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袋明牛被于真意拿到了。好友張恩儀奇怪不是從來不喝牛的嗎。
于真意嗯了聲,回答的話答不對題:“一一,我最近有點想”
“什麼?”
昨晚做作業的時候,英語試卷上麻麻的字母被無端端打又重新排列組合,匯了陳覺非三個字。
終于想起陳覺非像什麼了。
那漉漉的眼神,順,還有偶爾埋在短發里的耳朵,總讓人覺得那個耳朵應該是紅的,這麼高的個子無端端生起的令人心的覺。
無論做什麼事,都像是在搖晃著蓬松又絨絨的大尾。
而且,他不吃巧克力。
“我最近有點想養一只狗。”
于真意沒回教室,在位子上坐了一會兒后,拿著牛起朝四班的方向走。陳覺非果然在外面拖地,他穿著師大附中的校服,白t恤下的被穿堂風一吹,勾勒出清薄又帶著力量的廓。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很長,握著那個有點臟的拖把長柄時更像是在著什麼金貴的藝品。
手背上的淡青經脈比春日樹葉上的經脈還要朝氣,指骨一抹不太明顯的紅,大概是前天替擋球時留下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消散。
原來還欠他一個創口。可是不想用創口,想吻一吻那里。
原來幻想不分時間段,青天白日里,也有這種詭譎荒誕又的想法。
奇怪,就這樣看人拖地看了這麼久,所以沒有注意到對方有些麻木地把地從前拖到后,又從后拖到前,有些愚蠢地拖了一遍又一遍。
“陳覺非,給你的牛。”
陳覺非覺得自己的名字和普通人的一樣,可是從里念出來,平仄分明,抑揚頓挫。
握著拖把柄的手心里出了一層汗,他抬起頭:“其實我只是隨口一說的。”
他裝模作樣地回應。
他自己都覺得虛偽。
原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見到的那一刻依然會沒骨氣地溜走。
“也沒事。”于真意想,高嶺之花嘛,應該都是在這樣的,“那我是真心誠意想要給你的。”
陳覺非接過牛:“謝謝。”
于真意也不走,站在他旁邊:“你明天還想喝嗎?”
他想喝的,可是他該怎麼說呢。
“我習慣每天喝一袋牛。”他答。
這個答案應該正好拿著分寸吧?
沒有顯山水地擺出他的想法,又含蓄地表明明天依然可以送。
于真意點點頭:“那我以后都給你送吧。”
說罷,也不再打擾他,擺擺手:“你慢慢拖地吧,我走了。”
“我拖好了,要去洗拖把。”他連忙說。
“這麼快啊。”
快嗎?他已經快要將瓷磚地拖了鏡子。
兩人并肩而行,中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像認識的朋友一起走在路上,也像陌生人巧行到了一路上。
的長發有一縷過他的肩膀,一如昨天在辦公室門口,的肩膀過他的手臂時,那里簇然升起火星,張牙舞爪地囂:看啊,和有接了,開心嗎?
有些糟糕。
他不聲地往外邁一步。
于真意扭頭看他:“也不用離我這麼遠吧?”
這個年紀的年有一種約定俗的想法。他們總是習慣否定對方喜歡自己的想法,陳覺非不然,他反而覺得,于真意喜歡他。可是這種喜歡,仿佛是失去了這張好看皮囊后就會然無存的喜歡。
喜歡才會小心翼翼,而這樣大大方方的,到底是喜歡還是短暫的興趣,不得而知。
就像此刻,把那點距離下涵蓋的大剌剌地撕開,卻沒有發現陳覺非逐漸變紅的耳朵。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遞給,生生地過濾剛剛的話題:“禮尚往來。”
于真意接過巧克力,還有這種禮尚往來呢?
“那我以后給你送牛,你給我送巧克力,怎麼樣?”
“好。”
于真意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到竊喜,卻本沒思考陳覺非為什麼會隨帶著這盒巧克力。
·
中午拿著一袋明牛出去,頃又帶著盒巧克力回來,已經為了于真意的常態。
“除此之外的進展呢?”育課,生們在跑完慣例的八百米后,圍坐在樹蔭下乘涼。
生圍坐在于真意邊,七八舌地問著。
于真意:“沒了。”
“古代人談都沒你們這麼慢的。”
于真意:“可是我每次路過四班的時候,他都是在做作業,我怕影響他績。”
張恩儀:“那你就借著問他題目的由頭去找他呀。你拿數學軸題去問他,他萬一也不會,他就可以邊研究邊教你題。”
江漪:“哇,變相的共同進步,新時代青年應該擁有的一場哎!”
