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 銀月如鉤，月華清清冷冷，仿佛天地間在一夕之進另外一副景。

　封衡的隊伍在營地扎寨, 夜四合，年輕的男子立在一株百年梧桐下，負手而立, 一襲寶藍綢緞勁裝襯得后背頎長筆直，乍一看還有些清瘦。

　十三和沈卿言對視了一眼, 不敢上前叨擾。

　離著雍州尚有幾日的路程，但暫不可貿然闖雍州境地。

　一旦開始行, 必將是一場仗。

　楚香湊了過來，懷中抱著一把鑲紅寶石的寶劍, 三人虎，什麼話都能往外說。

　從京都城一路奔波逃亡，楚香已與十三絡，站在十三與沈卿言中間，三人齊齊向封衡的孤寂背影, 若非是親眼所見，楚香是絕對不會相信, 像封衡這種十八歲就殺出一條路，從而極皇位的帝王, 竟會為了一個子，茶飯不思, 夜不能寐。

　楚香輕嘆一聲，難免有些懷, 又逢這深秋總寓意著生死離別, 人無端想起那些文人雅士的牙酸之詞。

　“這都半個月過去了, 皇上的暗部還沒尋到消息麼？十三公子，我聽卿言說，你們暗部最擅追蹤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楚香對辰王并不太了解，但辰王一開始能被封衡委以重任，可想而知，必然是有過人之的。

　況且，辰王能過了這樣久都不曾被封衡找到，可見，他的確有些手段。

　那麼眼下問題來了。

　難道是辰王背叛了皇上？

　帶走了修儀娘娘，以及龍嗣？

　有一點可以篤定，京都城的叛賊也不知道辰王與修儀娘娘的下落，不然留在京都城的探子早就會送消息過來。

　楚香閱話本無數，想非非的腦子很快就得出結論，“皇上這次不是被政敵所傷，而是被敵給氣傷了。”

　沈卿言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楚香，不置可否。

　十三擰眉，亦是贊同這句話。

　辰王也真是個人捉不之人！

　為何不勾結楚王篡位？

　反而惦記上了皇上的人！

　智者哪有用至深的？

　沈卿言不免焦灼，眼看著就要抵達雍州，而要順利進雍州境地，要需得拿下雍州城外二十里的虎頭山。

　早在京都時，虎頭山的底細已經被調查的一清二楚。

　虎頭山地勢奇峻，原是雍州境地的地頭蛇，封奕奕奪下雍州之后，與虎頭山的勢力達了易，雍州軍政不會干涉虎頭山在附近為非作歹，而虎頭山也不會手封奕奕在雍州的權柄。

　實則，就是封奕奕養出來的惡蠱！

　專門禍害四百姓，擾得民不聊生。

　不過，封奕奕與虎頭山達協議，只怕不僅僅還是為了圖安穩那麼簡單。

　有虎頭山在雍州城外，旁的勢力很難攻雍州。

　這世上不僅僅是封奕奕知道雍州城的，想奪雍州的勢力不在數。

　這時，十三憂心忡忡向沈卿言，“沈大人，眼下正是關鍵之時，你去勸勸皇上，先以大局為重，等到時局穩定，再尋修儀娘娘也不遲。”

　沈卿言張了張，他雖也知道大局為重，但同樣為男子，他是沒法棄楚香于不顧的。

　“十三，可再過一陣子，修儀娘娘是不是皇上的，就不一定了。”

　十三噎住，啞口無言。

　封衡轉過，他耳力過人，蒼茫夜之下，一雙幽眸仿佛可以穿錯時空，男人的頭頂是一彎銀鉤，他立于月下，宛若一匹孤狼。

　不知是不是沈卿言三人的錯覺，這個時候的封衡，有種要淹沒一切的吞噬力。

　沈卿言、十三，和楚香三人紛紛閉。

　至今還沒尋到虞姝和辰王的下落，無疑只有一個可能了，有人故意在掩藏行蹤！

　封衡往前走了幾步，沉聲低喝，“十三、沈卿言，你二人立刻去挑選十名銳，天一亮就隨朕出發，剩下的人暫時在此地安營扎寨，等候命令！”

