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趙守正和劉員外都在支愣著耳朵,聽著西屋裡的靜。但厚實的木門隔音不錯,兩人只能聽到周祭酒的啜泣聲。
‘什麼況?’趙守正瞪大眼,心說:‘莫非我兒打了周祭酒,那可如何是好?’
民毆什麼罪,他可是很清楚的。
劉員外更是面如土,他想破腦袋也想不,一個區區十四五歲的孩子,怎麼能把一位四品大員整哭。
~~
西屋裡,趙昊端坐在椅子上,面無表看著跪在面前苦苦哀求的周祭酒。
“就準你周大人乘人之危,卻不許我出手反擊?”
“趙公子,你誤會了,其實本原本不願上門的。”周祭酒忙解釋道:“之前我不敢認這門親事,是因爲高新鄭。如今姓高的既已下野,那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本打算修書與趙老大人致歉,看看能不能重歸於好的。但那姓劉的一個勁兒在後頭攛掇我,說就算高新鄭下野,令祖也不可能起復了。還說令祖如何記仇,兒嫁過來又是另一個錢氏……我真是信了他的鬼。”
“你是說,都是姓劉的在攛掇?”趙昊手指在桌上輕釦。
“聽說他又攀上了高枝,這才著急要跟你家退婚的。”周祭酒忙答道。
“哦?”趙昊心下一,但他追問時,周祭酒卻也不知詳,顯然劉員外在此事上守口如瓶。
趙昊也只好先作罷,回頭說道:
“既然你拿不出錢,就幫忙辦事吧。”
“是是是。”周祭酒看到了希,忙點頭如搗蒜道:“能辦到的我一定辦。”
“我爹參加鄉試……”
“包在本上!我直接舉薦他,無需參加錄科!”周祭酒馬上道。
“還有個範大同的……”
“沒問題,一併舉薦。”周祭酒忙表態道。
“那樣不好看,讓他順利通過錄科便。”趙昊考慮的周全,範大同素來不學無,如果被舉薦的話,定會引起很大爭議,那樣會連累父親的。
天大地大,父親的舉業最大,送人也要以不影響趙守正爲前提。
“還有。”趙昊看看他道:“你幫我弄個監生資格,沒難度吧?”
“不難不難,不過要等到秋闈之後。”周祭酒忙道:“不是本有意拖延,是朝廷爲了避免有人走捷徑,都是在秋闈後纔開口子的。”
“行吧。”反正趙昊又沒打算去考秋闈,只是想弄副監生的冠帶,好有個起碼的面而已。
這跟地主老財捐員外,其實就是一回事兒。
孰料周祭酒唯恐他不滿意,又主道:“國子監會特許白大儒坐監,省了公子向戶部捐銀。”
“儒士?”趙昊眼前一亮。
“不一樣的。但也這要比例監面的多,當然名額十分有限。”周祭酒搖搖頭,打包票道:“我會幫趙公子辦妥的。”
趙昊本打算再敲點竹槓,可一個國子監祭酒,能辦的事兒就這些,還不如個七品知縣來的實惠。
“暫時就這樣吧,以後想到再說。”他也只好意猶未盡道:“把庚帖給我。”
周祭酒本就是來退婚的,庚帖自然收在袖中,聞言馬上掏出個信封,雙手奉到趙昊面前。
趙昊打開信封一開,跟上次一樣,裡頭除了趙守正的庚帖,還有一張五百兩的會票,估計還是上次那張。
趙昊已非吳下阿蒙,知道有份的人,尤其是員,是不會常常顧錢莊的。他們會讓信賴的僕人開個戶頭,日常的銀錢往來都以下人的名義進出,這樣可以從各種意義上省去很多麻煩。
好比今天,那提出來的兩千兩銀子,趙昊便直接存到了高武戶頭上……
“小氣拉的。”趙昊如今家超過四萬兩,哪看得上區區五百兩。
不過蚊子也是,他當然不會再退回去了。
“了,出去吧。”趙昊收起庚帖施施然起。
“趙公子放過我了?”周祭酒著趙昊。
“看你表現嘍。”趙昊卻不負責任道。
“是是……”周祭酒忙點頭哈腰起,哪還有什麼清流大員的氣度?他朝趙昊手道:“趙公子,小的庚帖,是不是也……”
“等會跟我爹要吧。”趙昊說著打開了房門。
~~
出來廳堂,周祭酒又神奇的恢復了四品大員的沉穩,只是膝蓋位置兩團淡淡的灰跡,還有通紅的眼珠,讓人很難不去聯想,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父親。”趙昊朝趙守正抱拳稟報道:“大司方纔苦口婆心一頓勸說,孩兒已經意識到不該一味固執,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還是同意退婚吧。”
周祭酒也攏須強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趙守正愣一下,見趙昊朝自己眼,便沒再說什麼,回東屋拿出了兩份庚帖,在兒子手中。
趙昊便將周家那張遞還給了周祭酒,又作勢要將另一張遞給劉員外。
劉員外手卻撈了個空。
“錢呢?”趙昊把手一,又恢復了倨傲的模樣。“一萬兩銀子,一個子也不能。”
比起周祭酒來,這廝更加可惡。
“你不是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嗎?”劉員外被搞糊塗了,指指周祭酒。“爲何跟他退,不跟我退?”
