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音畢竟是在錢氏珍寶行——錢蔚兒的地盤。
沒多久,便被錢蔚兒趾高氣揚地趕了出來。
蘇玉音一臉不服氣,道:“你現在攆我,回頭可別來求我!”
錢蔚兒雙手抱臂,下一揚:“慢走,不送!”
蘇玉音哼了一聲,看了眼旁邊的阮梓義,便道:“還愣著干什麼,隨我一起走啊!”
阮梓義聽了蘇玉音的話,茫然地點了點頭。
蘇玉音領著阮梓義,快步離開了錢氏珍寶行。
錢蔚兒想找阮梓義寫話本子?做的春秋大夢去吧!
阮梓義只能給自己的茶樓說書!只能做一個人的搖錢樹!
蘇玉音這般想著,便帶著阮梓義離開了錢氏珍寶行。
蘇玉音在街頭站了一瞬,似乎在想著什麼。
明珠下意識問道:“小姐,您不回錦繡閣麼?”
蘇玉音沉思片刻,道:“麗縣的白夫人快到了吧?”
麗縣的白夫人,自從打定主意要和蘇玉音一起開茶樓,就對此事格外上心,一早便與蘇玉音約了,今日過來看茶樓裝潢的進展。
明珠抬頭看了看天,道:“恐怕還有半個多時辰。”
蘇玉音點頭,道:“無妨,我們先去茶樓等罷。”
蘇玉音說罷,便帶著明珠和阮梓義,徐徐向茶樓走去。
-
茶樓還未開張,大門敞著,匠人正在門口清理木屑。
阮梓義連忙抬手,為蘇玉音擋住了頭上的木屑及灰塵,笑道:“顧夫人,請。”
蘇玉音瞧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便躬進去了。
阮梓義這人,在銀錢上雖然計較,但拿夠了銀子,倒是很會取悅人。
可明珠偏偏不喜歡他這般子,見他還要跟著蘇玉音,便搶先一步跟了上去,將他隔在了后面。
阮梓義也不惱,他自然要繼續討好自己的未來東家。
蘇玉音徐徐走茶樓,這茶樓原本是一間酒樓,酒樓的老板經營不善,便將整個鋪子都賣了,蘇玉音看中這里的格局和位置,便毫不猶豫地接了下來。
酒樓原本的結構也無需大改,重新刷一道漆,再簡單改改,便能籌備開業了。
蘇玉音在茶樓里轉了轉,忽然覺得哪里有點奇怪,便下意識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好像了點兒什麼?”
明珠有些茫然,環顧四周,茶樓大廳里還是空空的,什麼什也沒有,哪能談得出了些什麼?
阮梓義卻道:“臺子。”
蘇玉音回頭,看了他一眼。
阮梓義一本正經地抬起手來,指向茶樓中央,道:“顧夫人,在下覺得,若是這里能有個舞臺,便能在上面說書、演皮影戲、唱曲兒……想必,這茶樓會更加熱鬧。”
蘇玉音一聽,也出笑意,道:“不錯,確實了個臺子。”
說罷,便轉頭看向明珠,道:“記得同木匠師父說一說,讓他們記得搭一個臺子……對了,不可搭得太小,最好能容納至六到八人跳舞。”
蘇玉音話音落下,明珠就明白了的意思。
蘇玉音做事,一向都有多手準備,可以在后期靈活應變。
明珠便將此事記了下來。
片刻之后,外面小廝來報:“夫人,白夫人已經到了。”
蘇玉音頷首:“知道了。”
便轉過,匆匆走向了茶樓門口。
待蘇玉音到
時,一輛華蓋馬車,便徐徐停在了茶樓門口。
這輛馬車,是蘇玉音之前定制的,一直往返于遼河河邊,與同德街之間,用于接送重要的客人。
蘇玉音沿著臺階向下走。
只見車簾微,蘇玉音揚起一臉笑意,正準備打招呼,下一刻,卻看到了葛云天的臉。
蘇玉音一頓:“……葛公子怎麼在我的車上?”
