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倫敦。
正是傍晚,泰晤士河被夕余暉渡了斑斕的淡淡金,連帶著其上矗立的倫敦橋,車與人川流不息,遠霓虹一點點亮起,晚夕連著長河,云蒸霞蔚,漂亮得似是虛幻。
這是江槐到這里的第一個月,陌生國度的街道上,他刻意落后于了人群,獨行著,修長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上,他頓住了腳步。
人來人往,孩被眾人簇擁,眾星捧月,正和朋友一起過橋,一頭漂亮的卷發高高束起,雙手背在后,正仰著臉,在和邊的朋友說著什麼,晚霞落在那張皎潔完的臉上,顯得那麼溫暖又真切。
不遠,一艘渡船在江面上緩行而過,汽笛聲拉得悠長。
他們肩而過。
他的同窗注意到了,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遠去的孩明艷的側臉,隨即,便是遠去的背影。
江槐一直在看著,眸那麼復雜。
“jiang?”同行的男生有些疑。
他的眼神和神不需要解釋,意昭然若揭。
“你喜歡?為什麼不去表白呢?”在西方人眼里,喜歡就要去追求,他不知道,為什麼對那個漂亮的孩,江槐只是在背后默默看著,甚至沒有主上前和攀談。
江槐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的背影,一直到匯茫茫人堆,再也看不到分毫。
……
白嘉榮是和江槐一起來的京大換生,他知道江槐心里一直有一個人,之所以選擇來英國這所知名大學換,其實也只是為了,可以離近一些。
可是,來的這半年,他卻不見江槐去見過那孩一次。他大部分時間都獨來獨往,去教室里聽課,去圖書館自習,生活規律,績極為優異,甚至有教授對他出了橄欖枝,問他愿不愿意本科畢業后來這里繼續深造。
分手時,明霜對他說的話,依舊像是一尖刺一樣,在他的心頭,讓他日夜回想,流不止。
倫敦有霧都之稱,多雨,多霧,大部分時間都漉漉的。
他清晨打開窗戶,看到街道上籠著一層朦朧的薄霧,似乎看到了明霜,正在霧里,朝他走來,對他仰臉甜甜的笑。隨后,的影越來越模糊……他意識清醒了,再一看,街道上空空,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
江槐醒來時,發現原來又一場夢,最近,他夢越來越多,似乎也越來越多的分不清夢境與虛幻。
夜濃郁,昨夜的雷雨沒停,反而越下越大,他像回到了小時候,又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倫敦。
一雙溫的手扶住了他,隨后,是湊到他邊的一杯水,溫度正好,竟然還是溫的。
明霜喂他喝水。的手腕卻被他攥住,江槐轉眸看向,聲音沙啞,“明霜,你是真的嗎?”
明霜沒說話,由他握著自己手腕。喝了一口水,吻住他的,將水渡了過去,他薄薄的被潤澤,恢復了嫣紅,江槐抱著,似乎要把自己懷中。
窗外電閃雷鳴,在他懷里,軀溫暖。
的手輕輕過他的眼角,輕聲說,“睡吧。”
人的是最好的鎮定劑,良久,江槐低低應了聲,把抱。
窗外暴雨如瀑,雷聲陣陣。
……
江槐最近在加理公司事務,林泉過于依賴他,鑒于這些年江槐在圈子建立起的口碑與聲譽,很多合同,他不面談不下來。
周五時,林泉的投資部經理肖準來了皎月一趟,態度極為和氣,和說,皎月和林泉之前簽的對賭合同已經完了,之后林泉還會繼續注資。
其實明霜創立這個公司之的本來原因很是任,不是為了做一番事業,只是為了圓夢,圓自己孩提時代的一個夢想,想用自己親手制作的無人機拍攝下最漂亮的月相。
后來,們公司人越來越多,明霜送肖準離開,一樓大廳,新來的員工很恭敬地明總,這是新加們團隊的年輕人,意氣風發,來了這個新生的公司,想要未來隨著一起做出一番事業。
