玖思求的意思,也知晓主子也没有怪罪玖思。
人都有疏忽的时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接人的差事,谁能想到还会发生这些事端?有错的是陈嫔,玖思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上,这倒也大可不必。
玖念将楹窗关上,替顾晗换了干净舒适的裳,想起今日的事,还颇心有余悸,替顾晗拆了发髻,低声道:
“今日当真是惊险,不过奴婢看不懂皇上的做法,皇上将陈妃贬为嫔位,又刚好和主子同品级。”
按理说,短短半年,从四妃之一跌落至嫔位,的确很惨烈,可偏生这个位份,玖念心生了微妙。
这段时间,玖念也看明白了,相较于宠冠后宫的淑妃,这位陈嫔才是真的心高气傲,进宫以来,陈嫔三番四次针对主子,可如今却落得和主子同样的位份。
往日见就要行礼&303记40;主子,如今和平起平坐,怕是以后,陈嫔每次见到主子都是在心窝子。
顾晗对着铜镜,侧脸抚了抚眉:
“谁能真正看懂那位心思。”
对于顾晗来说,陈嫔的罚绝对不算重,陈嫔是奔着要命来的,可不是陈嫔,有个皇嗣让皇上心生顾虑,一旦真的查明是害了皇嗣,可想而知的后果。
如今陈嫔只贬位罢了,甚至,还是嫔位,不高不低的一个位份,得益于圣上对位份的吝啬,这后宫大半妃嫔见到都要行礼。
也许这个惩罚对于陈嫔来说很重,毕竟,皇长子都被送给令昭仪抚养,可对于顾晗来说,当真是不痛不痒。
顾晗忽地想起一件事,挑眉:“被贬为嫔位,只不过四品,娴泠宫的正殿该是住不得了吧?”
至今都还住在长春轩,冬日不耐凉,对颐和宫的地龙早就眼热,可顾晗也清楚,除非有大功劳,想要短时间升到三品,本不可能。
与此同时,只要一想到害的人还住得那么舒坦,心里就似有爪子在挠一般,很不舒服。
自家主子惯是记仇,玖念也不例外,扬了抹笑:
“明日奴婢就去打听打听。”
顾晗和相视一笑,彼此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见主子打理好,玖思才将楹窗开了条,探头看了眼殿院,有些纳闷:
“怎么一直不见小方子?”
顾晗动作似有一顿,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说:“我让他去中省殿了,殿内碳用得太快,他再取些回来。”
知晓是主子有所吩咐,玖念就不再在意。
等玖思回来后,盯着主子喝了两碗姜汤,才放心,而这个时候,小方子终于带着碳姗姗回来,小方子低声:“主子,奴才回来了。”
玖念有眼地拉着玖思退下:“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玖思不明所以,跟着玖念离开,等离内殿远了些,玖思才闷闷地说:
“为什么拉我离开啊?”
是不机灵,但不是傻,小方子一回来,就把拉走,难道有些话,是不能听的吗?
玖念没好气地觑了一眼,才说:
“我们是主子带进宫的,和主子早就绑在了一起,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若拿不好其中的分寸,迟早有一日会坏事。”
玖思听得不太明白,玖念白了一眼,点了点的脑袋:
“你呀!”
“我知晓你忠心,可正是因为忠心,有些事我们才没必要知道。”
人心难测,很难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主子现在的境,若有人彻底了解所有的事,对主子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
哪怕了解主子的人,是和玖思。
各司其职,做好分内的事,才是对主子最有利的做法。
玖念心思细,自然猜到小方子在宫中有自己的人脉,也知晓,今日一事有主子的手脚,可猜到归猜到,不必要知晓其中细节。
好奇心害死猫,有时候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玖思瘪,听得懵懂,但有一个好,那就是听话,主子和玖念都让不要听,就不问。
等殿内没了旁人,小方子弯腰拿着火钳,将炭火拨了拨,才低声说:
“主子放心,都理好了。”
记顾晗刚从娘亲那里得知了些谢长案的消息,如今心颇为复杂,绪不明地看向小方子:
“可牵扯到他了?”
