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

　門口站著的人正是魯恒, 他背著一個書筐顯然剛剛才走到院門口，魯老太太看見自己兒子，哪里還有閑工夫去管大房的事, 趕忙上前拉住魯恒：“三郎，你可算回來了！！”

　魯恒是去年中秋之后就離家的，一眨眼竟有半年的功夫了, 魯老太太如何不思念？而魯老太太這一嗓子，大房和二房那邊，也自然都聽見了。

　柳芽正在院子里澆花，聞言唰的一下就扔掉水壺沖了出來, 而大郎也低了聲音對韋氏道：“三弟回來了, 暫時不要提這件事了！”

　說完，也緩了緩緒, 從院中走了出去。

　柳芽一口氣跑到了院門口, 可看見魯恒后，便又有些躊躇, 不敢上前, 魯恒也第一時間看見了, 出一個青的笑。

　“哎呀你站在那干啥, 趕過來！”魯老太太如何看不出來兩人的眼神，笑著就招呼柳芽, 柳芽明顯有些怯，慢慢的走過去了。

　“三弟回來了！可是考完了？！”大郎也走了出來，笑問。

　魯恒點了點頭：“對，今天剛考完, 搭了一個同村的順風車。”

　“好好好, 我兒辛苦壞了, 快，進屋歇歇！你二哥二嫂最近忙著還沒回來，一會兒就能見著了！”

　魯恒一面和老娘往里走一面道：“我聽說二嫂的飯館又擴張了，真厲害。”

　“可不嘛，你二哥的養豬場和鐵鋪也是很不錯的，這半年家里發生了好多事呢！”

　魯大郎也去了二房那邊，魯恒看向大哥，想起一事，連忙從書筐里拿出兩個撥浪鼓，笑道：“恭喜大哥又得一子，我在外求學沒能在家中幫忙，給，這是給大丫和順哥兒的，也是我這個叔叔一點兒的心意。”

　魯大郎笑著接過：“三弟真是太客氣了，哎呀，大丫看見肯定喜歡極了！”

　全家人都在圍著魯恒說話時，只有柳芽默默的給魯恒倒了杯水，魯大郎瞧見了，笑道：“還是柳芽心，知道三弟趕路累了口！”

　大哥的調侃讓柳芽和三郎臉頰都一紅，魯恒不自然的接過，輕聲向柳芽道了句多謝，柳芽輕輕搖頭，又站到一邊去了。

　魯老太太看著也笑，心里別提多了。

　-

　魯越和芮娘聽到消息之后是一起回來的，兩人今天一同去了養豬場，回來的時候也正好到了下午。

　“三弟回來了？”

　魯越和芮娘一進門便笑著問，魯恒在屋聽到聲音，立刻揚聲道：“二哥二嫂！”

　家里人都走了出去，就見魯越和芮娘兩人一的泥點子，魯老太太忍不住笑：“你倆，這是掉泥潭里了嗎？”

　芮娘嗔怪的看了眼魯越，臉頰有些紅。魯越淡定的笑道：“今天在枇杷山上挖了點野菜，可能沾了些泥。”

　“快去洗洗，好家伙！背上都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泥潭子里打滾了呢！”

　芮娘的眼神不大自然，魯越則是咳嗽了一聲岔開了話題：“芮娘摘了好些野菜，咱家好久沒吃野菜了。”

　魯老太太笑了：“好嘛，又包餛飩？”

　芮娘道：“我來炸春卷吧，吃春卷，不吃餛飩了。”

　“春卷？”魯恒笑：“我今日從城里回來的路上還瞧見路邊有人吃春卷，沒想到今晚就能吃到二嫂做的了。”

　芮娘讓大家笑著等便是，眾人回了屋有說有笑，柳芽則幫著芮娘在廚房打下手，準備做春卷。

　春卷皮做起來稍稍有些麻煩，不過秀秀的面食最拿手，做了不多余的，被芮娘拿回了家里，這會兒正派上用場。新鮮的蕨菜薺菜和韭菜都是春天里最歡迎的，洗凈切碎，再準備新鮮的胡蘿卜、豆芽、蔥和姜，泡發的木耳，打幾個蛋，所有的配菜炒差不多六，就可以用春卷皮包春卷了。

　柳芽是第一次包春卷，不過學得快，基本芮娘做一遍就會了。

　“姐姐，這個春卷皮怎麼收口呀？”

　“用面糊，在這里沾一點，然后輕輕一，就能收口了。”

　柳芽一下就包好了一個：“我會了！”

　芮娘笑著起鍋燒油，除了春卷還有餃子，也是三鮮味的，芮娘開始炸春卷，柳芽就在另一個灶臺上煮餃子。很快，魯家的晚飯便準備好了。

　金黃的炸春卷是長條形的，圓圓滾滾的一只，皮薄餡多，咬一口，脆金黃的春卷皮并不會喧賓奪主，不像餃子，更多的保留了春卷里餡料的鮮。蕨菜和薺菜的鮮是最適合做餡料的，再配上黃的炒蛋，兩三口一個炸春卷，本讓人停不下來。

　春日的時令野菜是比更讓人惦記的東西，因為一年就這麼一兩個月能夠品嘗到它的鮮，過了這一茬，就要再等下一年了。所以魯家人吃的格外的仔細和珍惜，細細的咀嚼里時蔬還有鮮的水，反倒是那平時已經算是味的餃子，今日被這平凡的野菜搶了風頭。

　飯后，全家人坐在院里閑聊。

　魯老太太問起小兒子：“今年的考試比去年的早？”