“”
于真意愣愣啊了聲,還可以這樣啊。
于真意的行力一向很快,走過四班門口時看到了黑板最外側的那一列當日課表,略一看,四班下午只有一節育課,沒有自習課。
于真意蹲到了陳覺非來上廁所的時候,站在男廁和廁的中間,一看到陳覺非出來:“陳覺非!”
陳覺非嚇得眼睛微睜,往后退了一步。
“嚇到你啦?”愣愣。
剛上完廁所,突然有人在門口喊自己名字,是個人都會被嚇到吧。
就算這麼想著,他還是佯裝鎮定地搖頭。
“陳覺非,我有一道數學題不會,你今天下午的育課很忙嗎,如果你們不用長跑小測的話,可不可以來教我題目啊?”
語速有點快,陳覺非反應了幾秒:“好。”
他點頭的時候太乖了,不知道為什麼,還著點反差的蠢樣。
“你們上育課的那節課我們班正好自習,你結束了可以來我,我會把窗簾拉起來的。”
“好。”
于真意滿意地點點頭,似乎奇怪他還站在這里干嘛:“不走?”
陳覺非有些難以啟齒:“我還沒洗手”
于真意看著他垂在兩側的手,想到他在不久的幾分鐘前正握著。
不僅可以握著上廁所,也可以握著做別的事。
可以對自己,也可以對。
恥又膽大的思春期,的思路比的跳遠功力還足,無法控制,一下子跳過各種復雜又漫長的經過,然后到了最終的目的地。
于真意大變態。
這六個字憑空蹦了出來。
終于紅了臉:“那你上吧不是不是!!!那你洗吧,我走了”
·
自習課上到一半,于真意撐著腦袋的手被人點了點。從困倦中抬起頭,看到他,立刻直起子,隨意拿了桌上的數學試卷和黑筆就想要翻窗臺跳出去。
“又不是,為什麼不走正門。”張恩儀在旁邊納悶地低聲呢喃。
于真意半蹲在窗臺,對上陳覺非同樣著震的眼神:“這周是我窗臺,我待會兒會干凈的。”
陳覺非語塞,他不是這個意思。
他無措地抬起手,怕摔著,又不知道自己的手該放到何,一時僵在原地。
“扶我一把。”于真意說。
陳覺非握握拳又松開,兩手都著的手臂:“你小心。”
跳下來的時候一個沖力,飄揚的長發溜進他的領,臉蹭過他的下,差點撲到他懷里。
“你小心。”他又重復,只是這次語氣里帶著些許張。
于真意還和他保持著那樣近的距離,眼里出狐貍樣的狡黠,意味深長道:“你才應該小心。”
因為是故意的,所以陳覺非,你才應該小心。
四班教室里,沒有別人,于真意坐在陳覺非邊,拿出一沓練習冊,正準備隨便指幾個不會的題然后借著講題的緣故,拉近兩人的關系。的表在下一秒變得僵滯,因為看見陳覺非從課桌里拿出兩瓶六個核桃,遞到面前。
嗯?
嗯嗯?
這人什麼意思?
“你什麼意思?”于真意問。
“做數學很耗腦細胞。”陳覺非邊解釋邊拿過的試卷,看向那些錯題。
原來如此,還心。
于真意:“你是不是做數學的時候也會備六個核桃啊?”
陳覺非把相同類型的題圈出來,隨口答:“不是,我數學好的。”
于真意明白了,幽幽啊了聲,辨不清緒:“所以是我腦子笨,你特地給我買的是吧?”
“嗯。”
于真意想這個時候稍微有點腦子有點商的人應該都應不出這句話,不敢置信:“你居然說嗯?”
陳覺非把解題思路寫在草稿紙上:“嗯,我特地給你買的。”
于真意眨眨眼,他突然這麼說,都無法回答了。
“是因為我腦子笨才給我買的嗎?”
牛頭不對馬的對話終于接上了正確的軌道。
陳覺非終于抬起頭來,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看:“你不笨。”
顯然,他并沒有聽到剛剛的話,他甚至把這句話當了于真意的自我苦惱。
于是,他認真地說:“你真的不笨,你很聰明,很優秀,誰說你笨?”
