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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做賢妻》 第41章 姜汁脆藕

 楚沁想著態度要到,但是這禮也不是非得見,得了太子這話,就安安穩穩地又上前了兩步。

 站到石案邊,心里想著幫太子添個茶倒個水什麼的。倒不是說要多卑躬屈膝,只是也的確君臣有別。像這樣份不高不低的眷倘使被召進宮陪伴皇后或太子妃,也得干端茶倒水的活。

 然而太子又脧了一眼,笑道:“娘子要麼坐一會兒,要麼便回去歇息。”

 “……”楚沁啞了啞,只得道一聲謝,坐到了太子對面。

 小廝又上了茶來,兩個人就這麼喝著茶不說話,楚沁嗅著茶香,心里直犯嘀咕,心說太子不會知道花痕的事了吧?

 按理說……不應當啊!上輩子花痕也被接到了他們府里,直到楚沁離世,母子三個都安安穩穩的,那太子應該是不知道這事。

 又或者說,太子知道,但太子幫著遮掩?

 這倒也不無可能。在楚沁看來霍棲固然有錯,但錯遠沒有那麼大,太子又是那麼個和善的子,庇護這孤兒寡母也在理之中。

 或許是因為干坐著沒事干,這些疑慮在楚沁腦中轉個不停,但終究也只是想想,沒打算直接問出來,要不然,萬一人家本不知道花痕的事呢?直接說不就把裴硯給賣了?

 如此等了約莫兩刻,裴硯終于干回來了。

 他本在東宮向太傅請教功課,突然聽說太子去了他家,心里直打了個哆嗦,連馬車都顧不上坐,直接策馬往回趕。

 這樣張原因無他,也是因為花痕的事心虛。雖然裴硯覺得那件事若讓太子知道,太子也不會說什麼,可這到底是瞞著太子干的事,讓人心里不安生。

 于是他一路疾馳,到宅院門口翻下馬背又一刻不停地往里沖,跑得氣吁吁。直至到了離書房不遠的地方他才下腳步,竭力平靜地走向那道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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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余幾步遠的時候,楚沁首先注意到他回來了,當即起迎去,太子抬眸瞧了瞧,沒說什麼。行至近前,裴硯一把攥住的手,音:“花痕……”

 楚沁不著痕跡地搖了下頭,裴硯心弦稍松,接著走向太子面前,長揖:“殿下。”

 太子睇著他,直言疑:“你這書房,怎麼看上去像沒用過?”

 “……的確沒用過。”裴硯頓顯局促,窘迫地咳了聲,“正院也有書房,臣一般都用那邊的。”

 “正院”,一般都是宅中正妻的院子。

 太子摒笑,沒說什麼,楚沁悶著頭福:“妾去看看母親。”

 “好。”裴硯頷首應了聲,楚沁就走了。太子等離開,不免又打量起裴硯:“怎麼,你從定國公府搬出來,定國公夫人一道來了?”

 “……沒有。”裴硯面紅耳赤,“娘子說的是母親,臣的岳母。”

 “……”

 太子心說,你們家可真有意思。

 接著,君臣兩個就議起了正事。

 首先是京中衛戍的事,這事按道理說,太子應該等明日清晨與東宮議。但或許因為上疏的主意是裴硯出的,他對裴硯多了幾分信重,就想先與他說說。

 但因聊起這個就要擬定從勵王手中接手京中衛戍的人選,總得翻翻各的人員名單。裴硯的書房這邊沒有這些東西,只好請太子去正院,邊翻東西邊談。

 其實正院雖說是楚沁的住,也沒什麼不可看的東西。平日里四都有下人收拾得干凈利索,再說太子又不進臥房,去也就去了。

 然而邁進院門時,太子腳下卻不由自主地頓了頓。他抬頭靜觀四周,便見東邊是葡萄架,西邊是紫藤花架。現下遠還沒到葡萄結果的時候,紫藤花也沒開,兩邊都只是一片蔥郁,卻也已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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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里再走兩步,太子又注意到那紫藤花架下竟還掛著秋千,不由道:“好雅興。”

 “哦……”裴硯又窘迫起來,垂首小聲道,“娘子喜歡,所以,嗯……”

 太子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短促地笑了聲,信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孤回去給太子妃也弄一個。”

 裴硯︰“……”

 然后又聽太子說:“你想去把三省六部的名冊取來吧,我們一起看看。”說罷,不待裴硯反應,他就已提步走向秋千。裴硯啞了啞,到底是不好攔,只能先依言進屋尋太子要的東西。

 屋外,太子悠然坐到秋千上晃著。晃了兩下,忽而注意到秋千扶手上有字,且字跡瀟灑飄逸,便不由自主地定神細看。

 ……辣子水煮魚旺烤全羊?

 太子啞然,又扭頭看另一邊的扶手。

 灌湯包擔擔面回鍋涼拌面……

 太子眉心直跳。

 怎麼會有人把這種東西刻自己家里?!

