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敲過五遍,東方已見魚肚白,但大街上還空,沒有行人。
忽然,一陣細碎的馬蹄聲,和車過車轍的軋軋聲,碾碎了這黎明時分的平靜。
整整十輛帶篷的馬車,沿著丹街,經過估巷,不不慢的朝著新街口方向駛去。
其中一輛馬車由高武駕馭,吳玉則抱著七尺長的木棒守在車尾。
趙昊和趙守正父子也相對而坐,正在低聲說著話。
“三十多年前,老爺子中了舉人,便把家搬到了南京,當時租的便是錢家的宅子。錢家是幹小買賣起家的江寧富戶,結老爺子這位新貴,兩家便絡起來。後來老爺子進京趕考,在錢家盛邀請之下,你和我兄弟倆便住進了錢家,沒想到這一住,就住出事兒來了。”
趙昊默默點頭,聽趙守正繼續講述道:
“那錢老倌竟然授意他兒,也就是錢氏那賤人勾引了你大伯。你大伯那時候才十六歲,而那賤人比他大整整四歲啊!”趙守正一臉憤慨的看著兒子道:“有道是男大三、大四,眼裡釘子裡刺。你想,他倆在一起,能有好日子過嗎?”
“父親不要跑題。”趙昊無奈的提醒一聲。
“好好,說回當年。”趙守正忙回到正題道:“結果老爺子進京一舉高中,在觀政工部時,得到尚書大人的賞識,將嫡親孫嫁給你大伯。老爺子自然寵若驚,一口答應下來,雙方還換了庚帖。然後老爺子馬上修書這邊,要你大伯火速進京婚。”
“結果錢氏那賤人竟自稱有孕,以死相你大伯,你大伯怕鬧出人命,只好回信北京,求老爺子退婚。”趙守正說著嘆了口氣道:“當時爲父才七歲,也沒法替兄婚,最後老爺子只好著頭皮去退婚。”
“此事非但讓老爺子面喪盡,也徹底得罪了老尚書,令老爺子仕途大影響。結果在主事位上一干就是十年,直到老尚書致仕後,他才得以正常升遷……老爺子素來自命不凡,認爲沒有這件事,他吏部尚書也做得。結果一步慢,步步慢,最後沒撈著當上六部正堂,只做了個南京戶部右侍郎,心裡自然窩火。”
“更讓老爺子對那錢家耿耿於懷的是,當年他告假回南京,給奉子婚的二人舉辦了婚禮。誰知婚後不久,錢氏卻馬上說小產了。原來所謂懷孕,是錢家爲了困住你大伯,用的下三濫手段。所以老爺子對錢氏也一直橫眉豎目,輒開罵,連帶你大哥和小妹也不他老人家待見。”
瞭解到這些陳年宿怨,趙昊才恍然明白,爲何老爺子一出事,錢氏便馬上帶著蕓姐兒回了孃家。
顯然,在知道趙立本不能再翻後,多年積鬱的怨毒便徹底發作了,開始對趙守業冷嘲熱諷,肆意折辱,最終釀了昨夜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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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新街口到了。
趙昊挑開車簾,夏日夜短,車外已是天大亮了。
“無論發生什麼事,父親都不可下車。”趙昊回頭叮囑趙守正一句道:“秋闈在即,父親要避免麻煩。”
“唉,知道了……”趙守正點點頭,他是老考生了,自然曉得利害。只要考生攤上司,就別想參加科舉了。
趙守正擔憂的看著兒子,抓著他的胳膊道:“我兒千萬小心,不要讓人傷到你、也不要太過火,略施薄懲,出出氣也就行了。”
“我自有分寸,父親安心。”趙昊微笑著點點頭,趙守正才放開手。
等他跳下車來,那三十條赤著上的壯漢也早已下車,提著木棒圍攏過來。
“公子吩咐吧,哪一家?”漢子們躍躍試、七八舌的問道。如今在蔡家巷,誰不想爲趙首富出力?
趙昊心說我也不知道啊,便看向打頭的那輛馬車。趙顯從車廂探頭張,見狀指了指斜對過那家高牆深院的大戶。
趙昊擡頭一看,只見那家門楣上,掛著個‘錢府’的匾額,便冷笑道:“拆了它!”
吳玉聞命,馬上將手中木棒掄圓丟出,便見那大棒如流星般飛向錢府門楣,砰地一聲,把那匾額砸兩半,跌落地上。
“撞開門,打進去!”趙昊冷哼一聲,吩咐道:“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得令!”壯漢們便踏碎匾額,朝著錢家大門狂奔而去。
轉眼,七八個大漢同時用肩膀撞在了兩扇閉的大門上!
便聽轟隆一聲巨響,那大門的門閂被直接撞斷,兩扇門頁猛飛開去,將聞聲趕來查看的錢家下人,一併撞飛出去!
“幹他們呀!”
大漢們便狂呼著,高舉著木棒蜂擁而,見東西就砸!
乒乒乓乓、咔嚓咔嚓!
眨眼間,就將錢府耗資不菲的前廳砸了個稀爛……
這時,錢家的家僕男丁終於抄傢伙涌了過來。錢老爺子也披散著頭髮,穿著趿鞋從後宅趕來,看到自己的古董、字畫、傢俱,都被砸得稀爛,他登時火冒三丈,指著那些正在砸得過癮的壯漢破口大罵道:“暴徒敢爾,還不給我拿下!”
錢家的家僕男丁,加起來也足有三十來號,且手裡拿著鐵傢伙……大明不民間持有武,是以家家皆備有刀槍。
再看來者雖然兇橫,卻只拿木棒,便壯著膽子一擁而上。
殊不知,人家是挑細選出來的打架高手。且乃百兵之祖,南京諸衛盡習俞大猷的子母三十六,連倭寇的刀法能剋制,不要說這些拿著尋常兵刃的草瓦狗了。
幾乎是一照面,錢家的男子就被打飛了兵刃,轉眼又被打翻在地。
蔡家巷的漢子們,便揮舞著木棒,朝著這些人的四肢和部猛揍起來。他們打慣了架,知道哪裡打著疼,哪裡不能打。
蓬蓬蓬蓬的鈍著聲中,各種聲調、各種口音的慘聲響徹整個錢府。
“哎呦,娘唉……”
“啊,疼死我了……”
“饒命,好漢饒命!”
錢家的男丁們被揍得滿地打滾,慘求饒,還有人被打得拼命哭嚎,看上去要多慘有多慘。
錢府的眷自然早就被驚,可哪個敢出來查看?們在後院瑟一團,惶恐的哭聲比前院還大。
見自家兒孫和家丁如此不堪一擊,錢老爺下意識想逃,可他兩戰戰,本彈不得。
這時,他看到一個脣紅齒白的年,正立在對面的門外,神態平靜的看著自己。
他猛然記起,此人乃是趙守業的小侄子,這才知道招惹了哪路災星。便厲荏的指著趙昊,聲喝道:“趙家小子別張狂,這裡是南京城,我已經報了,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趙昊卻輕蔑的一笑。
高武搬了把太師椅,擱在他後。
趙昊便一袍下襟,大馬金刀坐下來道:“把正廳也砸了!”
那些蔡家巷的壯漢,便丟下被打得爬不起來的錢家人,又朝著二進的正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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