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之中,氣氛陡然變得曖昧起來。

蘇玉音似笑非笑地看著顧青昀，顧青昀一見到這般神，頓時謹慎起來。

“我知道,要給夫人寫信。”

顧青昀認真答道，說話間，還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蘇玉音的神，以判斷自己答案的對錯。

可蘇玉音卻撅起了小,道：“這不過是最低的要求罷了！夫君就不能有點兒創意麼？”

“創意？”顧青昀若有所思地看著。

蘇玉音輕輕“哼”了一聲，道：“自己想去！”

說罷，便翻躺下，自顧自地蓋了被子。

顧青昀定定看著的背影，神迷。

他自己想了一會兒，正想再開口問，卻見蘇玉音已經睡著了。

顧青昀：“……”

他只能帶著這個疑問,默默地在蘇玉音邊躺下。

無意識地翻了個,一只手搭在了顧青昀的膛上,不輕不重地錘了下。

顧青昀下意識抓住的手腕，水蔥一般的手指,白皙細膩，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顧青昀凝視著睡著的人兒，蘇玉音原本俏麗的五，此刻顯得格外恬靜。

顧青昀角微揚……罷了，明日再問。

-

然而,翌日，蘇玉音醒來之時,已經日上三竿。

懵懵懂懂地坐了起來,了眼睛,卻見邊已經空了。

“你們姑爺呢？”

翠珍連忙答道：“小姐，姑爺今日要去江州，一早便出門去了。”

蘇玉音愣了愣，道：“怎麼沒人我？”

翠珍抿低笑：“姑爺特別代了，不要吵醒小姐，讓您多睡一會兒。”

蘇玉音眨了眨眼，突然覺自己對他的事……似乎有些遲鈍。

罷了，本來也不是什麼賢妻，這樣的日子，反而更加自在。

蘇玉音翻起床，道：“為我更，今日我要出門。”

翠珍和明珠，便趕忙過來伺候蘇玉音洗漱、更。

用過早膳之后，蘇玉音便上了去同德街的馬車。

馬車穿出顧宅門口的小巷，向同德街徐徐駛去，路過街口之時，蘇玉音下意識抬起車簾，便看見了蘇氏瓷坊的鋪面。

蘇玉音沉聲開口：“停車。”

小廝阿良連忙停下了馬車。

明珠忍不住問道：“小姐，您要去蘇氏瓷坊麼？”

明珠和翠珍都知道，若按照蘇玉音以往的子，知道了羅秀昨晚過來，定要去找蘇文揚的不痛快。

蘇玉音隔著車窗，看向蘇氏瓷坊，只見蘇文揚端坐在柜臺之中，正在與邢掌柜商量著什麼。

他神專注，一板一眼地代著，一旁的邢掌柜，不住地點頭。

蘇文揚是祖父一手帶出來的，做起生意來頗有風范，比蘇槐是強多了。

蘇玉音看了一會兒，無聲放下車簾。

“走吧，去錦繡閣。”

翠珍和明珠對視一眼，翠珍忙對阿良道：“走吧。”

阿良便一揮馬鞭，將馬車繼續往前趕。

蘇玉音的馬車太過華麗，在蘇氏瓷坊門口停了一會兒，也吸引了不人注意。

邢掌柜忍不住長了脖子，道：“那不是小姐的馬車麼？怎麼停在了門口，又不進來？”

此言一出，蘇文揚下意識抬眸，隔著窗戶，卻見蘇玉音的馬車漸行漸遠了。

兩人的鋪子雖然只隔著半條街，但若是不約見面，平日里也是很難上的。

蘇文揚沉片刻，將手中的賬本遞給了邢掌柜，道：“你先看看，我去去就來。”

“公子！？”

邢掌柜一臉茫然地看著蘇文揚，卻見他已經走出了蘇氏瓷坊的門。

蘇玉音回到錦繡閣，正在查看夏季款式的圖案，明珠便來通報——

“小姐，大公子過來了。”

蘇玉音聽到這話，微微有些訝異。

“讓他進來。”