上個月,唐晨的《神州記錄》最新一期播放了,熱度十分炸,唐晨在訪談節目里,談及這次鏡頭質量可以這麼高,和皎月和他們這次拍攝用的新型無人機分不開關系。
皎月和林泉簽訂的那個對賭協議,不知道怎麼也在圈子里流傳開了,這是江槐注資過的公司。來公司的投資人絡繹不絕,明霜接待不過來,家里還有個人,不想夜不歸宿,很多就都推給陳鶴軒接待了。
“其實,最開始,我們沒有想過可以盈利這麼多。”盧思佳坦白。
當時,明霜把他們拐過來時,并沒有承諾過未來會如何,開發期間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困難,好在最后還是都一一克服過來了。
明霜離開公司,看著燈火通明,活力煥發的眾人,忽然有些沉默。
自小一顆冷的心,游戲人間,從不信任任何人,可是,驀然回首,一路上,其實很多人在信任,依賴著。
公司里的大小事務,盧思佳每天都會給過目,要做一個決策,陳鶴軒知道有男朋友后消沉了一段時間,但是最后還是決定不退出,新來的員工就是依托他在臨大的人脈,齊健最近結婚了,拿分紅買了新房,每天工作干勁十足。
還有一個人,等了很多年。
明霜先到了家,把家里燈都打開,最近已經春了,天氣一天天回暖,但是還是著刺骨寒氣,江槐吃飯口味清淡,明霜了餐。
二樓有個溫泉,已經被幫傭打掃干凈,提前把溫泉水放好了,一池碧綠的水,散發著熱氣,旁白墻壁上著一束潔白的百合花。
江槐給發了短信,說是今天工作有些多,回來會略遲一些。
臺下閃燈不斷,今天江槐見面,之前關于他忽然在公司消失了兩月,誕生的謠言不攻自破,林泉見的對外開放,允許記者進來參觀。
路若雪混在記者堆里,仰著臺上男人。實在忍不住咂舌,只覺得越看越覺得氣質好,這種長相,配著他的份和地位,就像是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星辰和冰川。
散會后,江槐被人圍著,黃集把人一一攔住,彬彬有禮道,“江總晚上有安排,沒有時間接采訪。”
路若雪拿著相機,咔嚓拍下了他的側臉,終于了進去,“江先生,我可以找你做一個專訪嗎?”
江槐沒看,黃集重復,“姑娘,已經說了,江總不接采訪……”
“江先生,您的人生一直這麼順利。”路若雪也管不了那麼多,“您一直這麼一帆風順,難道就沒有過失誤?沒有過什麼求而不得?”
江槐頓了頓,但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林清曉推著江如樅,在會議室的最后排,看著被眾人環繞的江槐。
“他還和明霜在一起?”林清曉說。
江如樅凝著,“這麼關心?”
林清曉打了巾,給他了臉,神很復雜。
“他們的,誰也說不清。”江如樅十指叉,“上周,明霜來找過我一次,問了一些江槐的事。”
江如樅很驚訝,為這個人的聰明和冷靜。
對江槐的了解程度,大大超出了江如樅的意料。甚至于讓江如樅開始懷疑,江槐的那個謊言,明霜是不是已經早已識破了。
可是明霜半點沒有提到這件事。
和他聊了聊江槐的,語氣很平靜,江如樅甚至知道了很多以前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江槐胃不好,喜歡的食和口味,他的睡眠習慣。
畢竟,除去祖傳的海鮮過敏,這麼久,他也沒去刻意關注過江槐到底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江槐也很在他們面前流出關于自己的喜好。
他原本以為,對于江槐,明霜本毫未曾上心過。
……
“我回來了。”玄關傳來開門聲。
男人還穿著正裝,肩上帶著暮春的清寒。
他了外,解了領帶,掛在玄關,換鞋進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明霜。
