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弟弟的揣測,卡珊卓有些哭笑不得：“就連你也聽信那種無據的傳言？”

　斯卡曼德斯扁：“也算不上無據，你剛剛去祈禱，他立刻就好了起來,比病更輕的人康復得還快。而且……”他猶豫了一下，嗓音低：“母親悄悄和我說過，你們在神廟里的時候,所有人都突然走神了一會兒。那之后你表現得有些古怪，問我有沒有留意到什麼別的端倪。”

　即便面上不顯,赫卡柏對兒也極為關注,并沒有錯細微的征兆。卡珊卓又有些心虛，隨即拍了拍弟弟的手臂：“你覺得我會做那種事？”

　斯卡曼德斯眼睛委屈地閃：“以前你當然不會。但是自從堤布拉的事,你就變得不一樣了……”

　“沒有,”吸氣，斬釘截鐵地道,“我與佩安還是半個陌生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他把自己搭進去？”

　紅發年安心了些微，卻還是不依不饒的：“那你保證之后也不會做這種事。”

　“我保證。”這麼承諾的同時，卡珊卓看著斯卡曼德斯與自己肖似的臉龐,心頭涌上一難以言喻的憂愁。不至于為了佩安與神明做易，但假如是孿生弟弟呢？

　雙生子從降生就理所當然地接了彼此的存在,默認世界上會有一個相似又不同的自己在畔。能調為另一個卡珊卓的經驗，去回憶只有一個哥哥的，卻依舊無法真正想象因為意外失去斯卡曼德斯會怎麼樣。

　斯卡曼德斯心有所,揪起眉：“我已經比你強壯了,不需要你保護。”

　卡珊卓彎,笑意卻很快淡去。相信弟弟會長一名出的戰士,但特伊戰爭之所以能流傳后世,自然是因為它的規模之大、傷亡之慘烈。任何戰爭最不缺的就是戰至死的優秀年輕人。

　父輩人的經歷也足夠證明這個年代戰爭的殘酷：伊利昂在上一次陷落時，父親普利安的其他年兄弟不是在戰場上犧牲就是被決，眷則都淪為亞該亞人的奴隸。如果前方埋伏的是徹底毀滅特伊的災禍，已然正式接戰士訓練的斯卡曼德斯很難有好結局。

　“明明小時候我們幾乎一樣，現在卻要過上完全不同的日子，”斯卡曼德斯喃喃，“你必須選擇嫁人又或者為神的祭司，而我似乎只有娶妻并且為戰士這一條路。為什麼？就因為我是男孩而你是孩？”

　“你也可以去當祭司，只要有神廟愿意接收你。”卡珊卓半開玩笑，同時不覺得這說不準是個好主意。

　斯卡曼德斯斜睨一眼，出譴責似的表來。

　“好了，你今天過來，總不能只是為了追究無聊的傳聞吧？”

　對方一噎，明顯被說中了。卡珊卓搖搖頭，開始問弟弟最近各種劍武藝課的況，斯卡曼德斯支支吾吾地回答著，眼神游移。

　“你怎麼表現得好像整天被老師批評似的。我聽說的可不是那樣。”

　斯卡曼德斯不愿地沉默片刻才回答：“比起赫克托爾還差遠了。他在我這個年紀時已經能幫父親去鏟除叛黨了。”

　長兄赫克托爾太過出的后果之一，就是普利安與赫卡柏膝下的其他男孩都會被有意無意地拿去做比較。話出口，斯卡曼德斯似乎也覺得難堪，急忙試圖轉移卡珊卓的注意力。

　“對了，我給你看個東西。”他從腰帶上解下一柄匕首，自刀鞘中拔出向展示。這匕首的裝飾大于實用，刃面很普通，重點在鞘——上面又是鏤金，又是鑲嵌云母之類的石頭，花里胡哨，更像是小孩子的玩。

　察覺卡珊卓對這匕首不以為意，斯卡曼德斯揚起眉：“別小看它。”

　說著他居然直接將刃尖抵上掌心，作勢要用匕首貫穿手掌。

　卡珊卓嚇了一大跳，下意識要阻止。然而利刃在上他手掌的瞬間，瞬間盡數收進了中空的手柄部。

　“你……”舒了口氣。

　斯卡曼德斯得意地抬起下，滿臉的“想不到吧。”

　白他一眼，將匕首劈手奪走：“可千萬別在母親面前玩這個，也不要讓波莉看到。”