顾晗没说是谁,但小方子心知肚明,他摇头:“公子早就料到许是会有今日的形,他早早就将那些人手给了奴才,今日一事,公子并没有手。”
小方子看了主子一眼。
公子似乎很忌讳和主子有集,明明费尽心思安排好了一切,却拱手相让给他,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将主子和他联系到一切。
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公子的份会给主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顾晗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下,不再提及谢长案,而是吩咐:
“将皇长子那里的人手收回来。”
谢长案在宫中三年营的人脉,与其说是给了小方子,不如说,连带着小方子,都是谢长案给顾晗准备的人。
这份礼,太厚重,也太烫手。
可顾晗不得不接,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因为需要这份助力。
皇上今日下旨,将皇长子边的人全数置换,顾晗很清楚,皇嗣是皇上的底线,顾晗对皇长子没想法,也懒得去试探后果。
小方子不问原因,直接恭敬应声。
顾晗才又吩咐:“陈嫔肯定对宫中人起了疑心,你那人近日来安静些,先保全自要紧。”
只听荣粹殿时的动静,顾晗就知晓娴泠宫有谢长案安进去的人手,而且在娴泠宫的地位还不低,至是可以进内殿的份。
没有去问那人是谁,顾晗不能保证自己一点破绽不,所以,在这个紧要的时候,不知晓那人的份才是最好的。
顿了顿,顾晗才添了句:
“若能得陈嫔信任,就让继续在陈嫔边待着,如果不能,陈嫔降位后,边伺候的人也要削减,趁这个机会将调出来。”
小方子苦笑道:
“公子用了三年,也才在娴泠宫安排进这么一个人,反观坤宁宫和翊安宫,就如同一块铁桶,安排进去的人很难得上位信任,连内殿都接近不了。”
这句话看似是在抱怨,却也在向顾晗些报。
顾晗了然,小方子是在告诉,们的确在宫中有些人脉,这得益于谢长案中省殿,可这些人脉却能耐有限。
顾晗不觉得失,若谢长案能在坤宁宫和翊安宫也有得用的人,顾晗才要惊觉几分不安。
顺利,才显得不平静。
顾晗了额间,抬了抬眸,看向楹窗外的皑皑白雪,轻声道:
“再有三日,就是除夕祭祖,希这个年可以过得平静点。”
许是顾晗的话当真被老天听见,年前的这几日,后宫中格外平静,请安时,陈嫔的位置已掉在了顾晗对面,只可惜称病未来请安,顾晗没能看见。
渺人可能真的被吓倒了,顾晗只听说那日渺人醒来后,和皇上哭了很久,谁都不知和皇上说了什么,荣粹殿又添了不人手,将荣粹殿围了一道铁桶。
对于皇上的大手笔,顾晗并不觉得意外,且不说皇嗣,渺人这样一个清冷人忽出弱,这世间哪个男人得了?
顾晗记垂眸抿了口茶水,没瞧见上方的淑妃朝看了一眼。
请安散后,暮秋扶着皇后回内殿,还未落座,皇后忽然笑了一声。
暮秋不明所以,好奇:
“娘娘笑什么?”
皇后顺着的力道坐下,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未消,只是想起了请安时的景,尤其淑妃看向顾嫔时的眼神,哪怕遮掩得很好,皇后也看出了那一抹复杂。
皇后摇了摇头,话音中含着笑:
“本宫只是忽然觉得,细说起来,顾嫔和淑妃倒有几分相似。”
暮秋纳闷,想了半晌,也没能将这个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皇后斜睨了一眼,不紧不慢道:
“都在刚进宫时,就了陈嫔的眼,只不过,皇上登基后,陈嫔就想要好名声,故意做出一副温知心的模样,针对顾嫔的手段,也只能背地里的,让顾嫔才逃了过去。”
在王府时,陈嫔刚府就是侧妃,陈家得势,也惯爱耀武扬威,行事作风可比现在肆无忌惮得多,淑妃明里暗里被罚了多次,本数不清。
暮秋哑口无言,半晌,才闷闷地说:
“那顾嫔可比淑妃要好运道。”
对于这话,皇后只挑了下眉:“是吗?”
