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的話,給戚小秋吃了一顆定心丸。
不再憂心沈輕稚的未來,也不再憂心自己的,只是伺候安然睡,然后自己也在貴妃榻上睡下。
次日清晨,沈輕稚早早醒來。
掀開稍顯厚重的帳幔,沈輕稚借著清晨的微,往外面看去。
天熹微,朝未及,天地之間一片混沌,但那藏不住的芒還是漸漸穿云層,照耀大地。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終于清醒過來。
戚小秋聽到這邊靜,自也醒了過來,忙起穿,問:“姑娘可要起了?”
沈輕稚清了清嚨,聲道:“莫急,天尚早。”
說不急,戚小秋便不那麼匆忙了,穿好灰的襖子,又穿上底短靴,飛快給自己梳好發髻,然后才去洗漱。
如此這一圈忙完,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沈輕稚卻已經坐起來,自顧自穿好裳。
戚小秋從第一日就發現,沈輕稚是個主意非常正的人。
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因此,當不需要戚小秋伺候的時候,戚小秋就絕對不能嚇得跪地不起,死活要伺候姑娘。
這不僅不能沈輕稚高興,反而會惹厭煩。
沈輕稚說話從來不喜歡說第二遍。
能自己手,就絕對不會多勞戚小秋,如今邊只戚小秋一個人,若是日夜勞,早晚就要累壞,因此沈輕稚讓不必守夜,晚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白日里才有神。
戚小秋見沈輕稚自己穿好裳,也并未誠惶誠恐,只是端了溫水回來,笑道:“姑娘洗漱吧,今日天好,日頭足,顯然一日暖過一日。”
沈輕稚自己洗漱,讓戚小秋去忙。
戚小秋便拎著空了的水桶,一路往外行去。
都是在中院的水房打凈水,這水是用來煮茶用的,要自己去打回來備用。
廂房的水缸存水一是用來防走水,二是用來洗涮之用,沈輕稚和戚小秋自來挑剔,便不用那水來吃用。
雖說要麻煩一些,卻也用得放心。
往日里水房的雜役宮一般都會幫把水取到桶中,但今日戚小秋一進水房,里面守著的雜役宮就翻了個白眼:“哎呦,姐姐還來親自打水呢?”
同另一個小黃門說說笑笑,滿臉都是嘲諷:“姐姐怎麼能做這樣的活,若是早早去毓慶宮送禮,怕也不用自己打水了。”
戚小秋一聽便明白,這是春景苑的人未得到外音,以為昨日沒把荷包送出去,故而在這里落井下石,等姑娘使銀子買個好日子過。
戚小秋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做聲,只是自顧自往前走,們不給打水,自己打還不?
那雜役宮見悶不做聲,以為沒得話講,那心里的嫉妒便溢于言表,道:“空有臉皮有什麼用,殿下不喜歡便就是不喜歡,往后若是貴人娘娘宮,哪里還有這些舊人好果子吃?”
越說越興,越說越得意,把那張因嫉妒而扭曲的面龐猙獰出恐怖青痕,讓人無法多看。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悉的嗓音響起:“紅丫,你別太過分,你怎可如此編排姑娘,簡直膽大包天。”
這是昨日好心勸過戚小秋的趙武。
這小黃門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在春景苑自來都被那些人欺負,往常戚小秋進出,都會對他客客氣氣,也會給些打賞,即便只為那一句小公公,趙武就見不得這些人怪氣。
紅丫瞥了一眼氣得漲紅臉的趙武,冷笑出聲:“小武子,你又是什麼東西?你若是想給沈姑娘拜碼頭,那以后沈姑娘那里的水你給送啊?”
“就是小武子,以后沈姑娘做了娘娘,還不得提拔你?”另一個小黃門哈哈大笑。
在這一片笑聲里,趙武沉默起,走到了戚小秋邊。
他出手,平靜道:“秋姐姐,小的來給沈姑娘打水。”
戚小秋看了他一眼,臉上表紋不變,出手,把水桶遞給他:“有勞小公公了。”
趙武作很快,即便只有十五歲,但他也是個青年男兒,力氣比戚小秋大得多。
他很快打滿一桶水,直接拎著跟了戚小秋走出水房。
兩人一離開,后就發出熱烈笑聲,仿佛他們兩個是什麼稽玩意,只能惹人發笑。
戚小秋沒有吭聲,跟趙武一路沉默回到了右側廂房后院,沈輕稚正在打五禽戲,見是兩人,瞇著眼睛瞧了,便道:“是小武子吧,怎麼今日是你來送水。”
只這一聲小武子,就把趙武一路上泛起來的那點后悔全都驅散開來,他先同沈輕稚見禮,然后便把水桶放到屋中,這才對沈輕稚行禮道:“姑娘,秋姐姐忙碌,以后若是要吃用水做苦力,姑娘尋小的便是。”
別人不給沈姑娘送水,以后就他來送,反正他也是做這伙計的,不嫌累人。
之前進春景苑的那麼多姑娘們,沒有一個記得他什麼,使喚他干活時從來都是那個誰或者喂,不用說他的名兒,就連姓都不記得。
這位沈姑娘只來了幾日景,就能清晰記得他是誰。
沈輕稚見他如此,便知剛才定是發生了什麼,于是便笑道:“好啊,那就多謝你了。”
待到趙武走了,沈輕稚才看向戚小秋,聽了三兩句把事說完,便又笑了。
“這位純卉嬤嬤,當真是不太中用,否則也不會過了年歲被分來春景苑,明面上是給個榮養的好去,實際上還不是被趕出來?”