明霜穿著居家子,盈盈一握的腰肢,面頰雪白,卷發披散在肩頭,見的放松與慵懶,說,“飯好了。”
他看著,復又親了親面頰,心里說不出的滿足。
餐廳只有他們兩人。
“沒有你做的好吃。”明霜嘗著一道魚,對江槐說。
江槐聲線見的溫,“下次我做給你吃。”
明霜陪著他吃飯,江槐今天胃口似乎不錯,果然,是人,都會有偏好,飯菜合口味,有這樣陪著,他吃得也會多些。
明霜說了說下午肖準來公司的事,江槐并不意外。明霜也知道,沒有他的授意,肖準不可能擅自做任何決策。
江槐在以外的人面前,手腕很強,冰冷又強勢,被許多對手形容為過冰棱。這也是明霜這麼多年,一直不愿意留他的一大原因,覺得自己駕馭不了他。
“你未來有上市的想法嗎?”江槐問。
他談及工作時和平日不同,很專注,和十幾歲時,思索解題時的樣子很相似。
明霜從沒想到過,對的事業,江槐會這麼認真地替考慮這麼深遠。他一貫是個很細心細致的男人。一步步,替什麼都籌劃好了,到很久之后,在他可能已經不在的時候。
“再說。”明霜淡淡說。
見江槐還要說什麼,到他纖長冰冷的手指,“你去洗澡吧,多泡泡,水給你放好了。”
打開手機,回了幾條工作短信,卻看到陳璇來的消息。
“我懷孕啦。”隨即發來的是一張醫院的檢查單。
“恭喜。”明霜回復。
陳璇卻似乎意不在此,“我們都等著喝你和班長的喜酒呢。”
“日期定了,一定要通知我們。”
自從上一次,明霜手把江槐的睡照發到群里后,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他們是一對了。如今的江槐和明霜,極為匹配,無論是從外形還是從家世。
半晌,明霜回,“喜酒沒必要喝。”
“不吉利。”
以前明宅的主臥一直有兩張裝裱好的合影,是喻殷親自挑選的。
一張是明立誠穿著西服,穿著白婚紗的結婚照。另外一張是中式婚禮上兩人喝杯酒時的照片。明立誠英俊深,喻殷掩不住幸福的。
喻殷去世了,明霜上了初中后,找了個日子回家,去主臥把那兩張照片搬了出來,相框砸了,照片燒了,明立誠一直沒發現了什麼。
……
江槐在池子里,碧綠的溫泉水下,一切都若若現,看到男人修長有力的四肢和白皙如玉的皮。明霜從背后繞過,手捂住了他的眼。他濃長的睫了,落在的掌心,有些。
江槐上總是冰冷的,現在倒是被溫泉水蒸騰出了幾分熱意,面頰也是微紅的。
他修長的手指漉漉的,離開了水面,去握住,要和十指相纏。
“江槐。”明霜說,“你視力變差了。”最近,見他戴眼鏡的次數也增多了。
“你不喜歡看我這樣麼?”他輕聲反問,手指到的臉頰,“我可以不戴的。”
他在池子里,卑微仰視。在岸邊,一塵不染,高高在上。
一如既往。
他的一切,都沒避開。過朦朦朧朧的霧氣,明霜看到,他的腰窩上,那塊白皙干凈的皮上,有一行淡青的字母。
——
“什麼時候?”明霜手指輕輕劃過那,若即若離。這一幕對他而言太過于刺激,他聲音發了啞,“四年前。”
四年前,他從倫敦回來后,在自己上留下了的印記。從那時候起,江槐就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還會再有第二個歸宿。
他的與行事都過于決絕。
明霜半晌沒做聲。
他睫羽輕輕了,向,“你不喜歡?”
“喜歡。”說。
這兩個字,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好的藥。他湊近,吻住,含吮著的,又握著的手,把的手指帶到剛才那個位置。他蒼白漂亮的臉被溫泉水蒸騰出了勾人的緋,眉目含著說不出的味道,冰雪消融了春水,他在自己人面前毫無保留。
“江槐,你讓我破過很多例。”明霜說。
“明明,我應該很討厭你。”
“我沒有留人在邊的習慣,你卻一天都不想分開。”
“我不想結婚,你卻很想有個家。”
“你找世界上最涼薄的人要。”
“你騙了我很多,我不該容忍你。”
為什麼會自己騙自己,把這樣一個男人留在邊?為他一再退讓改變?
