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這番話, 直直的撞到了魯大郎的心中,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今天下午聽說二弟還在打聽刺繡這件事時, 沒有多心是假的。
他頹廢的坐在床邊,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為什麼這麼失敗。
韋氏還在一邊哭:“現在宋芮娘生了兒子,你就等著吧,娘上說不在意, 但是你等著看, 但假如這家里只有一個好東西, 是會給瞻哥兒還是給大丫,你就等著看吧!”
韋氏越說越委屈,又慘兮兮的抹了把淚。
魯大郎不說話了,西院那邊歡聲笑語, 東院這邊卻是夫妻沉默,大丫聽聽見父母吵得不可開后,也開始嗷嗷的放聲大哭……
黃昏時, 魯越看出芮娘有些疲了,大家便各自回房,反正等芮娘出月子、瞻哥兒滿月之后還有的是機會熱鬧。
魯家的小院回歸了安靜, 西院, 芮娘看著在邊睡的兒子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躺在最里側,兒子在中間, 魯越收拾好之后,就睡到了最外面。
一家三口, 魯越心也說不出的滿足。
“芮娘。”魯越開口喚。
“嗯?”芮娘眼睛還看著兒子, 上應了一聲。
“謝謝你。”魯越忽然道謝, 讓芮娘意外的抬起頭。
芮娘問:“謝我做什麼?”
魯越道:“謝謝你給我生了個兒子,辛苦了。”
芮娘眼中閃過一錯愕,隨即漾開甜:“這不是我們共同的孩子嗎?”
魯越點頭:“對。”
是他們共同的孩子。
“那不就對了,一家人,不說這些,對不對,瞻哥兒,瞻哥兒~”
芮娘看著瞻哥兒,怎麼看怎麼稀罕,還輕輕的撥著他的小指頭,魯越眼中也滿是疼之意,他睡在最外側,守護著他的兩個寶貝:“早點兒睡吧,你今天也累壞了。”
“嗯,你也是。”芮娘看完兒子,這才細細的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今天生瞻哥兒的時候沒覺得了太大的罪,但是魯越第一時間從房外沖進來先握住的手時,芮娘心中還是深深的被震撼了。
這段日子,辛苦,魯越又何嘗不辛苦呢?男人原本的下頜已經更加的鋒利和深邃,他明顯瘦了不……
……
瞻哥兒的出生,讓魯老太太臉上的笑就沒淡下去過。白天,田氏照看著芮娘,老太太照看瞻哥兒,幾乎就沒讓芮娘過手,而且這孩子出奇的乖,除了了,尿了的時候會哼唧著哭上兩句,任何時候都是閉著眼睛在乖乖的睡覺,這讓魯老太太都覺十分的驚訝。
當然,老太太并不會偏心孫子孫,大丫白天的時候也抱,只是這麼一對比下來,就顯得大丫實在是太哭了,哭的讓老太太都害怕。
而說來也是奇了,大丫哭的時候,如果瞻哥兒也在,那就不哭了,一雙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好奇的在這個弟弟上打量著,甚至還發出咕咕咕的聲響來。
這讓大人們也很驚訝,而且,無論是瞻哥兒是醒著還是睡著,永遠都不會到大丫的哭聲影響,大丫這一個多月,哭聲比之前嘹亮了更多,那要是扯開嗓門喊,大人都有可能忍不住捂耳朵,但是瞻哥兒沒有,任你哭到嚨嘶啞,他照樣雷打不的睡覺。
一個太安靜,一個太鬧騰。
魯老太太常常都無奈的搖頭,說這兩孩子的子怕是搞反了。
而老太太每每說這樣的話,韋氏心中就不大好。
但大丫實在是鬧騰,本沒法睡一個好覺。
韋氏這心里,就越發不平衡了起來。
瞻哥兒不鬧,里里外外還有田氏在幫忙,而除了老太太偶爾手帶帶大丫,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韋氏顯得越發的沉默,除了吃飯和抱大丫,都盡可能的不出現在眾人面前,說來也是好笑,明明是一家子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和宋芮娘竟然很見面。
就是再傻,也看出二弟自從錢氏來鬧之后,防著呢。
韋氏冷笑,還能吃了宋芮娘不?至于嗎?