　他這是要暫時放下手頭的事，親自去尋人。

　沈卿言對他言聽計從，“是，皇上。”

　十三卻眉心更擰，“可是皇上，眼下攻雍州才是最佳的時機，若是錯過了……”

　“閉！”封衡一聲低喝。

　十三腦中突然嗡嗡作響，下一刻，鼻孔涌出暖流，十三抬袖一拭，是鮮紅鼻。

　沈卿言甚是了解封衡，已經提前一步出手堵住了楚香的雙耳，他自己沒有避免被封衡釋放出來的力震懾到，也流了鼻。

　楚香暗暗吐了口濁氣，難得溫，取了帕子給沈卿言了。

　沈卿言咧一笑，仿佛為了眼前子，無論流多都心甘愿，“阿香，你真好。”

　楚香莞爾，“你也很好。”

　十三，“……”當他不存在了麼？能否稍作收斂？！

　時人崇尚風流，不名儒大家在辭賦之中化了。

　可對世家士族而言，還是握在手中的權貴最為重要。

　眼睜睜的看著封衡和沈卿言，一日日“墮落”，十三只能干著急。

　敗就在眼前了，何故因小失大？！

　當然了，十三沒有資格去阻止封衡。

　眼下，還是盡快尋到修儀娘娘才是關鍵。

　天還沒亮，十三就在隊伍里跳出了最悍的十人，人數有一個極大的優勢，便是不易被追蹤，行迅速雷霆。

　東邊天際才出魚肚白，封衡就帶人出發了，不消片刻，十來個人就消失在了黃土道上。

　*

　廣陵，初冬，寒微凝。

　客棧燈火半明半昧，眼看著就要天明了。

　廣陵是個好地方，人杰地靈，風調雨順。虞姝的月份愈發大了，縱使辰王還想繼續帶往南走，但也不忍心看著路途奔波。

　且先生下孩子再說。

　這兩個月以來，辰王每晚都睡得十分安穩。

　他心之所向，便是帶著心悅之人，遠離皇權是非，從此過上再無喧囂的日子。京都的繁華，不亞于是一座牢籠，人人都想進去，卻不知遲早會繁華作繭，屆時想逃都難了。

　辰王的穿扮愈發儒雅，今日一大早更是一襲月白錦緞長袍，外面披著一件狐裘斗篷，用了白玉冠束發，容貌清雋儒雅，那雙眸之中宛若墜了萬千星子，熠熠生輝。

　他往那兒一站，就如林下之風，亦如皎皎之月，是多詩詞歌賦都描述不出來的俊與雅致。

　這樣一個男子，很難讓人往壞想。

　就連十五和十七，也對辰王逐漸改觀。

　溫年悄然靠近，附耳低語，“王爺，按著您的吩咐，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只是一會……還請王爺仔細著子，這苦計雖好，但也不能傷及命。”

　溫年對辰王已無任何要求，不再奢他去爭權奪位，那畢竟是九死一生之事。

　而今，只盼著辰王莫要行事過火，傷及了自。

　辰王角出一抹淺笑，眼中星璀璨。

　天破曉，晨間寒風颯颯。

　虞姝起榻后，十五、十七幾人伺候著洗漱穿。隨著月份越大，肚子也大了，胎也十分頻繁，導致近日來弱的。

　客棧的一樓大廳已經備好了早膳，虞姝正喝著小米粥，配著幾道爽口小菜，辰王這時從外面大步走來，他面帶笑意，披風里面似乎裹藏著什麼東西，待一走近，才掀開了披風，從里面掏出了油紙包裹好的餅。

