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種被人盯視的力襲了過來，我一抬頭，正對上康熙皇帝那探究的目，看著那堆滿了皺紋的眼角兒，我下意識地垂下了目，輕聲說了一句：“兆佳氏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唔。”

過了一會兒，康熙才淡淡地應了一句，那種力繼而也消失了。

“這就是薔兒嗎，李德全……”康熙皇帝慢聲問了一句。

在我後的李德全聞聲走了上來，彎了腰要從我手裡抱走薔兒，我下意識地不想松手。

李德全的手頓了頓，卻仿佛一無所覺似地笑說：“福晉您先放右手，這樣奴才抱得穩妥些。”

我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松開了手，眼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抱著薔兒向康熙走去。

“皇上，您看，小格格好像是困了，眼都睜不開了。”

李德全將薔兒抱到康熙眼前笑說了一句。

康熙只是轉頭看了看，臉卻還是淡淡的，他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我心裡一驚，忙得垂下頭，又坐跪了回去，這才發覺自己因為張，方才竟一直直著子。

“起來吧。”

康熙吩咐了一聲。

我低聲謝恩，慢慢站起來，看過去，康熙正手出去隨意地了一下薔兒的臉蛋。

“咯咯……”可能薔兒困得迷糊了，以為臉的是老爸，又或真有什麼脈相連之說，薔兒竟脆脆地笑了一聲。

康熙的手一頓，接著坐直了子，手從李德全的手裡把孩子接了過來，姿勢可以稱之為練地把薔兒抱在了懷裡，臉上的表也溫和了起來。

薔兒卻一無所知地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皇帝微微一笑。

我悄悄地吐了口氣出來，看著正輕輕地拍著薔兒的康熙皇帝，從方才起一直捆綁著心的繩索仿佛松開了一些。

“前兒聽德妃說，你給老四府裡那些孩子們，每人都做了雙鞋？”康熙看似不經意地問了我一句，聲音卻刻意地低了些，目也還是放在薔兒上。

“是。”

我恭聲答了一句，“這些日子，四福晉們不知送了多東西過來，又不時地派人來看我，東西倒在其次，主要是這份心意，魚寧激不盡，又沒什麼可以回報的，四爺府裡什麼沒有，所以，就做了幾雙鞋子，給小阿哥小格格們，東西雖小，也是份兒心意。”

“唔，你倒有心。”

康熙輕聲哼了一句。

我也聽不出是褒是貶，姑且就當是誇獎聽了。

“皇上過獎。”

我恭敬地回了一句。

康熙一愣，瞇眼看了我一下，我謙遜地笑了笑。

康熙倒沒怎樣，一旁的李德全卻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年氏不是與你不和嗎，以前還……”康熙頓了頓又說，“我聽說這回薔兒過百日，獨送的禮厚，你給小格格做的鞋子也分外用心，這是為什麼？”康熙轉手將薔兒給了李德全，又手接過了小太監捧上來的參茶，慢慢地抿著。

我不自地看著抱在李德全懷裡已經睡著的薔兒，李德全卻做了個眼給我，我這才反應過來康熙皇帝還在等我回話。

“皇上，只是禮尚往來罷了。”

一陣譏諷的冷笑突然浮上心頭，年氏想什麼我再清楚不過了，四福晉們心裡想的不是都一樣嗎？人啊……“更何況魚寧曾聽人說，這世上沒有永恒的朋友或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年氏現在變得友善也不足為奇吧。”

我清晰地回道。

皇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目變得有些迷離，裡卻只是喃喃地念叨著：“永恒的利益嗎……”“說得好！”康熙突然緩緩地笑了出來。

“說得好……”那悉的力又冒了出來。

我半垂了目，看著康熙有些花白的胡子和在其中那譏誚的角兒，只覺得自己的子不自覺地著。

“先是人之常，現在又是永恒的利益，朕有時也覺得很奇怪，英祿那古板子是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兒來的，唔？”康熙微笑著說了一句。

我的心猛跳了跳，不自抬眼看了一眼康熙，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一時間我甚至有種被看穿了的覺，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可還是打從心底裡發起冷來，只能勉強咧幹笑了一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唔……”李德全抱著的薔兒哼唧了兩聲，估計是被我們說話的聲音吵醒了，小小的子也在扭著，仿佛想哭。

