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

陸涼川先進門。

裴佑年氣吁吁的跟上來：

“我的也不比你短啊，為什麼你能走這麼快。”

陸涼川：“早上別睡懶覺，多鍛煉，你也可以。”

裴佑年搖頭：“不，我拒絕，我要睡懶覺，我睡懶覺。”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剛剛陸涼川那句“對我無心”，裴佑年直覺到了這兩人絕對有事。

但是他這麼問陸涼川肯定不會說出來。

裴佑年心中抓耳撓腮。

正想著說點什麼套話，還沒開口，陸涼川先說話了：

“過幾日我要去邊境，攻打蠻夷。”

裴佑年正喝著茶，聽到這話，一口把茶噴了出來。

“什麼，什麼意思？

“你要去邊境？打蠻夷？

“邊境現在可著呢。你別以為太子妃說這一仗咱們穩贏，你就不當一回事哦，沒有發生的事，誰知道會怎麼樣。

“你要去邊境和楚先生說了嗎？”

裴佑年一激，七七八八說了一大溜。

陸涼川回答：“說過了。”

裴佑年：“敢你都決定好了，最后一個通知我。

“邊境好危險耶。”

陸涼川：“危險也得去，而且我們之前都做了準備，這一次有非常好的機會，若能大退蠻夷，我便能迫宮中那位，承認我的份。”

裴佑年沒話說了。

這些問題他們從前也商量過，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那把赤羽軍都帶上。”

陸涼川：“尉遲將軍那邊都準備好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正好帶他們出去開開刃。”

裴佑年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還是開口道：

“不如找個人代你去吧。

“人命關天，生死大事，可不是開玩笑。

“反正讓大家知道有你的存在就可以了。真的沒必要去冒這個險，太危險了。”

陸涼川：“我意已決，這件事不必再說。”

他知道裴佑年在擔心什麼。

只是這一仗，他非去不可。

這麼好的機會，他不能放過。

且不說沒有宋弗的指引，他若是知道邊境有戰事，會去。

更別說現在宋弗還給了他那麼多得力的消息，幫他大大降低了困難，他更要去。

他是要復起大周，卻不是鬼鬼祟祟的。

而是明正大，堂堂正正，讓人看到大周的脊梁。

裴佑年嘆了一氣。

想說點什麼，又覺說什麼都詞窮。

他起，走到陸涼川面前的桌子一側，表嚴肅：

“為了太子妃，你一定要完好無缺的回來。

“你看人太子妃，為了救你命都不要，不余力的幫你，為此不惜利用了太子齊王晉王皇帝，哪一個都沒有半點手下留。

“我查過了，跟大周沒有任何關系，秦家也沒有。

“當初宮中出事，秦家只是個小將，在邊境，本不知宮中發生的事。

“若說是因為秦家來幫我們，也說不過去。

“丞相府更不必說，宋立衡是宮中那位的走狗。

“你說，若不是因為你，太子妃為何做到這種地步。

“就算別有所圖，有自己的目的，但是舍命救你，若說對你毫無心意，我是一點都不信。

“為了太子妃，好好的回來。

“若不然，就為你做的這些事，也夠死一萬次了。我是護不住，要護你自己護，我話就放在這里。”