　辰王笑道：“我剛從集市買來，嫂嫂趁熱吃吧。對了，十五十七兩位姑娘，你們也坐下一塊吃吧，反正都是自己人。”

　辰王一路護著餅，手掌燙紅了，月白錦袍上還沾上了些許油漬，甚是明顯。

　虞姝很難不容，莞爾一笑，“這一路，辛苦你了，坐下一塊吃吧。”

　辰王笑著應下。

　十五和十七亦不再防備辰王。

　四人用完早膳，辰王眉心微擰，“嫂嫂，我本想帶著你繼續南下，以免被叛賊追上，可你臨盆在即，眼下還是以孩兒為重。我已命人在廣陵暗中購置了宅院，若是嫂嫂和兩位姑娘不介意，咱們就暫時歇腳。”

　辰王這一路上，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商有量，完全沒有一個天潢貴胄的架子，且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虞姝考慮。

　十五和十七一開始略有疑心，到了今日，則是完全掉以輕心了。

　虞姝剛要拭，忽然秀眉微微一蹙，一也不，著腹中的靜，手擱在肚子上，能到不小的靜。

　辰王立刻關切詢問，“怎麼了？可是孩子又不安分了？待他出來，我這個叔叔定好生教訓他。”

　辰王語氣譴責，實則一臉溺寵。

　仿佛對虞姝腹中的孩子視若己出。

　辰王的話挑不出任何錯，逗得虞姝展一笑。

　這一笑，辰王眸中的星子更加璀璨，像是一片真心得到了回應。

　他不像封衡，心懷天下，野心，志在九州四方。

　他想要的，僅僅就是一個。

　十五這時道了一句，“娘娘腹中龍嗣，必然是隨了皇上。皇上武藝高深莫測呢，想來小皇子出生之后也是個奇才。”

　十五和其他影子人一樣，都是封衡收養的孤兒，自是將封衡視作此生唯一的主人。

　此言一出，虞姝莞爾，倒是不盼著孩子打打殺殺。

　辰王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之，仍舊角含笑，“皇兄是頂厲害的，我兒時最是欽佩皇兄。”

　無人看見的地方，辰王的另一只手握了拳，手背骨節發白，足可見他力道驚人。

　一行人從客棧出發，辰王這兩個月以來一直都是客客氣氣，毫無僭越之，他騎馬走在前頭，腰間掛著一把佩劍，隊伍中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在全心全意護著虞姝。

　冬日暖熹微，照在人，仿佛可以和一切戾氣。

　虞姝倚靠著馬車側壁，馬車鋪了絨毯，的雙手著腹中的胎，又想起在重華宮哪會，醫提過的一句話。

　會是雙生胎麼？

　怎麼覺得腹中有兩個小家伙在干架呢？

　不然，小家伙定然是個調皮頑劣的，真真是時刻不消停。

　虞姝的四肢猶是纖細，如此就襯得小腹更加隆起，上披著一件桃滾兔邊的披風，面容掩映著車窗泄的晨之中，溫暖嫻靜。

　外面騎馬的溫年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

　好像明白為何王爺會執迷不悟了。

　世間的人，大抵皆有執念吧。

　或為權，或為名，或為人，無一例外。

　就在隊伍平緩前行時，忽然有人低喝一聲，“主子，小心！”

　話音剛落，虞姝就聽見了箭矢被彈開的刺耳聲，旋即就是兵刃相擊的聲響。

　沒有往外去看，雙手護著自己的肚子，倚靠著馬車側壁，盡量遠離車窗的位置。

　大抵是為母則剛，越是到了即將臨盆的時候，心就油然而生一異常的安寧。

　這時，兵刃相擊的刺耳聲中，又有聲音傳來，“主子，小心！”

　為避免暴份，他們一行人在外面，不會當眾直呼出辰王的份。

　“主子，您傷了！”

　“無妨，保護馬車要！你們不必管我！”