“往后皇子們日漸長大,這春景苑也不是擺設了,可管不了這鮮花著錦的院落,管不好那些未來的小貴人們。”
沈輕稚隨口說了一句,不用戚小秋手,自己慢條斯理開始煮綠豆百合粥。
綠豆是昨日里泡好的,今日加上新米和百合,不一會兒就能熬煮爛,散著清甜的香味。
沈輕稚盛了兩碗粥,又把芋泥卷放到粥鍋上,蓋上蓋子蒸。
往粥碗里盛了一小勺蜂,然后便跟戚小秋一起坐在屋檐下,捧著熱乎乎的粥碗看天。
星夜已過,新日將來。
金烏緩緩從厚重的云層中爬出來,先是探了個頭,俏皮地看了一眼世間凡俗,待看到萬家煙火,炊煙裊裊后,這才從云層的束縛中掙出,開始散發出無與倫比的芒。
暖暖晴灑在上,落在眉間,點在心田。
沈輕稚吃了一口粥,被里面清甜的滋味染,不自覺出笑臉。
“天晴了。”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一片熱鬧聲,那聲音仿佛油鍋里滴的沸水,一瞬便把尚且有些安靜冷清的春景苑蒸騰起來。
沈輕稚抬頭看過去,就見大宮紀言和圓圓一起陪著個瘦長臉的中年正監過來,正監后還跟了三五名小黃門,人人手里都捧著托盤錦盒,顯得很是鄭重。
沈輕稚就淡定坐在那里,未曾起,依舊捧著自己的粥碗,一口一口吃著手里自己煮的百合綠豆粥。
待到一行人來到沈輕稚面前,沈輕稚才似乎是很驚訝地起,隨手把粥碗遞給了戚小秋。
“沈姑娘,”那面生的中監率先開口,“我是毓慶宮監監正簡義,領太子口諭,特來給姑娘賜送封賞。”
沈輕稚面上的端莊笑容毫未變,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中氤氳著無限春,顯出三分欣喜,讓人瞧了便也忍不住同一起笑起來。
但若要仔細去看,卻能看出并未有任何驚訝之。
這一次毓慶宮的封賞,早就在意料之中。
沈輕稚微一轉,端正沖毓慶宮的方向屈膝行禮,口中道:“謝太子殿下恩賞。”
簡義臉上笑容恰到好,他聲音溫和,頗有些慈祥味道。
“太子殿下念姑娘忠心,特賞賜銀五十兩、翡翠如意一個、紅寶石梅花簪一對、紅寶石掐手鐲一對,紅寶石梅花耳鐺一對,碧粳米五斗,綠豆五斗,百合一斤。”
原本沈輕稚聽到前面的賞賜,還平淡無波,待聽到最后三樣,沈輕稚都要努力克制自己,才不自己輕笑出聲。
這位冷面閻王一般的太子殿下,當真是有趣極了,這一掌能把純卉的臉扇腫,還有苦難言,只能任由旁的姑姑嬤嬤笑話。
簡義卻仿佛不知蕭煜的故意,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待到把這些都說完,他臉上笑容才濃了幾分,聲音也帶著些許親近之意。
“姑娘,您昨日送的荷包太子殿下很是喜歡,今日便帶著去上早朝,說是很喜歡茉莉香味。”
沈輕稚臉上緋紅一片,低下頭,聲音溫存:“殿下喜歡便好。”
簡義道:“姑娘,這賞賜放在那里?”
沈輕稚不多言,戚小秋就領著小黃門們進了后屋。
簡義抬頭看了看這仄的小院子,道:“姑娘原是娘娘邊的心人,定在春景苑住不慣,還請姑娘多擔待。”
沈輕稚手中早就準備好回禮,上前一步,直接把那荷包塞進簡義手中:“為娘娘分憂,替殿下盡孝,是我的本分,哪里有什麼委屈。”
“有勞公公跑這一趟,你累了。”
簡義當著紀言等人的面收了荷包,然后便笑著道:“姑娘大約該上早課,那我就不耽誤姑娘時候,下次殿下再賞賜,我再來陪姑娘說話。”
沈輕稚笑著送他,一路送到偏門垂花門,才停住腳步。
待到簡義領著人大搖大擺而去,從頭到尾都沒提純卉半個字,紀言和圓圓才對視一眼,紀言才上前訕訕道:“姑娘還未用早吧,我這就讓人給姑娘送來。”
沈輕稚倒是未拒絕們的見風使舵,只瞇著眼睛笑道:“好啊,不過綠豆百合粥我已經吃膩了,今日便取湯面吧。”
看向兩人,笑容恬靜而麗。
“不知道膳房可有?”