裴佑年說完，離開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

陸涼川看著窗外。

他知道，裴佑年說這些話，是為了讓他心中多份念想，無論如何也要保全自己。

但是……

裴佑年剛剛說的那些話。

宋弗……

宋弗第一次來見他，便說得明明白白。

是為了報仇，的仇人，一個是齊王，一個是太子。

但是就算要報仇，憑的智慧，假以時日必定功，哪怕沒有自己，也能達到目的，不過是花費的時間會長些而已。

宋弗并不是沖莽撞之人，忍耐又克制。

就是這樣一個明明可以不用跟合作，也能達到目的，卻依舊選擇跟他合作，付出所有。

會不會真的……和有一半點的關系？

若不然，怎麼解釋一腔孤勇，不顧的來到自己邊，尋了一條不歸路。

但是，說：于他無心。

陸涼川閉上眼睛，裴佑年的話言猶在耳。

為你做的那些事，夠死一萬次了，要護你自己護……

對方的心意，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

夜深。

太子府，棲風院。

宋弗還沒有睡。

坐在桌案前，用一些特殊的字符，在紙上寫寫畫畫著。

這是為了避免人看出來，自創的一種記錄法，把三位皇子各自的勢力都看了一遍。

現在，朝中勢力總共分為四方。

李元齊，李元晉，太子和皇帝共用一方，最后一方是私底下的陸涼川。

其中太子的勢力，主要是以太傅為首的保皇派。他們是最不牢靠的，誰是東宮便站誰？

他們只站在皇帝和太子的立場，而誰當皇帝誰當太子，他們是墻頭草。

李元晉的勢力，因為貪污案到波及。

失去了吏部尚書，大學士府薛家也岌岌可危。

還有其他的一些勢力爪牙，幾乎被拔了個干凈。

在這件事上，李元齊是半點面都沒留。

而李元齊的勢力，目前從明面上來說，是前面三方最大也是最穩的。

為首的戶部，工部，丞相府。還有其他的史和各的小。

這些，都要一點一點的拔除。

而陸涼川的勢力。

禮部，兵部，還有邊境的謝啟。

其中兵部尚書陶正霈，牽連到晉王貪污案中，陸涼川保了下來。

其他小些位置的員，幾乎遍布整個六部和朝堂。

這些年，陸涼川的布局，幾乎滲朝堂的每個角落。

現在多了大理寺卿林甫，吏部尚書盛毅。

眼下的花滿堂事件里，要拿下京兆尹王槳。

至于刑部尚書……

宋弗的目停在這里，刑部尚書是標準的保皇派。

刑部負責司法審判，大理寺卿有審核資質，從這一點上來說，有了大理寺，刑部便并不是太重要。

宋弗把刑部尚書放在一邊。

盯住了其中“戶部”兩個字。

戶部是李元齊的人，也是李元齊的錢袋子。

但是因為這一回，他為了對付李元晉，把戶部給暴了。

李元晉在貪污案發生之后，盯死了戶部。

李元齊不敢用戶部的資源，怕因此被李元晉一鍋端了，所以才火急火燎的自己尋路子掙錢。

既然李元晉知道了戶部是李元齊的，必定會咬死不放，要做的，就是推波助瀾。

宋弗提起筆，在“戶部”兩個字上面畫了一橫。

外頭，流蘇過來稟報：

“娘娘，公子來了。”

宋弗表詫異，然后看了一眼外頭的天，已經亥時了。

陸涼川能來這里，必然是避人耳目的。

放下筆：“請公子進來。”

“是。”流蘇低著頭，掩住臉上的喜悅。

公子定然對娘娘有意，就是不知道，娘娘怎麼想。

宋弗披了件外披。

出了外間。

陸涼川在窗前站著等。

聽見聲音，回過來，見著宋弗，眼中出驚艷。

宋弗沐浴過了，上穿著一件月白的水瀾，外披一件青及踝長披。

長發在腦后，松松的挽了一個斜月髻，著一玉簪子。

站在珠簾下，昏黃的小燈照著，說不出的清麗人。

“公子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陸涼川回過神來，就著宋弗的示意，在桌前坐下，隔著一張桌子，宋弗跟他相對而坐。

宋弗抬走，替他倒茶。

左邊靠院子的窗戶已經關上，只開著右邊一扇，向著池塘的小窗，天邊掛著彎月，清冷的，落在窗臺上。

陸涼川開口。

“是，你子不好，免你走，我便來了，多有打擾。”

宋弗：“無礙，多謝公子記掛著放在心上。”

陸涼川：“十二那一日，我便會離開京城，前往邊境。”

宋弗倒好茶，分了一杯過去。

上一次他們說過這件事，今日陸涼川再次說起，應該是和邊的人都商量過后的決定。

他們沒有因為怕死而讓陸涼川留在京城，支持他去打蠻夷得軍功平邊境，他們是真正的戰士。

大周，有脊梁。

宋弗著陸涼川：

“大周皇家的男兒，自然錚錚鐵骨。

“金戈鐵馬，大漠黃沙，百戰疆場，馬革裹尸亦無畏不怕。

“但得將軍得百勝，不需天子筑長城。

“宋弗，祝公子，得勝歸來。”

陸涼川看著宋弗，聽著宋弗說出這番話，心頭熱沸騰。

是懂的。

“多謝你吉言。

“京城的事，我一應都已經安排好，若有事，你直接去找裴佑年就是。”

