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溫公子和幾位娘子陪我們游玩了揚州城許多地方, 誤了他好些功夫，怎麼好一直耽擱，如今他已回去忙生意了。”出聲的是趙斂冬, 冷冷地掃了眼溫含蘊, 上前一步道，“趙家斂冬，見過康王。”

　康王認真辨別面容，恍然頷首, “原是輔國大將軍之，如此颯爽, 果真有乃父之風。”

　趙斂冬說不敢當，“記得時隨長輩見過王爺幾面, 才大膽相認。”

　對話間，屋溫家人頓時一驚。縱然不清楚輔國大將軍階幾品、權勢如何, 但看康王這客氣的模樣也不會太低，這位趙娘子竟從沒說過。

　趙娘子份如此不凡，且和南音關系甚好，那在他們心中一直是個備欺凌的小可憐南音, 又如何說呢？

　溫含蘊下意識看向南音，這位素來和善的表姐頭一次沒有對笑，不知怎的有些張，深覺自己方才說錯了話，忙補救道：“怪我忘了大哥哥忙，他對我們這些姊妹向來好得很，南音姐姐難得來揚州一趟, 我當他要陪得更久些呢。”

　其實有意耍弄的小孩兒心機, 方才已有不人聽出來了, 但都沒當回事，畢竟也不能說是壞心思。

　倒是老夫人心里一直存著某種打算，對溫含蘊的話不覺有異，反而附和，“是啊，我讓顯多陪些日子呢。這才幾天？家里的生意缺了他難道就不了？”

　后半句頗有些生氣地質問長子溫青，臉微沉。

　溫青在老娘跟前不敢辯解，老實認錯道：“是我的不對，等顯回了一定好好說他，讓他安心陪南音和客人。”

　南音扶住老夫人，聲說：“表兄一直在盡心盡力陪我們，這次也是有急事，外祖母莫氣。”

　的話才真正有效，讓老夫人臉立刻好起來，也不顧外人在場，低首就和寶貝外孫說起話兒來。

　老人家才生過病，腦子不比往日清醒，經常只能記住在意的那幾件事。溫家人對這場景早已見怪不怪，對康王表示歉意，“南音第一次回揚州，老夫人難免在意些。快到午時了，王爺，不如到膳桌上說話？”

　康王欣然應允，任溫含蘊推著他在溫家慢行。

　春日換了竹簾，在廊下簌簌作響，幾縷微風打著旋兒穿過康王發頂，即便是一頂極簡單的木冠，在他的發頂亦如上好的玉飾般，熠熠生輝。

　低眸凝康王的溫含蘊一時不由看癡了，只有在下意識往前行走。

　王爺真好看啊。在心中慨。

　初次在修大夫那兒遇見康王時，尚且不知他的份，就已被他的容貌和氣度吸引，從此日日都要往醫館去轉一圈。

　康王年長整整十四歲，但在他上完全看不出歲月的流逝，唯有與眾不同的談吐和廣博的見識，才讓人意識到，原來這人已越過無數高山、過無數江河。

　溫含蘊原本想嫁一個心中只有自己一人、不納二的夫君，遇見康王后，就知道自己要嫁的只有王爺一人。即使他比自己年長一有余，已有王妃和世子。

　幸而他們心有靈犀，王爺察覺到了的心意，并回報了，告訴父親要納為側妃。

　如今心愿終于達，溫含蘊只覺自己怎樣都看不夠。

　如果王爺的一直都治不好也不錯。此刻心中竟冒出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拋之腦后，治愈疾是王爺生來便有的心愿。

　即便王爺治好雙，即便離開揚州后會見到他的王妃和世子，也要讓王爺眼中只有自己一人。

　作為如今溫家份最高之人，亦是貴客，康王理所當然為桌上最矚目的人。

　南音靜靜陪伴老夫人，沒特別注意他，但仆役們殷勤的往來、桌上其樂融融的氛圍無一不表明了這位王爺的親切。

　他和綏帝是親兄弟，卻實在不同。如果作個比較，可能大部分世人都會選擇康王這樣與人為善的類型。

　南音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先生。他表面是冷了些，可心的灼熱并不，看他登基以來的連番舉措，還有整治世家的決心便知，這絕不是一個真正冷漠的人。

　“南音？”趙斂冬輕聲提醒，示意有人問話。

　桌上有數道目投來，康王好脾地重復了遍，“我先前四尋醫時，有幸和慕娘子的伯父結識，聽說他回京了，如今可還好？之后可還要再往河西去？”

　“伯父康健，很好。”南音道，“現今留在長安任職，應是不回了。”

　康王頷首，沉道：“離京多年，許多人和事，我都不大悉了。”

　除卻天子兄長、康王這個份之外，其實他也有職，北庭節度使。

　五個兒子中，除了寵妃玉氏所出的四皇子，先帝最在意的便是這個大兒子了，約莫是因他天生有疾，較為憐惜。所以康王及冠得封地后，還掛了這麼個職。

　他基本沒去過北庭，事一直都是節度副使在做。綏帝開始削節度使的權力之后，這一職對他而言就更是形同虛設了。

　“以王爺的份，何須您去特意悉他人。”溫含蘊的勸導令康王微笑，“我是怕到時候帶你回長安，見了人我們都是兩眼一抹黑，豈非惹人笑話？”