這是王夏音最吃的早食,膳房自然常備。
紀言這一次再也不敢耽擱,只道:“有的,姑娘想吃什麼,膳房都有。”
沈輕稚聽了這話,喟嘆出聲:“春景苑就是這點好,宮人會伺候,讓人住得舒服極了。”
兩個大宮被說得面發白,卻一句辯駁都不敢說,蒼白著臉兒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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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左側廂房后院中,王夏音正捧著一碗蜂水,眉目淡淡看向李巧兒。
李巧兒同年時已不太相同,面容越發深邃麗,尤其是那雙琥珀似的眼眸仿如琉璃珠,閃著人的輝。
細眉,深眸,櫻桃口。
李巧兒的容貌即便放在長信宮中,都是最拔尖的,也就憑著這傲人的貌,即便寡言語,也依舊為了春景苑中最得太子喜的宮人。
王夏音自來不喜李巧兒的子,總覺得比悶葫蘆還要無趣,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出個屁來,沉悶呆板,也不知殿下到底喜歡什麼。
如此想著,王夏音便不自覺看向窗外,然后才道:“如今你已經不再是春景苑最出的了,你看一來,春景苑立即便不同。“
王夏音聲音溫聽,似氤氳著讓人心難耐的魅,勾得人一路往陌路里去。
諄諄善:“你現在不同我一起走,往后一個人可怎麼辦?你看沈輕稚那樣子,誰能斗得過?”
“萬一以后殿下喜多些,你無依無靠的,又如何是好?”
如此說著,輕輕握住了李巧兒冰冷的手:“我們早年相識,又一起在春景苑里住著,彼此之間也頗為了解,自來可姐妹。”
王夏音越說,越湊近李巧兒:“巧兒,你說是不是?若是我們能連手,就不怕沈輕稚如何興風作浪。你瞧昨日便坐不住,去殿下那獻殷勤去了。”
王夏音一口氣說了好些話,待說的口干舌燥,把一碗蜂水都吃盡,李巧兒也依舊低著頭不吭聲。
只是偶爾抬頭看上一眼,但那眼神迷茫又冷清,似完全未曾聽懂的言辭,如此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王夏音依舊沒聽到一句許諾,幾乎以為自己在對牛彈琴。
王夏音本就不是好脾氣人,見如此呆愣,心中更是火氣翻涌,一時之間也是怒從心生:“你倒是說話啊,沒聽見嗎?”
李巧兒微微一哆嗦,往邊上躲了一下,但片刻時候,似又覺得不妥,悄悄挪了挪子,坐回來些許。
“聽見了。”好半天之后,王夏音才聽到李巧兒出這三個字。
王夏音:“……”
王夏音差點突出一口來:“你聽見了,然后呢?你是否要跟我聯手?是否要同我一起對付沈輕稚?眼看今日就要落谷底,咱們趁病要命,這是能打擊的最好時機了。”
李巧兒被問得臉蛋漲紅,這一次無法再沉默以對,等到王夏音說完了,才吭吭哧哧道:“可……我們為何要對付沈妹妹?”
王夏音深吸口氣,差點就罵了娘。
合著前面那麼多話都白說了。
李巧兒似乎還是不明所以,忐忑又無辜地看向,那對琉璃珠兒晶瑩剔,如同漂亮的貓兒,純潔又可。
王夏音不能同鬧得太僵,正要開口再解釋一遍,外面就傳來慌張聲音:“姑娘,姑娘,不好了。”
王夏音面不變,只等宮菱花快步進了臥房,才訓斥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
菱花手里的食盒都要拿不住,直接把食盒放到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姑娘,大事不好了!”菱花慌張之間,并未瞧見屋里的李巧兒,只看著王夏音道,“昨日沈姑娘送的那個荷包,那個荷包……”
一句話還沒說完,王夏音就打斷了的話,冷哼一聲,道:“怎麼,那荷包太子殿下還能收了不?之前咱們……”
“收了!”菱花的聲音都有些干。
“姑娘,那荷包昨日太子殿下便收了,今日一大早,就派簡公公親自登門,給沈姑娘送來了太子殿下的賞賜,聽聞金銀珠寶都有。”
簡義雖非年九福那般從小伺候太子殿下,卻也是太子邊的得用臣屬,他掌管監,專侍奉管太子殿下的庫房,給太子邊的親近之人賞賜大多都是出自他手。
且不提之前春景苑從未功往毓慶宮送過禮,便是侍寢之后,都是由春景苑自己按照常例給賞賜,本就沒有額外賞賜一說。
太子殿下確實看起來冷面冷心,不是個能捂熱乎的冰塊,但若是人人都得不到優待,人人都得不到那份暖意,那便也眾生平等了。
可如今……
卻有人得到了旁人得不到的一切。
菱花話一出口,不自己白了臉,還讓王夏音臉上的篤定一擊潰散,讓面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