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尚未徹底降臨, 鵝般的大雪紛落，仿佛天驅散了蒼茫霾。

　虞姝立于一片雪天地之間，十五和十七護在側, 一襲嫣紅披風，了這一片雪域最奪目之景。

　廝殺之中，眼可見濺數尺, 殘/臂/斷/肢，虞姝卻不曾眨眼, 仿佛一夕之間，曾經令膽怯的一幕, 而今卻起不到一一毫的驚嚇。

　向封衡，親眼看著他持劍砍了那名獨眼刺客的頭顱, 男人提著頭顱，也向虞姝，隔著數丈之遠，視線在紛落白雪之中織。

　封衡像是在邀功，提起手中頭顱, 朝著虞姝笑了笑。

　男人一襲月白錦袍，雪花落在他的烏發上, 他眉目燦若星辰，干凈剔。

　誰說封衡是羅剎煞神？

　虞姝偏要講, 封衡是救世主。

　是的救世主，亦是這昏暗世道的救世主。

　虞姝也笑了笑。

　真好啊。

　報仇了。

　這害他們骨分離的狗東西, 尸首兩地了。痛快呢。

　十三靠近了封衡，以免他會走火魔, 卻見皇上今日的幽眸格外清明、純澈。

　十三又順著封衡的目向了遠, 一眼就看見了雪之中的一抹嫣紅, 十三頓時了然。

　還是娘娘管用啊。

　一個眼神就阻止了皇上發狂。

　比沈大人還管用呢。

　封衡將手中獨眼龍的頭顱遞給了十三，沉聲下令，“今晚就命人啟程，將這顆頭顱送去京都張相府上，就說是給相爺五十大壽的賀禮。”

　眼看著就要年關，他得給相爺一份大禮。

　十三應下，“是，皇上。”

　張相敢刺殺皇上，便是已經擺明了謀逆，待到皇上歸京，便是張相人頭落地之時。

　接下來，封衡沒有收手，許多日子不曾練手，他正好趁機會活絡筋骨，待到黑人盡數被誅殺，地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

　十五給虞姝撐著油紙傘，雪之下，整個廣袤大地仿佛被微籠罩，虞姝立于傘下，世而獨立，仿佛隔絕在了一場廝殺之外。

　看見的英雄歸來，虞姝懷里抱著的暖爐掉落，提著披風擺，直奔封衡，一把抱住了他瘦的腰肢。

　虞姝仰面的同時，封衡垂眸，眉心微微擰了擰，“昭昭，朕……上臟。”

　虞姝搖頭，“不臟，子炎是昭昭見過最干凈的男子。”

　干凈……

　封衡的確喜潔，但此前在后宮，虞姝分明嫌他“不干凈”，起初他未，只是被所迷，自是不會解釋什麼。

　而此刻，高傲的青龍忍不住搖晃著尾，恨不能在人面前騰空翻飛，全方位展示他最好的姿態。

　他很想告訴虞姝，他的優點可不止是干凈，真真是多話本都描寫不完他的優勢。

　自然，強者是要斂的。

　于是，封衡按捺住了要表現的急切心，仰面大笑，“朕這一次出宮，甚是歡喜。”仿佛圓滿了。

　十三等人，“……”

　皇上在歡喜什麼？雍州尚未攻，京都已被逆賊攻占，皇嗣流落在外，眼下不是正當艱難之時麼？

　其實，虞姝也歡喜。

　雖說，一路上驚險不斷，但好歹都好好活下來了。

　殺手被引到了雍州一帶，想來孩兒們那邊應該已然安全。

　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歡喜什麼，但好像，只要是和封衡待在一塊，便是滿心歡喜，骨分離之痛亦是可以稍稍緩解。

