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臉上不悲不喜,在主位上落座,才道:“你也辛苦了。”
幾人落座,沈輕稚和沐芳采薇幾人站在下首,才人們也陪在邊上,一時間花廳里能聽到靈堂傳來的哭聲,斷斷續續,悲悲切切,擾人心煩。
眾人剛坐下沒多久,齊白著臉回來了。
后跟了兩個宮,一個是司職宮紅霞,一個是大宮陳懷綠。
齊姑姑面難看極了,一進來就噗通跪下,行了大禮。
“娘娘,是臣辦事不利,辦砸了供奉事宜,是臣的錯。”
齊認錯很干脆。
德妃慢條斯理吃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道:“齊,昨日是誰更換的祭品?你是否認真盯看了?”
聲音明明很溫和,但齊還是打了個寒。
微微垂下頭,低聲道:“回稟娘娘,昨日擺放祭品的是陳懷綠和小黃門三子,臣確實在靈堂里盯著看過,但剛開始換祭品沒多久,就有個值夜的宮昏倒了,臣去安排那宮下去歇息,有片刻功夫沒有看顧。”
德妃目犀利:“把這兩個宮帶來,若是不招便拖去慎刑司。”
聽到慎刑司三個字,陳懷綠突然抖篩糠,哭著手拉齊:“姑姑,姑姑你救救我,我都是聽……”
話還沒說完,齊猛地回頭,一個掌狠狠打在臉上:“大膽,看來犯了大不敬罪的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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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這一掌又狠又重,陳懷綠被打得直接撲倒在地,好半天起不來。
齊卻不再去看,只轉回來沖德妃磕頭。
“娘娘,是臣下不嚴,了坤和宮事,了國喪這等大事。”
齊眼中淚水傾瀉而下,卻沒有哭出聲,只是悲悲切切道:“娘娘這宮同弟弟自宮,一直是臣訓導,多年來早就有了師徒之,如今頭腦不清犯了錯,還請娘娘網開一面,饒恕一次。”
“娘娘,您給一條生路吧。”
齊的聲音低低沉沉,看似在為陳懷綠求饒,卻一字一句砸在陳懷綠心里。
陳懷綠掙扎著起,巍巍跪在了后,眼中有淚,眼眸里卻只有心如死灰的痛。
有許多話想說,有許多要宣泄,可話到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齊捂住了的,讓無話可說。
齊明晃晃告訴,弟弟還在們手里呢,能怎麼辦?敢怎麼辦?
這一次,陳懷綠低下了頭,未再開口求饒。
德妃的目凌厲,狠狠睨了陳懷綠一眼,然后便對齊道:“齊,這坤和宮還不到你來做主,你說要饒了就饒了?你算什麼東西。”
齊咬下,面蒼白,不敢再開口求饒。
德妃對自己的宮人使了個眼,便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宮上了前來,把齊拉倒邊上,讓陳懷綠展在眾人面前。
德妃眼中寒一閃,刀刀刺向陳懷綠,說出口的話,卻是對著采薇的。
“皇后娘娘病重,咱們不能讓心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采薇,本宮以為這兩名宮都要送慎刑司,必要嚴加審訊,才能知曉其機,你以為呢?”
齊沒資格替娘娘做主,德妃也不會替皇后娘娘做主,但采薇可以。
采薇垂眸斂眉,神肅穆:“德妃娘娘說得是,今日還好有娘娘駕臨,替咱們主持公道,否則臣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采薇沖德妃行禮,態度很是恭敬:“謝娘娘幫忙,替坤和宮肅清叛賊。”
明白說出了皇后的意思,如今正值前朝后宮時,多雙眼睛盯著長信宮,德妃心里也明白。皇后借著采薇的口把話說出來,也算是同德妃握手言和。
雖只是一時的,到底都是為了長信宮,為了他們的孩子。
德妃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皇后的意思。
正待繼續說下去,誰料陳懷綠卻突然開了口。
“德妃娘娘,”猛地一個頭磕下去,咚的一聲,額頭都青了,“德妃娘娘,此事是奴婢一人所為,同旁人無關,奴婢是……奴婢是因為嫉妒沈奉儀,想讓被皇后娘娘責罰,才一時糊涂做了錯事。”
沈輕稚原在坤和宮時跟陳懷綠關系極差,這個倒是眾所周知,只是換了祭酒,沈輕稚頂多就是個監管不力,又是新帝寵妃,不過也就得幾句訓斥罷了。
但對于手的陳懷綠來說,這風險可就大了。沈輕稚微微蹙起眉頭,卻并未開口,只是遙遙看了一眼齊。
齊面上的表晦難辨,只有陳懷綠抖的嗓音在花廳里回響。
德妃蹙起眉頭,看了一眼采薇,采薇便心領神會:“娘娘在上,哪里有你辯駁的余地,來人……”
這一次是采薇喚的人,人立即便出現在花廳門口。
幾個宮人要上前來拉扯陳懷綠,陳懷綠卻抬起頭,死死看向了沈輕稚。
掙扎著,嘶吼著,用盡生命最后一番力氣,做了最后的表演。
沖沈輕稚喊:“殿下心里早就有知心人,你即便再寵,一輩子也越不過去,你別得意,你別得意!”
