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娘捂住了口, 在原地緩了一會兒，那惡心的覺才退了下去。看了眼那魚販子的攤鋪，想來可能是魚腥味有點兒太重, 沒放在心上。

　新鮮的魚沒買, 不過和菜也夠了，芮娘回到了院子里，錢氏正在晾裳。

　見到芮娘，錢氏踮腳看了看：“芮娘回來了？”

　芮娘抬頭：“嬸娘，嗯, 回來了。”

　“喲, 買這麼多東西。”

　芮娘：“娘說多炒幾個菜呢，嬸娘在晾曬服呢？”

　錢氏笑：“是啊，我家華華這陣子麻煩你了吧。”

　芮娘一愣, 才明白指的哪件事, 連忙擺手：“沒有的事, 大嫂懷著孩子辛苦, 我不過搭把手的事, 算不上麻煩。”

　錢氏笑了笑，沒說什麼。

　芮娘提著籃子就進了廚房, 算算時辰，也差不多可以煮下午飯了，就淘了米，先把米飯蒸上。

　新鮮的五花就做紅燒, 娘吃。

　自從魯老太太惦記上芮娘的紅燒之后，隔一段時間只要買五花, 芮娘都會給做, 芮娘過門也不過就三個多月時間, 魯老太太的臉都眼可見的圓潤了一些。

　至于那豬腳……

　芮娘想干脆做豬腳飯，一碗好的豬腳飯，從吊湯開始就有講究。老孫頭每次多給的邊角料正好派上用場，豬皮可以給湯增加粘稠度，家里還有豬筒骨，正好用來吊高湯。豬皮筒骨一起下鍋吊湯，高湯需要的時間長，芮娘最先準備。

　熬湯的時候準備鹵油，大豆油里加量的油增加鮮味。大蒜、姜片、洋蔥、大蔥這些料頭用燒好的油炸一遍，炸至金黃，油里也吸收了料頭的香味，撈出來控油。

　魯家廚房的香料已經很全了，八角、草果、茴香、陳皮、香葉、干番椒、砂仁桂皮花椒甘草丁香等等，芮娘一共抓了一大包出來用紗布裹，做一個香料包。剛才炸過的料頭還可以二次利用，和紅曲米分別再包一個紗布包。

　高湯的滋味沒多會兒就從廚房飄了出去，錢氏時不時的就朝過張，中午那碗面的滋味兒錢氏可沒忘記，琢磨了一會兒，也進了廚房。

　“呀，芮娘，這是在做啥好吃的，這香！”

　芮娘笑了笑：“嬸娘，晚上吃豬腳飯，這鍋是準備燉的高湯。”

　“嘖嘖，高湯。”錢氏知道高湯是啥，這玩意可是費錢，骨頭大熬出來的東西，能不香？

　家的景也舍不得這樣吃，這魯家的生活……過得當真是好……

　錢氏還惦記著中午得牛面，問了句：“你中午牛面的湯頭也是這麼熬的？”

　芮娘愣了愣，然后笑著嗯了一聲：“大嫂懷孕了嘛，娘說要多給大嫂補補的。”

　錢氏咋舌。

　從廚房出去回房，韋氏竟在床上睡著了，錢氏在自家兒炕前轉了幾圈，然后又出去了……

　芮娘那邊，鹵也已經起好了。

　用高湯、香料打的底起的鹵能不香？何況還加了鹵油，豬腳和之前剩的一個大蹄髈一起放進去鹵，這道工序更慢，估計起鍋都晚上了。

　芮娘一邊忙一邊看了眼天，也不知二郎今晚啥時候回來……

　先前趁著開春腌了好幾壇子的酸菜正好切碎放在豬腳飯里解膩，一會兒再鹵幾個蛋，燙點青菜，就是一碗香味俱全的豬腳飯。

　芮娘忙活完，解了圍準備回房去。路過北院和魯老太太打了個招呼，意思晚飯會遲一點兒。魯老太太道：“午飯吃的多不，你歇著去吧！”

