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鷹頭完全怔住了。
著面前那雙明如春的笑眼, 他生不出半分綺念,只覺一惡寒從腳心直沖向天靈蓋,頭發都快一豎起來。
實在想不通, 這樣一個滴滴、手無縛之力的小姑娘, 怎麼會有如此駭人的氣勢?
老鷹頭本能地就要往后躲,奈何明宇還死死踩在他頭上, 他本彈不得。
慕云月也瞧出來,他還想掙扎, 于是笑了笑, 一語道破他的心思:“你是在擔心你手底下剩余的幾個兄弟, 也會被我們抓住,是也不是?”
老鷹頭微愣, 更加用力地咬牙關,一個字也不愿出來。
慕云月笑了下,“看來我說對了。”說著,又歪下腦袋,同他躲閃的視線齊平,“你覺得你什麼也不說, 我就當真猜不出來秦姑娘在哪兒?城北的城隍廟, 是也不是?”
老鷹頭驟然抬起視線,眸底滿是震驚。
慕云月淡笑著為他解道:“方才你自個兒說的,‘等北邊的兄弟過來’。”
老鷹頭這才反應過來, 磨切著牙,懊喪地嚎了一聲, 怨毒地睨著慕云月, 冷笑道:“這筆買賣個真不劃算, 早知道遇上的是你這麼個茬兒, 老子就該讓加錢!”
“是誰?”
慕云月沒興趣聽他抱怨,直接截住他話頭,反問道:“你們的計劃是什麼?城隍廟在北,凌風山在南,你們為何要把我和秦姑娘安排得這麼遠?目的是什麼?快說!”
陡然呵斥一聲。
老鷹頭心肝不自覺哆嗦了下,卻還在:“你不是很聰明,什麼都能猜出來嗎?怎麼這點小事,還要來問我,你自個兒猜……啊啊啊——”
碾在臉頰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依稀都能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看你今日行事這麼練,應當是綁過許多人。那你應當比我更清楚,人質要是不聽話,會遭多大的罪。”
慕云月垂眼睨他,“就像你說的,我很聰明,你招與不招,我最后都能猜到,現在來問你,自然是在給你機會。別忘了,你的幾個兄弟可還在城北的城隍廟里等著你。你若是肯乖乖配合,我至可以讓他們一點罪過。更何況……”
停頓片刻,牽起一幽冷的弧度,“哪怕你什麼也不說,我也會去城隍廟。只要我一,你背后的人肯定就會知道。那對于而言,我又是怎麼知道秦姑娘在哪兒的?”
老鷹頭似意識到什麼,瞳孔猛然起。
慕云月輕笑,“我為什麼會知道?只能是你不堪重刑,跟我招供的。”
“我沒有!”
老鷹頭本能地反駁,眼里終于出幾分慌。說完,他自己也覺得這話蒼白無力。別說那人了,便是他自己也不會相信。
慕云月打量他臉,知道已經威脅得差不多,便適時給了一顆甜棗,“既然那人已經認定,你背叛了,就算我不你兄弟,也絕不會手。如此,你倒不如投了我,至我還能保你們一全尸。”
“呵,全尸?”老鷹頭譏笑出聲,“這也好?你真當老子傻的?”
“不然呢?”
慕云月無畏無懼,迎著他的目,朗聲道:“你們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難不還指最后能好好善終?當年王侍郎的兒,就是你們綁走的吧?”
“你以為你們只是害了一條命嗎?我告訴你,死后不久,母親就傷心過度,病倒在床,只能靠藥石吊命;父親為了給報仇,四冤,卻被薛衍打到,連一個七品烏紗帽都保不住;連帶哥哥也再難仕途;的妹妹更是因為這樁丑聞,至今還在夫家抬不起頭,一個明正娶的正室主母,竟淪落到被一群小妾欺負。”
“而你們呢?你們拿著用王姑娘命換來的錢,四揮霍逍遙,這錢花得可安心?就算你們沒有兒,總也有父母吧?倘若是你們的父母,變王父王母這般,你們就不會心痛嗎?!”