趙昊便笑道:“大司已經打了欠條,答應回頭慢慢湊錢,對吧?”
“對對對。”周祭酒哪裡敢不配合?忙點頭連連道:“本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只能慢慢湊了,不過劉員外家百萬,這點錢肯定難不倒他。”
“嗯?”劉員外聞言一愣,不知周祭酒爲何要給自己挖坑。但打死他也不相信,周祭酒會打這個欠條。
“本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周祭酒唯恐再坐蠟,朝衆人拱拱手,便不管劉員外,一個人走掉了。
“這……”劉員外再看不出周祭酒被趙昊拿住把柄,他還當什麼庭商幫副會長?
待周祭酒走後,他把臉一沉,對趙昊父子道:“我不管你們用了什麼法子對付周祭酒,但能敲劉某竹槓的人,還沒出生呢!”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趙昊也冷著臉,端起茶盞道:“送客!”
高武便站在門前,做了請的手勢。
見今日又要無功而返,劉員外氣得頓足道:“你們等著瞧,我要讓你們父子知道,有些人是你們惹不起的!”
“這話也同樣送給劉員外。”趙昊負手站在門口,冷笑看著劉員外灰頭土臉而去。
趙守正看著劉員外的影消失在牆外,方好奇問道:“我兒那首詩有何特別之,爲何讓姓周的方寸大?”
趙昊淡淡一笑道:“因爲那是他寫給秦淮名朱泰玉的詩。”
“朱泰玉?”趙守正顯然聽過這個名字,一副懂行的樣子道:“聽說是今年正當紅的史,怕是不會接待我們祭酒大人吧?”
秦淮河的名,的是才華滿腹的風流才子、其次是一擲千金的富商,最厭惡卻是當朝員。因爲這些人又吝嗇又擺架子,還大都是年紀一大把的糟老頭子……
“是魏國公花高價請陪周祭酒的。”趙昊略有尷尬的撓撓鼻子,覺這不是十四五歲年該討論的問題,便言簡意賅道:“當然,魏國公也未曾親自出面,他拜託了一個邵大俠的人辦這件事。”
“邵芳?”趙守正目瞪口呆道:“那可是位奇人啊,據說這天下,就沒有他辦不的事兒!”
說著,他問兒子道:“那魏國公命邵芳找姓周的,要辦什麼事兒呢?”
“他想讓小兒子徐邦寧代替庶長子徐邦瑞襲爵,便求到了周祭酒頭上。”趙昊沉聲答道,如果說之前他還是猜測的話,那周祭酒的表現,已經證明了此事。
“原來如此。”趙守正恍然大悟,沒想到那首豔詩背後還藏著這樣一段勾當。
按照國朝制度,勳貴子弟想要襲爵,必須先進國子監的武學接教育,然後才能進京接考覈。魏國公想要廢長立,就必須先讓小兒子國子監武學,同時設法讓國子監拒絕大兒子學,這都需要周祭酒的配合才行。
“只是如此的事,我兒是從哪裡知道的?”趙守正又想起一事,忙連聲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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