　芮娘便回房了。

　想時間研究研究刺繡，大哥臨走前給了好些上好的綢緞，一直忙著放在那，還沒研究呢。

　芮娘坐在炕邊，仔仔細細的琢磨了半天。

　先前大嫂的那本書也看了，可上面的繡樣大多都是些常見的。好比之前繡過的鴛鴦戲水、喜鵲報春。可蘇緞是上等貨品，也都是家人貴小姐才會穿的，那樣刺繡就顯得俗氣了些，這繡樣怎麼繡，還得是個大學問。

　芮娘半晌都沒拿定注意，正在犯愁時，忽然聽見門外一聲靜，像是盆掉了的聲音，連忙起，開了門。

　錢氏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站在院子里的水池邊，看見芮娘，不好意思的道：“東院沒水了，我看你這兒接了龍頭，用點你的水不介意吧？”

　芮娘當然不會介意，只不過別人沒打招呼就徑直進了自己的院子，這讓芮娘心里有點不舒服。

　但當下并沒說什麼，點了點頭：“嬸娘你隨便用。”

　錢氏：“你這水池是才砌的吧，二郎手藝真是沒話說啊，還在后面接了管子，我記得你家后院有條河，這現在是直接打水都省事了。”

　芮娘笑了笑：“是，都是二郎做的，我也不太懂。”

　“是真不錯呀。”錢氏一邊洗裳，一邊把西院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個遍，的眼神也讓芮娘有些怪異，不過畢竟是長輩，芮娘也沒說什麼。

　錢氏一邊看，一邊在心里罵自己的兒傻，這院子住起來才舒服，下午曬點兒太咋了？曬一曬沒氣，這屋子才干爽咧！

　錢氏磨磨蹭蹭的在西院看完了，然后又笑著問芮娘：“我聽華華說你刺繡繡的好，和大郎都合作了！真是能干，比我們家華華強多了。”

　芮娘忙道：“沒有，就只是會些簡單的罷了。”

　“那你會些啥？”

　芮娘本以為對方只是客套的問問，沒想到還會問的這麼，想到剛才自己坐了半天也沒繡出個什麼來，有些不大好意思：“就簡單的一些圖案罷了……”

　“是啥？讓我看看唄。”

　芮娘：“……”

　錢氏：“你別介意，我也沒什麼見識，聽說你那個刺繡可值錢了，我也想瞧瞧，開開眼。”

　對方都這麼說了，芮娘也不好拒絕，邊只有給魯越的那個荷包，就拿出來讓錢氏看了看。

　錢氏臉都快湊到跟前了，看完后眼角都了。

　芮娘也不知道要看多久，面尷尬極了。

　錢氏回過神，忙道：“好看！好看！瞧這老虎繡的，活靈活現！”

　芮娘笑了笑，將荷包收起來了。

　“那個啥，那我走了！謝謝你的水啊！”

　芮娘：“嬸娘別客氣，馬上開飯了，我也去廚房。”

　廚房的豬腳已經了，芮娘剛到廚房，院門口魯越也踏進了院子。芮娘一喜，嗓音都甜了幾分：“二郎，馬上開飯啦。”

　魯越面上原本帶著疲憊，在聽見芮娘的聲音后霎時褪去，只剩下悉的人才能見到的溫。

　“真香，我在院門口就聞見了。”

　魯越走到邊，了的臉，芮娘下意識的笑著一躲，視線就看見不遠錢氏的影。

　嚇了一大跳，連忙拍掉魯越的手，魯越也看見了，不過很快就悄悄和芮娘咬耳朵：“在晾裳，背對著我們的，別怕……”

　芮娘瞪他，轉去廚房了……

　錢氏沒看見嗎？當然看見了。

　等兩人都去了廚房，這表復雜極了，正巧韋氏終于睡醒從屋里走了出來：“娘……你忙活啥呢……”

