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完朝臣上表的奏折奏章,君屹踏立政殿時夜已經深了,短短幾日過去,這里儼然已經了他的寢殿。
自從知曉了司的份,君屹便攬下了照顧之事,事必躬親,親力親為,除非朝中有要事需他理,其余時候皆寸步不離守在司邊。
他有時喃喃自語,有時只是安靜地看著,一改從前的暴,子溫潤又和。
而當君屹不在時,便會有他人代為看護,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虎口險、險些被他斬的顧太醫等人。
被奴役久了的人骨子里大抵都有奴,尤其在自知有愧的況下,稍一得到諒,這奴便會使得他們忘記從前的迫擄掠,對施暴者恩戴德,更加心悅誠服,生不出半分怨恨報復的心思。
如今這些太醫便是如此,相比于出事之前的敷衍,此時的他們侍候司更加盡職盡責,對心懷恩,他們知道,他們之所以能活下來全是因為,是影響了君屹。
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顧太醫回見到君屹,立刻奔赴到他邊,拱手行禮,“陛下萬安。”
君屹‘嗯’了聲,一進來,他目便落在榻上沉睡那人上無法移開,溫繾綣,格外深沉。
迎面,婢照例呈來凈手的巾帕,君屹隨手拿起,凈手的間隙沖顧太醫問道:“子可還好?”
定心丸一般的人就在旁邊,顧太醫已不似從前那般惶恐,“回陛下,娘娘脈強而有力,呼吸平緩,已是大病將愈的先兆,天佑我南陵、天佑陛下、天佑娘娘,相信娘娘明日必會如期醒來,安然無恙!”
君屹沒有理會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雖是如此,悉他的人卻知道他此刻心不錯,說是愉悅也不為過。
君屹本不是愿聽這些奉承話的人,他邊人也都恪守此道,可近來宮中卻刮起了一逢迎之風,但凡有人夸贊祝福司,說到了君屹心坎上,必會得到金銀賞賜,更有甚者直接加進爵,著實荒唐。
君屹自知他近來變了許多,變得心慈手、昏庸無道,他清醒著墮落,甘心愿,只因他有了肋。
一切都是從他反悔撤銷斬殺令那日開始的,當他聽到那刀下之人咒罵的那一聲‘報應’,他登時想到了司。
從前,他并不信這些,什麼天理昭彰、善惡到頭終有報,說那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做事向來無愧于心,他便是自己的神明。
可今時今刻他卻寄希于此。
如果九天之上真有神佛存在,如果他現在開始積德行善,他們是不是可以將這些福氣報在司上,讓留在他邊?
地龍源源不斷往外傾吐著熱氣,殿暖烘烘的,明珠懸于頂,灑下的輝照亮了榻上之人安睡的容。
面上已經不見了往日的灰敗,面紅潤,呼吸綿長,瑩白的小臉藏在絨被中,猶如從未過那般致命的重傷。
君屹屏退太醫,坐在榻前看了一會,確定一切都好,差人取來了水和棉帕。
他將的小手納于掌心,輕地沿著的紋理拭,手背、手指、掌心……
一只完又換另一只,而后是腳心腳趾,溫水換了一盆又一盆,時間過去了許久,君屹漸漸張起來,面上聚集起猶豫之,只因接下來又到了該為洗上的時候。
這些日子,為洗子的人一直是他,他早已看過了一切,他們更是夫妻……可他仍是有些不自在,尤其明日便要醒來了,他不知道能不能知到他做了什麼,尤其心虛。
可若不洗,極有可能會難,思忖著,君屹最終還是喚了宮人進來。
“再打盆水過來,水溫莫要太涼,也莫要太燙。”
這話君屹早已囑咐了許多遍,可他卻仍不放心。
“是。”
宮人手腳很麻利,不一會回來,放下水盆便再次出去,閉了殿門。
君屹做足了心理準備,著手向眼前的系帶,瑩潤的映眼簾的那一刻,他呼吸忽然停滯,接著目閃躲開來,結慌張。
他不敢瞟,像是怕冒犯了,又像是生怕對上冰冷嘲諷的眼神,他其實什麼都明白,隔在他們之間的仇怨和傷害并非那麼容易過去。
可他卻又忍不住想要窺探,是他深的人,他自心底而生的早已無法忽視。
好在君屹并沒有忘記正事,冬末寒冷,雖有地龍供暖,卻仍不比春夏,他作需得快一些。
君屹摒去雜念,擰干帕子,手下拭的作無比小心。
他不知昆山究竟用了何種法,短短五日,上那些猙獰的傷口便已悉數愈合,不只是今次穿而過的箭傷,還有以往的那些鞭傷、刀傷,只有后肩上那梅花和額上猶如花鈿的疤痕還在,那皆是能證明份的存在。
他不知從前經歷了什麼,明明是個滴滴的子,卻承了那麼多。
扮男裝這麼多年,一定吃盡了苦頭。
君屹眼底酸,回想差一點他們便再一次天人永隔,他后怕著,同時暗自發誓,他以后一定會好好待,給全部的寵,替兄長報仇,實現所有的心愿。
只需要安心待在他邊即可,他會給無憂無慮的生活,再不讓一丁點苦。
細致地為司洗完,這算不上旖旎又極其簡單的一件小事,使得君屹的臉頰燙紅無比,哪怕他早已不是那未經人事的青稚年,此刻也仍舊對赧的侵襲毫無抵抗力。
他猶記得大婚之后他們還不曾圓房,他們還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可他已經看過的子了,從前更是……
無論怎樣,他都該對負責。