這話沒頭沒尾的,沈輕稚和采薇都皺起眉頭。
采薇一個眼神,管事嬤嬤就捂住了陳懷綠的,讓直接消失在了坤和宮。
采薇轉過,沖德妃一禮:“娘娘,既然這宮已經招認,便先把下發慎刑司,至于那個黃門,臣稍后再審。”
德妃面容稍霽,沉片刻,開口:“齊,你是陳宮的上峰,犯了錯,你要一起罰,自己去領十板子,罰俸一年。
“采薇、沐芳、沈奉儀,你們三人監管不力,各自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至于那個黃門,”德妃瞥了一眼采薇,“若是有錯,依舊要送往慎刑司,若不是他,也不好再留在坤和宮,這樣的人,容易影響娘娘養病。”
這話倒是替皇后著想了。
此事辦完,德妃也懶得再在坤和宮盤桓,直接起,又道:“今日鬧了這麼一出戲,我也沒心同皇后娘娘說話了,改日我再來看。”
如此說著,德妃抬步就往殿外走。
待行至沈輕稚邊時,德妃淺淺瞥了一眼,大步離去。
倒是后面的賢妃笑瞇瞇看向沈輕稚:“沈奉儀,恭喜啊。”
太子當了皇帝,沈輕稚麻雀飛上枝頭,了后宮妃嬪,如今已是七品奉儀,大封后宮時最要往上封一級,最低也能封為婕妤。
一個普通出的宮,年紀輕輕便做了中三位娘娘,可不得恭喜嗎?
沈輕稚面上倒是并無喜,依次同淑妃和賢妃行禮,同采薇一起恭送們出了坤和宮,這才松了口氣。
這會兒已經到了晚膳時分,夕西區,暮靄沉沉。
沈輕稚同采薇一起往回走,道:“姑姑,今日鬧了這麼一場事,倒是耽擱給娘娘侍奉湯藥了。”
此話一說完,沈輕稚面驟變。
隨即,便顧不上尊榮面,飛似地往后殿跑去。
采薇只看窈窕的素白影如同煙云一般,一個晃神便消失在月亮門后。
“糟了!”
采薇也面大變,跟著往佛齋跑去。
沈輕稚只覺得心口直跳,因劇烈奔跑而產生的的憋氣狠狠積著的膛,令口疼痛難忍。
但沈輕稚都不在乎了。
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就跑回佛齋,本不顧守門宮驚訝的面,直奔靜室而去。
此刻靜室里很安靜,沈輕稚心中焦急,卻并不糊涂。
飛快奔向靜室,一把推開靜室的房門。靜室之,朝云和晚霞正在伺候蘇瑤華吃藥。
朝云剛喂進去一勺藥,接著就要再喂一勺。
然而此時沈輕稚突然打開房門,巨大的聲響驚擾到了喂藥的朝云,朝云手腕一抖,湯藥只微微灑出來些許,并未掉落。
朝云皺眉回頭,就看到沈輕稚因奔跑而緋紅的面容,以及額頭上晶瑩的汗珠。
正要問話,就聽沈輕稚嘶吼道:“不要吃!”
但這話卻晚了。
蘇瑤華本來正笑著同晚霞說話,這一口溫熱的湯藥下肚,初時還無事,待到沈輕稚推門打斷喂藥,那藥里的便傾巢而出,開始攻擊蘇瑤華的心脈。
蘇瑤華張了張,一口鮮噴涌而出,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接彈在床上。
屋里的三人目眥裂,一起喊:“娘娘!”