韋氏把這事和大郎說了,大郎也沒吭聲。
明眼人,誰又看不出來呢。
生完瞻哥兒,芮娘沒幾天就下了,而且水充裕。豬蹄湯、魚湯,流水一樣的往芮娘房里送,有一回芮娘實在是喝不下了,好話說了半天讓田氏悄悄的端回廚房去,正好讓在廚房的韋氏瞧見了。
“咋了,喝不下?”韋氏頭問了一句。
田氏笑著應了一聲:“嗯,芮娘水夠,這些不喝也行,昨個兒剛喝了一頓。”
韋氏的水永遠都不夠,雖然這些湯沒喝,而且也快喝的吐了。
心里的那種不平衡又來了,韋氏怪氣的刺了一句:“真是好命哦。”
說完就轉走了。
田氏的作一頓,略有些不爽的看向,心里也不爽快,這魯家好好的一家子,怎麼就一個人天喪著個臉的。
而芮娘,對這些依然還是毫不知。
魯越將護的極好,可以說是隔絕了任何可能會影響芮娘心的事,很快,瞻哥兒就即將滿月了。
滿月禮,魯家準備大辦。
滿月時,要給孩子鉸頭,所謂鉸頭,就是要給滿月的小孩理發,理掉胎。然后再用煮的蛋在孩子頭上滾六下,寓意六六大順,接著要穿新、帶新帽。最后,要抱著孩子出去轉一圈兒,給大家伙都看看,也是為了新生兒將來長大不怕生人。
鉸頭的師傅魯老太太是提早就聯系好了的,就等著這一天登門。只是在瞻哥兒滿月禮的前夕,魯老太太把魯越和魯大郎同時去了。
魯老太太:“今年咱們家添了兩丁,老大得了個,老二得了個兒子,對老婆子我來說都一樣,孫子孫我都有了,很是高興。只不過……咱們村一直也沒有給孩兒辦滿月酒的習俗,大丫滿月的時候家里況又特殊,大郎,你心里沒有意見吧。”
魯大郎:“娘您說啥呢,我能有啥意見,這不是傳統嗎?您給瞻哥兒辦就行了!”
魯老太太看向二兒子:“老二呢,是個啥意見?”
魯越沉默了片刻,道:“雖然沒有給兒辦的傳統,但是也熱鬧熱鬧吧,大丫不是也沒鉸頭嗎,讓師傅一起。”
魯大郎剛想拒絕,魯老太太開口了:“我也是這麼想的,那不能給弟弟辦不給姐姐的,那就這麼說定了,鉸頭禮給兩個孩子一塊兒,然后二郎,你把鐵鋪的,布莊的伙計們都過來,一起熱鬧熱鬧!”
魯越道好,魯大郎卻有些猶豫。
“娘,布莊現在生意不行了,我前兩天辭了兩個伙計,就不請了吧……”
魯老太太一聽,吃驚的問道:“啥時候的事,你怎麼沒早說?”
魯大郎:“就前幾天,那不是看著最近家里忙,二弟添丁,不想說出來給你們添堵嗎……”
魯老太太怒了:“你這是說的哪里話,什麼添堵,這不是一家人的事嗎?你現在布莊里還剩幾個伙計?”
魯大郎:“兩個吧。”
魯老太太沉思片刻:“那走了的,都給夠錢了?”
“那肯定啊,我還多給了半個月的。”
“嗯,應該的,那剩下兩個你也過來吧,人多人,是個熱鬧嘛。”
魯大郎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老娘,應了一聲。
晚上,韋氏聽說這件事后沒說什麼,只是道:“我的大丫太可憐了,咱滿月酒不辦就不辦了,要辦也踩著人家屁后面,這要是提早說我還能給大丫準備一新裳,現在說,是趕也趕不及了。”
魯大郎:“你又在說什麼瘋話?”
韋氏轉過去不說了,許多話現在說多了也嫌煩,別人聽得也覺得煩,何苦呢。
-
噼里啪啦一陣響,十一月初八,瞻哥兒滿月了。
吉時,魯家在門口點了一柄鞭炮,賓客們早就等在了門口,這會兒鞭炮聲一響,四面八方的恭賀聲也全都響了起來。
“恭喜啊!”
“恭喜恭喜!”
魯越和魯大郎在門口迎人,滿臉堆笑,三郎原本預計是要回學堂的,只是年末了沒什麼要的事,于是也還在家中幫忙。
而芮娘,這會兒正在房。
“舅母……這行嗎……”
芮娘看著鏡中的自己,沒由來的竟然有一些張。
一整個孕期,都沒怎麼在意過自己的外貌,而坐月子的時候,更是好久沒有洗頭洗澡,連自己到最后都不了上的味道了,可魯越卻毫沒嫌棄過,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昨晚,魯越給燒了五大桶的熱水,又在凈房燒了一個大火盆,芮娘這才舒舒服服徹徹底底的洗了一個澡。
不得不說,這個孕期和月子保養的有點兒太好了。段和之前已經變得大不一樣,用田氏的話說就是現在是當娘的人了,段又凸又翹是最正常不過,但芮娘還不大適應……
新是昨天就送過來的,芮娘剛剛換上的時候自己都臊的臉紅,小也全部得重新做,臉頰上也添了些,只是顯不出胖,倒是更顯得面紅潤,皮的仿佛都能掐出水來。
于是,當芮娘抱著瞻哥兒走到院中的時候,頓時就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過去了。
今天來恭賀的人有的在新婚那日就見過芮娘,有的沒見過。可不管見沒見過,每個人的眼神里都流出了驚艷的神,芮娘也好久沒出來見人了,竟然被這樣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垂下了眼眸。
魯越眼中自然也是有驚艷的,他結滾了滾,在眾人恨不得踮腳去看人的時候大步走到了芮娘跟前,看似是手抱過了瞻哥兒,其實也是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哎呀~”
人群有人開始起哄,魯越就當聽不見。
不過畢竟不是姑娘家,芮娘也得開始招呼人。臉上一笑,風韻初現,人人都在心中慨魯越的好福氣,加上瞻哥兒滿月之后又白又胖,第一次出來見人,也不哭不鬧,漆黑的眼珠子像被水洗過的葡萄,好奇的打量著眾人。
“嘿,這小娃娃機靈得很,見到我都不怕!”說話的是個獨眼,獨眼老人因為長相比較可怕,街上的小孩子每回見到都必哭,但瞻哥兒見到他之后不僅不怕,還嘟嘟嘟的笑了兩聲,把那獨眼惹得哈哈大笑。
魯老太太看見自家孫子這麼靈氣,心中別提多樂了,好酒好菜上的比魯越接親的時候還多得多,放話道:“老婆子我今天高興啊,隨便吃隨便喝!待到多晚都不要!”