　殺手尸被拖走，大雪很快遮掩了一切腥殺戮，就仿佛不久之前的廝殺不曾出現過。

　*

　營帳，火爐熏開數朵臘梅，幽香四溢，暖之下，男人嘩啦一聲從浴桶中出來，虞姝半垂眼眸，耳子滾燙。

　封衡沐浴，本該回避，可外面大雪紛飛，兩人的孩子都出生了，大可不必再矯。

　可此刻悔了。

　就該外出避上一避。

　封衡在浴桶中時，虞姝掃了一眼落地的裳——

　他都褪了。

　即使此刻不太抬眼去看他，也大抵能猜出是一副怎樣的景，甚至于，都能描繪出細節。

　虞姝難以自控的吞咽了幾下。

　懷孩子時，好像力被分散，對封衡的無于衷。

　可孩子一出生，且又出月子了，封衡對的吸引力又冒了上來。

　虞姝不是個小傻子，很清楚自己渾火燒火燎是因為什麼。

　手里著一冊話本，半倚靠著小榻，一不。

　眼下正當多事之秋，不能如此魂不守舍呀。

　虞姝自己都詫異于自己的反應。

　試圖把注意力都轉移到話本上，可明明認得每一個字，卻仍舊什麼也看不進去。

　另一邊，封衡引以為傲的段就袒在外面，他垂眸一看，孤芳自賞了一下，隨即耳子就紅了。他要如何對虞姝言明，除卻虞姝之外，無人見到過他的絕龍？

　封氏皇族的男子的確俊無儔，得到了上蒼的格外厚待，無疑都是好皮囊。

　但也幾乎都有一個自傲的特。

　無一不是自詡有過人之。

　封衡對自己的皮囊甚是滿意，他并不認為這天底下還有哪個男子能與他媲。

　那個封奕奕雖是天下第一男，但也早已是老瓜一條了，封衡對那人最是不齒。

　昭昭為何不看過來？

　昭昭哪里都好，就是不識貨。

　像他這樣世間有的男子，又傾心于，昭昭應當牢牢抓住他才是。

　他家昭昭上輩子必然是活菩薩，不然，又怎會得到他這樣完的男人呢？

　封衡腦子里一番彎彎繞繞，眼下外面大雪，他派去虎頭山打探消息的人還沒歸來，眼下已是無事可做，眼下便是靜等消息即可。

　這個節骨眼下，自是莫要浪費了良辰景，與昭昭好生“敘敘舊”也是正事。

　封衡是想著，小青龍就已經躍躍試。

　封衡再度垂眸看了一眼，對小青龍亦是十分滿意。

　不是他自滿，他不愧是天子。

　就連自己都驚嘆于自己的完。

　催力烘干了上水漬，封衡隨手抓了一件干凈的雪中，披在上便大步走了過來。

　方才浴桶里泡了花瓣，他一路走來，香風習習。

　高大的影一下就擋去了虞姝面前的線，這下，不抬頭都不行了。

　一對上男人清雋的臉，就見男人的角微微揚起，笑起來有幾分風流韻味，“昭昭，你手中的書一直不曾翻過頁，你早就分神了，卻還在強裝鎮定。”

　一定是他魅力太大。

　昭昭這樣矜持的子，也快把持不住了。

　封衡太想了，哪怕尋到之后已經相了數日，可還是會想念。

　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

　哪怕心上人，就近在咫尺，可思念之心無半分削減。

　虞姝被揭穿，面以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了，像逐漸綻放的艷牡丹花。

　封衡被逗笑了，“呵呵，昭昭無需，這也怨不得你，要怪都怪朕太有魅力。”

　虞姝驚了小啞，“……”

　竟還無言反駁。

　行吧，皇上說什麼都對。

　封衡上的中故意大剌剌的敞開著，他深知自己段修韌，若不能把虞姝迷得神魂顛倒，就是他的失敗。

　封衡囅然一笑，“昭昭，你冷麼？朕可以幫你驅寒。”

　男人所言非虛。

　這一路走來，他一直在幫驅寒。

　都說子月子不好，卻是沒怎麼覺得不適。

　兩人四目相對，氣氛陡然就旖旎了起來，封衡突起的結在虞姝眼前滾了滾，的視線落在了男人的結上。

　封衡意識到了，他抓起虞姝的手，也放在了他的結上。

　這個位置對男子而言十分敏且特殊。

　對一個帝王而言，更是他的命脈所在。

　虞姝細的指尖在男人的結上輕輕劃了劃，下一刻，封衡突然一個翻，把人摁在了榻上。

　話本落地，隨即一件雪中也被人急急甩了下來。

　虞姝沒有矜持，封衡甚是用。

　頃刻間，氣氛就如茅草突逢春日雨，一發不可收拾。

　虞姝思緒被空，無意識的輕咬瓣，雙腕被封衡摁在頭頂，完完全全展在男人面前。

　封衡愣住了。

　人墨發傾瀉，陶瓷般的逐漸泛上了桃花，菱角艷滴。

　黑的黑，紅的紅，白的白，形強烈的視覺沖擊。

　封衡吞咽了幾下，抬手一揮，滅了幾盞火燭。

　倒不是他矜持。

　他只是很不想帳篷外面的人，瞧見里面的影子。

　誰看見，就挖了誰的眼珠子。

　視野暗了下來，他這才埋首……

　許久，封衡突然下榻，虞姝后知后覺，愣了一下，“怎、怎麼了？”

　黑暗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后，是男人獨有的磁與低醇的長嘆聲。

　虞姝，“……”

　等到封衡再度覆過來，他附耳低低道：“朕不能再讓你懷孩子。”

　至，在宮外不行。時局未曾安穩之前亦是不行。

　兩人額頭相抵，皆緘默了。他們都想念孩兒，但誰也沒說。

　*

　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亦不知哪天可以天霽。

　沈卿言和楚香只能暫時帶著小團子繼續待在林子里的山之中。

　沈卿言生了火，找了枯枝擋住了山口。

　數日下來，沈卿言和楚香皆有些狼狽，從廣陵逃走之時，上未帶分文，為了掩蓋行蹤，更是不曾去過集市，兩人皆是灰頭土臉，裳也數日不曾換洗，每日只是隨意用手整理發髻，乍一眼宛若街頭乞兒。