葛云天笑著理了理襟,又捋順了自己額前的龍須劉海,道:“顧夫人這馬車,不是用于接送客人的麼?怎麼,葛某不算顧夫人的客人?”
蘇玉音懶得與他廢話,直截了當地問:“白夫人呢?”
葛云天笑笑,連忙轉,抬手掀起車簾,道:“白夫人請!”
白夫人這才優雅地下了馬車。
蘇玉音有些吃驚,問:“白夫人怎麼會和葛公子一起過來?”
白夫人看了葛云天一眼,似是有些,將蘇玉音拉到一旁,小聲道:“今日,我本來是乘船而來,但在船上遇到了這位葛公子……葛公子說是你的朋友,非要一路與我同行,我也不好拒絕,便一起過來了……”
蘇玉音:“……”
白夫人雖然已經三十上下,但因為保養得當,依舊面容姣好。
這葛云天,還真是個看臉的主兒,無論對方是什麼人,都敢往上。
蘇玉音斂了斂神,也沒有揭穿葛云天,便對白夫人道:“我確實認識葛公子,白夫人乘的那艘大船,便是葛公子家的。”
白夫人愣了愣,有些詫異:“大船?”
一說起“船”,葛云天頓時來了興致,他一臉驕傲地問:“白夫人,江南船王葛家,您可聽過?”
白夫人思量了片刻,道:“不曾。”
葛云天:“……罷了,算我沒說。”
蘇玉音笑得有幾分幸災樂禍,道:“看來,葛家的生意不做到陸地上,還是有些憾啊。”
葛云天輕咳了下,道:“這不是正打算做麼?對了,我的鋪子也已經找好了。”
“哦?”蘇玉音挑眼看他,問道:“葛公子的鋪子在哪兒?”
葛云天嘿嘿一笑,道:“就在這茶樓的斜對面!”
其實,葛云天今日,也是來這里看自家鋪子的。
“對面啊……”蘇玉音下意識回頭,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會意,沖點了點頭。
蘇玉音便知道,對面的鋪子,也是自己的了。
但看葛云天這副模樣,應該不知道這鋪子的真實東家是誰。
這也是蘇玉音高明的地方,雖然買了很多鋪子,但一直藏得很好,唯有幾個親近的人知道,這樣就更方便運籌帷幄。
蘇玉音隨口問道:“葛公子每月的租金多啊?”
葛云天笑了笑,一晃自己的大手,道:“五十兩銀子!我不僅租了前面的門樓,還租了對應的后院,我已經想好了,只要孟縣的橋一通,南來北往的人一定很多,到時候,我便招募一批工頭,專門待在岸上接客,忙時就在外面跑活兒,閑時便可以住在后院里邊!這便是我葛家立的第一間陸運鏢局!”
蘇玉音又問:“如此甚好,葛公子租了多長時間?”
葛云天道:“不久,大約六個月,我打算先試一試,若這東家人不好,我再換到別去。”
蘇玉音指尖微頓……作為東家,是極其不喜歡換租客的,因為每次退租的空窗期,都是一種浪費。
蘇玉音心思非轉,對葛云天道:“這個租金倒是很便宜,不過……過
一段時間,應該就不是這個價錢了。”
葛云天奇怪地看著,道:“你怎麼知道?”
蘇玉音笑道:“我如今住在孟縣,手里也有幾個鋪子,自然知道。”
頓了頓,繼續道:“葛公子,你就沒有覺得,這條街上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嗎?”
蘇玉音沒說的時候,他沒有注意,被對方這麼一說,葛云天才發覺,這條街似乎真的比之前人多了。
蘇玉音氣定神閑地開口:“如今,不過是用了你家的船,一日往返個幾回,都有這麼多人愿意來孟縣,等日后橋通了,人數至是現在的三倍之上!”
“你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人多代表著什麼……到時候,這兒恐怕就寸土寸金了。”
蘇玉音說得漫不經心,但葛云天的面,卻嚴肅了幾分。
他連忙喚來隨的小廝,道:“去,找咱們鋪子的東家,就說咱們要改長租,六個月換兩年!”
