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沒見過沈輕稚的,這會兒見了,不由好奇仰頭打量,看了一會兒,才嘀咕一句:“娘娘好漂亮。”
沈輕稚滿臉笑容。
倒也不顧及那麼許多,便蹲下來,看著佳:“謝謝公主稱贊,那改日我做個新的布偶,送給公主。”
佳眼睛一轉,出小掌心:“一言為定。”
沈輕稚也跟擊了一下掌:“一言為定。”
們兩個人說得高興,賢太妃瞧著這場面,自己心里頭也是高興的。
沈輕稚是蕭煜的寵妃,是太后親自選出來,要一路跟隨陛下的知心人,若是不傻,就知道要如何行事。
的一舉一,的言談舉止,不代表自己,很多時候,所辦的事也代表皇帝。
就比如這承仁宮和壽康宮,別的宮妃無召是不來的,但已經來了兩回,每一次辦的都是皇帝讓辦的事。
這就能看出些端倪來。
能喜歡佳,佳也喜歡,賢太妃自然高興。
忙道:“別在院子里耽擱了,里面坐下說罷。”
待幾人進了明間門,因著本也不說什麼要的事,賢太妃便沒讓關殿門,一邊讓兒去沈輕稚帶來的食盒里挑吃的,一邊道:“你今日過來,為上書房的事吧?”
佳正在吃核桃,聽到這話耳朵猛地豎起來,里的核桃也不嚼了,瞪大眼睛看著賢太妃。
沈輕稚見這麼張,想了想,沒有回答賢太妃的話,先對佳聲道:“公主,您的大哥哥一直很惦念您和賢太妃娘娘,所以讓您搬來壽康宮,陪著賢太妃娘娘一起住,是為了讓您照顧賢太妃娘娘的。”
佳眨了眨眼睛,把口里的核桃咽了下去。
聽進去了。
沈輕稚面上笑意盈盈,溫慈:“可您現在是大孩子了,總要出去讀書的,您的二哥哥、哥哥甚至是小弟弟也都在上書房讀書,他們許久沒見您,會很想念的。”
佳看著,圓滾滾的小臉蛋上滿是猶豫。
被沈輕稚說了,可又不想去讀書,心里正翻騰呢。
沈輕稚看了看賢太妃,見賢太妃沖自己點頭,便同佳道:“公主,其實上書房很有意思,上午先生們會講各種各樣的故事,下午還能去騎馬箭打拳,公主也不用一個人在壽康宮里玩,到了上書房,會有許多您的表姐妹陪您一起玩。”
佳的眼睛瞪大了:“真的?”
沈輕稚笑了:“當然是真的,您喜歡哪個姐妹,就同賢太妃娘娘說,娘娘自能給您請來。”
這回把主事者改了賢太妃娘娘,意思很清楚,陛下不管何家的事,他們想選哪個兒宮就選哪個,反正都是陪小姑娘玩,讓公主高興最要。
賢太妃立即便放下了心腸,長舒口氣,笑意盈盈:“月月,這樣多好呀?”
佳終于松了口:“那我還要在壽康宮住的。”
沈輕稚點頭:“這是自然的,您還得陪伴賢太妃娘娘,照顧和其他的娘娘呢,對不對?”
佳很得意點頭:“對!月月能照顧娘娘們!”
沈輕稚輕聲笑笑,繼續道:“所以這壽康宮是離不開公主的,公主以后白日里去讀書,下午下課之后再回宮,日子便有趣多了。”
佳公主活潑可,卻也并不笨,沈輕稚說得天花墜的,佳公主還是覺得讀書很難。
可憐看著沈輕稚,小聲問:“若是佳課業做不好,大哥哥會不會生氣?”
沈輕稚犯了難。
哪里知道蕭煜會不會連妹妹的課業也要管?
賢太妃見為難,便主開口:“你還小,你的課業暫時由娘來管,娘一貫疼你,什麼都許諾你,你想想是不是?”
