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從長江飄來的霧氣慵懶散去,和煦的才重新照耀在金陵城中。
南京作爲都會之地,靡麗之鄉,有六朝煙水,江南貢院,也有甲第連雲,秦淮風月。其壯麗繁華,東南之冠;文采風流,甲於海。
但那些,都距離普通老百姓有些遙遠,真正熙熙攘攘,充滿了市井氣息的地方,是位於北城的鐘鼓樓一帶。
大明每座像樣的城市都設有鐘鼓樓。爲了讓全城的百姓,都能清晰聽到晨鐘暮鼓,鐘鼓樓自然建在城市的中央位置,南京城也不例外。
此刻,趙昊就站在那兩座比鄰而立的高大建築中間,一臉的恍惚與震撼。
前世他曾在南京讀書,不知多次經過這裡。現在,他穿梭過四百年的,再度重臨此地,著那悉的紅高大城闕,焉能不生出隔世的恍惚?
四百年後,這裡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鼓樓,已經不見了一旁作伴的鐘樓。且那座在明代城闕上重建的清代鼓樓,也遠遠無法與眼前這座恢宏雄壯的偉大建築相比。
那時他就覺,那座臺上小小的樓閣,與其腳下巨大城闕般的基座很不搭配。直到現在看到那座高達十餘丈,面闊七開間,佔滿整個基座,如凌霄寶殿一般矗立在眼前的鼓樓,還有一旁雙子樓般的鐘樓,他才恍然大悟。
“本當如此,理應如此……”
趙昊默默唸叨了不知多遍,纔在趙守正的催促下,不捨的收回了目。
~~
當他轉過來時,一個青石鋪就的寬闊廣場便映眼中。雖然纔是二月,春寒未盡,廣場上已經有許多文人雅士、四方遊客,專門前來瞻仰巍峨壯觀的鐘鼓樓了。
廣場上,有好些小販挑著擔子,賣著各種吃食玩意兒。父子倆還沒吃早飯,便隨便各買了兩個燒餅,一邊吃著一邊往前走。
鼓樓廣場盡頭,是數條六七丈寬的繁華街道,由此通向南京城的四面八方。
趙守正一邊嚼著沾滿芝麻的燒餅,一邊還哈欠連連。
昨日父子倆與家人分開後,便找了間客棧投宿。因爲囊中,住不起單間,只好在大通鋪湊合了一晚。
但這對養尊優的父子,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承能力。不風的大通鋪裡,睡了整整二十個人,雷鳴般接連不斷的呼嚕聲,薰得人睜不開眼的腳臭味,讓父子倆通宵未眠。
天不亮,兩人便逃離了那間客棧,決定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找個住,先安頓下來再說。
他們原先居住的城南,是達顯貴所居之,租房本實在太高。父子倆便穿街過巷,一路往北,走了將近兩個時辰,走得兩人雙發,飢腸轆轆,這纔到了鐘鼓樓。
“這南京城,也太大了吧……”趙守正只覺雙像灌了鉛似的,每挪一步都是一種折磨了。
“父親在南京城住了多年?”趙昊奇怪的看一眼趙守正,心說這不該是我的臺詞嗎?
他現在是十五歲的年,按說力正好。可惜小趙昊整日飯來張口、來手,嚴重缺乏鍛鍊,是以他也同樣累壞了。
“從嘉靖三十八年起,七年有奇了。”趙守正掐指一算,難免又要嘆息一聲:“憶昔從容下帝京,冉冉七年如昨夢……”
趙昊暗暗翻下白眼道:“七年了,你都不知道南京多大?”
“從前出門乘船坐轎,哪用雙腳丈量過啊?”趙守正苦笑不已道:“國子監其實就在東邊不遠,覺看幾頁書,也就到了。”
“好吧……”趙昊無力吐槽趙二爺,將手裡的燒餅吃完,還吮了下指尖的殘渣,才意猶未盡道:“我們便在國子監附近租個房吧。”
“大善。”趙守正點頭連連道:“要是天天這麼走,爲父會死掉的。”
說話間,兩人出了廣場,上了通往國子監的保泰街。
~~
保泰街上熙熙攘攘,車馬行人肩接踵,各顯眼奪目的標牌廣告林林總總。除了數不勝數的茶館酒樓之類,還有金銀店、南貨店、藥店、浴室、綢行、牲口行、糧油谷行等等等等,數不勝數。
趙昊被來往如梭的行人得東倒西歪,兩耳盡是喧騰如沸的賣聲、吆喝聲、說話聲,讓他大有一種,在逛後世繁華商業街的痛苦覺。
而趙守正告訴他,論起繁華程度,這保泰街在南京城都排不上前十……
趙昊聽得目瞪口呆,心中暗下決定。若是時機合適,他定要逛遍全城,好好領略下這南京城的繁榮程度,到底到了何種境地?
不過當務之急,是趕找到住。
說話間,父子倆在一間掛著‘景記房產牙行’的店面前站定。
一站住腳,馬上就有熱的活計出來招呼。
“客快快裡面請。小店各類房產應有盡有,包君滿意。”
趙守正看看兒子,趙昊到現在還不悉況,自然以趙守正爲主了。
趙守正點點頭,夥計便滿臉笑容的將二人迎進店中。
裡頭店面不大,只有幾個堆滿文契的立櫃,還有三四張長桌而已。
夥計撿張空桌請兩人就坐,又上了茶。
接著便有個四十多歲的老經紀過來,先朝趙守正拱拱手,坐下來問道:
“敢問客,是置產還是賃房啊?”
“賃房。”趙守正應道。雖然落了難,他還是習慣的,在勞人民面前保持惜字如金的矜持。
“看客樣貌氣度,應是國子監的相公吧?”老經紀一眼就看出,趙守正是個書呆子。而附近的南京國子監,正是天下書呆子聚集之地。
不過金陵百姓日常,並不會將南京的衙門特意加‘南京’二字稱呼,反而會將京師的衙門,冠以‘北京’稱之。
“不錯。”趙守正點點頭。
“那定然想賃一坐監方便的住所了。”老經紀拿起一疊房單,一邊翻看一邊打量著父子倆的裝束,見他們穿著裁剪得的上好湖綢袍子,只是不潔淨,看上去有些日子沒洗過了。
“是極。”
“相公看這如何?”老經紀心中有了計較,這父子倆要麼是長途跋涉而來,要麼是家中忽逢鉅變。他當然是就高不就低,將一毗鄰國子監,位於賢街的三進宅院,推薦給了趙守正。
“不錯。”趙守正看著房單上,那宅院的詳細介紹,還有牙行‘鬧中取靜、傢俱俱新’的推介語,不滿意頷首。“就定這套了。”
“好,相公果然痛快!”老經紀肅然起敬。
“月租多錢?”趙昊無奈小聲問道。
“年付一百二十兩,另有二十兩押金。”
“嘶……”聽了老經紀的回答,父子倆一起倒吸口冷氣,把他倆賣了,也租不起這麼貴的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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