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掃過街道,卷起細細塵土和半片殘葉。

任子銘坐在車里，儀表盤散發出的微描出他的面部廓。

他手里著辛的離職證明,每多看上一眼,心里就多憋上一口氣。

他不知道周宴為什麼那麼篤定辛會回來，為什麼會肯定辛不會離開星燦。

他也不知道辛到底會不會回來，總之他改變不了辛現在要走的事實。

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先好聚好散吧。

他拿起手機，看著離職證明給辛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他開口道：“辛,你出來一下，我在你家小區門口呢。”

不知道他怎麼又來找,辛疑出聲，“怎麼了？”

任子銘輕輕吸口氣,低了聲音道：“我把你的離職證明拿過來了。”

辛沒再出聲，直接掛了電話。

三分鐘后，出現在任子銘的車窗外,手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車里。

車里有空調暖和一些,辛拉下圍巾說：“你幫我回去說了？周宴同意放我走了？”

任子銘把離職證明放到手里,“我不太清楚，他說你還是會回來的。”

辛著離職證明看一會。

沒什麼問題,看向任子銘說：“謝謝你。”

都到這一步了，再勸就顯得十分磨嘰了。

任子銘只能認了說：“如果在外面不好混，就回星燦來，星燦永遠有你的位置。”

辛沖他發自心地笑，“謝謝銘哥。”

看辛不提星燦，任子銘也便沒再繼續往下說，只又問：“雖然不是同事了,還是朋友吧？”

辛果斷點頭，“永遠的朋友。”

任子銘還是覺得傷的，靠在椅背上和辛聊起過去那些事。

說起那時候公司還很小，周宴如何到辛，然后他們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

他從沒想過，他們有一天會散。

辛坐在旁邊一直沒搭話。

等任子銘說完，才看著任子銘說：“就算沒有我，星燦以后也會越來越好的。”

任子銘還是覺得有辛的星燦才完整，嘆口氣道：“但愿吧。”

這些話說了車轱轆話是永遠說不完的。

辛又和任子銘聊了幾句，便下車讓他走了。

看著任子銘的車消失在視線當中，辛回過往小區里去。

離職證明拿到了，和星燦以后就再也沒關系了。

和周宴，也沒關系了。

夜晚的風很冷，吹在臉上割皮。

辛抬起手把圍巾拉起來，擋住半張臉。

不急著到金利去報到，辛收起離職證明，繼續自己的休假生活。

心里沒有需要惦記和解決的事了，心放松，又萌生出了想要養貓的想法。

之前有想過到貓舍看一看，買一只貓回來養。

但后來被“領養代替購買”這句話影響，現在決定去救助站領養一只。

品種不重要，只要格親人就好。

這一天和暖，辛吃完午飯便開車來了救助站。

但在停好車正準備下車的時候，手機屏幕上忽亮起蕭晴的來電。

辛拉起手剎，接了電話放到耳邊，“喂，晴姐。”

蕭晴沒多和寒暄，開口就是：“現在在哪呢？有空出來喝點東西嗎？”

辛往車窗外看一眼，“我在外面，你有什麼急事嗎？”

蕭晴也沒客氣，“確實有點急事，如果你有空的話，出來聊會吧。”

辛聽出是有正經事，也就沒再下車。

掛掉電話后重新系好安全帶，發車調頭，離開了救助站。

到達蕭晴和約定好的地方，蕭晴已經在等著了。

辛徑直去到蕭晴對面坐下來，放下包問：“怎麼了？”

蕭晴先沒說正事，問：“你喝點什麼？”

辛點了喝的，等喝的送上來，又問蕭晴：“是金利那邊有什麼變故嗎？”

蕭晴的臉微微有些凝重。

盯著辛看一會，好半天才出聲：“這些話原本是該在你離職的時候星燦的人跟你說，他們沒有說，現在這樣通過我的口，大概是想留著面，給你留著回去的路。”

這是什麼話？

辛目微微疑，“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晴嘆口氣，“我們都是打工人，有時候是真的沒辦法……”

辛實在聽不懂在說什麼，便道：“晴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蕭晴結著眉心又看一會，然后松了那口氣道：“簡單點來說，就是你可能沒辦法離開星燦，又或者可以說，你離開了星燦，別的公司也不好錄用你。”

這又是什麼話？

辛不懂，“為什麼？”

蕭晴目沉重，“因為周宴以你的名字創建了品牌，注冊了商標，雖然這個品牌是靠你的設計、名氣以及名字才有的，但從法律上來說，這個品牌和你完全沒有任何關系。與辛這兩個字有關的所有品牌和商標，全部歸星燦所有。如果你用你的名字從事其他的商業活，你就是侵權，星燦可以告你，你是要吃司的。”