　他這才是說笑，引桌上眾人莞爾。

　如此觥籌錯，等到下桌時，男人們都飲了不酒，被各自的夫人或隨從扶著，往房中休息去。

　南音也被席上的酒氣和熱意熏得臉微紅，和趙斂冬漫步至廊下，對小片竹林吹起風來。

　三月的揚州已十分溫暖了，日穿過常青竹林打在墻面，斑駁影輕晃，有種夏日初至的清爽。

　“你的手？”趙斂冬從瓦檐間收回視線，就注意到南音手在輕輕，皺起眉頭。

　“一點小病，很快就好了。”南音將其攏回袖中，對微微一笑。

　自己都沒發現，想來是今天的短短半日間轉了幾個地方，心神耗費，疲憊得都顧不了這點小小不適。

　趙斂冬遲疑問：“是因治眼疾嗎？”

　“算是。”

　南音中藥癮的事，因綏帝發現后就以雷霆之勢清理并著人把守住了皇宮，所以其余人一點風聲都沒聽過。趙斂冬不曾懷疑，頷首說：“那就邊往回走，你也去歇一覺。”

　二人攜手并行，慢慢悠悠地過拱橋，途中見魚兒游擺，還站在欄桿邊看了好一會兒。

　目送南音在榻上睡前，趙斂冬道：“你那位表妹心狹窄，又好面子，不是易于相之人，就算以后同到長安，還是接為好。”

　當面說人親戚的壞話，大約也只有能說出來，南音一本正經答：“我知道的，定只和凝凝一人要好。”

　趙斂冬一呆，“我不是這個意思。”

　撲哧。南音倚坐在引枕邊，就這樣的姿勢靠過去，輕輕抱住了趙斂冬，烏發如瀑般圍繞二人，沁香怡人，“多謝凝凝為我解圍。”

　說：“方才你若不開口，我本也是要直言的。含蘊心思或許說不上太壞，但說話容易惹人誤會，確實我也不喜歡。”

　南音自己明白，趙斂冬就放心了，到擁住自己的中含著淺淺的香氣，面上漸漸浮起紅暈，也抬手回抱，“無事，就算真想使壞，也有我護你。”

　說完這句話，趙斂冬到南音微微松開，看向自己的眼眸似含著漫天星辰，又有水波漾。

　一聲“凝凝真好”讓徹底失了神智，不知怎的就和人一起躺到了榻上。

　睡前猶在想：怪不得陛下喜歡南音，若有滔天權勢，也想把這樣的人留在邊。

　**

　明州林家被滅口一案，有溫子和相如端的介，查案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借溫家被投毒之事，溫子時常往府跑，不曾引人注意。相如端則手持天子令牌，暗中調查揚州員和賑災糧一事的牽連。

　如此查下來，他們發現涉及其中的員還真不。不論明州，揚州就起碼有小半員都參與了此事，或知或不知，為了這場賑災糧被劫案中的一環。

　相如端如今已經肯定，賑災糧絕不是被什麼匪徒所劫，而是有幾方勢力聯合把這百姓的救命糧給吞下了，其中權與利變換，到后面能夠得到的已不僅僅是這一般賑災糧所能帶來的利益，還牽扯到諸多商賈。

　他怒火越盛，忙起來甚麼相家溫家都顧不上了，整日里不知在何，若非有溫子在其中周旋，只怕旁人早就要發現他的不對勁。

　“這個孩子，就暫時讓他住在芳汀院附近。”這日，溫子拎著人到了南音面前，“我會派人看好他，南音莫怕，他如今已不會再做那些事了。且他當初看到了那去林家行刑之人的臉，將來若有需要，可以站出來指證。”

　溫子有個猜測沒有說出，經過連日深查，他覺去林家假傳圣旨，將那一家七口用白綾絞死的人，很可能和明州刺史關系匪淺。

　林鐘說他能僥幸逃，是因為他的表弟剛好去家中做客，被當做他給絞死了。而他被藏在了空水缸中，過裂親眼目睹了所有的慘狀。

　這事瞞不了多久，但凡那些人稍微注意些，恐怕很快就能發現他的姨母去林家尋子，又或是揚州這邊和他們互通消息，讓他們知道林鐘還活著。

　總之林鐘如今境危險，不知溫子用了甚麼方法把他帶出來，深覺藏在外邊兒不安全，還是帶回了溫家。

　瘦瘦小小的年，見了南音和趙斂冬變得很拘謹，俯首道歉，再抿道：“誤傷這位姐姐的小狗，是林鐘的錯，如果要打斷我的兩條來賠，我絕無怨言。”

　按理來說林家在這樁案子里也不是完全清白，不知怎的就出了他這麼個小輩，南音好笑，“對不住，那日我其實騙了你。喧喧并未斷，他只是傷了一只后，休養一段時日就能好。”

