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看了一眼，覺得不錯，夸了們一人一句。

　就在屋主仆幾人興致盎然的時候，外面傳來錢三喜的嗓音：“乾元宮簡義公公到。”

　沈輕稚拿著書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看向戚小秋，戚小秋眼眸里卻淺淺出喜氣來。

　“娘娘，簡義公公如今可是敬事房總管，他親自來景玉宮，自是為侍寢一事。”

　沈輕稚心里一瞬有些驚喜。

　之前在春景苑時，因先帝重病，蕭煜不好肆意歡樂，如今好不容易過了國孝，自要開始駕臨后宮。

　只是沒想到，是從這景玉宮開始的。

　這便也意味著蕭煜對蘇瑤華的態度一不變，也意味著不會留在昭儀太久。

　沈輕稚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既然愿意為蘇瑤華母子效力，那就要做到最好，自然也要得到最好。

　以的能力，想要登上妃位并不難。

　沈輕稚輕聲笑了，眉眼之間皆是喜意，這般高興，屋中眾人便越發歡喜，一個個起忙收拾好雅室，戚小秋已經陪著沈輕稚去了明間。

　一個息的工夫，簡義已經來到明間之前。

　他先給沈輕稚行禮，然后才笑道：“娘娘，剛陛下有旨，今日由景玉宮沈昭儀侍寢，陛下會在傍晚時分過來用晚食，介時茶膳房會送膳過來，娘娘若是有什麼想吃的，盡管告訴我便是。”

　沈輕稚也是滿面笑容，讓戚小秋給了賞，才道：“有勞簡公公了，咱們都是老人，以后再來不必如此恭謹。”

　簡義打了個千：“謝娘娘賞。”

　沈輕稚略一思忖，道：“如今正是秋高氣爽時，不知蟹子可，若是茶膳房里有，那我便點一道橙釀蟹，聽聞很是清甜可口，一直沒這福氣嘗。”

　就怕不點菜，簡義面上笑容更濃：“有的，有的，澤湖剛送來兩筐大閘蟹，今日便做了橙釀蟹給娘娘嘗嘗，保準娘娘喜歡。”

　簡義說完，輕輕掃了一眼景玉宮上下的陳設，見里面窗明幾凈，果香飄，布置典雅，卻也不失熱鬧，極是穩妥。

　這般布置，已經不用他再指點。

　簡義這回未再多言，行禮告辭了。

　沈輕稚在明間坐了一會兒，不由眉開眼笑：“早就聽說澤湖的大閘蟹黃滿足，今日可是有了口福。”

　茶膳房辦事，不用沈輕稚再多叮嚀，并未讓人去膳房去取姜酒，只讓雜役宮再打掃一遍庭院便罷了。

　待回了寢殿，沈輕稚目在屋中四看了一遍，最終把眼神落到了床榻上。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便喚來銀鈴：“去換一床四合如意云錦鋪蓋，以后陛下來都用那一套。”

　銀鈴稱是，立即就領著人去忙了。

　待得景玉宮上下都忙碌起來，沈輕稚才在雅室里落座，自顧自安靜了一會兒，才幽幽想起蕭煜那高大的形和俊的面容。

　心里忍不住嘆。

　沒想到兩世為人，竟是能嘗遍世間絕，也不知蒼天到底是薄待還是厚澤在，總歸為沈彩之后的每一日，日子都過得開心。

　戚小秋看又笑，倒是沒說什麼傾慕皇帝的話，只是小聲提醒：“娘娘，咱們可得收斂點，莫要讓雜役宮人瞧了去。”

　沈輕稚卻笑了：“瞧見才好啊。”

　戚小秋有些不解。

　沈輕稚拍了拍的手，笑著吃了口茉莉香片：“自然要讓旁人知道，我沈輕稚一心都是陛下，對他慕至深，心心念念都只有他一人。”

　“若是皇帝陛下知道我的心，待我也恩寵有加，豈不是完？”

　“懂了嗎？”

　戚小秋愣住了，傾片刻，才恍然大悟：“娘娘，是我淺薄了。”

　沈輕稚搖了搖頭，拿起書本繼續看。

　一晃神就到了傍晚時分，沈輕稚放下書本，讓戚小秋給了肩膀，然后才聽到外面又忙了起來。

　“忙什麼呢？”