那個架勢,仿佛于真意如果真的說出那個名字,他會起去找人干架。
他眉頭擰川字形,連本來握著筆寫字的手都不了,像熱切搖著尾安的毫無攻擊的絨絨的大狗,下一秒就要蹭上來,用的發讓發逗開心到自在地笑出來。
心口突然被撬,然后一松,有什麼滾燙的東西順著灌了進去。
沒人說于真意笨,于真意也沒妄自菲薄到覺得自己笨,甚至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最優秀的人,沒心沒肺的最大好大概就在于此。
只是,此此景,眼前這個人用一種極其認真的表和語氣說——
你很聰明,很優秀。
莫名的心緒在口膨脹起來。
可是不是真的來問題目的,只是想多和他說會兒話。
這個時刻,聽著他說這些字字真摯的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人說,我瞎說的。”于真意說,“你還是教我題吧。”
轉移話題。
陳覺非又看了一眼,才說好。
下課鈴打響,有學生陸陸續續進門,籃球的聲音回在走廊上。
于真意想起,這些男生應該都會在育課時打籃球,那,豈不是破壞了陳覺非原本的計劃。
怎麼又開始不好意思了。
于真意:“你今天本來是準備打球的嗎?”
陳覺非:“不打也沒事。”
所以言下之意就是,的確是準備打球的。
抿,把試卷收拾好,和他道別,準備回教室,剛走出沒幾步,又走回來,正巧聽見回來的三五群的男生和陳覺非的對話。
“不打球,專門來教人家做數學題啊?”
“嗯。”是陳覺非的聲音。
“嗯?嗯!你還嗯啊。”
懵懂慌的青春期,沒人會把曖昧關系明明晃晃地宣之于口。
可是陳覺非卻如實回答道:“可是比起打球,我的確想教做題。”
于真意的這份不好意思終于在陳覺非說完這句話之后發酵到了最大。
看,人家放棄了打球的大好時間來教你做題,可是你全程只顧著看人家的臉,方法和解題思路沒聽進去一星半點,倒是把他眼睫很長、鼻梁很、耳垂后有一顆棕小痣、脖子上掛著一個玉佩等等諸如此類的細節看了個遍。
于真意決定,回家之后一定要把這些題搞懂,搞不懂也要搞懂,不然的話,不僅浪費了自己一節課的自習時間,還白費了陳覺非的時間。
可惜,數學題這種東西,不是你想解就能解開的。
于真意實在不好意思再去問一遍陳覺非了,昨天他才這麼認真地說自己不笨,心里那點好強心理起來。拿著作業,走到數學課代表前。
對方一臉疑。
于真意:“能不能教我一下這道題?”
·
時針已過十一,陳覺非反復看著時鐘,又看向走廊外,沒有的影。
那盒冰過的巧克力快要在他手心里捂溫熱了。他起往一班教室走。
一班沒有拉窗簾,有些人在午睡,有些人在做題,于真意位列后者。坐在那個男生旁邊,眉頭蹙著。即使隔著一層沒有闔的窗戶,他好像都能捕捉到于真意說的話。
“那s與t的函數關系圖像大概是什麼樣的啊?”
“甲乙兩地的劣弧長和它們在地球表面的球面距離之比是號一比號三嗎?”
“”
這些題,都是他昨天給于真意講的題,怎麼又去問別人了。
而且
陳覺非看向那個四眼仔數學課代表,于真意問的每一個問題,他都要思考好久才能勉強回答出來。
心里泛起滔天波浪般的失落。
陳覺非把巧克力放到的桌上。
他發誓,他絕對沒有發脾氣的意思,只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放牛的時候那本本就在桌子邊緣的岌岌可危的語文書就這麼掉了下來。
全班人,無論午睡還是沒有午睡,都齊齊抬頭往這邊看,這些人里包括于真意。
陳覺非這輩子沒這麼尷尬過。
于真意站起,走出門,走到他面前:“你怎麼來了?”
陳覺非:“沒等到我的牛,我自己來討了。”
于真意恍然大悟:“我忘了。”
越過窗臺,彎腰在桌肚里翻找,拿出一袋牛:“給。”
陳覺非接過。
于真意見他接過:“那我進去啦。”
只是,才剛走一步,手腕突然被他從后方扣住,滾燙的掌心溫順著傳到的手腕。
于真意好奇地回過頭。
他好像一點兒都憋不住。
“為什麼不來問我,要去問他?”陳覺非認真地問,語氣里是一覽無的疑,和那點快要沖上腦門的委屈,“我是年級第一。”
他口不擇言地強調,話語中重復累贅的詞句太多了,像在竭力證明著什麼,“我是年級第一,次次都是年級第一,數學更是,你為什麼不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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