 待到裴硯出來,裴硯自知太子看到秋千上的刻字了,太子也知道裴硯知道他看到秋千上的刻字了,但兩個人默契地絕口不提,總算避免了又一度的尷尬。

 兩人移到石案邊落座說話,先為京中衛戍的事聊了近半個時辰,挑出了六個名字遞上去。其中三個是太子親自選的,卻看起來和太子毫無瓜葛,大有避嫌的意味;另外三個則要麼和皇后的娘家沾親帶故,要麼與東宮有千萬縷的聯系,這是裴硯選的。

 皇帝在京中衛戍的事上有了松,愈發讓裴硯覺得楚沁先前的猜測是對的。既然如此,焉知讓太子選人不是新一重的磨礪?這會兒皇帝搞不好就想看太子選自己的人呢!

 太子心下其實也明白裴硯的意思,只不過京中衛戍之事實在牽涉甚廣,他雖有自己的人可以舉薦,卻也不敢說他們就是最好的人選,所以只得將挑出的幾個人一并呈上去,等待父皇定奪。

 等這事議定,太子記下了六人的名字,便又問裴硯:“你可知孤今日為何專程來你家說話,而不回東宮?”

 裴硯一怔:“臣不知。”

 太子笑笑,就將自己心下的疑與方才霍棲道出的事說了。裴硯聽得詫異,沉了半晌才道:“殿下是懷疑勵王往殿下邊安了眼線?”

 “是。”太子緩緩點頭,“所以,孤不知他的手有多長,是只在霍棲邊,還是已去了東宮。”

 裴硯后脊發涼:“那臣這里……”他警惕四顧。

 好在,他院子里的人基本都是定國公府帶出來的,而且他們現下還在楚沁的正院中,勵王應該還不至于將手眷院子里。

 太子沉息:“孤給你個正經差事,幫孤查查勵王。”

 裴硯悚然一驚。

 “東宮人手隨你調遣。”太子神稍緩,語中多了些安的意味,“你慢慢來,辦不好也沒關系。”

 “……殿下?”裴硯訝然打量太子,心中只覺意外。

 他覺得,太子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太子并不多言,待清楚事便起離開:“打算怎麼辦,你想好寫個折子給孤。孤回去了。”

 “恭送殿下。”裴硯起恭送,太子擺擺手,自顧走了。

 他走得有些急,一路大步流星。裴硯的這方宅院又不大,不多時就出了大門,邁出門檻的那一剎那,太子忽而心里輕松了些。

 他著晴朗如洗碧空定了定氣,心里突然慨嘆,父皇倘使在歷練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從前是他天真。他明明看過那麼多史書政書,卻覺得凡事總有不同,還自以為是地覺得,當下的皇宮就是那個“不同”。

 這或許也不全怪他,實是因他父皇母后的相與史書上那些帝后都不一樣,而大哥二哥雖與他并非一母所生,卻對母后也一貫恭敬。

 因此,他以為他們不會鬧得兄弟鬩墻。哪怕他知道大哥一貫有野心,他也當一切都會止步于“明爭”,止步于大家開誠布公的較量。

 所以,勵王一直以來的爭強好勝他不怕,勵王得了京中衛戍他也不怕。他覺得只要自己行的端做得正,父皇心里自有桿秤,況且他已坐上儲位,這位子總歸不是靠大哥爭強好勝就能奪去的。

 可若勵王用上了安眼線這種手段,那就不一樣了。

 衛凌不會嫌這種手段卑劣,因為這樣的手段放在朝堂斗爭中再正常不過,他還沒有那樣稚。只是這便意味著勵王的心思要比他以為的深沉的多,兄弟分在勵王眼里,也沒有那麼重。

 意識到這些,衛凌心底不免升起一惡寒。

 大約是這些年的人生平坦明亮,這樣的手段忽而被明明白白地擺到面前,直讓人覺得不真實。

 只是,心里難過歸難過,卻也不足以為懼。事既到眼前,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

 宅中,楚沁不知太子和裴硯要談到什麼時候,就先去東院待了會兒。但父母還在聲裴硯的氣,近兩天他們都沒不肯見裴硯,裴硯但凡想過來告罪,總是離東院還有好幾丈遠就會被小廝婢子擋下。至于裴硯宵夜的湯,當然是一并扣了。一旦楚沁過去,若只有郭大娘子在家還好,倘使楚赟也在,還總要忍不住罵裴硯幾句,楚沁既不想跟著罵,也不想讓父親越罵越氣,只得聊了會兒無關痛的家常事就趕溜了,跑去西北邊的院子看花痕。

 花痕這幾日的形都不大好,主要是心沉郁,一天到頭要麼在院子里發呆,要麼就是以淚洗面。

 偏在這個時候,邊的下人也變得不大說話,因為他們被裴硯嚇著了。

 這些下人都是從花痕那邊帶過來的人,應該是霍棲支給用的。那些下人原就簽了死契,連贖的機會都沒有,生老病死都在主家手里,理當口風夠嚴,但裴硯覺得事關重大,還是恐嚇了他們一番,說誰敢泄出去半個字就當場塞到院中那口井里給淹死。

 然后再把尸拉去喂野狗。

 若因此給太子招惹了麻煩,還要搭上九族命!