　戚小秋便道：“娘娘，剛茶膳房送來了剛進貢的水果，有隆州的葡萄、甜棗、甘蔗，有南邊來的梨和椰子，讓娘娘挑著吃。”

　沈輕稚便道：“不錯。”

　“一會兒讓銅果做些椰子糯米糕、棗糕、葡萄水晶凍，正巧明日可以拿去給淑太妃娘娘，剩下的咱們宮里都分一分，大家吃個高興。”

　這麼一說，滿宮上下自是更歡喜了。

　蕭煜就是在這一片喜氣洋洋里進的景玉宮，他沒人大張旗鼓通傳，待得駕直接過垂花門，守在垂花門前的錢三喜才瞧見他。

　錢三喜忙跪下，道：“恭迎陛下。”

　隨著這一聲明亮的嗓音，沈輕稚穿一襲水紅的廣繡云錦衫，從明間里翩然而出。

　就如同春日里的彩蝶，在花間輕盈漫步，一步步踏上指尖。

　“給陛下請安，”沈輕稚眉心的牡丹花黃紅艷奪目，“陛下萬福。”

　再抬頭時，沈輕稚沖蕭煜甜甜一笑。

　蕭煜心中所有的郁氣一掃而空。

　他想：這景玉宮可是選對了。

　————

　景玉宮當真是窗明幾凈，素雅端方。

　整個院子里，只有繽紛的海棠花搖曳麗著，一陣傍晚的微風來，茉莉香氣四溢。

　沈輕稚在殿門前沖蕭煜行過禮，然后便一步步往前行來。

　如從頭上數著整齊的牡丹髻，發間除了一把紅寶石海棠花簪，就再無其他首飾。

　只耳畔別了一朵搖曳滴的海棠，映襯得眉目含，嫵風流。

　沈輕稚來到蕭煜面前，仰著頭看他。

　兩人目在晚霞的落日余暉里撞，出纏纏綿綿，曖昧不清的火花。

　沈輕稚薄輕勾，染著胭脂的瓣勾出花瓣形狀，聲音懶懶得，又輕又。

　“陛下，這景玉宮真好，”沈輕稚越發靠近，幾乎同蕭煜面對面而立，“我很喜歡，謝陛下的封賞。”

　蕭煜嚨微，他那雙冰冷的眸子落在沈輕稚眉眼間，從額心的花黃順著尖俏的鼻尖下，最終落到了胭脂里。

　兩個人離得很近，他幾乎可以看到沈輕稚上的細紋。

　縈繞在鼻尖的，是上慣有的四合香，除此之外，又多了一甜甜的果香。

　蕭煜眉眼間的戾氣一瞬便消散，他出手，一把攬住了沈輕稚纖細的腰肢。

　沈輕稚好似沒有骨頭一般，只聽哎呀一聲，整個人都靠近了蕭煜的懷中。

　“陛下，嚇臣妾一跳呢。”沈輕稚靠在他寬闊結實的膛里，說了一聲。

　蕭煜淡淡哼了一聲，攬著往寢殿里走。

　“淑母妃是個雅致人，想來你也會喜歡此，”蕭煜低聲道，“怎麼這麼甜？”

　沈輕稚知道他說的是明間里的果缸甜味，卻很還是薄紅了臉：“臣妾瞧著明間里正好有果缸，便讓人去膳房要了佛手和柑橘，正好可以薰屋子。”

　蕭煜不喜吃甜，也不很喜歡甜甜膩膩的味道，但沈輕稚的那個小果缸不過繡墩大小，里面的柑橘還一些，味道并不重，倒是沒有讓他厭煩。

　不過這甜味配合著四合香卻很獨特，讓人難以忘懷。

　沈輕稚陪著蕭煜坐在主位上，親自給蕭煜煮茶：“陛下忙完了過來的？現在便傳膳吧？”

　蕭煜點頭：“嗯，年九福，傳膳。”

　隨著他一聲令下，景玉宮便忙碌起來。

　茶膳房早就在前院等著了，這會兒聽到膳，便開始忙碌起來。

　大楚從當年立國之初，便嚴管皇室貴族鋪張浪費，奢靡風之習，百多年來雖屢不止，但開國高祖皇帝的規訓子孫書卻一直流傳至今。

　蕭煜做大皇子的時候就忙得不行，不僅要讀書習武，還要跟著上朝聽政，后來當了太子，先帝又突然病倒，他一面還要讀書，另一面要代領朝政，忙得每日都只能睡足三個時辰，就是想奢靡浪費都沒時間。

