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雖只是奉儀,但我不會永遠都是個七品妃嬪,我邊需要的人,也不是只能端茶倒水,這些活計新宮的小宮都能做。”
“你們都要想清楚,以后自己可做什麼,能做什麼,亦或者趁著咱們都悠閑,就一樣一樣學,一樣一樣試,否則人生苦短,荒廢豈不可惜?”
沈輕稚這話,如同暮鼓晨鐘狠狠砸在銀鈴心中,申請一肅,認真答:“是,我知道了,承小主教誨。”
主仆三人這不過是忙中閑語,只簡單幾句便揭過,不再復議。
直到蝴蝶袖春衫的料子被裁好,沈輕稚上比劃一下,戚小秋和銀鈴便跟在邊上改樣。
“小主,您比上月末時更了些,腰卻沒變。”
戚小秋笑著說:“小主可真是玲瓏有致。”
沈輕稚挑眉臉:“打趣起我來了。”
正說笑著,左側殿的三等宮便匆匆行至近前:“小主,殿下宣您夜至石榴殿侍夜。”
沈輕稚微一挑眉,戚小秋便道:“知道了,安排水房準備浴湯。”
宮福了福退下去,沈輕稚倒是嘖了一聲:“殿下真是可著一只羊薅,不我歇歇。”
戚小秋無奈地道:“小主!”
沈輕稚擺手,指了指袖加做兩指寬,這才道:“好了好了,我不玩笑了。”
“我得謝主隆恩呢。”
待到晚膳時分,隨著災穩定,減省了大半個月的膳食恢復原樣,趁著要侍寢,沈輕稚點了一份茶小膳房特別拿手的烤鴨,領著自己的三個宮吃得那一個歡實。
待晚膳用完,沐浴更,沈輕稚披頭散發選了那竹綠的衫,在頭上簪了一對白玉簪,臉上脂淺淡,只在上點了珠,往妝鏡前一坐,立即便顯出一位風姿翩躚的素雅人。
沈輕稚容貌艷麗非常,即便未施黛,也是彩照人。
可今日這一打扮,把上的艷去了三分,又增添了幾分儒雅之氣,如同畫中仙子,頗為意蘊悠長。
沈輕稚抿了抿上的脂,一陣玫瑰香氣撲面而來,沈輕稚輕輕一嗅,道:“這味道倒是極好的。”
待打扮妥當,沈輕稚被石榴殿的黃門引路,穿過層層回廊門,一路來至石榴殿。
石榴殿四門大開,有過一面之緣的鄭如和姚朝桐一齊守在門外,正在等候客。
今日是自己走了來,一路迎著晚風,沈輕稚神輕松寫意,邊帶著恰到好的笑容,這笑容在看到等候二人時,更是燦爛半分,顯得極為親近。
人未至,語先行。
“姑姑,許久未見,近來可安好?”沈輕稚笑語盈盈,毫沒有“寵妃”架子,反而如同尋常晚輩一般親近。
鄭如那張古板的面容,在看到沈輕稚的瞬間門,也緩和下來,出一個很平淡的笑容。
“見過奉儀小主,”沖沈輕稚行半禮,“茉莉香片已備好,小主里面請。”
沈輕稚同見過禮,然后便進了石榴殿中。
進去之后,并不問太子殿下為何突然招寢,也不問太子什麼時候來,只是坐下后同鄭如笑道:“姑姑真是,還記得我喜歡讀書。”
鄭如面容看起來很是嚴苛,似很是不近人,但說話辦事又很溫和,沈輕稚從不看人表象,因此同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之意。
大抵,鄭如讓回憶起從前的冬雪。
鄭如沖沈輕稚道:“奉儀喜讀書,上次是我準備不周,今日可算補上。”
沈輕稚在桌上翻找,見里面除了話本小曲,還有不游記齋記,甚至還夾雜了兩本史集,不由有些驚訝。
鄭如見驚訝,瘦長臉上難得有了笑意。
低聲道:“這兩本開國史集是殿下吩咐的。”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臉上笑意更濃,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暈,顯得赧又可。
“殿下真是……真是好。”
沈輕稚聲音細碎,近前的幾人未曾聽清,倒是耳聰目明的年輕太子爺大踏步而,一步一步,定定站在了沈輕稚面前。
