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霽, 云散日出,薄薄的灑在乾坤間,一片白, 純凈的仿若新生。
這一天是正月十五, 年僅六歲的新帝登基, 改年號為承安, 同時大赦天下。
太子自請退而封閑王,新帝賜封地于金華,供其安余生。
同日, 裴無被敕封為攝政王, 王號梁,為新君輔佐朝政。欽定首輔譚方頌和太師宋延輔等五到六位大臣, 共同輔政問策, 治理天下。
為避免, 滿朝文武百并未有人事大, 并且昭告全國上下,奉行輕徭薄賦政策,以此來安定民心。
—
清晨, 圣旨隨著厚的賞賜送進裴府時,譚清音還在睡夢中。
從譚府回來后, 不知怎的了風寒, 幸好沒有發熱,只是輕微癥狀。
譚清音倒覺得沒多大問題, 往年這種小風寒總要上幾次, 早已習慣了。
倒是平日里那個凜然自持的男人了陣腳,非要從早到晚跟在側,湯藥頓頓不落看喝下, 甚至連屋門都不讓出。
也就今日江玄登基,他一早去上朝問政,才得以松了口氣。
屋外天大亮,耳邊傳來帚尾輕輕掃雪聲,在清靜的庭院里尤為清晰。
譚清音抱著暖和的湯婆子起,推開屋門,眼眸微微一亮。
院子里云秋和盈月正在掃雪。
一旁還跟著個胖貍奴,碩的子蹲坐在雪坑里,蓬松的尾翹起晃,如同一把掃帚,左右輕拂揚起雪粒,好不悠閑自在。
譚清音瞧得直樂,不覺笑出了聲。
聲如黃鶯般清靈,盈月抬頭,一愣。
廊檐下立著面容昳麗靈的,裊娜的段藏在披風里,整個人慵懶的倚在門邊,不知看見了什麼,角笑意甜,笑起來顧盼照人。
只是太過羸弱,總讓人生出要捧在掌心,悉心呵護之。
念起夫人還在病中,外頭天風冷的,盈月驚呼一聲:“夫……王妃,您快些進屋,可千萬別加重了。”
“我已經好了很多。”譚清音不以為然,毫沒聽出有何變化。
良久,反應過來,一臉震驚地問:“等等,你們喚我什麼?”
云秋笑著上前,給攏了披風兜帽,說:“王妃啊。今晨宮里來了圣旨,姑爺被封為攝政王,小姐您便是王妃了。”
都是姑娘家,不懂朝政彎彎繞繞,卻也知道封王拜相,份自然也變得尊榮煊赫。
云秋自小跟著一起長大,如今當然替自家小姐高興。
譚清音張了張口,余忽然瞥到回廊盡頭信步走來的影。
裴無一玄繡銀紋錦袍,姿巋然拔,如青山崖壁的峻松,襯得他更為神俊朗。
譚清音見了他,瞳孔一,下意識地跑進屋,如兔子見到狼一般迅速。
留下兩個不著頭腦的侍愕然地轉,見著后來人才反應過來,忙屈膝行禮,低低喚了聲“王爺”。
裴無頷首,提步向屋走,順手掩上門。
譚清音站在門后,見他進來,訕訕地抬眸看他:“我當真只出去了一小會兒,沒被風吹著。”
說著,上前抱住他勁瘦的腰,腦袋抵在他膛上,頗為討好般地蹭著。
譚清音眨眨眼,很是乖巧地道:“而且,我今日也不咳嗽了,你聽我說話聲音,是不是正常了?”
溫的氣息蹭了他滿懷,裴無心里一,低頭凝神看前這人,許久未答。
又是這般無賴撒。
裴無輕嘆一聲,原先醞釀好的責怪,到了邊卻變溫聲問話:“不,用過早膳了沒?”
譚清音聞言眉眼染上淺笑,搖了搖頭,下一瞬又點頭如搗蒜,“,還沒吃。”
待端來早膳和湯藥,云秋和盈月兩人一如往常那般退了出去。
今日是上元節,自然是要吃元宵的。
白瓷小碗里,靜靜地躺著幾顆滾圓的元宵,雪白剔,約可見裹在里頭的芝麻,上面撒了一把干桂花。
裴無端過小碗,修長的手指執起玉勺,舀起一顆,很稔喂到邊。
他喂一顆,便吃一顆。
直至五六個下肚,譚清音小聲道:“吃不下了。”
鑒于上回吃多了積食,裴無這次倒也不敢再勸多吃,碗里剩下的幾顆盡數了他口中。
譚清音一愣,倒不是驚詫他居然吃甜食了,只是自己風寒還未好完全。
心里揪一團,半是嗔怪半是擔心地說:“你別染上我的病氣。”
裴無看了看,邊不自覺浮起一淺笑:“不是說你好了?”
譚清音張了張,才驚覺被他套了話。
扯了話題,意圖蒙混過去。裴無何嘗看不出來,只是并未破,靜靜地聽說話。
譚清音依偎在他旁,扯了扯他的袖,杏眼里滿是疑茫然:“夫君,我是不是需要去學那些禮節儀態,以后是不是還要設宴招待人?”