魯越親那天晚上被魯老太太攆過的人都笑了:“嬸兒,記得你說的話啊!”
魯老太太:“臭小子,我記得!吃你的吧!”
韋氏抱著大丫,在房糾結了好一會兒才走了出去。今天也穿了一件新,可剛才從窗戶朝外看見了宋芮娘,越發覺得自己灰頭土臉,磨蹭了半天,也不大愿意出去見人了。
“你干嘛呢?鉸頭的師傅來了!”魯大郎見韋氏半天都沒出來,忍不住過來催,韋氏不不愿的起了:“來了來了!”
韋氏抱著大丫出來的時候,所有的鄉親們也朝過看了幾眼,也向大郎道了幾聲恭喜,只是那熱鬧勁肯定是和剛才沒法比了,韋氏臉上火辣辣的,覺得自己出來純屬是丟人。
把大丫抱到瞻哥兒邊上,鉸頭的師傅拿著剪子過來了。
瞻哥兒看見剪子,圓溜溜的眼睛里寫滿了好奇,在芮娘懷里開始“噗噗噗”起來,這是瞻哥兒想手的意思,芮娘將兒子的小手抓住:“瞻哥兒要鉸頭了,可不敢。”
而反觀大丫呢,看見陌生人那就朝下一撇,瞬間將頭藏到了韋氏懷里,韋氏瞬間就慌了,這樣的場合,要是自己兒又開始大哭,那真真是太丟人了。
芮娘看出了的擔心,主把瞻哥兒抱的離大丫進了些,笑著道:“大丫別哭,看弟弟在呢~”
大丫看見瞻哥兒,果然不哭了,還出小手想拉拉弟弟,可惜瞻哥兒的注意力全都被面前的剪子吸引,沒有分給姐姐一個眼神。
這下,大丫才算是真的哭了。
韋氏一個埋怨的眼神立馬就甩了過來,接著開始哄兒:“大丫不哭不哭,咱們不理弟弟了哦。”
芮娘愣在了當場,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分明,從剛才大嫂的眼神中讀出了一怨恨……
那個眼神,和當初第一次去魯氏鐵鋪出來時,遇到韋氏,甩給那個鄙視的眼神有一像。
芮娘垂下了眼睫。
魯越在不遠,自然看見了這一幕,他抿了抿正準備過去,三弟過來拉住了他,說有事,魯越只好暫時和弟弟走到了角落里。
魯恒低聲:“二哥,我剛才看見幾個人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不知是不是想搗。”
魯越臉沉了下來,“我去看看。”
魯越朝院子外走的時候,魯大郎剛從茅房出來,他喝多了去放水,正好看見弟弟的影,這個時候二弟出去干什麼?魯大郎覺得奇怪,也跟了出去。
院子里,鉸頭師傅已經給瞻哥兒鉸完了,這第一次剪下來的胎頭發還要保管好,有講究的,還會給孩子編起來,掛在窗口。
芮娘將瞻哥兒的收好,準備回頭編個平安結,看了眼大丫,想開口說什麼,又回憶起剛才大嫂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
院外。
魯大郎跟著魯越走到了巷子轉角,聽見有人說話,就停下了。
魯越聲音得很低,道:“這個事暫時不考慮,等緩一緩吧。”
“越哥,這可是大好的機會啊!我先前就給你遞了信你沒回,今天才過來找你的,這次錯過了,可能要再等一年。”
魯越:“等一年就等一年,我兒子現在剛出生,我走不開。”
那人似乎很憾,嘆了口氣,片刻后又道:“那嫂子那刺繡的生意呢,你考慮的咋樣了?”
魯越又沉默了。
魯大郎一開始聽得斷斷續續的,但當他聽到刺繡兩個字的時候,明顯有些不淡定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魯越才道:“這個事要和你嫂子商量下,家里況特殊,你等我信。”
那人又嘆了口氣:“行吧,越哥,你一定要記得給我回信啊。”
“放心。”
那人說完后,低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紅包遞給魯越:“給侄子的,拿著吧。”
魯越:“進去喝兩杯吧。”
“不了,我別嚇著孩子,先走了。”
魯越點了點頭。
魯大郎這時從轉角探頭出來,沒看清那人的臉,只是注意到那個人是個跛子,一跛一跛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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