　到了如今他自己當了皇帝，國孝已去，早年的習慣卻已經刻在骨子里，越發不能由儉奢，這也對不起帝后對他多年的教導。

　故而如今蕭煜每日飯食不過四冷六熱八樣點心，就這些其實他都覺得沒什麼必要，只是若太寒酸確實不太像話，到時候傳出去百姓就不是夸他勤儉，而是要擔心大楚國運不濟即將亡國了。

　今日是沈輕稚侍寢，景玉宮距離乾元宮不遠，蕭煜便也不折騰去乾元宮侍寢，直接散步過來景玉宮，順便一起吃個晚膳。

　所以今日景玉宮的晚膳是們兩個人的份例。

　年九福知道蕭煜的脾氣，只上了蕭煜的份例，沈輕稚的都給換了時令瓜果。

　待膳桌擺齊，沈輕稚又讓自家的宮上了剛做好的椰子糕和葡萄水晶凍，年九福就心里嘆自己做對了。

　也難怪人家沈昭儀得陛下青眼，人家沈昭儀聰明啊，不僅，還能關懷陛下，而且長得若天仙，這誰能不喜歡？

　蕭煜看了看桌上的菜，見了沈輕稚的加餐，臉上也漸漸有了笑意。

　“今年的葡萄都了，”蕭煜道，“你倒是會吃。”

　沈輕稚眼波流轉，言笑晏晏，親自夾了一塊葡萄水晶凍給蕭煜：“陛下嘗嘗，還要多謝陛下賞賜呢，臣妾才能吃到今年的新葡萄。”

　葡萄水晶凍做得并不甜，卻清香爽，冰冰涼涼的，蕭煜一口吃下去，不由舒展了眉頭。

　沈輕稚輕聲細語道：“陛下，今年的雨水好，日頭也好，葡萄就甜，日后陛下每日忙碌的時候，有勞年大伴給陛下剝幾個葡萄，還能清火潤嗓。”

　年九福看著蕭煜輕松的眉眼，不得不佩服人家沈昭儀會說話。

　蕭煜道：“用飯吧。”

　沈輕稚便道：“好。”

　兩個人開始用晚食。

　今日的晚膳考慮了沈輕稚的口味，特地做了一道糖醋炸段，還做了一道百合蝦仁，侍膳太監很知道如何伺候人，把沈輕稚吃的菜都擺在了面前。

　至于蕭煜，他沒什麼吃的，也從來不說自己吃什麼。

　但他不說，不代表近伺候的年九福不知道。

　沈輕稚就看到年九福隔三差五給蕭煜夾燉煮爛的紅燒鹿蹄筋，又給他盛了一碗瑤柱瓜湯。

　沈輕稚把這些細節都記下，然后便取了橙釀蟹，給蕭煜手邊也推了一碗。

　橙釀蟹看起來是一顆橙子，放在白瓷碗里，怪可的，一打開上面的蓋子，里面便是白白橙橙的蟹，鮮香撲鼻。

　沈輕稚眉開眼笑，開心極了：“陛下快嘗嘗，這是我今日特別點的菜，想知道這一道名菜究竟是什麼味。”

　蕭煜看那麼高興，雖早就吃過無數次這橙釀蟹，卻也忍不住跟著一起期待起來。

　沈輕稚用銀勺輕輕挖了一勺，小心翼翼放口中，霎時間，香甜的蟹香味鉆嚨，在舌尖迸發出最鮮的滋味。

　蟹異常，混合著橙子的果，在里又多了水富足的脆爽，好吃極了。

　沈輕稚吃得滿臉幸福，忍不住一口氣吃了一整個橙釀蟹，這才長舒口氣。蕭煜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竟跟著不自覺把這一碗都吃完了。

　蕭煜看那麼高興：“這麼喜歡？”

　沈輕稚回過頭，沖蕭煜甜甜一笑：“是呀，我很喜歡。”

　“我的夢想就是吃遍天下食，如今嘗到了其中一道，自然很高興。”