明珠頷首，便將蘇文揚帶到了錦繡閣院書房。

蘇文揚邁錦繡閣書房，蘇玉音便放下了手中的圖樣，直截了當地問：“找我何事？”

蘇文揚看了蘇玉音一眼，沉聲道：“我有話同你說。”

蘇玉音見他神有些古怪，便對明珠和翠珍道：“你們先下去。”

明珠和翠珍點頭應是，走的時候，順便關上了門。

蘇文揚走到蘇玉音斜對面，坐了下來。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開口：“昨夜，我娘過來了。”

蘇玉音聽了，頗意外。

若是換以前在蘇府，蘇文揚見羅秀的事，是不會讓人知曉的。

尤其不會讓蘇玉音知曉。

因為，蘇玉音知曉了，便等于蘇老夫人知曉了。

蘇玉音疑地看著蘇文揚道：“來找你作甚？”

蘇文揚眼瞼微垂，聲音冷了幾分，道：“要錢。”

蘇玉音一聽，心下了然。

見蘇文揚臉也不大好，便收起了以往的戲謔，道：“你給了麼？”

蘇文揚苦笑出聲：“沒有。我早沒錢給了。”

蘇玉音“哦”了一聲，道：“你告訴我做什麼？你不會要跟我借錢吧？”

蘇文揚面上一紅，忙道：“怎麼可能！我跟誰借錢，也不會跟你借錢！”

蘇玉音看似松了口氣，道：“那就好……你也可以找我借，但我不會借給你的。”

蘇文揚：“……”

他本來面有幾分沉重，但被蘇玉音這一番科打諢，也有些嚴肅不起來了。

蘇文揚斂了斂神，道：“我過來告訴你，不過是提醒你小心……如今羅家落難，一家人都在廣安縣做生意，但他們依舊在打蘇家的主意，有道是‘狗急跳墻’，萬一他們走投無路了，那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蘇玉音盯著蘇文揚看了一會兒，道：“你會這麼好心？”

蘇文揚面僵了僵，面上多了幾分怒意，道：“信不信隨你！”

說罷，他轉要走。

蘇玉音卻笑了笑，道：“信。”

蘇文揚形微頓，轉，看向蘇玉音。

蘇玉音含笑看他：“我信你……其實，我昨晚就知道了。”

蘇文揚有些詫異，道：“你派人跟蹤我？”

蘇玉音秀眉一挑，不悅道：“什麼跟蹤？我是怕你喝多了，在路上禍害良家子，這才派人遠遠地護送你！誰知道遇上了羅姨娘……”

蘇文揚：“……”

頓了頓，他凝視蘇玉音，問：“你既然知道來了，為何不問我？”

蘇玉音道：“你若想說，自然會與我說；你若不想，我問了也是白問。不是麼？”

蘇文揚抿不語。

兩人對于彼此的信任，其實都比自己料想的要更多。

蘇玉音漫不經心道：“你如今能將此事攤開來談，總比以前愚孝的時候要好……但此事是我們知道還不信，祖父祖母那邊，也需得留意……你我如今都不在江州，萬一羅家真的存了什麼壞心思……”

蘇文揚面冷肅了幾分，他角繃著，道：“我不會讓他們害祖父和祖母。”

蘇玉音出笑意，道：“嗯，我也是。”

蘇文揚怔了怔……蘇玉音這句話，聽起來輕飄飄的，卻把兩人曾經對立的關系，化解于無形。

蘇文揚終于淡淡笑起來，道：“你逞強。”

蘇玉音哼了一聲：“你才是！”

兄妹之間的氣氛，陡然簡單、輕松了起來。

-

就在蘇玉音與蘇文揚聊天之際，顧青昀已經乘車到了江州。

“大人，我們是先去府衙麼？”

馬車之中，張乾低聲問道。

顧青昀收起了手中的公文，道：“今日是休沐，楊大人要晚上才有空見我們，白天你們可以四轉轉，我要去蘇府一趟。”