“課業做得不夠好,咱們便慢慢改進,總有好的那一日。”
佳還是被沈輕稚說的玩伴心了,在宮里日子是好過,但哥哥們都大了,不能陪玩,弟弟又太小,想玩都玩不了,母親娘家的那些表姐表妹的倒是能一起玩。
最終,佳還是點了頭:“那好,那我就去讀書試試看。”
見終于點頭,賢太妃可是狠狠松了口氣。
沈輕稚又安了佳幾句,佳就不耐煩在殿里坐著,拉著聽泉姑姑的手出去玩了。
等到走了,賢太妃才道:“多謝沈昭儀方才勸佳,這孩子太,我說的話總是不肯信。”
沈輕稚忙道:“臣妾只是把能說的說給佳公主聽,公主懂事聽話,聰明伶俐,自然就同意了。”
賢太妃又問:“今日是陛下讓你來的?”沈輕稚便笑著說:“正是,陛下知道您想讓佳公主去讀書,他也正有此意,便讓臣妾過來問問看看,看娘娘這里還缺什麼,又預備讓公主什麼時候去。”
賢太妃想了想,道:“陛下之前下了圣旨,讓我們娘個一起去東安圍場,孩子出去就撒了歡,不能收心,便就九月后從東安圍場回來,再去上書房吧。”
賢太妃同嘆了口氣:“實話同你說,只要這小魔星能出去,不再折騰我們這一院子老太妃,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輕稚忍不住笑起來。
“好,那娘娘可還缺什麼?要去東安圍場的事,陛下是思量過的,幾位太妃娘娘不便去,陛下又想讓公主和穆郡王一起去看看玩玩,故而便請了娘娘您一起出行,另外兩位郡王也還年輕,怎麼也要娘娘關照一番。”
蕭煜這個人辦事總是滴水不,想事也周全。
賢太妃就嘆:“還是陛下又仔細,有勞沈昭儀跑這一趟,你回去就同陛下說,我們這里什麼都不缺,東安圍場也請陛下放心,我會看好幾位郡王的。”
沈輕稚便點頭,道知道了。
于是又按照慣例問了問生活所需,如何,不過說了五句話沈輕稚就回了。
這一趟前后也不過一個時辰,回到景玉宮的時候天上日頭還足,曬得人渾暖洋洋。
沈輕稚正想多懶,在羅漢床上躺一會兒,外面錢喜就歡天喜地進來:“娘娘,祿公公來了,說是陛下見今日天氣好,請您去花園賞景。”
沈輕稚:“……”
剛病好就折騰,這人真是閑不住。
————
沈輕稚是很有敬業神的,即便心里覺得蕭煜并不會被所迷,卻還是坐起來讓銀鈴給打扮打扮。
還是那藕荷葡萄蔓藤大袖衫,頭上卻換了牡丹髻,發髻上的簪子除了那支紫碧璽如意簪,還多加了一串自碧璽流蘇步搖在左側耳畔。
如此行走起來,流蘇搖曳生姿,流溢彩。
臉上的淡妝同方才一般無二,只讓銀鈴在額心簡單畫了一朵紫藤花額妝,上又加了一層玫紅的胭脂,通的好氣便顯無疑。
總是朝氣蓬,歡歡喜喜,健康有活力。
太后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樣子,自小被太后養大的皇帝大抵也是如此。
誰會不喜歡綺麗多的笑臉人呢?
沈輕稚打扮完,想著要去花園,便換了一雙厚底的朝云履,這鞋底適中,走起路來也不累,倒是適合逛園子。
沈輕稚本就天生麗質,打扮起來又快又簡單,不過一刻便已是改頭換面,從方才那個溫可的小家碧玉,變艷麗非常的帝王寵妃。
因著是要去花園,沈輕稚便不可能只帶戚小秋一人,另外還讓銀鈴收拾了茶水點心,巾子香膏,這才坐上暖轎出了門。
暖轎一路搖搖曳曳,順著西一長街一直路過坤和宮和慈和宮,大約要兩刻才到花園,沈輕稚便掀起轎簾,看向外面跟著暖轎快走的小祿子。
“祿公公,陛下今日怎麼想起來去花園?”
小祿子聽到的問話,連忙打了個千,給了一個燦爛笑臉。
“回稟娘娘,陛下今日大好,加上前朝事又不多,便想著去賞景。”
沈輕稚點頭,道知道了,想了想又道:“祿公公,近來簡公公可忙?”