宋弗笑了笑：“是，上回公子已經說過了。”

陸涼川低頭：“嗯。”

“你的，可還好？”

宋弗：“無事。

“落水了些風寒，昨兒用了藥，今日已經全好了。”

陸涼川打量了一眼，看神尚好，嗯了一聲。

宋弗：“在花滿堂那日，我迷迷糊糊中，聽到大夫說，公子給了我一顆解毒丸，十分珍貴。

“宋弗謝過公子。”

陸涼川：“該是我謝你才是，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景。”

宋弗：“事急，我當時也沒想太多。”

陸涼川即刻接話：“若是換了一個人，你會如此做嗎？”

他著宋弗，目幽深。

宋弗別開了眼：

“我從不做假設，等事出現的那一刻才會知道。”

屋子里，空氣有一瞬的靜止。

從小窗外掠來一陣風，吹得桌岸上的小燈明明滅滅，墻上二人的影子也隨著風聲拂起來。

陸涼川：“那一日，你說：護著秦家，別信皇帝。可是以為自己會死？”

宋弗：“是，我向來都做好最壞的打算。

秦家是我最后的牽掛，若我有事，我希你能護著秦家。

至于皇帝，若你出現，皇帝必定會虛假意，裝模作樣一番，你別信他。”

現在，是大魏二十年。

二十年前的大周，現在的皇帝李基是異候爺，是周皇自小的陪讀，二人親如兄弟。

李基謀劃了一宮中事，害死了周皇，陸皇后，燒死了年的太子。

還好太子那一日剛好悄悄溜出去，找了個小太監替他守在東宮，逃過一劫。

因為周皇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姐姐，長公主嫁了陸皇后的表兄，裴家兒郎。

但是那一日，長公主一家被困在懷安寺，下落不明，聽聞下山途中遇到山坍塌，一家落崖遇險。

國不可一日無君，李基因為及時出來主持大局，又有薛家盛家宋家的支持，登上了帝位，改國號為魏。

周皇和陸皇后太子的死，被定為意外。

長公主一家的死，被定為山賊劫殺。

簡單暴的把這件事就此翻篇。

朝中大臣，有些猜到什麼，也不敢多說。

若現在，前朝皇子回來，那皇帝必要退位讓賢。

在賊眼中，無論來的撿來的，都是自己的，到手的東西，沒有還回去的。

皇帝不會把江山讓出去，又不能明目張膽的除之而后快，只能招安而殺之。

陸涼川：“我會記住你的話。”

宋弗：“那最好不過。”

陸涼川看向宋弗。

“那一日我對你說的話，我希，你可以考慮。

我希有朝一日，你可以跟我并肩站在一起。

我說的是認真的。”

他頓了頓，見宋弗要說話，又繼續補充了一句。

“你對我無心，你已經說過了，但是我不想放棄。

若你礙于太子妃的份，我會想辦法解決。”

宋弗垂下眼眸，喝了一口茶，開口道：

“我生得貌，平和，懂謀略，善籌謀，可幫人進益。

“公子對我另眼相待，倒也正常。

“別說公子，就是太子齊王晉王，只要我愿意，無論是我這副皮囊，還是我這份籌謀的智慧，應該都不會有人能抗拒得了。

“對我來說，公子不是例外。

“但是，我不喜朝堂爭斗，也不愿意和一堆不認識的人周旋，日日計算，勾心斗角。”

宋弗目平靜，語氣平和，說完這番話。

陸涼川略微低頭。

宋弗說得很對，這樣的人，若是愿意，齊王晉王怕是會爭破了頭。

沒有人能抵擋住宋弗的魅力。

但是他還是想爭取。

“我想問，若我跟皇室無關，你會不會拒絕我？”

宋弗：“公子說笑，這世上沒有如果，我也從不想當然。”

陸涼川：“不，我只是想知道，你拒絕的是皇室，還是我陸涼川。”

宋弗笑了笑：

“公子可別說什麼為了我不要江山只要人的話，這麼重的膽子，我一個弱子擔不起。”

陸涼川靜靜的看著，語氣堅定：

“我沒有不要江山只要人。

“我，全都要。”

宋弗抬眸，眸中瀲滟著晴，輕抿，沒有開口說話。

陸涼川上前一步，目直視：

“宋弗，你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