為司換上干凈整潔的寢,蓋好被子收拾好一切,君屹著心跳迅速鉆進了凈室,雖說他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回來,卻還是耽擱了好一會。
待他出來,他已經神清氣爽,上看不見一水汽,明明他剛從冷水中出來,在里面紓解浸泡了許久。
上暖烘烘的,君屹忙不迭躺到司邊,側將攬到自己懷里。
悉的作,悉的姿勢,變了副模樣,他卻不覺得生分,就是,這是原本的模樣。
君屹從沒想過他竟與有這樣的緣分,涉及玄法靈魂,過生與死,就像旁人說的,注定要來到他邊,一次又一次。
強烈的宿命在君屹心中掀起了狂風駭浪,因著那強烈激的緒,他眼底的翻騰起來,染紅了一雙眼。
忽而,他悶咳幾聲,心口窒疼。
他忍克制著,生怕吵到司,這幾日不眠不休守著,重傷未愈的況下,他到底還是有些吃不消,尤其他剛才還不管不顧催力驅散了水汽。
饒是如此痛苦,君屹心中仍然十分滿足,他一瞬不瞬看著懷里的人,指尖劃過的側臉,不多時低頭吻了吻的額角。
從前他并不知對他的意義,自以為生命里最不可缺的是清漪,可自走后,他便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起初他不知了什麼,不敢想、不敢承認,而今失而復得,他才知那是一份難得的安定。
不論何地都不會輕言放棄,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像一樣無論怎樣都愿意留在他邊。
可如今他卻也睡不著,明日便是昆山所言將要蘇醒的日子,他不知其中會不會又生變數,等待著他的又是怎樣的風雨。
他做了那麼多傷害的事,還能原諒他嗎?
“……你會醒來的吧?”
想了許久,君屹到底還是沒有喚的名字。
十九太過生分,清兒他又不喜,后者包含著太多屈辱不堪。
記得那日,蠱發作致使他出現了幻覺,最后消失便是因著他這般喚。
亦不想他這麼喚吧。
忍不住又低下頭,輕的吻延綿不斷落在畔,直至他呼吸沉重而急促,他將司抱,在耳邊低喃。
“以后,我也喚你‘阿寶’行嗎?”
的家人朋友都這般喚,他曾聽人說過這名字的由來。
如今他全心只要一人,他必定也會將視作他命里最珍貴的寶,此生此世只一人。
……
次日一早,早朝剛過君屹便又立刻趕回了立政殿,彼時,昆山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越到最后,君屹越是焦灼不定,滿心不安,他直言問道:“你確定今日便能醒來?”
昆山滿面從容,“娘娘子早已無礙,如今仍未醒來不過是游魂未歸,待將最后一劑藥服下,草民再施以招魂,娘娘立即便可回魂蘇醒。”
“只是在這之前……草民想求陛下一件事。”
“說。”
君屹神尚算平靜,他早便猜到昆山做了這麼多不可能一無所求。
昆山也不客氣,神略顯張狂,“只是一件很簡單的小事,于陛下而言不過是順手。”
君屹頓覺不耐,“有話直說。”
昆山笑了笑,“陛下是爽快人,草民再藏掖倒顯得無禮了,草民……想要蕭玄景的命!”
說到最后幾個字,昆山面忽而變得猙獰。
兩人視線撞,不一會,君屹冷笑,“要了蕭玄景的命,昆山,你好大的口氣!”
那蕭玄景早已是北安儲君的不二人選,雖未明言,可早有跡象表明北安皇帝已有此打算,昆山他竟想要謀害一國儲君!
昆山道:“此事對旁人來說卻是有些難度,但對陛下您來說……實在不足掛齒,于南陵而言更是百利而無一害。”
“于公,北安是南陵一統列國最大的絆腳石,蕭玄景一死,北安十數年再難尋這般能與您抗衡的勁敵,這不可謂不是個好機會!于私……娘娘曾與蕭玄景有過婚約……”
“放肆!皇后之事還不到你來置喙!”
提及司,君屹霍然變了臉,面冷厲可怖,氣勢駭人。
昆山下意識便要跪下,可轉而想起接下來的事,他又神氣起來,司在命在手里不是嗎?
他笑道:“是,草民多言了,可那蕭玄景心里揣著娘娘,陛下既知曉了娘娘份,便當知道蕭玄景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娘娘,是他棋錯一招才錯把娘娘送到了您邊,娘娘以男子份示人時蕭玄景便已經不管不顧,日后知曉了兩人關系,他怎麼可能善罷甘休無于衷?”
昆山所言君屹早便想過,蕭玄景是做了對不起司的事,可他們二人在北安時稱兄道弟甚好,他不確定會不會原諒蕭玄景重新回到他邊。
他無論如何也容不得與旁的男子有一一毫的牽扯,是他一個人的!
片刻沉默之后。
“朕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皇后必須平安無事,若皇后日后有毫差池,無論是否與你有關,朕都會算一份在你頭上,你當知曉朕若要一人死,那人便絕不可能安穩活著!”
聞言,昆山略意外,竟就這樣答應了他?
然喜悅大過疑慮,他忙跪地謝恩,“陛下放心,草民必會還您一個生龍活虎的娘娘,來日無憂,千秋萬代,與您共賞河山!”
君屹沒回話,他將昆山的得意盡收眼底,眼底些微殺氣漸漸蔓延,看著昆山的眼神已然與看那些死人無異。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心寬廣、知恩報恩的良善之輩,相反,睚眥必報才是他的本。
昆山他想繼續逍遙?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