　一招手，喧喧就歡快地瘸著蹦跶了出來，圍著主人繞圈打轉，小模樣別提多歡樂了。

　林鐘眼噌得亮起，言又止，想喧喧，被小家伙齜牙的模樣阻住，“嗯……沒事就好。”

　知道真相后，南音和趙斂冬對他的印象不算太差，當場應下溫子的請求，保證會把人照顧好。

　溫子對們很放心，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留下“有事再來尋你們”的話，影就迅速消失不見。

　顯然，短短幾日間林鐘就已對他十分信任了，遙甬路許久，才收回視線，對上二人目時，堪稱秀氣的小臉悄悄變紅，勉強鎮定道：“但有吩咐，兩位姐姐直說就行。”

　故作的模樣很有些可，但他上仍有傷，又是需要暗中保護的人，怎麼可能真讓他去干活兒。

　于是接下來，在南音和趙斂冬及二人婢的掩護下，林鐘得以安穩住在芳汀院附近的一個小屋子里。

　沒了出門游玩的興致，南音去陪伴老夫人的時間，趙斂冬就帶著喧喧時常去尋這年，短短兩日，兩人一狗就變得無比悉了。

　尤其是喧喧，記吃不記打，被林鐘心哄了會兒，就樂顛顛地和人撲在一塊兒，關系十分要好。

　“林鐘很有天賦。”與南音獨時，趙斂冬如此道，有種遇見好苗子的愉悅。

　林鐘和喧喧玩耍時，在一旁的泥地上無聊地用樹枝比劃，本是以往跟著父親時看多了他擺的沙盤，還有一些從兵書上學得的知識，兒戲般地擺兵布陣而已。沒想到林鐘出奇敏銳，竟就著這極其簡易的沙盤和對起陣來，還屢屢輕易擊敗了。

　趙斂冬好奇詢問，才知林鐘不是偶然，他能夠把為何走這條路線、怎樣擊敗的理由說得非常清楚。

　分明只學過一些簡單的武功而已，卻在作戰對陣上有著野般敏銳的直覺。

　“待此事一了，我一定要把他帶回去舉薦給爹。”趙斂冬頗為興。

　南音點頭，“只要他自己愿意。”

　也覺得這個年很不錯，有勇有謀，又嫉惡如仇，和趙家人的品很像。

　“這些日子康王時常往溫家來，你和他見的多嗎？你那表妹沒有再故意找你麻煩罷？”趙斂冬想起這事，便問了句。

　“不多，都避開了。”南音道，“為他醫治疾的修大夫和溫家有舊，最近外祖母不適，他干脆住在了溫家，所以康王也來得勤些。”

　對康王是絕無心思的，即便見也不覺有甚麼。只是溫含蘊剛為康王側妃，好像防得，但凡有個年輕漂亮些的小娘子和康王近些都要被警惕，為免徒生事端，南音寧愿多繞些路，也會避開那倆人。

　趙斂冬喔一聲，如實道：“康王是皇親里難得的君子人，也好，比幾位長公主還和善，我爹都對他多有夸贊。康王妃是太傅之，更是知書達理，備王府上下敬重，聽說世子也聰慧非凡，溫含蘊若不知收斂，等去了長安，或去康王封地，恐怕日子不好過。”

　南音聞言沉思了下，輕淡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旁人說多了，恐怕也聽不進去。”

　趙斂冬深以為然，話題就此帶過。

　幾日下來，溫子歸家的時辰越來越短了，他好像遇到了甚麼棘手的事，南音偶爾見他，都是行匆匆、眉頭微皺的模樣。

　但一真正見到，依舊恢復溫和的笑，“祖母那邊，還要表妹多幫我作掩護。”

　孫兒輩里老夫人最喜歡的就是他，南音自然應是，問他，“是案子的事，還是生意上遇了問題？我看最近舅舅們也忙碌得很，家中有些冷清。”

　“都有些。”溫子道，“不過生意上的事只是繁瑣了些，說不上棘手。倒是委屈你，才來沒幾日，家里就忙這樣，只能勞煩你多陪陪祖母。”

　“沒有，我也是愿意陪外祖母說話的。”

　短暫的對話發生在兄妹面的廊下，就這麼點兒功夫，溫子又忙去了。

　正是在溫子徹夜未歸的這天夜晚，溫家又發生了一件事，有兒潛溫家園林，在幾個院子先后現了形，引得眾人大驚。

　南音被驚醒，披上外站在屋檐下，院外燈影幢幢，有不人在舉著火把抓賊。

　綏帝撥下的兩個衛向南音復命，說芳汀院和趙斂冬居住的院落都已查過，并無異樣。

　南音沉思，“你們多注意林鐘那邊，護好他，止任何人靠近。”

　如果真是兒還好，就怕是來探林鐘蹤跡的。

　衛領命，南音微微蹙眉立在外邊觀，眼見靜不小反大，人聲好像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