小祿子一聽這話就明白娘娘是什麼意思,他笑著說:“娘娘且放心,我們公公最忙的就是咱們景玉宮的差事了。”
沈輕稚不由笑著睨了他一眼:“祿公公倒是很會說話。”
小祿子呵呵一笑,瞧著比小多子要活潑一些。
“你們兄弟兩個一起宮,怎們跟了不同的公公?”
總歸閑來無事,沈輕稚也從來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貴人,便同小祿子聊起天來。
小祿子跟小多子是雙生兒,一般這樣的孩子,即便是生在普通農家,也都當是吉星高照,當寶貝一般養著。
他們兩個竟會一起宮當閹人,怕是家里實在過不下去,父母大抵都不在了。
若是如此,他們兩個怎麼也得跟著同鄉當差,如今這般分在兩個公公門下就有點奇怪。
再說他們兩個今年也已經十六七歲了,簡義年過四十,給他當徒弟瞧著還像話,年九福才二十四,這就太年輕了。
幾年前年九福也才二十出頭,那會兒蕭煜還沒當上太子,門庭不說冷若冰霜,卻也沒到烈火烹油的地步。
這樣的年九福,卻偏巧被小多子拜了碼頭。
小祿子見是真的關心自己兄弟,不是特地打聽新聞,想到自己哥哥的話,他便也不再瞞。
“娘娘最是宮里人,咱們上下都是知道的,娘娘應當也知道,我們這等小黃門,進了宮都是先尋同鄉。”
沈輕稚當過宮,同宮黃門都悉,這宮里的門門道道,比誰都清楚。
且當上寵妃之后,對上對下幾乎沒有變化,對待自己宮里的宮人是極力維護,對待外人也一直都很客氣,從來不趾高氣昂,故而宮中上下的口碑是極好的。
當然,其他的娘娘們或許看不順眼,但同一樣出的宮人即便會嫉妒能當貴人,卻不會厭惡。
沈輕稚當然能聽懂,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小祿子便苦笑道:“娘娘瞧著咱們兄弟,面容是否同宮中的許多人都有異?因為咱們是南地的流民,一路垮了長河來到盛京,原是過來投親的,結果親沒尋到,咱們又不想死,便投了小刀門。”
怪不得,瞧他們兩人的面容,確實有些不同,皆是深目垮鼻梁,現在年紀小,看著倒是顯得很稚,年紀大了應該會好一些。
沈輕稚自然是聽說過小刀門的。
京中有兩個專門做太監生意的,一個小刀門,一個發財張,若想宮做小黃門,除了每年宮中選人時同專管人事的太監總管打好關系,就只能走這兩家的門路。
一般要走這兩家門路,自家還得送錢送米糧,最要準備十日的米糧給要宮的黃門吃用,還得拜刀兒匠們為師,像小祿子和小多子,他們兩個必定拿不出口糧來,肯定是許諾了別的。
果然沈輕稚這麼一看,小祿子就沖沈輕稚拱了拱手:“咱們宮里,也就娘娘是明白人,知道咱們是怎麼回事,當年咱們兄弟沒錢孝敬師父,便許諾宮之后兩年給錢。我們兄弟一想,干脆拜了兩個師父,這樣好歹多一條路,總能把錢還上。”
刀兒匠們著太監們的命門,他們在宮里若是得了勢,就連貴人們都敢不放在眼里,卻偏偏不敢得罪刀兒匠。
否則最后半土,依舊是個殘缺人,死了都不瞑目的。
沈輕稚點頭:“原是如此,你們兄弟是雙生兒,他們覺得有賺頭。”
宮里人都喜歡好彩頭,喜歡吉利人,小祿子和小多子就屬于吉利人。
小祿子點頭,他苦笑著低聲道:“娘娘,咱們都落到這般模樣,哪里有什麼好命格。”
他還年輕,如今雖也算是師父邊的得意門生,也能在宮里個臉,誰人見了都要一聲小公公,可那又如何?