　“不用你提醒。哎，你可以把它還給我了吧？”

　卡珊卓嘗試著啟匕首部的機關，很快到了訣竅。佯裝蠻橫：“你嚇到我了，這東西要給我。”

　斯卡曼德斯張了張口，沒轍地偏頭看著。

　“不行？”笑瞇瞇地看向他。

　他嫌稚似地搖搖頭，轉而道：“那你也要給我一樣東西。”

　“可以。”

　斯卡曼德斯想都沒想就說：“你發誓，做關于未來的決定之前，要先告訴我、和我商量。”

　卡珊卓抬手：“我發誓，決定未來怎麼走之前會告訴你和你商量。放心了？”

　他扁算是默認。將匕首鞘，轉而問：“你從哪里得來的新奇件？”

　“當然是帕里斯。他認識許多商人，這是冬季休航前最后一批貨里的東西。”

　這個答案順理章。

　“帕里斯最近在忙什麼？”

　斯卡曼德斯想了想：“父親似乎打算在開春后派他去亞該亞，他差不多要為此開始做準備了。”

　“亞該亞？難道——”

　他會意頷首：“當然又是為了海希歐妮姑母。”

　幾乎每隔一年，普利安王就會派出使者，試圖說服薩拉米斯的忒拉蒙放姐姐回特伊。斯卡曼德斯抓抓頭發，繼續漫不經心地說：“而且帕里斯也到了要考慮娶妻的年紀。也許父親想讓他娶一個亞該亞公主回來，以新的姻親換姑母離開。”

　卡珊卓蹙眉。按照簡單暴的換邏輯，人是需要爭奪的資源，那麼只有特伊王讓兒出嫁，才有可能換得海希歐妮歸還。之前某次從亞該亞回來的使節就帶回來類似的訊息，那時候到議親年紀的只有卡珊卓，普利安罕見當眾發怒。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給當年侵略者的親。

　支撐普利安一次次派出使節的，大概就是期海希歐妮能活過生育的年齡。到那個時候，忒拉蒙就沒有理由再將強留在異國他鄉。

　“當然，除了姑母那里，帕里斯總還要拜訪一些別的亞該亞城邦。”

　也就是說，這次出使更像是給帕里斯的歷練機會。

　“怎麼了？”斯卡曼德斯端詳著卡珊卓驟然嚴肅的臉。

　喃喃：“我必須去見父親。”

　※

　卡珊卓走宮殿，普利安王正在長榻邊緣，隨意地撥弄著里拉琴。見到，他眉眼朗的線條立刻都變得和帶弧：“過來，我的孩子。”

　是父親第一個兒，在弟妹出生前，在普利安面前有相當特殊的地位。

　卡珊卓走過去，自然地從父親手里接過里拉琴調弦，而后為他演奏了一首悉的小曲。

　之所以會從小學習里拉琴，還是因為父親堅持。普利安自小喜音樂，長子赫克托爾和三男得伊福玻斯出生時特伊還要戒備著是否會再次遭遇侵略，他們自然缺乏學習樂的閑雅致，至于帕里斯長到半大才重回王宮，他倒是對牧羊人的排笛頗為通，里拉琴也學著彈了一點。但他格使然，除了弓和際，對什麼都只是略懂，缺乏興趣將其研習到極致。

　撥著弦，卡珊卓和父親久違地閑聊了一陣。

　普利安沒有提及佩安，但能覺到他在觀察的狀態。

　“說起來，聽說帕里斯開春后會出使亞該亞？”

　“還沒完全敲定，”普利安掃一眼，笑笑地推斷，“斯卡曼德斯告訴你的？”

　卡珊卓反問：“你想讓帕里斯娶亞該亞新娘？”

　“如果路上有令他心的姑娘，那樣也好，”普利安沉默須臾，才重新看向，溫和的笑意里有些藏不住的苦，“你清楚的，我和你母親都無法迫帕里斯做什麼……”

　嬰兒帕里斯因為噩兆被拋棄，本該在荒野中死去，因為一系列的奇跡才存活長大。普利安與赫卡柏對這個孩子始終有些小心翼翼。如果帕里斯此行帶回已為人妻的海倫，而他又對此格外堅持的話，雙親說不定會因為殘存的愧疚接事實。換作家中其他孩子，他們的反應定然會更加強。

