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九行禮行的端正，莊子期的神也有些微怔。

他深深地看了顧九半日，待得重新站好，方才道：“行，你今日的話，我記住了。”

說這話的時候，莊子期的目從那本書上掃過，卻是帶著幾分落寞。

這書世上只此一本，不止是他半生心，更是莊家百年積累下來的心經驗。

只可惜……

莊子期將心中思緒下來，復又道：“你既收了書，這禮我便也了。”

生死走一遭，這書必然是不能留在自己邊了，給了顧九，倒比給了旁人要讓他安心。

莊家規矩多，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便折中一番，了的禮，只在心里認下了，便也不算是給了外人。

不過這些就無需讓顧九知道了。

莊子期念及此，又道：“我既應承了你，便不會食言，明日帶那小丫頭過來，我替看診。雖說是些皮本事，救應當不費神。”

顧九早在心中想通了這關節，當下越發的喜了幾分，誠懇的道了謝。

莊子期心中存了私念，便也了的禮。

他上有傷，起初并不愿尋大夫，是顧九折中了一番，讓書齋的小伙計按著莊子期吩咐的方子去抓藥，回來后自己煎服的。

如此折騰下來，天已經有些暗沉下來。

顧九見天已晚，便起告辭，臨走前又笑著跟莊子期道：“先生暫且委屈在這里住著，過幾日我再給您尋好點的住。”

莊子期聞言卻并未答應，只道：“不必勞煩，待給那小丫頭診治好，我自有去。”

還待說什麼，卻見莊子期趕人，只得上馬車走了，不過走之前又囑咐了書齋掌柜的，要照看好了他們幾人。

先前顧九便讓書齋的人出去訂了一桌飯菜回來，待得送走了顧九，一行人便在二樓房中擺好圍桌用飯。

林安自然的念了顧九的諸多好，連帶著莊子期的臉也化了不。

……

不過顧九并不知道這些，這會兒天已晚，回去的路上車夫便格外小心，速度也比平時慢了許多。

等回到明國公府后，這天便徹底的暗沉了下去。

府上燈籠次第的亮著，點點芒倒像是指引著回家的路一般。

馬車停在二門外，顧九一路沿著回了歸九院，還沒進門，就看到了窗前的那一道剪影。

是秦崢。

男人拿了一本書正在看著，影子照在窗前，將那影拉長。

他一只手在背后，負手而立，沒來由的便讓顧九想起一個詞。

君子端方。

便是只看那影子，都能顧九的呼吸有些。

深吸一口氣，在院站了好一會兒，才定神走了進去。

房中丫鬟被打發了出去，只他一人在。

聽得靜，秦崢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點頭示意：“都辦妥了？”

顧九應聲，行禮道：“世子。”

今日之事，欠了秦崢的恩，此時房中并無別人，想了想，鄭重地走到對方的面前，復又行了一禮：“今日多謝您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銘記在心，改日必定報答。”

眼前姑娘鄭重其事的模樣，倒是讓秦崢放下了手中的書，看了一眼，見滿眼誠摯，魔偶名覺得心都愉悅了幾分：“好。”

他答應的輕飄飄，仿佛毫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顧九一時有些卡殼，好一會兒有道：“您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或者為難之事，也盡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最大努力幫您。畢竟，您今日救了我的命。”

后一句話，說的有些郝然。

今日實在是太過驚險且丟人，又是在秦崢的面前，讓有些不知所措。

雖說打定主意要遠離秦崢，可是非曲直還分得清楚，激也是做不得假的。

今日之事，是欠了秦崢的。

若他真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必然會去全力以赴。

秦崢原是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眼下既然名義上是明國公府的人，他隨手幫一把算不得什麼。

但此時見這模樣，秦崢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小姑娘雖說瞧著蠻橫了些，可心卻是十分干凈。

天真的小姑娘，帶著幾分不諳世事，偏偏又讓他有些自慚形穢。

這個認知，讓秦崢心中有些曬然。

他以手作拳放在邊，咳嗽了一聲，方才盡量顯得平和：“好，我記下了。”

說到這里，秦崢又轉移話題道：“可曾吃飯了？”

顧九沒想到他瞬間換了話題，吶吶了一聲，才點頭道：“還不曾。”

那會兒本想跟莊子期他們一起吃飯的，可時候已經有些晚了，若是吃了，怕是此時是回不來的。

明國公府有宵時間，雖然只在這里呆一年，卻也不打算在不必要去挑戰府上的規矩。

聞言，秦崢點頭應了，揚聲喊了丫鬟傳膳。

待得吃飯時，顧九才反應過來，看著秦崢默默不語的吃飯，后知后覺的問道：“您到現在都還沒吃麼？”

秦崢點了頭，見不筷子，又問道：“可是不和胃口？”