張乾和盧嚴一個接一個地點頭。

待馬車到了蘇府，顧青昀便與張乾和盧嚴道了別。

他之前未來得及送信過來，直接也有些唐突，便讓門口之人進去傳話。

過了一會兒，廖叔便親自迎了出來。

“姑爺來了！快請進！”廖叔笑容滿面地接了顧青昀進去。

顧青昀沖他點了下頭，道：“本來提前遞上拜帖，突然來訪，實在是唐突了。”

廖叔呵呵笑道：“方才家主還說了，姑爺來蘇府，就像回自己家一般，哪有什麼唐突不唐突的？”

顧青昀微微一笑。

兩人順著中庭往里走，還未走到平日里乘轎的地方，顧青昀便下意識頓住了步子。

中庭的路上，無端多出了一座兩人高的假山，這假山上植了不花草，遠遠看去，同真的山包沒什麼區別。

顧青昀回憶了一瞬，指向前方的假山，問道：“似乎格局與之前相比，有些變化？”

廖叔笑道：“姑爺好眼力！自從小姐來信說，要在孟縣開商戶街，家主便請人來算了一卦，說是要一家中的風水，可以讓孟縣的生意更有起。所以，之前的假山和小瀑布便收了，換了一座向南的‘大山’。”

顧青昀有些疑，道：“這里加一座‘山’，有什麼說法？”

廖叔嘿嘿一笑，道：“您看，這孟縣不是在江南的南面麼？這座‘大山’，是布置在蘇府，正朝向孟縣的，這對于孟縣來說，做‘后有靠山’，日后必然大有可為！”

顧青昀眼角微，道：“原來如此。”

廖叔看了他一眼，低聲音道：“姑爺是不是也覺得，這里突然多了一座‘山’，有些奇怪？”

顧青昀沒吭聲。

廖叔卻笑了笑，道：“本來家主是想把孟縣旁邊的孟山給買下來的……但聽說那孟山上植被稀疏，又從沒得過什麼收，總覺得意頭不好，便作罷了。”

顧青昀哭笑不得，道：“還是現在這座‘山’好。”

“是吧？顧大人也覺得這座‘山’好？”

這中氣十足的聲音，一聽便是蘇老太爺，顧青昀抬眸一看，蘇老太爺居然先行過來了。

顧青昀連忙迎上前去，拱手見禮：“祖父。”

蘇老太爺見到顧青昀，笑得連連點頭。

廖叔忙道：“家主，您不是在廳中等麼？怎麼親自過來了？”

蘇老太爺笑得爽朗，道：“顧大人難得過來，老夫親自來迎，又有何不可？”

顧青昀謙虛地笑笑：“祖父折煞我了。”

顧青昀雖然來蘇府的機會不多，但每一次過來，蘇老太爺和蘇老夫人，對他都是極好的。

不久之后，他們二人在廳中落座。

蘇老夫人聽說顧青昀來了，也立即趕了過來，雖然寶貝孫沒回來，但孫婿回來了，也是好事一樁！

蘇老太爺也不含糊，待茶水一上，就屏退左右，道：“顧大人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蘇老太爺在商海浮沉幾十年，看人尤其之準。

顧青昀笑了下，他徐徐放下茶杯，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祖父。”

于是，他便將羅秀潛來孟縣找蘇文揚的事，告訴了蘇老太爺和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聽完，眉頭皺了起來，道：“這個羅秀，即便是休了，還是魂不散啊……”

顧青昀愣了愣……蘇老夫人的說法，真是同蘇玉音如出一轍。

或者說，蘇玉音簡直就是翻版的蘇老夫人。

顧青昀沉片刻，道：“此事是蘇家的私事，我本不便過問，但羅家如今已經山窮水盡，卻還不忘從蘇家上得好，雖然我們不知文揚是如何應對的，但祖父和祖母，還是小心為上。”

蘇老太爺聽了，面容也嚴肅了幾分，他捋了捋胡須，道：“文揚是我們一手帶出來的，雖然對他娘有些心，但還不至于在大事上犯糊涂……”

蘇老夫人一邊思索，一邊道：“這一點，我和老爺的看法一樣。但是羅秀畢竟在我們家那麼多年，若是從文揚那里得到了滿足，只怕文揚日后都無法擺；但若在文揚那里了壁……”