辛聽得一愣，后背瞬間滲出涼意。

看不出聲，蕭晴繼續說：“你之前參加的設計比賽，也是以公司和品牌的名義參加的，不算是你個人的榮譽。還有，不止你在其他商業行為上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提都不能提，包括你那些被方認證過的所有平臺上的賬號，不管有多，也不管是不是你自己注冊使用的，也全部都不屬于你。你離開星燦的話，星燦有權利把賬號都要走自己打理。”

心臟提起來堵在了嗓子眼。

辛覺嗓子里像塞了棉花，堵得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蕭晴不等發聲，又說：“總之只要你離開星燦，和辛相關的一切，你都不可以再隨意使用，把握不好就是侵權，會被告。極端一點可以說，你這些年的努力和得到的榮譽名氣全部都不屬于你本人，是屬于辛這個品牌的。你一旦離開星燦，就將一無所有。”

辛看著蕭晴輕眨著眼，仍舊說不出話來。

心里一陣一陣地往外冒寒氣，只覺得指尖都發冷。

蕭晴手握住的手，“我也是剛知道這回事，親的，你這樣的況，別的公司本不敢錄用你，麻煩太多了。你當然也可以不用辛這個名字做設計，但是沒了這個份的履歷加持，金利或者其他公司就算愿意錄用你，也只會給你普通設計師的待遇。要不你先咨詢一下律師看看，看能不能打司。如果你不想和星燦撕破臉沒退路的話，那我覺得，你不如還是留在星燦。”

辛低下頭，忍了好片刻才把緒忍下去。

抬起頭看向蕭晴，笑得很不好看，“原來……用自己的名字也會違法……”

為一個設計師，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字。

打拼出來的一切全部被剝奪，確實就是一無所有了。

當初怎麼會覺得，周宴創建這個品牌是為了？

怎麼會覺得，周宴是因為喜歡？

真是太可笑了。

他原來榨榨得這麼徹底。

不止是七年的，還順便悄悄剝奪了的一切。

他拿創造了“辛”，結果所有的果都與無關，甚至丟了自己的名字。

蕭晴也想多安安，但不知道能說什麼。

辛看著問：“是周宴來讓你跟我說這些嗎？”

蕭晴想了想，“也算差不多吧，當然我也得對金利那邊負責。”

辛點著頭表示全都明白了。

所以他說會回去。

夕的余暉斜打進窗戶里，照亮辛的半側額頭。

從外面回來后就坐在飄窗上，只有曬著太才覺沒那麼冷。

在夕收盡最后一線的時候，回過神來。收整好最后一點壞心，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翻找一氣找到備注：【陸妧】

落下飄窗穿上鞋，辛把電話撥出來。

片刻后電話接通，語氣平靜道：“喂，陸妧姐，你明天有空嗎？我有點事想找你咨詢一下。”

聽了一會電話，又出聲：“嗯好，那我明天到律所找你。”

與陸妧約好時間，次日辛踩著點去到律所。

登記之后到陸妧的辦公室坐下來，先喝下半杯熱水。

陸妧之前是辛的客戶，關系還算不錯。

等辛喝完了水，笑著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要咨詢什麼？”

辛把能帶的資料全都帶來了，放到辦公桌上。

也沒有多繞彎子，直接把自己遇到的況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說完后陸妧還沒出聲，的小助理在旁邊先說了句：“可惡的資本家，吃人不吐骨頭。”

陸妧往小助理瞥一眼，小助理立馬抿住閉上了。

看向辛問：“你是什麼訴求？”

辛認真道：“我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帶走品牌，品牌我不要，我只想在離開星燦以后，可以在工作中正常使用自己的名字，和星燦井水不犯河水。”

現在的名字已經了法律保護的品牌商標，私底下一用一用沒什麼，但如果和商業利益等掛鉤，那就是侵權行為。只要星燦追究，就得承擔侵權責任。

陸妧看著辛，好半天道：“可能有點難。”

辛屏息，看著陸妧等往下說。

陸妧不繞彎子道：“以青港市制定的相關法律條文來說，對品牌商標的保護力度非常大，你起訴打司的話，能勝訴的可能很小。我們也是人了，我從我個人的角度說，我不太建議你打這樣的司，雖然我知道你可能咽不下這口氣。”

看辛不說話，繼續解釋說：“除了勝訴的可能非常低以外，耗時也會非常長，而且需要耗費大量的力和花費大量的金錢。也就是說，你把你的時間力和積蓄都搭進去了，最后大概率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很難勝訴。或許，你可以找原公司協商看看。”

辛低下頭又默聲片刻。

沒有暴躁失控，也沒有多說什麼廢話。

陸妧把話說得很明白，也全部都聽得懂。

半晌抬起頭，臉上表維持得很好，好像并沒到太大的影響，看向陸妧笑著說：“行，我知道了，那我回去再考慮考慮。”

陸妧嗯一聲，“當然如果你非要打這個司的話，我會盡全力幫你爭取到底。”