除了邊近親友人,從小到大很見外客際,那些世家貴族宴會,能推卻便推了,爹娘也從不迫學不學的,因而自在懶散慣了。
但如今不同了,他之前雖同說不恢復皇長孫份,以后對外只有裴無這個人。
只是他如今位至攝政王,往后不了一些場面和宴會是要出席的。為他的妻子,自然是不能給他丟臉。
長睫微垂,蹙起的細眉里藏著憂心,中喃喃不休地低聲。
裴無垂首看,勾失笑。
“不需要,你無需多想,往后還同現在一樣,想做甚便做甚,沒人敢多說。”
“這個家無論外你做主,由你說了算。”
他一手捧起的臉,深湛的漆眸進的杏眸里,語氣平緩溫和地告訴。
譚清音抬眼看他,心尖了,怔怔地展笑了。
裴無不想要那些繁文縟節約束著,只愿在他邊,能安樂喜一生。
就如現在這般的笑,全然無憂。
譚清音放下心來,猶豫了下,手了他:“那,我今日能不喝藥了嗎?好苦的。”
已經許久沒有生病了,乍喝了那黃連般的苦藥,實在不了。
這話問得他有些猝不及防,裴無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能。”
“你方才還說我說了算的。”
說完,眼底霎時失落,委屈的看他。
裴無這才發覺給自己挖了個坑,他深吸一口氣,沉片刻低聲:“這個不能算,過來乖乖喝藥。”
譚清音苦著臉,手接過藥碗咕嚕咕嚕灌了下去,未等放下碗,一顆糖便及時塞進了的里。
甜滋滋的糖瞬間化開,慢慢沖淡了舌間那苦,舌了角殘留的藥。
裴無目漸近深沉,他手覆在細后頸,指腹挲流連,終是忍不住欺上去吻住,將的堵了個嚴嚴實實。
那顆被咬碎抵在貝齒間的糖不知滾向了何。
譚清音這會兒渾然忘了什麼病氣,愣怔片刻后眉眼便彎下來,地摟著他回應。
苦藥混著糖,清甜的香混著冷冽的松香,盡數盈滿鼻息,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
冬盡春來,時間過得特別快,不覺已是三月早春。
新帝雖年但勝在勤學求知,能聽諫言,在一眾老臣悉心扶持下,朝政也漸漸步正軌。
起先,朝中有人猜測,攝政王裴無是想借帝之名執掌朝政,獨攬大權。
可是這幾月看下來,他每日按部就班早朝退朝,極為清閑自在,若非朝中有急事,甚至一天都看不見他的影。
書房。
江玄一襲明黃錦緞九龍朝服,稚的板端坐在案前,案上堆摞起如小山般高的奏折公文,險些將他整個人掩蓋住。
這些日來,那些老臣們詩書、習兵法與治國之道,他每日早朝晏罷,僅有的玩鬧時間也沒有了,甚至睡夢中都是宋太師那張嚴肅板正的臉。
裴無立在階下,沉默地聽完了他的訴苦,冷峻的面容愈發平靜無波。
江玄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他面前,手指捻著袖,仰起腦袋看他。
他一時忘了稱呼,還如先前那般喊他:“裴大人,你當真不要這皇位嗎?”
江玄知道當初眼前這個男人并非是開玩笑,如今在其位,他也很敬重那些臣子。
只是每日如此重復,他真的承不住。
裴無睨他一眼:“皇上年紀還小,心不定,若有事就去找首輔和太師疏解。”
低沉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江玄一聽,瞬間垮了臉。
……
裴無回到府里,徑直向后院走去。
昨夜一場細雨過后,庭院里的桃紅梨白落了一地,煞是好看。
今日甚好,譚清音躺在樹蔭下的藤榻上,懷里抱著眠眠,舒適的瞇眼小憩。
斑斕點點的日影碎金沿著葉隙灑下,投在樹下人如仙近妖的白瓷面上,浮躍躍,矚目人。
裴無遠遠便看見這副場景,他輕輕走上前,蹲,靜靜地凝著。
那只貍奴閉眼窩在懷里,尾勾在腕上,頗為愜意。
他頓時心生嫉妒,手拎著它的后頸皮放在地上。
眠眠似是沒想到睡夢中被拎起,撲騰著四肢“喵嗚”小聲地,它認人,在看見是何人時,頓時噤了聲,安分地蜷窩在地上,一不。
譚清音被驚醒,睜開惺忪睡眼,了男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抱進了懷里。
裴無也躺在了藤榻上。
一時間,只夠容納一人的藤榻便承擔了一對相擁枕眠的璧人。
譚清音幾乎趴在他的上,午后春困,提不起任何神,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裴無下抵在的發頂,指腹撥了撥蜷長的烏睫,譚清音嫌,咯咯笑著往后躲。
“你別煩我,我要睡覺。”
“要掉下去了。”
“還不都怪你。”
“……”
春正好,落花簌簌,枝間陣陣清脆悅耳的雀鳴。
那只指骨分明的大手,溫地覆在臉上,替遮去風吹來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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