　錢氏把自己兒一拉：“你這個弟媳不簡單啊，把二郎的心拽的死死的，兩人還在院里親熱，真是沒個眼看了。對了，剛剛在屋里刺繡，我以為繡出個什麼呢，結果一看，那不就是平常的刺繡嗎……大郎莫不是被騙了？！”

　韋氏睡得迷迷瞪瞪的，一聽這話立馬神了：“你說啥？不會吧。”

　錢氏：“怎麼不會，真的很普通，你沒見嗎？”

　韋氏回憶了一下，想到那天的經過，就是那個孟公子三言兩語的，一下就把芮娘的刺繡說的神乎其神，至于芮娘繡了個啥，什麼蘇繡、蜀繡，們的確也不懂啊……

　錢氏兩句話，就把韋氏說的不淡定了，好似自家的錢馬上就要被騙走了一樣，連忙拉錢氏的胳膊：“娘，這可咱辦，大郎先前都和說好了！”

　錢氏眼骨碌一轉：“別急，先吃飯，吃完飯咱娘兩再說。”

　……

　剛出鍋的燉豬腳又又彈，澤紅潤，老遠就能聞到一奇異的香，骨是骨是，一口下去，油脂四溢，糯彈牙，配上一口淋了鹵的米飯，口齒生津，若是覺得又有些太膩，正好還有開胃解膩的酸菜。

　這酸菜是芮娘開春時用芥菜腌的，這到了五月是剛剛正好，切碎的酸菜下飯下面都極為開胃，吃膩了，有時候也是道令人想念的小菜。

　鹵不能浪費，芮娘便還鹵了蛋、豆干和一些藕片，蛋得快，每個人碗里都有一個，魯越吃辣，芮娘還特別給他舀了一勺辣椒醬。

　飯桌上，魯老太太和魯越都吃的酣暢淋漓，芮娘給魯老太太的是最爛的：“娘，這個燉好了，你牙不好，吃這個。”

　“好好好。”魯老太太最喜歡燉，自然笑的見牙不見眼。

　而錢氏和韋氏那邊就要沉默一些，尤其是韋氏，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錢氏看一眼，低聲問：“咋了？”

　韋氏仗著有親娘撐腰，聲音不大不小的：“有點膩，我吃不下。”

　顯然，飯桌上所有人都聽見了這話，作也都頓了頓。

　錢氏最先出來打圓場：“看把你金貴的！這多香啊！芮娘燉了一下午呢！”

　韋氏：“是有點膩嘛……我真的沒啥胃口。”

　錢氏用小輕輕了自己兒，主從韋氏碗里夾走了：“你不吃我吃，你就吃酸菜，酸菜不膩。”

　韋氏撅了噘，不說話了。

　魯老太太沉默著沒說什麼，魯越更是悶著頭就把碗里的飯兩口吃完，然后，拉著芮娘回了房。

　芮娘：“二郎，廚房的碗筷還沒收拾……”

　魯越聲音有些沉：“本來也不該你收拾。”

　之前芮娘做飯，韋氏收拾廚房的事是一早就默認的，這段日子芮娘順手就給干了，可韋氏懷著孕，娘錢氏可沒懷孕，既然是來照顧人的，那按理說，就該把的活全干了。

　當然，魯越一句話沒說，只是拉著芮娘回房，說要給打水洗澡早點歇息，芮娘哭笑不得：“時辰還早呢。”

　魯越嘆口氣。

　“你歇著吧，等會兒我去看，廚房沒收拾的話我去。”

　芮娘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了句：“你生氣了？”

　魯越也沉默。

　芮娘笑道：“真沒事呀，反正家里的活能有多呀，咱家人，又沒有小娃娃帶的，無非就是做飯洗這些，嬸娘今天來了，還把里里外外的裳都洗了。”

　魯越反問：“洗你的了嗎？”

　芮娘一愣，然后搖頭。

　“那不就得了。”魯越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婆娘。

　“這些事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要再這麼下去，我媳婦兒豈不是丫鬟了？”

　芮娘瞪他：“胡說。”

　魯越：“我是胡說，但我娶你不是讓你干活的，你早些休息吧，我去干。”