“……霜霜。”江槐聲音沙啞,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那麼聰明敏的人,此刻纖長的指尖微微著,握住的手。
“去做手。”明霜過他的眼角,“江槐,以前我就說過,你的,不由你自己做主。”
……
醫院,病房,黃集等得心急如焚。
江槐的高級私人病房位于走廊盡頭。
“怎麼樣?”他急著問李青紋。
“已經是全國最好的眼科醫生了。”李青紋聲音也有些疲憊,“手很順利,但是效果還并不知道。”
“先別去探。”他指著病房說,“公司那邊暫時封鎖了這個消息,誰都不知道。”
“先讓病人保持一個安靜的環境和舒心的心。”
明霜來時,走廊靜悄悄的。
李青紋說,手效果還不知道,但是,暫時的失明是避免不了的。江槐習慣了井然有序,習慣了任何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側目看向房門,是人的腳步聲。
窗簾拉著,隙出微。
他轉臉看向病房外,漂亮的眼完全被紗布包裹住,只出清瘦的下頜,秀頎筆直的鼻梁,和那雙纖薄人的,在線里半明半暗。
那雙,是在江槐長相里,最喜歡的部分。也是十七歲那年,在走廊里第一次遇到江槐時,第一眼看到的。
視覺被剝奪,聽覺和被無限放大。
“霜霜,如果我好不了,徹底變廢人了。”他轉臉看著,輕聲說,“你會離開我嗎?”
明霜在他床邊坐下,聲音很輕,很,“如果我說會呢。”
他纖長的指骨陡然收,剛做完一場結果未卜的手,失去視覺,正是人最脆弱的時候,也是在這時,他的不安全到達了頂峰。
“可是,江槐,你會讓我離開嗎?”輕輕過他的。
江槐離不開了。無論用什麼手段,都會把留下陪他。倘若明霜不要他,他會自絕于這個世界。
“江槐,你一直是這樣,我去了你的初中。”明霜說,“看到了你的筆記本,你上次說不記得的那個。”
“還有我和你分手后的所有事。”明霜聲音溫和,“你去了英國找我是不是,你記得你文的日期,記得你和我分手的事,記得你小時候的一切。”
“明霜,你現在,才來和我說這些。”他聲音沙啞,臉上毫無,“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一直裝作不知,裝□□他,江槐又何嘗不知道,早已經知道了這個謊言,不知不過是在騙他而已。可是,他舍不得穿這一切,想要繼續對他的好。
明霜哄騙著他來接了這個手,然后在這個時候,把一切都說出來,要拋棄他,這是對他的懲罰和報復?
因為他變了廢人,還對說謊。
“江槐,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會對我說謊。”人聲音傳來,清澈冷凝,“你這樣時,會咬自己的下。”
那一天,江槐帶著行李箱,出現在家門,和說話。他下上有被自己咬出的淡淡的齒痕。在他上留下的印記實在太過于深濃,即使他說忘了,他看的眼神,和那天,被分手時,看的眼神一模一樣,毫未變。
明霜從未忘過。自始至終,也再沒有第二個男人,用那樣的眼神看過。
“我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他說自己失憶,來家的第一天。
就知道了。
可是,還是把他留下了,把這個‘失憶’的江槐,留在了自己邊。
溪水重新流淌,重歸于世界。
他從絕里,被一分分拯救而出。從谷底,帶到頂端。
“江槐,疼麼?”纖細手指過他的面頰,停留于此,輕聲問。隨即,整個人子一輕,已經被江槐抱起放在床上,他一聲聲反復著名字。
“不疼。”
“別不要我。”他聲音沙啞,灼熱地吻著,在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到的臉,男人手指冰冷修長,“霜霜,我是你的。”
明霜手指停留在自己襟上,他什麼都看不到,那張清冷如霜的容,被紗布包裹住了漂亮的眼,凝著他,輕聲說,宛如宣判,“江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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