康熙轉頭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掩飾不住滿心惦念的我，對李德全點點頭。

李德全這才走了過來，將孩子給了我。

那悉的香又包圍住了我，我的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只是輕聲哄著。

“好好照顧孩子吧。”

皇帝淡然地說了一句。

我抬頭看向康熙那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表，彎了彎，“魚寧現在只想這一件事。”

康熙盯了我一眼，過了會兒才說：“那就好，你去吧。”

說完又靠在墊上閉目養神。

我無聲地行了禮，轉隨著李德全往外走去。

屋外寒冷的空氣霎時包圍住了我，我卻覺得這寒冷比屋裡更溫暖。

李德全默默地領著我往前走去，一陣彎彎繞繞之後，竹之聲越發地清晰起來。

“福晉，前面再走一點，就是萬字樓了，德娘娘們都在那兒，您放心，那沒有外人，娘娘早吩咐過了的，奴才不便陪您過去，先行告退。”

“辛苦公公了。”

我彎了彎。

李德全躬連道不敢，我忙虛扶。

他直起來看了我一眼，卻沒再說什麼，只是自行轉往回走去。

看著他的影消失在月亮門後，我這才緩緩地吐了口氣出來。

康熙對我顯然早有打算，可我不是紫霞仙子，連開頭都猜不出，更不用說結尾會如何了。

我可以覺到，現在讓我活著對皇帝的“大計”更有利，不然又何來這一次又一次或明或暗的警示呢。

從胤祥走出圈大門的那時起，甚至應該說，從四爺不顧一切要救我的那一剎那起，皇帝就已經有了決定了吧。

可不管我的命運會如何，四爺的命運卻是顯而易見的一件事，皇帝心裡繼承大統的人選，應該已是四爺無疑了。

不然我的存在與否，對一個宗室王爺來說，本不算什麼，可對皇帝……而最有競爭力的十四阿哥，馬上就要被派去邊疆了吧？皇上對自己的兒子們再了解不過，真論有勇又有謀，可以和四阿哥一爭長短的，就只有十四阿哥一個。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皇帝早早地打發了他走，離開這是非之地，細算起來，未嘗不是對他的一種護……我忍不住苦笑出來，康熙皇帝對自己的兒子都如此算計，那我又算得了什麼呢？“阿嚏！”薔兒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啊。”

我低呼了一聲，自己一個人在這兒胡思想，竟忘了這寒冷的天氣。

我四張了一下，前面那燈火輝煌的萬字樓，我實在是不想去。

據經驗，舉凡宮裡有大宴會的時候，外圍的偏房都會升起爐火，以備茶水、子、羹什麼的，這樣可以給那些主子們提供更快捷的服務。

轉往右側走去，燈火約中看得出，是宮們當值時班休息的偏房。

過了這麼久，宮裡能認得出我的下人屈指可數，所以我也不甚在意。

一進去，迎面就上一個小丫頭，雖不認得我，卻認得出我的服飾品級。

吩咐了去熱些子來，我轉進了一間耳房，果然大銅的火爐燒得正旺。

我拖了個杌子，在火邊坐下，爐火照亮了薔兒的臉，紅彤彤的，高興地用力轉著頭，想去尋找那溫暖的所在。

“呵呵。”

看著著急的樣子，我不笑了出來，手去握住的小手，“很暖和是不是？”門口簾子一響，估計那小丫頭回來了，“子拿來了？先給我吧。”

我一邊逗·弄著薔兒，一邊手去接，一個溫熱的杯子遞了過來，“謝……”我正要道謝，卻看見握住杯子的是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我的手不僵在了半空中。

“拿著呀，怎麼，怕有毒嗎？”我後的十四阿哥淡淡地說了一句。

杯子穩穩地停在我頰邊不過數寸，一不，一熱氣就那麼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不一會兒就覺得頰邊有些潤。