這歸九院里的廚子是顧九自己帶過來的，做的飯菜都是按著的口味去做的，哪兒不和胃口。

真問起來，不過是不大習慣跟秦崢坐在一個桌上吃飯罷了。

但看著秦崢這張臉，顧九卻又覺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得訕笑道：“不曾，您多吃點。”

只是心下卻有些不是滋味兒，前世所求種種不得，今生倒是一樣一樣的都實現了。

可惜時過境遷，卻是半分歡喜都生不出來。

非但不歡喜，反而有些心中悵然，像是被什麼堵著心口一般。

秦崢吃飯的間隙，便發現眼前姑娘的緒又低落了下去。

他睨了一眼，放慢了吃飯的速度，在心中暗自搖頭，果然是年紀小的姑娘，脾氣倒是一陣天一陣晴的。

夜里歇下的時候，二人一如既往。

屏風阻隔了視線，顧九睡床，秦崢睡榻。

秦崢睡相極好，呼吸清淺，一個姿勢便能睡到天亮。

反倒是顧九，前半夜翻了許多次，只要一閉上眼，便會想起白天的事。

大抵是夜滋養了那些緒，讓它們肆無忌憚的生長，所以顧九只要一回想，就忍不住想到那一件被扔到自己上的外袍。

帶著秦崢上特有的味道，將整個人罩住，包裹進了一個絕對安全的范圍。

于黑暗中，窺到了一束。

顧九忍不住攥了手，隔著屏風往外看去，雖什麼都看不到，卻忍不住去想那后面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

前世里到底是怎麼下得去那樣的狠心，將給送到那些土匪手上的呢？啟銀

分明已經告誡過自己不準再去想這個男人，然而眼淚卻是先忍不住落了下來。

白日那樣的形下，都未曾落淚，可秦崢出現時，卻繃不住了。

顧九不敢細想這其中原因，只是地抓著被子，咬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偏這時候，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莫怕。”

顧九微微一怔，下意識屏住呼吸，卻見男人自屏風后繞了過來，聲音里還帶著幾分嘆息：“都過去了。”

房中未曾點燈，顧九看不真切眼前人的表，于淚眼朦朧中，只看到他將手上的佛珠褪了下來，放在了的枕頭邊：“在枕下，安心睡吧。”

他不過寥寥數語，便又重新回了屏風之后的塌上。

顧九聽到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是忍不住有些恍惚。

紫檀手串的氣息浸鼻端，只消一側臉，便可以看到那被放在自己枕邊之。

分明理智告訴要遠離秦崢，然而手卻先自己的理智，將那手串握在了手中。

還帶著男人溫的手串，沾染的皆是他的氣息。

……

這一夜，顧九睡得格外安穩。

清晨醒來的時候，房中重新被收拾的工整，毫看不出昨夜男人宿在何。

紫檀手串還在的手中握著，一夜未曾松開。

幾乎要以為昨夜是一場夢了，可偏偏這手串卻在明晃晃的提醒著自己，這不是夢。

顧九深吸一口氣，將那手串丟開，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將它重新拿了回來，在了枕頭下面。

做完這一切之后，才像是做賊一般，拽了一下鈴鐺，讓下人們進來伺候。

……

昨日跟莊子期約好，今日要帶顧念藍上門的。

所以顧九一早起來之后，便先去了顧家。

這兩日發生的事太多，顧九怕家里人擔心，并未告訴他們，只是在跟母親說的時候，才含糊的了一些：“先前那個大夫是個混的，我又給藍兒換了一個，這次的必然靠譜。”

倒是有心將事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母親，然而那樣就必須得說出自己這兩日的遭遇，所以才瞞了下來。

好在母親劉氏并未多問，只是憐惜道：“若是不行，你也別太失。”

顧念藍自出生后，會吃飯時便吃藥，瞧著也是個正常的孩子，可家里卻都知道這是藥喂大的。

俗話說是藥三分毒，這樣的一個孩子，注定是要比旁人苦多，卻又壽命短的。

劉氏心疼孫兒，可更心疼兒。知道兒重重義，因此先將安的話說了。

聽得這話，顧九點頭應了，跟母親寒暄了一會兒，待得顧念藍起床，便帶著去了書齋。

顧念藍膽子小，知道要去看大夫，神便有些不大對勁兒。

等到了馬車上，只剩下跟顧九的時候，才小心翼翼的拽了拽的服，怯生生的問道：“小姑姑，我們不去見上次那個伯伯好不好，藍兒怕。”

雖年紀小，可卻對善惡有著天然的直覺，上次那個看診的伯伯，總覺得看起來兇的，讓有些怕。

聽得顧念藍這話，顧九先是一愣，待得看到的表，復又憐的將人摟在自己懷中，輕聲安道：“藍兒別怕，這次小姑姑帶你去見另外一個伯伯，這位是個好人，讓他給你看診可好？”