小廝一聽,小聲問道:“公子,您確定麼?這鋪子其實也不算便宜……”
葛云天不耐地催促道:“笨啊,先把銀子了,免得后面漲價!”
小廝心道,這五十兩銀子已經夠高了!還能漲到哪兒去?
但他也清楚,自家公子平日就說一不二,如今在兩位人面前,就更不能失面子了。
于是,小廝應聲退下,去辦續約的事了。
蘇玉音便帶著白夫人、葛云天往茶樓里走去。
阮梓義見幾人過來,便乖順地站到一旁。
蘇玉音順便介紹了他。
“白夫人,這是我請來的說書先生,日后茶樓的說書,便給他了。”
蘇玉音主為白夫人引薦阮梓義,是有用意的。
這茶樓的出資,白夫人占到了五,蘇玉音占到了四,茶商莫夫人占到了一。
按理說,白夫人才是“大東”,是這茶樓真正的主事人。
這一點,在白夫人來之前,蘇玉音便同阮梓義說清楚了。
阮梓義一見到白夫人,連忙開口:“見過老板娘。”
白夫人聽了,頓時掩笑了起來:“還未開業呢!”
但一深閨婦人,早就想出來做一番事業了,好不容易得到夫君的首肯,這才與蘇玉音一起出資,開設了茶樓。
阮梓義這一聲“老板娘”,讓白夫人心中充滿了自豪。
阮梓義見白夫人高興,也不吝繼續拍馬屁,道:“之前聽顧夫人說起老板娘年輕貌,又賢惠能干,待日后茶樓開業,還請老板娘多多指教我。”
白夫人被他說得心大好,笑道:“好說,好說。”
葛云天見阮梓義一下便同白夫人建立了不錯的關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哼,小白臉!”
蘇玉音瞧了葛云天一眼,直搖頭。
五十步笑百步啊。
蘇玉音帶著他們在茶樓里逛了逛,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明珠便安排眾人用膳。
飯桌之上,蘇玉音突然看向葛云天,問:“葛公子開鏢局的想法甚好,只是,不知你是否打算雇廚娘為鏢師們做飯?”
葛云天愣了下,他似乎沒有想過這件事,被蘇玉音這麼一提醒,他才道:“這……不用了吧?”
蘇玉音微微蹙了下眉,道:“可我見別人家的陸運鏢局,都要管飯的。”說罷,遞了個眼給白夫人,道:“白夫人,是吧?”
白夫人雖然不明白蘇玉音什麼意思,但也下意識點了點頭:“不錯。”
葛云天凝神思索一瞬,道:“可他們大部分時候都不在,若是雇個廚娘,是不是有些浪費了?”
蘇玉音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緩緩笑了起來,道:“葛公子言之有理,這請廚娘本錢高,不請廚娘吧,又顯得苛待了鏢師工頭們……當真是有些為難,不過,我卻想到了一個法子。”
葛云天聽了,連忙問道:“顧夫人想到了什麼法子?”
蘇玉音一笑,道:“我們的茶樓,是上午和下午供應茶水,中午和晚上,也是有膳食的,若是葛公子信得過我們,不若讓所有的鏢師與工頭,都來我們茶樓用膳?”
此言一出,白夫人頓悟,也連忙開口勸說:“是啊,葛公子,若是將鏢師和工頭都安置在茶樓用膳,你也不用心了,全部給我們便好。”
葛云天頓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顧夫人,鬧了半天,原來你是想賺我的銀子啊!”葛云天一展折扇,笑容更甚,道:“日后,我葛家鏢局里的鏢師和工頭,人可是不……這麼好的生意,就這麼平白無故地給了你……你總要回饋一點什麼給我吧?”
蘇玉音盯著葛云天,道:“你想要什麼回饋?”