 楚沁試著想象他們的覺——那大概就是,會簽死契賣的下人必然已經出十分凄苦,生活無以為繼才會走到這一步。天天懸著顆心提心吊膽地當差,卻還是在某一日突然得知自己被卷了朝堂紛爭,如若說錯了話不僅要慘死不說,還有可能株連九族……

 這架勢,平頭百姓沒人能不怕。

 所以這兩天,花痕院子里的人都張得盡量不說話,生怕多說多錯。楚沁一進院子就發覺四下里安靜得跟沒活人似的,再往里走幾步,就聽到花痕在臥房里啜泣。

 楚沁推門進去,花痕見有人來,慌忙地眼淚,繼而起見禮:“楚娘子……”

 “坐吧。”楚沁笑笑,四下掃了眼,三四個月大的那個孩子正在搖籃里睡著,三歲的那個倒是在茶榻上玩,是很乖巧的模樣。

 看著這個孩子,可算遲鈍地反應過來,為什麼先前看霍棲眼了。

 這孩子長得跟霍棲真像,雖然現下只有三歲,眉眼就已有了霍棲的廓。等到十幾歲的時候,和霍棲就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了。

 楚沁心下嘆了聲,溫言勸花痕:“別哭了,霍棲不過說了幾句醉話,不是什麼大事,自會否極泰來。”

 這話一邊心平氣和地說,一邊覺得違心。

 因為比任何人都清楚,霍棲應該是回不來了。

 花痕忍著眼淚,咬下:“妾知道娘子和裴公子都是好人,可若萬一他回不來了,妾和孩子也不能真的一直留在這里麻煩娘子和公子。”

 楚沁忙道:“沒什麼不能的,公子既答應了霍公子收留你們……”

 花痕搖搖頭,起立在楚沁面前,繼續說下去:“妾有些打算,娘子且聽一聽。”

 楚沁頷首:“你說。”

 花痕哽咽道:“妾生來卑賤,這輩子能得霍公子疼惜,已經沒什麼憾事了。這兩個孩子是霍公子的骨,妾想著,怎麼也不能拖累他們,若霍公子真的出不來,妾便殉了他!這樣,這兩個孩子……”

 花痕咬咬牙,屈膝跪地:“這兩個孩子便勞娘子和裴三公子在妾走后去昌宜伯爵府說一說,求昌宜伯和大娘子收留他們吧!霍公子娶妻是早晚的事,日后嫡子庶子都不會,伯爵府只當添兩雙筷子……”

 “你快起來。”楚沁手扶,花痕滿面是淚,跪著不肯起。

 楚沁見狀自知是認真的,約想起上輩子也有過這麼一出,但那時候花痕沒跟誰說打算,只是直接尋了死,所幸被救了下來,又被張嬤嬤帶著人盯了三天,才沒再鬧出別的事。

 楚沁一喟:“咱們都是人,有些話或許不中聽,卻是我的心里話,你且聽聽在不在理。”

 花痕雙眸空:“娘子請說……”

 楚沁手上又添了力,還想扶,但見仍定定跪著不肯起來,便直接說了下去:“這世道對咱們人總是要求頗多,這個要你為了丈夫著想、那個要你為了孩子犧牲,就好像咱必須為旁人無私無畏地舍了這條命,才配旁人稱贊一句‘這是個好人’。”

 “可是咱想要什麼,難道就不打麼?丈夫、孩子固然重要,可咱們自己痛痛快快地好好過過日子,又礙著誰了?人生在世就這麼幾十年,事事都只想著別人忘了自己,那是最虧的。”

 花痕聽得啞了啞,而后便是連連搖頭:“不是的!妾只是想,公子待妾恩重如山……”

 “你若真是為著恩重如山去死,我不攔你;真是為了去死,我自也隨著你去。”楚沁眉心微蹙,睇著的樣子嚴厲又堅定,“可你聽聽你方才的話,你是為了不拖累兩個孩子。我知道,為人母的都免不了為孩子做打算,可為了給孩子換個昌宜伯爵府的名分,就值得你這個當娘的連命都不要麼?你是真覺得這樣值得,還是只是因為覺得自己‘應該如此’?若是前者,我告訴你,裴硯如今已在太子殿下跟前當差,來日的出路必不會差,你的孩子們留在這里,日子未見得就不如昌宜伯爵府;若是后者,你更要明白,天底下就沒有這樣的‘應該’,沒有哪個當母親的‘應該’為了孩子的前程連命都不要。我猜霍棲既喜歡你,你應該也讀過些圣賢書,可不要讀書讀得迂腐了。”

 說得語重心長,私心里卻并不知花痕能不能聽得進去。

 因為這些道理,幾乎是活到快咽氣的時候才悟、才恍然大悟自己事事只為旁人有多難,花痕現下正值這樣的年紀,又突遭變故正鉆牛角尖,顧不得這麼多倒也難免。

 果然,花痕聽得滿目惶,跪在那你怔忪良久,俄而又茫然地抬起頭:“可妾若和孩子們一直留在娘子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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