“哪里好?”他今日似乎心極好,還有閑心逗一逗。
沈輕稚似乎有些茫然,迷蒙地抬起頭,一瞬便撞蕭煜燦若星河的漆黑眼眸中。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靈的桃花眸染上春意:“殿下……”
“殿下在妾心中,哪里都是極好的。”
沈輕稚沖他勾一笑,珠上的胭脂在暖暗的宮燈里如同花瓣一般,飛蕭煜的眼眸深。
蕭煜定定看了一眼,然后便直接轉,快步進了寢殿之中。
待他高大的影消失在重重珠簾里,鄭如的聲音倒是猝不及防響起:“殿下啊,還是小時候那般倔脾氣。”
親自扶著沈輕稚起,在那張略顯森嚴的面容上,生生展出些許無奈和懷念。
“奉儀小主,您要好好陪在殿下邊,”鄭如一字一頓道,“殿下是個念舊的人。”
“陪伴久了,他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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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跟著蕭煜進了寢殿中,蕭煜雖然沒有前些時候忙,但家國大事還是在他上,因此他今夜依舊要先理政事。
太子殿下忙起來,可是從來六親不認,就連飯都沒工夫好好吃。
自然,他也沒得空閑同沈輕稚閑談了。
沈輕稚也不在意,自己尋了老位置,靠在對面的羅漢床上捧了本書來讀。
選了一本沒讀過的江南游記,一讀起來便頗為迷,以至于這一看便是小半個時辰,直到蕭煜放下折子看,都未有察覺。
蕭煜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看,只是屋中突然多了個人,他總是忍不住要去在意。
只不過即便如何在意,他也只淡淡看了看,然后便低下頭,繼續忙起來。
不過沈輕稚讀了小半本之后,終于覺得有些疲乏,放下書本,了眼睛,這才看向蕭煜。
忙碌的太子殿下今日也很勤勉,未有一刻懈怠。
雖是為侍寢而用的石榴殿,但此刻卻燈火通明。
懸在房梁上的琉璃燈散著輝,配合著寢殿四周的長柱宮燈,把整個寢殿照耀的明如白晝。
在桌案之側,水墨山河紫檀研屏遮擋了蕭煜半邊眉眼,另一邊則在宮燈的照耀下彩照人。
即便忙碌多日,即便長眉輕蹙,但那一抹垂眸凝視的孤立與桀驁,還是讓人忍不住觀而又觀。
大約到了沈輕稚的目,蕭煜猛地抬起頭,那雙帶著氣和殺意的眼眸一瞬刺沈輕稚心中,沈輕稚清晰到,剛剛那一刻,年輕的太子殿下似乎生氣了。
但那種滲人的殺意來得快去得也快,沈輕稚便看到蕭煜眨了一下眼睛,再睜眼時,便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沈輕稚不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心中的震撼。
“嚇著你了?”蕭煜問。
沈輕稚原本想要搖頭,可轉念之間門,就委委屈屈地癟了癟:“殿下可是嚇壞臣妾了,臣妾嚇得心兒都狠狠跳了兩下。”
蕭煜淡淡看著,見那雙漂亮的桃花目泛起委屈之,弱又讓人憐,那神不似作偽,更顯得單薄可憐。
但幾次鋒下來,蕭煜卻約有了算,沈輕稚即便跟他一樣冷著臉殺人,似都不會委屈害怕半分。
這般唱念做打,實在太過厲害,他都看不清心深,更遑論那些蠢貨了。
如此想著,蕭煜突然勾一笑。
太子殿下的笑容轉瞬即逝,可他眼眸中的波,卻讓沈輕稚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殿下真壞,”沈輕稚見他沒那麼繃,便也同他玩笑,“見臣妾害怕,殿下怎地還高興起來?”