說到底,不還是斷子絕孫的閹人。
沈輕稚見他落寞,心中微嘆,卻溫言安道:“你且向前看,你想想當年同你們一起來京的流民,如今可都還在?甭管大家如今是什麼份,你總歸活下來,活得還比旁人好。”
這話師父說過,兄長也說過,但現在聽沈輕稚說,卻是另一番滋味涌上心頭。
可不是嗎?他等熬到二十,等上面的師父做了上監,他就能混中監。
可不是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沈輕稚見他想開了些,面也帶了些期許,笑道:“什麼兒子孫,什麼殘不殘缺的,沒有一條比自己命更重要,祿公公,好好當差,爭取活到所有人后頭,你就贏了。”
這話說的簡直讓人靈魂震。
小祿子愣了好久,才使勁抬起細瘦的脖頸,看向暖轎里的麗娘娘。
他眼睛里沒有淚,沒有明顯的激,甚至好似沒有任何緒。
但他眼眸深,卻有著讓人信服的堅定。
“謝謝娘娘,娘娘今日一言,小的益匪淺,莫不敢忘。”
沈輕稚笑笑,終是放下了轎簾。
小祿子雖然年輕,而且也算是年輕黃門里混得最好的,但他從來不趾高氣昂,即便是領了簡義的差事出來行走,也是客客氣氣。
這樣的人,沈輕稚也愿意多說幾句話。
待到一行人來到花園門口,花園的總管張德海已經守在南門口了。
“昭儀娘娘,喜迎貴駕,花園可是蓬蓽生輝啊。”
沈輕稚以前沒怎麼陪過皇后來花園,皇后也很出門,故而同張德海不太悉。
這還是當上昭儀之后過來玩過兩回,張德海也不是回回都能見到。
今日怕是聽說皇帝招來伴駕,他才來拜個碼頭。
沈輕稚也淡淡一笑:“張公公,許久未見,你倒是客氣了。”
張德海忙說不客氣,親自伺候下了轎,似很是親近道:“陛下一早就來了花園,就等娘娘來了。”
皇帝邊伺候的人,最忌諱說皇帝的行蹤,張德海也只能說到這里,多的話一句都不能提。
沈輕稚依舊面帶微笑:“可不是,一聽說陛下召見,本宮立即便了,有勞張公公等了。”
張德海笑得很是諂,陪著往花園里走,就連小祿子都被他到了后面去。
“娘娘以后得了空,就多來花園散心,春夏時節花園是極的,可謂是百花盛開,就秋日冬日的景兒也好,秋日紅葉似火,滿園清凈,冬日白雪皚皚,銀裝素裹,都。”
這張德海竟還能文縐縐說兩句詞,沈輕稚詫異看他一眼,也道:“是啊,還是公公細心,打理得好。”
“哪里哪里,托貴人們福。”
兩個人相互吹捧了兩句,一路順著棲夏閣來到游心池邊,從游心池往東邊看去,能看到影影重重的竹林,沈輕稚知道,竹林后面就是竹林深。
想到竹林深,沈輕稚倒是難得回憶起曾經在花園見過的那個小黃門,心中嘆,也不知他如今過得如何。
畢竟兩人有過一傘之緣,只希他升發財,喜樂安康吧。
沈輕稚這麼想著,一走神的工夫,一行人就拐倦勤齋前的梅園中。
梅花冬日方才綻放,此刻只有綠葉鋪滿枝頭。
在梅林之后,只一棟安靜在假山中的二層閣樓,上面牌匾個大字,名為倦勤齋。
二樓有一個寬闊的月臺,月臺四周都用了尺見方的琉璃窗,一看便明亮徹,能眺遠方。
在窗楞之后,此刻正站著一個墨藍的影。
沈輕稚微一抬頭,就看到蕭煜淡然看向的眸。
皇帝陛下不知在這里看了多久,也不知想起了什麼,他臉上竟略有些飄然的笑意。
那笑容并沒有落實,只如清風,在他臉上一飛而過。
但沈輕稚卻抓住了那個稍縱即逝的笑容。
仰起頭,看向蕭煜,沖著難得出來散心的皇帝陛下粲然一笑。
之下,秋風之中,的笑容比滿園梅葉都要麗。
蕭煜只聽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著了兩拍。
噗通、噗通。
它好似在膛里打了鼓。
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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