聽得這話，顧念藍才稍微松了口氣，可到底有些忐忑，因此只是怯生生的點頭應了，手指卻是地抓著顧九的袖。

小姑娘滿是孺慕的模樣，看的顧九一顆心都了下來，抱著輕聲的安著，一時也有些嘆息。

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只求莊子期真的能夠給顧念藍看好吧，實在是見不得小姑娘這個模樣了。

……

幸好，莊子期也并未讓失。

在給顧念藍診脈之后，莊子期看著顧九滿臉張的模樣，不由得嗤笑道：“不過是一個先天不足罷了，至于讓你這麼張麼？”

聞言，顧九頓時覺得一顆心懸的更高了，滿懷期待的問道：“那，先生，您看可能讓如尋常孩子一般麼？”

哪怕是瘦弱一些呢，只要不必三天兩日的生病吃藥，也是好的呀。

而莊子期給出的答案，更讓顧九喜出外：“能。”

他說了這個字，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小丫頭服藥多年，原就積累了藥毒，要調理不可急于求，需得慢慢來。約莫三年五載，才可逐漸恢復，你可能等？”

既然答應了顧九，要給這丫頭診治好，莊子期自然不會含糊，更何況，這丫頭瞧著也是可憐，乖巧的站在面前，眼神莫名的讓自己想起了一個故人。

莊子期神一黯，旋即調整好了自己，就聽得眼前的顧九格外興道：“當真麼？多謝先生！”

顧九對于這個答案，簡直是喜出外，到現在才算是明白了什麼做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本以為這次到一個騙子，能夠活命已然是命大了，誰曾想這無心之下救回的人，居然才是真的神醫。

心中萬分激，看著莊子期的神也越發的炙熱：“先生，請顧九一拜。”

說這話的時候，又拉著顧念藍，讓跟著一起給莊子期行禮。

小丫頭雖然年紀小，卻也約明白，這位老伯伯能給自己治好病，以后便可以不必吃藥，也可以沒那麼多的忌口了。

見們這模樣，莊子期想努力的板著臉，到底在顧念藍一雙含淚的眸子敗下陣來，將顧念藍拉了過來，努力的放輕了聲音：“乖孩子。”

之后又瞪了顧九一眼：“我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你倒是激。”

他話雖然這麼說，可跟顧念藍說話的時候，卻是盡力的放了聲音。

顧念藍生的本就好，一雙眼圓且潤，跟莊子期說話的時候，乖巧可，看的莊子期更多了幾分憐惜。

“伯伯給你施個針，乖孩子別怕。”

銀針自位中穿過，顧念藍下意識了子，卻在莊子期安的眼神中，連都未。

這些年遇著的大夫大大小小也有幾十個了，其中不乏施針的，有時疼的哭了，再看祖母跟小姑姑倒比自己還難的樣子，便努力克制自己的緒。

如今這次也是一樣，饒是疼的有些厲害，也在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來，這模樣落在顧九的眼中，卻更覺得心中難。

的藍兒，多好的一個孩子，可前世里自己死后沒多久，竟然就跟著去了。

念及此，又格外激自己前日的決定。

幸好當時一時惻之心，決定要去救莊子期，否則就要錯過了這個真正的神醫了！

待得給顧念藍施針之后，莊子期看著手上的痕跡，蹙了蹙眉，末了起道：“你這兩日尋一個住，要清幽些的，我給治病用。”

這孩子年紀不大，可病著實不。照著這模樣下去，怕是再活十年也難。

要徹底讓一個正常人，便需的多層法子并下。

對于莊子期的要求，顧九自然沒有異議，陪嫁的宅院僅僅城中的便有四五。逐一報了位置，讓莊子期自己選了一，又照著他開出的單子讓下人去采買東西，末了又問道：“先生可還有什麼需要的？您且說，我一定照辦。”

這小丫頭對的侄兒倒是上心。

莊子期心中對顧九的評價高了一層，面上則是毫不，只道：“我最后跟你確認一次，這小丫頭需的在我這兒放一個月，你們可以來看，但不管這中間我如何給看診，你都不得有任何意見。否則，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他說到這兒，又道：“你不必急著回答我，你只是這孩子的姑姑，又不是父母，還是跟家人商議之后再做決定吧。”

顧九一時有些猶豫，上次找錯了騙子，差點害了顧念藍，這次雖然覺得莊子期是神醫無誤，可一次放一個月，還是有些擔心的。

只是不想，顧念藍卻先開了口：“小姑姑，藍兒想好起來。”

想做一個正常的孩子，可以春天看花，冬天賞雪，而不必只在府上，哪里都去不得。

聽得顧念藍這話，顧九鼻子一酸，繼而深吸一口氣，堅定了神，道：“先生只管醫治藍兒便是，一切我都自己擔著。”

這也許，是顧念藍唯一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