一陣怒喝聲過,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只剩風聲在草木間穿梭,嗚嗚咽咽,仿佛亡者的悲鳴和憤怒。
老鷹頭愣在那,好半晌都沒有回神。
正午的日自林間落下,將面前的姑娘照耀得流溢彩。手里沾染了這麼多姑娘,弱的,剛烈的,他見過無數,卻是頭一回生出一種不敢直視的罪惡。
錯著眼珠撇開臉,他冷哼道:“就算我告訴你,你也救不了秦歲首。”
慕云月瞇起眼,“什麼意思?”
老鷹頭瞧一眼,“那人讓我們哥幾個把你們倆綁到一南一北兩個地方,上都綁上火雷,再給林家那位世子寫信,讓他過來救人。無論最后他人來不來,申時一到,都要點燃火雷。”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采葭氣恨地上前踹他,“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拿火雷炸我們姑娘!”
老鷹頭被踢得滋哇:“沒給你家姑娘綁!沒綁!沒綁!那人說了,你家姑娘的命得留著,秦姑娘就隨便了。”
隨便了?
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這麼輕描淡寫地遮過去了?
慕云月冷笑,仰頭看了看天,距離申時已經不到一個時辰,當下也沒再猶豫,直接吩咐明宇道:“派幾個人,把這些賊人送府,再把城隍廟的事告訴他們,讓他們速速派兵去救人,其余人都跟我去城隍廟。”
采葭忙攔道,“讓府去吧,姑娘你就別去了,那里有火雷,太危險了,萬一炸了可怎麼辦?而且那秦姑娘還是……”
還是林世子的心上人。
采葭在心里嘀咕,沒敢說出來。
慕云月知道實在關心自己,笑著腦袋,“無論什麼時候,人命都是第一要的。等府派人過去,黃花菜都涼了。秦姑娘是被我牽連才會落難,我不能見死不救。”
說罷,慕云月也不敢耽擱,騎上明宇牽過來的馬,就呼嘯著待人趕了過去。
可等真正到了城隍廟附近,慕云月才終于明白,老鷹頭說的“你救不了秦歲首”究竟到底是什麼意思。
人。
到都是人。
樹林、草叢、斷垣……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埋伏著人,手里刀劍寒森森,說也有百十來人。且裝束統一,與老鷹頭他們完全不同。
顯然里頭不只有山匪,還有專業的銳殺手。
而慕云月這邊,算上自己和采葭,也就二十來人。
看來薛明嫵是算準了,林榆雁最后肯定會舍棄,去救秦歲首,所以把大部分人都安排在了這里。
這一局,不單是想讓自己吃秦歲首的醋,還想傷一傷林榆雁。
小算盤打得可真夠的。
“姑娘,他們這麼多人,咱們怎麼辦?”
采葭跟慕云月一塊窩在樹后面,憂心忡忡問。
慕云月沉片刻,道:“我帶幾個人去當餌,引開那群殺手,你和明宇趁機溜進去救人。”
“不行!”采葭和明宇齊聲反對,“太危險了,還是我們去吧。”
慕云月卻搖頭,“薛明嫵做這個局,擺明了是沖著我和林榆雁來的,那這群人應當也只會對我們兩個人更敏。你們過去,怕是起不到調虎離山的效果,還有可能打草驚蛇。”
說著便扭頭,點了幾個人,駕馬沖了出去。
而城隍廟附近的那群殺手,也的確不出慕云月所料,在看見的一瞬間,都齊刷刷愣住,抬手將眼睛了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誰。
兩輩子頭一回做這樣的事,慕云月心跳如鼓,手都快抖得握不住韁繩。
深吸幾口氣,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仰頭朝著那群殺手挑釁一笑,便催馬快速奔林中,邊跑,還邊不忘高聲嚷嚷:“這里這里!他們都在這里!有好多人,世子快來!把這些腌臜統統一網打盡!”