　好在，這兩個“乞兒”長得還算周正面。

　冬日里上不容易發臭，可小團子還在吃之中，每日需要清洗屁屁。

　起初，沈卿言和楚香都是束手無措，到了今日，已經是十分上手。

　這一日，見大雪遲遲不停，沈卿言便沒有外出取水，索拉了幾個雪球進山，丟進了破損瓷罐里，燒熱了就能給小團子洗屁屁。總之，怎麼隨意就怎麼來。仿佛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到底是否面的活著，已經不重要了。

　楚香盯著小團子進食，納悶道：“你瞧主，他一日比一日喝得時長多，小老虎都不及他。我今日晌午還瞧見主怒視小老虎，似是要搶食。”

　母虎這陣子一直在食，水足，小團子大可不必爭搶。

　可大概是怕了，這才一個多月大的小團子已經有了強烈的競爭意識，每次都是喝到往外吐才會停。

　也正因著這份爭強好勝，自從喝上虎之后，小團子以眼可見的速度長大了不，眼神格外深邃犀利。

　小團子每次睜開眼，楚香總覺得他好像不太高興，一雙大眼惡狠狠的，著狼。

　按理說，這麼大的孩子，不該有心思才對。

　沈卿言湊了過來，兩人四只眼齊齊盯著小團子。

　小團子方才吃了一頓虎，打了個飽嗝，角還溢了些許出來，又是吃到脹腹為止。

　小團子一雙大眼眨也不眨，睫濃曲長，與封氏皇子的男子一樣，都生了一雙漂亮的眸。

　沈卿言看著小團子，總能將對封衡的誼，轉嫁到小團子上，咧出一的大白牙，笑道：“主，你可吃飽了？一會與你虎弟弟一塊玩耍可好？”

　小團子總算是不再每日閉著眼，沈卿言一直幻想著等到小團子再大一些，就親自教授他武藝，帶著他騎馬狩獵。

　誰知，沈卿言剛將虎崽子捧過來，就被小團子出的一雙腳丫子踹了下去。

　“喵——”

　虎崽子委屈的嗷了一聲。

　母虎已經習慣了小團子的存在，將他視作自己的孩子，見自己的兩個小東西打架，母虎只是在一旁看著。

　楚香神訕了訕，“主好兇啊。”

　沈卿言也赧然，“皇上時也是這般目中無人，看人的眼神是冷的。這回錯不了了，定然是皇上的種。”

　楚香，“……”

　何意？

　難不宮里的兩個皇嗣不是皇上的種？

　楚香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天大的，斜睨了沈卿言一眼，賊笑道：“與我一些唄，皇上上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

　沈卿言一驚，立刻抿著。

　他如何能出賣封衡？

　可細一想，阿香又不是外人。

　不消片刻，沈卿言將封衡出賣的徹徹底底。

　“噗嗤——哈哈哈哈！”楚香仰面大笑，這數日來的憋悶心，總算是得到了好轉。

　沈卿言撓撓頭。

　但楚香也沒笑多久，不多時就發現一雙銳利的眼睛正盯著他二人。

　楚香和沈卿言看向襁褓里的小團子，只見他掌大的小臉，一臉肅重，一雙眼睛出來的神，仿佛是在思量著什麼，十分的深沉。

　他看著沈卿言和楚香的表，就像是在看著兩個大傻子，著無盡鄙夷。

　沈卿言，“……”

　楚香，“……”

　*

　廣陵這一邊，小公主被養得愈發圓潤。

　才這般大，笑起來，里已經會吐泡泡了。

　辰王最是喜歡哄得咯咯大笑。

　小家伙很嗜睡，時常笑著笑著就睡著了。

　辰王舍不得放下，總會抱上好一會才將放搖籃里。

　辰王近日來也是臉紅潤，眉目含笑，許是和小家伙經常“嘮嗑”，他對屬下的話也多了起來。

　“是本王見過最可人乖巧的嬰孩。”

　屬下，“……”

　王爺，您也沒見過幾個孩子呀。除卻小公主，您還養過誰？

　一心腹疾步而來，湊到辰王耳側，又用手掌擋住，這才低語道：“王爺，五皇子已抵達京都。”

　辰王角笑意幾乎是瞬間消失，那雙溫潤的眸，像結了一層薄冰一般冷。

　“老五回去了……”

　他兀自輕嘆。

　隨即又冷笑一聲。

　看來，封奕奕那個狗賊，并不能讓張相一黨滿意。

　辰王回頭看了一眼小公主的臥房。

　只有他的，才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公主。封衡必須坐穩皇位。

　辰王表面有多隨和，偏執便就越深。

　只是這世上鮮有什麼事，亦或是什麼人，會勾起他的偏執。

　他遇到了兩個。

　一個是當年僅憑一己之力，將他從山崖拖上去的虞姝。

　另一個就是他的掌中。

　人對自己養大的孩子，都有一種天生的護犢，偏執之人更是如此。

　辰王臉沉了沉，“給雍州那邊寄書信，就說，老五京了，讓皇上早做準備，另外……”

　辰王話鋒一轉，稍作思忖，最終還是道：“告訴皇上，孩子一切都好。”

　他當初可以帶走虞姝，因著封衡難過與否，他毫不在意。

　可如今，他不能帶走。只因，他既不能負了虞姝，也不能負了。

　隨從立刻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