　蕭煜眸里閃過別樣的緒，但那緒一閃而逝，他最終只是給沈輕稚夾了一塊八寶燒鴨，道：“喜歡就多吃些，這道菜誰做的好？”

　他問侍膳太監。

　侍膳太監忙回：“陛下，這道菜茶膳房的趙侍膳做得最好。”

　蕭煜點點頭：“傳朕口諭，以后若是沈昭儀想要用這道菜，就讓他伺候膳食。”

　侍膳太監便道：“是。”

　沈輕稚忙道謝：“謝陛下。”

　蕭煜不以為意，繼續用飯。

　他不講究奢華生活，對吃穿其實都不算挑剔，卻很能吃。

　沈輕稚這邊一小碗碧粳米才吃完，蕭煜已經吃完了兩碗，這會夾了兩個小籠包在吃。

　沈輕稚只能放慢速度，開始慢條斯理吃菠菜花生里的花生米。

　吃一顆嚼半天，在慢慢咽下去，然后再吃下一顆。

　蕭煜看了一眼，這才道：“以后不用陪膳，沒那麼多規矩。”

　沈輕稚便謝過他，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慢慢品。

　不陪膳，人卻不能走，只能坐在桌邊等蕭煜吃完。

　沈輕稚淺淺品茶，不自覺把目落在蕭煜上。

　蕭煜生了一張好面相。

　他算是繼承了親生父母的全部優點，眉骨纖長，眸深邃，在那眼眸之下是高的鼻梁以及鼻梁下單薄的。

　他若是同弘治帝一般溫和可親，那便是翩翩有禮佳公子，只不過他總是寒著一張臉，冷若冰霜，不茍言笑，卻越發顯得神俊秀，鶴骨松姿。

　沈輕稚的目就忍不住在他面上流連起來。

　從眉眼看到鼻梁，又從鼻梁看到薄。

　就在這時，蕭煜那雙深邃的目猛地抬起，向沈輕稚瞧了過來。

　沈輕稚卻一點都不慌，甚至沖蕭煜道：“陛下當真是俊朗，讓人心悅。”

　蕭煜淡淡看了一眼，倒是并未多言，慢條斯理用完了最后一口飯，這才放了筷子。

　陛下用完了晚膳，侍膳太監便忙上來，領著黃門們撤了膳桌。

　沈輕稚在邊上剝桔子：“陛下吃個橘子，口。”

　撥開一個，手要遞給蕭煜，蕭煜垂眸看了一眼，卻沒有接。

　沈輕稚眉目流一閃，便傾上前，把那桔子遞到了蕭煜邊。

　“陛下嘗嘗？”

　蕭煜又看了看，這才張，吃下那兩瓣桔子。

　桔子很甜。

　蕭煜吃過桔子，才起對沈輕稚說：“去院中走一走。”

　沈輕稚便起，湊到蕭煜邊，輕輕挽住他的胳膊。

　兩個人就如同婚多年的夫妻一般，手挽手、肩并肩，一起漫步在景玉宮寬敞的院落里。

　他們兩人安靜走了一刻，蕭煜才開口：“昨日，翰林院院判蔣唯上折，說如今朝野上下，若唯科舉取士，怕也會些全能人才，就比如門閥世家出的孩兒，他們自琴棋書畫樣樣都學，年長后樣樣通，卻不通科舉取士之章程，白白浪費人才。”

　沈輕稚安靜聽蕭煜說，過程里一言不發。

　蕭煜繼續道：“另有其余六部大小員共計十三人一起聯名，上表取士弊端，要求重開門第蔭士，讓場多些高門大族出的狀元才。”

　蕭煜聲音很淡，也很冷。

　他說完這些，低頭看向沈輕稚。

　他并沒有問沈輕稚如何看待此事，他只是道：“過幾日母后就要出宮，之后半年不在長信宮，那些人恐怕會一出接一出唱大戲。”

　他此刻才問沈輕稚：“可準備好了？”

　沈輕稚仰起頭，看著蕭煜眨了眨眼睛，卻突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印了一個又又熱的吻。

　之后，在蕭煜耳畔輕聲開口：“若臣妾說怕了，陛下今晚可是要走？”

　的聲音簡直要鉆進蕭煜心里去。

　“陛下舍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