因著慕云月的突然出現,那群殺手本就震驚不已,再聽這麼一喊,顯然后頭還有很多幫手,否則僅憑一個小姑娘,如何能從老鷹頭手里順利逃?
倘若真把人都喊了來,別說趁機重傷林榆雁了,他們自個兒的命都難保!
“都愣著干嘛!趕追啊!”
殺手頭領三步并作兩步地飛奔上馬,急追出去。剩余的殺手也翻上馬,隨其后。
箭矢頃刻間如雨下,麻麻穿行在草木間,驚起枝頭一片昏。
暗衛們護在慕云月后,拔劍打開箭雨。繞是他們手高超,仍舊有人負傷。羽箭越來越急,有一支就著慕云月耳廓,徑直將一只逃竄的兔子整個貫穿。
鮮染紅了大片花草。
慕云月調開視線,不敢去細看那只兔子,也不敢回頭。就這麼一直屏住呼吸往前飛奔,唯恐多看一眼,自己就會害怕到,連揮鞭打馬的力氣都沒有。
風從耳邊過,都泛著濃濃的腥味。
也不知是恐懼太甚,還是其他什麼心思作祟,有那麼一瞬,慕云月竟希那人能過來救自己,而不是去尋秦歲首。
可他若真是林榆雁,又怎麼可能舍棄秦歲首,去選擇呢?
退一步說,即便他不是林榆雁,只是恒之。
這輩子他們的集,也僅限于那段淺薄的搭船之緣,誰會為這麼個萍水相逢的人,豁出自己的命。
終歸都是自己一廂愿罷了……
慕云月苦笑。
又一名暗衛從馬上跌落,慕云月后的防衛終于出現。雕翎箭趁勢殺到,帶起的勁風催斷沿途的枝葉。
再有一寸,便要貫穿慕云月后心。
甚至都來不及張呼救。
也就在這時,旁忽然多了一個玄影,不等慕云月反應過來,就一把攬住的腰肢,將抱到自己馬背上。
流矢著慕云月鼻尖飛過,又在那人閃著寒芒的銳利劍鋒下,斷兩截。
袖口飛卷,帶起一陣淡淡的冷梅香。
“無礙?”
頭頂響起一句問話,聲音和他攬在腰間的手一樣,帶著明顯的抖。
慕云月驚魂未定,一雙瞳孔還微微在眼眶里震,仰頭訥訥看了眼衛長庚,許久才醒過神,卻是茫然問:“你……不去救秦姑娘嗎?”
衛長庚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就要回答:“自有林榆雁去救。”
出聲前,他猛地驚覺過來,連忙閉上,正琢磨該怎麼搪塞過去。
那廂林榆雁已經帶人將后頭的殺手都清理干凈,正駕著他的麟駒,著急地朝這邊趕來。一瞧見衛長庚,便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怎麼樣?我的歲歲如何了?”
等喊完,他才看見衛長庚懷里的慕云月。
頓時,三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歲歲?”慕云月瞧了眼衛長庚,又皺眉,狐疑地打量起林榆雁。
林榆雁也是做賊心虛,一對上慕云月的視線,就激靈靈打了個寒,出腰間的小金折扇,“唰”地撐開,反手擋在臉前,急道:“我不是林榆雁!”
慕云月:“……”
衛長庚:“……”
什麼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且還是一個愚蠢至極的例子。
林榆雁自己也怪尷尬的,訕笑著放下折扇,搖了搖,給自己找補道:“慕姑娘莫要誤會,莫要誤會,在下口中的歲歲,只是在下養的一只貓,跟秦姑娘沒有任何關系。”
話音還沒落地,他邊的小廝來福,就激地駕馬飛奔到他面前,邀功似的大喊:“世子爺,小的把您的秦夫人救出來啦!”
林榆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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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包,慶祝星星哥終于掉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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