　卡珊卓越發覺得帕里斯此行不妙，簡直集齊了引發戰事的拼圖。

　組織著語句，謹慎地試探父親的態度：“亞該亞人每次都有借口，或者干脆不見使者，帕里斯還從來沒有出使遠方的經驗，會不會派老手更好？”

　“你不用擔心這點，”普利安笑了，似乎覺得的擔心很有趣，“我當然會派老練的人跟著。況且帕里斯對此行也頗為重視，很看到他那麼認真的樣子。”

　卡珊卓不懷疑，帕里斯是否因為此前的警告才會對這趟出使格外有干勁，他迫切干出些事業，來證明他并非特伊的禍害。

　“可是……”猶豫良久，最終還是說出口，“當年母親做的那個夢，還有賢者的解讀……”

　普利安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盯著看了片刻，周閑散的氛圍消散殆盡。此刻面對的不止是自己的父親，同時也是特伊的君王。

　“卡珊卓，如果沒有理由，你不會提及這件事，”他眼風往旁側一掃，確認沒有閑人聽，“你想說什麼？”

　一咬牙：“不能讓帕里斯去亞該亞。”

　普利安眉頭揪起：“你憑什麼如此斷言？”

　卡珊卓抿。不知道貿然宣告以未來之人的份得知的事會造什麼后果，依照蓋亞的說法，原始命運神依舊存在于這個世界。揭開不應知曉的辛說不定會引來祂的注視。奧林波斯神的力量都那般可怖，蓋亞能隨意創造生命變幻的軀，不難想見與蓋亞同一層次的原始神會是怎樣的存在。而即便有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關照，也不過是個凡人。

　在有足夠把握前，不能輕舉妄。

　“我還不能說。”卡珊卓低下頭去，企這點神能增強說服力。

　“我不能僅僅依據你的一句話更改決定。我需要更詳細的說明。”

　眼神閃著不語，普利安見狀半晌一聲嘆息，輕輕按在兒的肩頭：“出使這樣的大事前慣例會求神諭。這不是應當令你憂慮至此的事。去找你的同伴們玩吧。”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普利安聞言表有些復雜，只擺擺手。

　卡珊卓愁緒滿懷地離開父親的居所。心里煩悶，干脆讓跟隨的同伴先回去，一個人裹著披肩在初冬的花園里踱步。

　應當詢問阿波羅金蘋果的事，但當時被他的進攻攪心神，再加上不想激化沖突，就沒能顧及。可除了預言之神，也想不到還能向誰尋求建議。

　大不了主召喚阿波羅，付出一些他們都能接的價碼。

　如果確定此行關乎特伊存亡，還可以私下說服帕里斯，讓他主放棄。之后還有必要與狄俄尼索斯再見一面。不可能請求他在三神的力下保護一整座城池，但想聽聽他的意見。

　想到這里卡珊卓心神稍定，轉往回走去。

　好巧不巧，在花園邊界的回廊上迎面見了佩安。他看上去確實已經完全康復，幾乎沒有病容，向致意時眼睛里有欣喜的芒：“我想出來走一走，也許恰好會見到你。看來今天是我的幸運日。”

　卡珊卓半開玩笑地說道：“現在你見到我了，那麼你也該回去了。醫生不會樂意見到你病愈就在外面吹風。”

　“我沒有那麼弱，而且我做了準備。”他向上的皮披風示意，像是有意讓想起他借給披風的事。

　沒搭腔。

　“我聽說了，”他注視著說，“你與王后去神廟為我的健康祈禱。”

　卡珊卓淡然道：“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

　客套的態度明顯，佩安觀察片刻后轉開話題：“希上次提到的指導里拉琴的事還有效。”

　卡珊卓又是片刻的沉默。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審視了他一遍。佩安擁有與阿波羅完全不同的外表，展現的也始終是更為溫和親切的待人接方式，但微妙的悉還是揮之不去。

　佩安就任由打量，不躲不閃，只有臉上的微笑逐漸收斂。

　“之前，阿波羅神降臨在我眼前。”卡珊卓驟然打破寂靜。的聲量不高，但話語足夠清晰。

　對方沒想到會扔出這種開場臺詞，著的表有一瞬空白。

　彎，眼神追著著回廊柱子上的斑紋描摹，維持著淡然的、事不關己似的口吻繼續：“祂想要我。”

　語畢，卡珊卓才終于將視線轉回佩安上。仿佛并不覺得自己的宣言有多驚人，毫不掩飾地探究著他的反應，那態度甚至有些殘酷，仿佛在說：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