　芮娘：“你不累嗎？”

　“累，但我是男人，我得顧家。”

　芮娘聽他這麼說，心里又泛起一甜，不過倒是一點兒也沒生大嫂的氣，說來也是奇了怪了，也覺得那豬腳吃起來有點膩……也沒什麼胃口……

　當真是金貴了，連吃也覺得不香了……

　-

　大院廚房，錢氏把廚房給拾掇了。

　回了房韋氏還不樂意：“娘，你咋忙活起來了。”

　錢氏看一眼自己兒，嘆氣：“華華啊，你這子真是……”

　韋氏不服氣：“我咋了嘛？”

　錢氏懶得說教，還有正經事要干，于是道：“咱們娘倆繼續掰扯白天的事，大郎這次出門，有沒有給你說這次去蘇州這單，能賺多錢？”

　韋氏漫不經心：“他沒說，只說是大單子，說能抵布莊一年的利潤吧。”

　錢氏心里飛快的在算，“一年的利潤，那去年賺了多？”

　韋氏皺了皺眉，仔細的回憶。

　錢氏恨鐵不鋼：“你這個腦瓜子咋這點兒事都記不住，還指你主事？”

　韋氏：“別急嘛，我想起來了，去年一年我們手上按照兩留的話，大郎帶回來了十五貫多，那就是差不多賺了八十貫吧。”

　八十……

　“那意思給你弟妹就要給四十？！”錢氏聲音都尖銳了。

　韋氏沒細算過，但好像是這麼回事。

　錢氏不淡定了：“這不行啊，你得和大郎說說，這太嚇人了。”

　韋氏皺起眉：“可大郎不聽我的，我還做不了主……”

　錢氏翻個白眼：“你是不是傻啊，那又不是說明著反悔，布莊是你們兩口子開的吧，那記賬是大郎記賬的吧，宋芮娘又看不懂賬本，你們多添寫的，還不是簡單事兒啊……”

　韋氏愣住了。

　好半晌才明白過來娘的意思。

　“娘，你是說……可以寫點，分點兒？”

　錢氏咳嗽了一聲：“華華啊，不是娘小氣，你看你這肚子馬上就要大了，這后面生個兒子，你不為他打算啊？”

　這話說到了韋氏的心坎子上，要打算，當然要打算。

　早就想好了，要是兒子，說什麼也要送他去讀書的，讀書才能有出路，也才能改命。

　錢氏趁熱打鐵：“你看啊，娘當初就說你是個有福氣的，嫁到魯家總會過好日子的，這你嫁進來的第一年，大郎就開了布莊，這吃喝湯，啥時候過你的，這現在大郎還要發達了……你們小兩口手上多留點兒，不好嗎？”

　好，太好了。

　韋氏眼睛都亮了起來。

　怎麼沒想到呢。

　“娘，你說的有道理，等大郎回來，我第一時間和他說。”

　錢氏誒了兩聲，“就是嘛……你手上有錢了，娘也跟著福不是？”

　錢氏說這話的時候故意咬了咬字，韋氏聽懂了：“娘，你缺錢了？”

　錢氏憨憨笑了兩聲：“沒有沒有。”

　“就是…… 哎，你也知道，咱們家做的生意那是要靠老天爺賞飯吃，從去年開始，春茶的收益一波不如一波，今年更是慘淡，把你爹得都重新種田去了。”

　韋氏聞言皺了皺眉：“爹種田？爹都多大歲數了，我大哥二哥呢？”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事，錢氏就又垮了個臉：“你大哥今年鏢局的生意更是慘淡，你二哥……哎，去年鄉試失敗之后就一蹶不振的，在家垂頭喪氣，說也說不聽……”

　韋氏聽明白了，放下了梳子，不客氣的刺了兩句：“我早說我那個二哥不是讀書的料了，鄉試都幾次不中，沒必要讀了吧。還有大哥，當初做鏢局生意的時候我就不看好，好好的營生不做，弄得和山匪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