葛云天思忖了一瞬,沉聲開口:“在孟縣,只給我開放行條,將陸運生意全部給葛家,不得讓別人染指。”
白夫人一聽,秀眉微微蹙起,看向了蘇玉音。
涉及孟縣之事,是麗縣人,便不好手了。
蘇玉音不慌不忙地開口,道:“葛公子,這青天白日的,還是不要做夢了。”頓了頓,找了一干凈的地方,悠然落座。
“有競爭才有市場,孟縣的陸運生意還未開始,你便想走‘壟斷’,這對孟縣,對葛家,都不是好事。”
葛云天眉宇微攏:“為何?”
蘇玉音面無表地看著他,開口:“葛公子,敢問如何為強者?”
葛云天一怔,似是沒有料到蘇玉音會突然問這個,他想了想,道:“不斷歷練,打敗弱者,方能為強者。”
蘇玉音笑了:“非也。”
葛云天狐疑地看著,道:“顧夫人到底想說什麼?”
蘇玉音幽聲道:“打敗弱者,不一定能為強者;只有打敗強者,才算為強者。”
這話一畢,葛云天茅塞頓開。
蘇玉音盯著他的眼睛,道:“葛公子如今的鏢局,還沒開始做起來,便要摒棄一切競爭對手,此舉不見得是好事。”
“對于一項新興的生意而言,有更多的玩家場,才能快速催百姓們的陸運需求,況且,同行之間,既會競爭,也會相互學習,取長補短,才能讓彼此都變得更好。”
“唯有如此,才能讓這一項生意,在孟縣長久的發展下去。唯有生意不死,生意人才能繼續存活。”
蘇玉音關心的不是哪一家的利益,而是孟縣日后能不能將陸運發展起來,讓這里為南北的樞紐、必經之路。
葛云天凝視蘇玉音一瞬,沉默過后,他忽然笑了。
“還記得上次,顧夫人也是這般同我‘畫餅’,然后騙走了我的船。”
蘇玉音理直氣壯地糾正他,道:“那不騙,‘勸’,今日也是一樣。”
葛云天輕嗤一聲,道:“罷了,反正我的鏢師和工頭們,也要用膳,在哪兒用都一樣,與其給別人,還不如賺顧夫人一個人。”
蘇玉音笑道:“這麼說,葛公子是答應了?”
葛云天聳了聳肩,道:“我能不答應麼?顧夫人不但才貌雙全,還如此會做生意,唉……若是我能早些認識顧
夫人……”
“那也是沒用的。”
蘇玉音還未開口,明珠便出聲接了葛云天的話,還順勢挽了挽袖。
葛云天一想起自己被明珠丟下酒樓的事,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乖乖地埋頭吃飯。
用過晚膳之后,葛云天去了自己的鋪子,阮梓義則留在茶樓監工,蘇玉音便親自送白夫人去了遼河邊。
河邊夜風不小,吹得人袂翻飛,白夫人與蘇玉音肩并肩走著。
蘇玉音穿得單薄,此時冷得了一團,明珠見狀,忙道:“小姐,奴婢回馬車為您拿披風。”
蘇玉音點頭。
白夫人笑道:“不必送了……”
蘇玉音卻堅持道:“不可,我送白夫人上船。”
白夫人本就對蘇玉音印象好,見這般重視自己,更是高興。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白夫人無意間撇過不遠的燈火,便停下了步子,問道:“那邊……便是同心橋麼?”
“不錯……”蘇玉音看著遠人影閃,道:“那邊也在日以繼夜地趕工。”
這段日子,雖然顧青昀和盧嚴他們不在,但宋永卻一直在監工,不曾松懈。
和顧青昀都相信,等同心橋建好了,孟縣定能胎換骨。
白夫人微微頷首,笑說:“那我們拭目以待。”
然后兩人惜別,白夫人帶著丫鬟,轉上了大船。
夜風肆,為這春夏之夜,平添了幾分詭異。
蘇玉音一直立在河邊,目送大船,緩緩駛離河岸。
白夫人立在甲板之上,面上帶笑,沖蘇玉音招了招手,許久過后,才和丫鬟一起,轉進了船艙。
蘇玉音收回目,冷得不行,正準備回頭去找明珠,可才走了兩步,突然肩頭吃痛,繼而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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