辛說著謝謝起出門。

回到車里，臉上再掛不住笑，抬手捂住額頭。

離開律所，辛開著車去了海邊。

坐在海邊吹了一天的風，在日頭將要落盡的時候，拿了些酒去到高樓的最頂層。

夕沒了所有的線。

浸在夜中，看著華燈初上，吹著城市夜晚高空的風，坐在欄桿邊獨自喝酒。

起初酒水口是平靜的，但在喝下大半瓶以后，開始鼻尖泛酸眼眶泛。

委屈和難過出了籠，在心里肆，眼淚不控制地從眼角滾落下來。

記不清自己有多年沒有哭過了。

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怎麼哭，也不會再哭了，沒想到居然還是有眼淚的。

伴隨著眼淚不控制地滾落，的緒也在酒的作用下一點點崩潰零碎。

撿不起來，更拼湊不出半點好的樣子。

刺骨的晚風吹在耳畔，低著頭閉上眼睛抑緒。

可越是想忍想，淚水就越是洶涌。

沒忍住哭了出來，理智徹底崩潰，之后便哭崩了。

萬千燈火中，浸在這一方黑暗里，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的孩子。

高聳的辦公大樓，還在亮著燈的窗格，拼湊這個城市的夜景。

遲遇忙完一天的工作，收拾辦公桌準備下班。

把印章往屜里放的時候，看到屜里躺著的兩個首飾盒。

他放好印章拿起其中一個首飾盒，打開看了看嵌著寶石的“有錢”。

看一會他蓋起盒蓋，拿起手機解鎖，點進通訊錄。

劃兩下找到辛的名字，他猶豫一會，這次把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聯通后響了三聲，被掛斷了。

“……”

遲遇放下手機看兩眼，再次撥過去。

這一次響了兩聲，又被掛斷了。

“……”

遲遇忍著脾氣耐著子，再次撥第三遍。

這一次電話沒有再被掛斷，對方接了起來。

電話里傳出辛那染過哭腔并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態度是好的，“遲先生，我已經從星燦辭職了，我不是星燦的設計師了，你有事找艾米吧。”

聽出聲音不對勁，沒讓掛斷，遲遇立馬出聲：“你在干嘛？”

辛此時微仰著頭靠在欄桿上，眼淚落下來就被風吹散。

的醉意已經很重了，回話全靠本能：“在喝酒。”

遲遇又問：“和誰？”

辛突然笑出來，“沒有誰，我自己。”

遲遇：“那你現在在哪？”

辛又笑，“你是想來陪我喝酒嗎，小遲？”

遲遇：“……”

他不跟計較，再次問：“你在哪里？”

辛眼睛閉著不睜，用已經不太靈的大腦想了一會說：“萬嘉大廈……樓頂。”

遲遇：“你在那等我。”

電話被掛了，屏幕上恢復鎖屏界面。

辛把手機放到一邊，握著酒瓶送到邊，繼續喝酒。

遲遇從公司開車過來，趕到大廈樓頂，辛已經喝得醉了。

他快步去到旁邊，看到地上躺著的空酒瓶，擰起眉一把把拎起來，“你不要命了？！”

烈酒這麼個喝法是能喝死人的。

辛已經站不穩了，閉著眼睛直接靠在遲遇的上，把臉埋在他口，聲音含糊道：“這個世界上……有……那麼那麼多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真的我……也沒有一個人真的疼我……在乎我……這樣的一條命……要不要……又有什麼所謂……”

說完舉起手里的酒瓶：“小遲，干杯嗎？”

“……”

遲遇低眉看一眼，直接把手里的酒瓶拿下來放到地上。

然后他下上的大，裹到辛上，順手撿起的包和手機，打橫抱起，不再多跟廢話，轉便往電梯口去了。

被遲遇抱起來帶走后辛倒是沒折騰。

上了車也只是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也不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但眼角還一直在流眼淚，過臉頰落在下上。

遲遇把帶回家，直接把他抱進客房，讓在床上躺下來。

給了外面的服和鞋子，蓋好被子要直起腰的時候，發現握了他的胳膊。

遲遇看一會，把胳膊從的手心里出來。

倒是沒有抓著他不放，只是在他出胳膊以后，似乎又變得極其難過，眼淚也流得兇了一些，好像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沒了。

遲遇看這樣，猶豫一會又把胳膊送回去讓抱著。

抓住他的胳膊以后，果然臉慢慢平靜了下來，眼淚也止住了。

遲遇在床邊坐下來看著。

坐一會之后有點累，他索靠著床頭在旁邊躺下來。

他側看著辛，無意識地深鎖眉頭，目久久不。

很安靜地躺著睡覺，眼睛鼻頭全都哭紅了，睫上還染著蒙蒙水意。

看到眼角積著一滴眼淚。

他手過去，輕輕兩下，幫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