　聽到這里，虞姝抿著，無意識的要了下瓣。

　辰王這一路護送，當真辛勞了。

　是傷了麼？

　他那樣矜貴之人，豈能傷。

　又過了好片刻，外面終于恢復平靜。等到十五掀開簾子時，打打殺殺已經徹底消停，“夫人，殺手退下了，只不過王爺了傷，咱們這就立刻啟程，先去別苑再說。”

　虞姝點了點頭，很想出去查看辰王的狀態，但又擔心會幫了倒忙。

　眼下這個樣子，自己都照料不了自己。

　虞姝懷揣著激與憂心，終于抵達別苑時，被人攙扶了下來，就看見辰王月白錦袍上都是，在兩人對視的瞬間，他卻還是燦然一笑，“我無事，嫂嫂莫要擔心。”

　虞姝眼眶一紅。

　到底是自己曾經心悅過的男子，并非是陌生人，辰王在心里始終與旁人不一樣的。無關乎男。

　點了點頭。

　辰王看著虞姝逐漸發紅的眼，眸之中，笑意更甚。

　*

　吳郡。

　封衡日夜兼程，下冒出了暗青胡渣，面容日漸清瘦，顯得更是蕭凜冽。

　因著連夜趕路，來不及住店歇腳，一行人皆已是面容蕭索。

　楚香原本倩麗的臉盤，已經長出了裂，可心疼壞了沈卿言。

　這一日，趁著馬匹吃草之際，十三問出了心困，“皇上為何堅信，辰王將娘娘帶去了南方？”

　虞姝懼寒，以辰王對的在意程度，不會將帶去北面。

　而辰王一直都很喜歡江南水鄉的調。

　另外，越往南就離著雍州越遠。

　辰王若是要帶走虞姝，最大的可能就是往南。

　封衡開腔時，嗓音沙啞不詞，宛若常年不曾開口說話的孤獨者，“影子人的線索可找到了？”

　十三眼中掠過一慚愧，垂下頭去，“暫、暫無。”

　封衡一記冷眼斜掃了過來，十三幾乎是頃刻間雙發，跪在了封衡面前，膝蓋磕在黃土路上發出了悶響。

　十三垂首，“皇上恕罪！屬下定竭力而為！”

　就在封衡險些紅了眼眶，要對十三下手時，一只烏信鴿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這信鴿是做了標識的，專供暗部所用。

　封衡長臂一揮，一掌逮住了信鴿，那雙凜冽眸幾乎是在瞬間有了一的生機。

　暗部的信鴿，是影子人專門訓練，也只聽令于影子人。

　信鴿腳下沒有任何信，但它出現在吳郡附近，足可說明一個問題。

　辰王等人曾經在此停留。

　亦或者，他們就在南邊！

　封衡對虞姝臨盆的日子記得一清二楚，之前在皇宮，就命人整個太醫院算過日子，滿打滿算，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他已心急如焚。

　男人放開信鴿，微微挑起的眸之中，寒乍現，突起的結滾了滾，因著形清瘦，他的裳已經不太合了，襯得腰肢更是頎長瘦。

　“走，繼續往南！”男人嗓音清冷沙啞，像咳的杜鵑低鳴。

　*

　轉眼五日過去，宜邑。

　宜邑臨江，江邊狂風大作，卷起陣陣浪花，袍在后翻滾，發出簌簌聲響。

　馬上就要渡江了。

　長江另一頭就是廣陵。

　這五日以來，雖還是沒有虞姝和辰王的消息，卻是陸陸續續能見幾只信鴿。

　十三和沈卿言，半句不敢多問。

　封衡亦不開口說話。

　只是，原本俊無儔的帝王，如今胡子邋遢，上袍已經數日不曾更換，有種霸王即將訣別于世的錯覺。好生蕭條矣。

　隨行弄了一只羊皮筏子過來，封衡先一步跳了上去，其余人也陸陸續續上了羊皮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