蕭煜索丟開朱筆,往后一仰,悠閑靠在圈椅上。
他手了繃的眉心,讓自己整個人放松下來。
他臉上的嚴肅和冷漠全部褪去,此刻倒是有了些青年人的頑劣和生機。
“是啊,孤就是這麼壞,就是喜歡看你害怕。”
蕭煜逗:“為了讓孤開心,以后妃要多努力,這樣孤就不用花錢養戲班子了。”
沈輕稚:“……”
你才戲班子,你全家都是戲班子。
狗男人。
蕭煜見沈輕稚低下頭不理他了,倒也不惱,他拍了一下手,守在門外的年九福便乖巧關上了寢殿的門,把寢殿留給了太子殿下和他的妃。
待門合上,蕭煜的神驟然一變。
他不再是往日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了親近和藹又平易近人的鄰家兄長。
他溫和地看著沈輕稚,目里的似乎要把沈輕稚融化。
沈輕稚卻收回了臉上的笑容,端正坐在羅漢床上,嚴肅而認真地回視蕭煜。
“殿下,”沈輕稚輕聲詢問,“有何事吩咐?”
蕭煜把玩著掛在腰帶上的荷包,那荷包繡紋馬虎,只約能看到是山河圖樣,針腳倒是細,用了一月還是結結實實。
他輕輕了一下荷包,里面的茉莉香珠便幽幽散出些許淺淡香氣。
蕭煜臉上笑容更深,他看著沈輕稚,頗有些玩世不恭地開口:“你是否能得我信任?”
有那麼一瞬,沈輕稚是有些失神的。
確實沒想到,蕭煜會如此直白問信任之事,也沒想到,他會是這般言笑晏晏的樣子。
除了在皇后面前,除了要做戲的時候,沈輕稚從未見過他笑。
但當笑容出現在他那張清雋的臉上時,卻又一點都不突兀,反而會讓人放下心中戒備,忍不住跟著他一起勾起角。
直到此刻,沈輕稚才明白蕭煜為何笑。
他的笑容太過溫而親切,無法把控那些前朝重臣,無法制宗族,也無法迅速掌握儲君的權利。
現在的他,是不能笑的。
但此刻,他卻如此對沈輕稚笑了。
沈輕稚微微攥了一下手,抿了抿,似乎很是張:“殿下,臣妾不知殿下何意。”
蕭煜依舊懶洋洋靠坐在那,他目一瞬不瞬落在沈輕稚上,聲音低沉:“不,你知道。”
“我要你的回答。”
不是孤,而是我。
沈輕稚終于明白蕭煜的意思,垂下眼眸,幾乎不用思考地,點了一下頭。
“我能。”
你蕭煜,可以信任我沈輕稚。
蕭煜角弧度上揚,他輕笑出聲,神頗為放松:“我就喜歡同你說話。”
沈輕稚卻越發拘謹恭敬起來,輕聲細語:“臣妾自也喜歡同殿下說話。”
蕭煜笑容不變,他話鋒一轉,道:“你宮已過四年,這四年中,你一直在母后邊伺候,母后的為人你應當也有所了解,比我眼更長一些。”
沈輕稚聽到這里,心中莫名的驚慌突然散去,明白蕭煜的意思了。
但蕭煜卻并未停止話頭,他抿了口茶,繼續道:“母后應當一早就看上了你,與你親近,領著你讀書識字,也是為好好教導你,也讓你以后……”
蕭煜坐正,他收回臉上笑容,一瞬不瞬看向沈輕稚。
“讓你以后,可以輔佐在我側,讓我心無旁騖,安好前朝事。”
沈輕稚攥著手,握在膝上的手比剛才還要,使勁地攥了一個拳頭。
蕭煜突然起,他踏著,踩著夜,一步步來到沈輕稚的面前。
今日的兩人同第一次侍寢的曖昧纏綿迥然不同,蕭煜并未坐在沈輕稚邊,而是繞過春凳,坐在了的側。
蕭煜偏過頭來,借著桌上的小宮燈看沈輕稚的面容。
沈輕稚臉蛋白皙如純潔的白瓷,在影之下泛起點點星,半闔著眼眸,卷翹的睫微微翕,把那雙帶笑的桃花眼藏匿其間門。