“唔……”懷裡的薔兒不舒服地扭了扭子，我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臂有些僵。

垂下眼看了看薔兒被屋裡的熱度熏得紅撲撲的臉，心裡突然一松，一平靜的覺迅速抹過了心頭。

我轉手要去接過杯子，十四阿哥的手卻一，仿佛沒想到我會接，停了停，才松開手。

杯裡牛熱熱的卻不燙手，我低頭聞了聞，就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一邊喝一邊心裡歎，這新鮮牛就是好喝，什麼添加劑也沒有，本來在現代是十二分地討厭老媽每天早晨強迫我喝牛的，在這裡我卻上了這味道，溫溫厚厚的，一如他……“你倒信得過我，就不怕有毒嗎？你不是一向避我們如蛇蠍……”十四阿哥冷哼了一聲。

“啊？”我聞言抬起頭來看向他，屋裡明暗不均的燈火不停地閃爍著，一片影兒虛攏著他的臉龐，看著有些虛幻，我眨了眨眼。

見我抬起頭來，十四阿哥原本看起來有幾分譏誚的臉卻是一怔，“哧”一聲輕笑傳來，他略略地偏過了頭，笑容頓時化了他那譏諷的角兒和有些沉的眼。

一瞬間，我不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倚著月亮門兒，笑得有些無賴卻很的年。

一方的絹帕上了我的，不嚇了我一跳，剛要往後躲，“別！”十四低喝了一聲。

我不自地僵了一下，可轉眼就覺得不對頭，又想去推他的手。

十四濃眉一皺，哼了一聲，突然松開了手，手絹順勢飄了下來。

我下意識地手抓了起來，手絹上面沾了些牛的殘跡，淺淺地暈了半個圈兒。

我的臉不一熱，這才明白方才喝時胡思想，竟不小心弄了個“白胡子”出來，忙得又趕在邊兒了兩把。

一淡淡的麝香味飄了鼻端，猛地反應過來這是十四的帕子，不覺有些尷尬……“啊……”我輕呼了一聲，帕子已被十四從我手中走了。

他看也沒看我，只是順手把手帕塞回了袖口裡。

我幹笑一聲，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或做什麼，只能用手背又隨意地抹了抹角兒，突然覺得旁一暗，轉頭一看，十四阿哥竟坐在了我旁邊，彼此之間近得仿佛呼吸可聞。

我忍不住微微皺了眉頭，正想著往旁邊挪一挪，十四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是薔兒？”“是。”

我微微地點了點頭。

“能讓我抱抱嗎？”我一怔，看著十四沉穩的面孔以及那似乎從不曾在他臉上見過的清澈眼神，不由自主地輕輕手將已睡著的薔兒遞了出去。

十四阿哥小心且平穩地將孩子接了過去，手法甚是練地將薔兒抱在了懷中。

看著他輕車路的樣子，不知怎的，茗蕙那白皙秀氣的臉龐浮在眼前，我心裡一，下意識地甩了甩頭。

十四了手指輕著薔兒的臉龐，臉上若有所思，眼底卻潛著一溫暖。

我好像從沒看過十四阿哥安靜無語的樣子，任何時候他都是要麼神采飛揚，要麼嬉笑怒罵，要麼冷眼譏諷，總之不是現在這樣，平和沉默。

心裡覺得有些奇怪，正想著，就聽十四說了一句，“這孩子長得像老十三呀。”

“啊，是，要是不像就糟了。”

我順口接了一句，說完才覺得這話怎麼聽著怎麼別扭。

“呵呵。”

十四阿哥輕笑了出來，抬眼看向我，眼底一片溫暖。

我扯了扯角兒就轉開了眼睛，不想再看他，他的眼神讓我覺得不安……“唔……”薔兒在十四的懷裡扭了兩下，仿佛也知道睡在了陌生人懷裡。

我忙手去拍，想把孩子抱回來，可又怕惹了這位爺的子上來。

十四倒還好，低頭看了看醒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有些著急的我，沒說什麼就將薔兒抱還給了我，我不激地對他笑了笑。

我低頭輕哄著孩子，薔兒漸漸地安穩了下來，又沉了夢鄉，我卻不想抬頭去與十四阿哥面對，只覺到他的目直直地盯著我看。

“小薇……”十四突然低低地喚了我一聲。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的聲音裡所包含的不是，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種痛……嘩啦一聲，門口放置的小花盆不知被誰踢了一腳，靜夜裡破碎聲聽起來分外的響亮。

沒等我抬頭，十四阿哥已經沉聲問：“誰在外面？”聲音裡竟含了一殺意。

“十四叔，是我。”

弘曆清亮的音在門外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