蘇家二老默契地對視一眼。

蘇老夫人繼續道：“難免不會打咱們府上的主意。”

畢竟，在蘇府還有蘇槐和蘇玉，都是羅秀曾經最親近的人。

在場三人心照不宣，各有各的警惕和盤算。

顧青昀站起來，道：“此事，我和玉音言盡于此，二老心中有數就好，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隨時找人送信來孟縣。”

蘇老太爺斂了斂神，道：“顧大人，待你回去，也請轉告玉音，就說老夫心中有數了，讓不要過于擔心。”

顧青昀微微頷首，站起來，正要告辭，卻忽然變了臉。

下一刻，他一閃到了門邊。

蘇老太爺和蘇老夫人，都詫異地看著顧青昀。

可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突然出手拉門！

“哎呀……”

門口那個影，頓時失了依靠，踉蹌地倒在了眾人面前。

蘇老太爺定睛一看，詫異道：“文博，你怎麼在這兒？”

蘇文博漲紅了臉，連忙爬了起來，道：“祖父、祖母……文博聽說姐夫來了，本想過來請安……但聽你們在里面說話，我便一直在門口等著，站累了，我便靠在了門上，誰知鬧了這麼大笑話……”

蘇文博雖然也是蘇槐的孩子，但他的母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通房丫頭，又過世得早，所以他在蘇府也沒有什麼存在。

這還是顧青昀第一次看清他的樣貌——著實是寡淡如水的一張臉，幾乎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就連說起話來，也是唯唯諾諾，頭埋得極低。

蘇老太爺似是有些不悅，道：“就算想來給你姐夫問安，也不該這般失禮！”

蘇文博子瑟了下，忙對著蘇老太爺拜了拜，小聲道：“是是……祖父，我錯了！”

蘇老夫人見到蘇文博這般畏懼的樣子，頓時有些不忍心，道：“你祖父也不是故意要責備你，你姐夫也是自家人，你不必那麼害怕……”

蘇文博這才緩緩抬起了頭，他飛快地看了蘇老夫人一眼，又連忙收回了目，沉聲道：“是，祖母。”

蘇老夫人見氣氛有些尷尬，便道：“你姐夫可是圣上欽點的狀元郎，你如今還在念書，可要好好地向你姐夫學學！”

蘇文博一臉乖順，禮數周全地拜了拜顧青昀，道：“文博資質愚鈍，還請姐夫多多指點。”

顧青昀凝視他一瞬。

“好說。”

頓了頓，顧青昀對蘇老太爺和蘇老夫人道：“祖父，祖母，晚輩來江州，實則有公務在，便不多打擾了，待下次有空，定攜玉音前來探二老。”

蘇老太爺一聽，也不強留了，便道：“好好……文博，你送一送你姐夫。”

蘇文博低眉順目地應了聲是，便側過子，對著顧青昀道：“姐夫，這邊請。”

顧青昀笑了聲：“好，多謝文博。”

蘇文博一貫言寡語，就算走在顧青昀旁，也是一言不發。

顧青昀走得略快，蘇文博便一直以領先半步的姿態，為他引路。

顧青昀瞧了他一眼，道：“文博如今還在念書？”

蘇文博低著頭，勉強笑了笑：“是……”

顧青昀隨口問道：“文博是喜歡讀書，還是喜歡做生意？”

蘇文博似是愣了下，忙道：“我還小，自然讀書要。”

顧青昀笑道：“我還以為，蘇家人人都會去做生意……”

蘇文博神有些復雜，他垂著頭，看不清面上的表，道：“不是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做生意……”

蘇文博沒有繼續說下去。

顧青昀側目，打量了他一瞬，也沒再繼續問了。

待蘇文博將顧青昀送到了門口，便老老實實地同他告別，直到顧青昀上了過來接人的馬車，才轉離去。

禮數不可謂不周全。

但不知為何，顧青昀一看到蘇文博，心中總有些怪異的覺。

張乾見顧青昀神有異，便問道：“顧大人，您怎麼了？”

顧青昀收了思緒，道：“找個人查一查……蘇家子蘇文博，近日在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