沈輕稚沒有進屋,剛一轉,就看到氣吁吁跑來的采薇。
采薇顧不上那許多,啞著嗓子道:“我已了院正,轉瞬便道,床邊方幾有清毒丹,趕給娘娘吃上一顆。”
所幸在此伺候皇后的皆是宮多年的老人,即便是朝云和晚霞,也已宮十年之久。
坤和宮的姑姑一個比一個嚴厲,們教導出來的宮人也毫不差。
故而朝云在起初的驚慌之后,連忙去取丹藥,而晚霞則迅速扶著皇后躺好,用帕子拭邊的跡。
皇后本就虛弱,加之悲傷過度,大病不愈,湯藥里的極為對癥,只一口就讓皇后吐昏厥。
待得皇后把清毒丹服下,如金紙的面才稍微回暖,不再蒼白寒。
沈輕稚后背都是冷汗,站在靜室里,焦急等待太醫院正的到來。
因皇后不和,院正這幾日白日都在坤和宮前殿候診,晚上也有醫守夜,所以院正剛一得令,轉瞬便來到佛齋里。
他看著晚霞手帕里的鮮,又去看皇后娘娘的面,最后沉重地坐在床邊,開始診脈。
沈輕稚此時站在采薇邊,面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一刻,終于想明白今日的所有事。
什麼祭酒、什麼嫉妒、什麼一時失心瘋都是假的,們最終的目的就是調虎離山,讓采薇離開蘇瑤華邊,也讓沈輕稚不能在晚藥時去看皇后。
因皇后多年病弱,采薇自己就學了些醫,對于每日的湯藥都會嗅聞并淺嘗,藥方若不換,味道是不會差的。
而沈輕稚心細如發,鼻子也很靈,們兩人若都在佛齋,這藥當真不好送進去,即便送了進去,也大抵進不了皇后的口。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出荒誕戲。
沈輕稚之前就覺得怪異,祭品被換,無論如何都賴不到重病的皇后上,幕后之人這個手相當于白忙活,最后不過打罰幾個宮人,罰一罰姑姑們的俸祿,大抵也就罷了。
這事甚至都不會驚起多大波瀾,平平淡淡就會結束。
就如同今日德妃這般,初時還很生氣,但轉瞬便冷淡下來,平平靜靜安排好了后續事宜。
現在看來,這事一點都不重要。
們只是想調虎離山罷了。
靜室里安靜極了,幾乎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沈輕稚心里張,手心后背都是汗,剛剛急速奔跑之后的疲乏翻涌上來,讓整個人都輕微抖起來。
采薇偏過頭看了看,輕輕在后背拍了拍,低聲道:“我知道。”
采薇也明白了前因后果,明白了這個連環計到底如何。
只是現在明白,卻也已經晚了。
那些人對于什麼名聲,什麼口碑全部在意,們只想要皇后的命。
皇后死了,朝中沒有太后,那些人還不得反了天,年輕的皇帝又如何彈在先帝時德高重的老臣。
這一樁樁,一件件,皆藏了最狠毒的心思。
沈輕稚深吸口氣,漸漸冷靜下來。
蒼天保佑,只求皇后娘娘平安無事。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細微的喧嘩聲。
接著,一行人的腳步聲快步往佛齋行來,沈輕稚偏過頭,一個高大的素白影映的眼簾。
來者正是繼皇帝——蕭煜。
前朝事忙,又要守靈又要心國事,蕭煜這二十幾日幾乎日夜不眠,即便如此也每隔三五日都會來坤和宮看皇后。
距離上次看皇后剛過去三日,沈輕稚見他也隔了三日。
三日不見,蕭煜上的冷意更濃了。
他作為皇帝替先帝守孝,里面要穿龍袍,外面則套孝服,這麼里三層外三層穿著,依舊不顯得臃腫,反而顯得他異常高大魁梧,氣勢森然。
同之前毓慶宮的那個他相比,似還是那般英俊面容,卻又有什麼不同了。
蕭煜一進來就看到滿臉是汗的沈輕稚,他沒有停下腳步,快步來到床榻邊。
年輕皇帝高大的影完全籠罩在了太醫院正的上,讓他臉上也漸漸有了一層薄汗。
蕭煜沒有開口,只安靜等候太醫院正的診治。
片刻之后,周院正松開手,轉沖蕭煜跪了下去。
“回稟陛下,娘娘里的寒癥被寒冰草激發,再度病發。”
只聽咔嚓一聲,蕭煜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朱筆被他整個碎。
碎裂的竹筆竿扎進他的手心,染紅了他的手。
“怎麼治。”
眾人只聽他冷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