蕭煜可以明顯看出,沈輕稚張了。
即便第一次侍寢,單獨面對他時,沈輕稚都未曾張過,所有的曲意逢迎都是偽裝出來的,他逗,便也逗著他玩。
但這一次,沈輕稚卻實打實地張了。
蕭煜并未催促,卻就那麼盯著,似乎不等到一個滿意的答話,他就不會挪開視線。
沈輕稚能聽到自己心口的嘭嘭跳聲,深吸口氣,不讓自己顯得太過驚慌失措。
即便面對太子殿下,也不肯認輸。
沈輕稚輕咬瓣,卻還是問:“為何是我?”
蕭煜倒不錯愕,他略一思忖,便道:“原本不是你。”
沈輕稚聽到這話,神卻松了,突然開口問:“是……昭烈公主?”
蕭煜神不變,但語氣卻有些沉痛:“大楚至今已一百四十八載,以史為鑒,正是中落或中興時,尤其西北幽云三州屢收不歸,燒殺搶掠不斷,民生凋敝,無以為生,無論西之夏,北之齊,近年都因楚之懷而放肆,正因此,國便更不能。”
“父皇與我定昭烈公主為正妃,就是想給邊關將士一個信心,告訴他們國家永不會忘記保衛國家的兵士,但天不遂人愿,昭烈公主為國捐軀了。”
否則有在,宮中絕無人敢輕舉妄。
但事已定局,皇后需得另尋人選,以定太子后宮。
這個人選就是沈輕稚。
蕭煜說得直白又坦誠,他相信沈輕稚能聽得懂。
“昭烈公主的離世,讓太子妃的位置非常棘手,我不可能另選勛貴世家的小姐為太子妃,這般而為,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既然不選勛貴,便也不能選文臣,更不能選門閥。”
短時間門都不能選,干脆不立太子妃了。
蕭煜神淡淡,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妻子,而是在說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的冷漠,卻讓沈輕稚更放心。
“母后不,近來因父皇重病,母后憂思過重,就連后宮事都無法全力置,只能讓幾位母妃一起協理,正因此,等以后孤……”
“母后恐也無法時刻替孤心,宮中無人做主,那便是生之象,所以早就被母后所喜的你,便了那個人選。”
“孤需要一個可以信賴的人,管好孤的后宮。”
沈輕稚略有些驚詫,以為皇后選是看是個孤兒,沒有任何依靠,只能為皇后、為太子好好做事,才能博得榮華富貴。
但皇后和太子似乎要的更多。
他們不僅僅想要一雙眼睛,想要一把匕首,他們更想要一個定心石。
沈輕稚睜大眼睛,看向蕭煜,有些難以置信。
“殿下,我……只是個孤兒,在宮之前,我不過就識得幾個字罷了。”
“我哪里能……管那些出高貴的娘娘們呢?”
蕭煜聽到這話,卻突然傾上前,兩個人幾乎面面,盯著彼此。
蕭煜的眼眸深邃有力,他引著沈輕稚回看向他。
兩個人無聲對視許久,蕭煜再度綻放出笑容:“你可不可以,是由母后和孤說了算,并非那些世家門閥們。”
“再說,你會如此問,是否也意味著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你不是同母后說,愿意做最鋒利的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