暮秋被娘娘反问得一愣,百思不得其解,才问:
“淑妃当时可是直接被陈嫔断了有孕的希,顾嫔虽说也遭了几番罪,可最终的结果,本没有大碍,反而还得了几分皇上的怜惜。”
“这后宫子哪个没有得过皇上几分怜惜?”
皇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暮秋有些捉不娘娘的意思,可皇后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视线飘远地落在楹窗外。
当初淑妃能得宠,有多方的原因在,可如今,皇上没有夺嫡的紧迫,他对皇嗣依旧看重,却不再需要费尽心思替皇嗣保驾护航。
皇长子被令昭仪抚养,在渺人有孕的况,们无需刻意去针对皇长子,同样的,陈嫔也就无关紧要了,在皇上登基前,陈家是助力,但如今,陈家却是阻碍。
所以,对陈嫔的现状,也是皇上默许,否则淑妃怎么敢在荣粹殿说上那么一番话。
都说淑妃娇纵,可世人不知,这满宫中,只有淑妃才是最聪慧的人,不怪最得皇上心意。
只可惜,此心意非彼心意。
皇上是这个世上最清醒,也最薄凉的人,没有天时地利,顾嫔想要走到淑妃的位置,何其容易?
除非皇上当真动了心意。
可那是皇上,他要动了多深的心思,才能愿意为了顾嫔打破后宫的平衡?
若顾嫔存了这个想法,还不如盼着自己早些有孕,顺便盼着后宫无子,在只膝下有皇嗣的时候,许是皇上才会为了破釜沉舟。
皇后侧眸,忽然低笑出声,所以,论幸运,顾嫔如何比得过淑妃?
这笑声似有嘲讽,却也似自嘲,暮秋听得一愣,抬头,就见娘娘不知何时面无表地闭上了眼。
良久,久到暮秋以为娘娘睡着了时,听见娘娘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问:
“你说,皇上还记得本宫是皇后吗?”
暮秋呼吸一停,须臾,才毕恭毕敬地说:“娘娘永远是记皇后,皇上当然也不会忘。”
皇后角挂上了讽刺,想起了在荣粹殿时,皇上要考虑皇长子的去,却第一个排除了。
皇上防就像是在防贼一样,哪里还记得他们是拜过公堂的夫妻。
皇后轻抚小腹,和淑妃不同,淑妃是骨子里坏掉了,才不能有孕,皇后曾怀过,只是那时和皇上都还年轻不知事,尚未察觉,就不慎落产了。
可时至今,多年过去了,皇后的肚子再也没有一丝动静,检查过,太医都说无事,殿内也没有任何异样。
皇后知晓,皇上早些怕对皇长子下手,也曾防过,但世人重嫡子,所以,即使皇上再如何防范,也不会不许有孕。
甚至,以防万一,还让娘亲带过宫外的大夫进宫,任如何检查,都没有问题,这些事,皇上其实心知肚明,不论心中如何想,但从未阻拦过。
皇后扯了扯角,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罚曾的不小心,才不愿再次有孕。
皇后恹恹地松开了手,因为想到皇嗣一事,也终于想起来了一个人:
“林人最近在做什么?”
暮秋也松了口气,忙说:“林人近日一直安静地待在淬竹轩中。”
皇后冷呵了一声:
“就是太安静了!进宫时,皇上封了三位人,也不瞧瞧,如今后宫谁还记得?”
林人是娘娘嫡亲的妹妹,哪怕娘娘对林人进宫一事观复杂,但提起林人时仍有了恨铁不钢的分在其中,所以,暮秋是不敢接这个话的。
皇后闭了闭眼,只觉得心累,自己这个嫡妹,自有些小心记,在家中,父母也宠,所以,看似温贤淑,实则心中也存着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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