　魯恒點頭：“對，今年提前了兩日。”

　“難怪，我還說讓你二哥按照老時間去接你的，沒想你今天就回來了。”

　魯恒笑：“也想給娘一個驚喜。”

　魯老太太樂了：“是，娘看見你就高興了。”

　全家人默契的沒有人問魯恒考的如何，但是魯恒臉上的笑意淡定又從容，他忽然起，從筐子里又取出幾包東西擺在了桌上。

　“差點兒忘了，我回來的時候恰逢京都里的點心鋪子開業，買了點兒給娘和嫂嫂嘗鮮。”

　“噢喲，三郎有心了，這點心看上去可真是致啊。”

　“這是秦黃、桂花糕、還有桃。大嫂二嫂，你們也嘗嘗。”

　韋氏今天也在，只是始終都很沉默，聽見三郎喚，這才勉強笑著上前，拿了一塊糕點。

　芮娘也嘗了嘗，笑道：“味道的確不錯，不愧是能在京都城里開鋪子的。”

　魯恒：“二嫂的手藝也不差，也會有這麼一天的。”

　芮娘笑：“那真是要借三弟的吉言了。”

　-

　夜幕降臨，魯家的小院里回歸了安靜。魯老太太現在跟著二房住，柳芽也在芮娘這邊，于是中間的寬闊的大院子就全了三郎的。魯恒一個人躺在一個黑漆漆空的院子里，忽然就有些睡不著了。

　東邊，不知道大哥和大嫂又在拌什麼，偶爾傳來幾聲呵斥聲，魯恒翻了個，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二哥的院子。可二哥家里太安靜了，越是安靜，魯恒心的那沖便無可遏制的蔓延出來。

　他的已經完全康復，那個小小的矮墻他翻過去應該不問題……他半年沒有見到芽芽了，長高了，也長大了，今日在院門口那匆匆的一眼，讓魯恒沉寂了半年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那是他還未過門的未婚妻……

　這個想法讓魯恒瞬間掀開了被子下了地，他小心翼翼的從自己筐子最底下掏出一個小包裹，接著，推開了自己院子的大門。

　芮娘正在哄瞻哥兒睡覺，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和二郎都是聽力敏銳的人，一點點靜都能發現不對勁，芮娘下意識的就去看魯越，誰知魯越毫不在意的上了炕，一把摟住自己的人：“睡覺。”

　芮娘見他這麼淡定，心里一個轉彎，明白了。

　“是三弟……？”小聲的詢問，那詢問聲里還帶著笑，魯越眼底也閃過一笑：“噓，快睡。”

　芮娘點了點頭，趕忙輕手輕腳的吹燈躺下了。明明翻墻的人是魯恒，這院子的主人卻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

　魯恒整個人，臉是緋燙的，他從未想過自己也能干出這樣的事來。簡直是，簡直是愧對他讀過的圣賢書……就在他準備打退堂鼓時，那道他日思夜想的影忽然在昏黃的窗前晃了一晃。

　“誰？”柳芽小小的聲音傳來，魯恒心跳的飛快，下意識的看向了二哥的院子。

　許是怕嚇壞了芽芽，他著頭皮上前一步：“芽芽……”他低聲喚，柳芽的影也明顯僵了一瞬，隨即，那道小小的木門出現了一個隙。

　“你、你怎麼來了……”

　魯恒本不敢抬頭看，他就像一個做錯了事被夫子當場抓住的學子。窘迫、無措還伴隨著張，他沒有發現，那道木門的里面，小姑娘與他的反應也差不太多，若是白天，他可能還沒有這麼張，可這是黑夜，無端的就讓魯恒生出了一種心虛。

　但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他只能趕把懷里的東西取出來，也不敢朝前遞，只是放在了門邊的窗臺上。

　“芽芽，我給你帶的……收下吧，沒什麼別的事了，早點兒睡。”

　魯恒垂著眸飛快的說完了這句話，說完之后本不敢看柳芽的表，而柳芽微微愣神的功夫，魯恒已經飛快的轉跑了。

　黑夜里，小姑娘的臉也染上了一層緋紅，過了好半晌才打開房門走出去，將那包小小的東西拿了進去。

　油紙包包起來規規整整的，可見主人的惜。柳芽慢慢的打開，首先引眼簾的是一簪子，微微一怔，才發現這是一致秀氣的木簪，并不是買的，而像是親手雕刻的。

　柳芽已經十五歲了，可從沒有人為落簪、辦過及笄禮。

　這簪子的頂端是小小的柳葉，雕刻的致小巧，柳葉之中，的小芽在悄悄的探頭，一如的名字。

　的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靈巧的雙手將方才解下的發簪重新挽起，將那枚柳芽簪，戴在了頭上……

　下面還有東西，是一個盒子，盒子里是好些四四方方的糖塊兒，白的，聞起來還有桂花香。

　柳芽知道這是什麼，進城賣花的時候在糖鋪看見過，擺在最前面的牛糖，長得就是這個樣子，只是沒有桂花。

　捻起一塊兒放口中，牛的香甜和桂花的清甜瞬間在舌尖融化。柳芽從沒有嘗過這般的滋味，眼神微微一亮，一般的甜從舌尖順著嚨流到了心間里……

　昏黃的燈下，的眼神也變得越發的明亮……

　-

　魯恒此次歸家，便在家中安心的住了下來。

　那一晚的事兩人默契的沒有再提起，但柳芽的頭上卻多了一只新的木簪子，芮娘還笑著打趣過這簪子真是趁，柳芽小臉紅紅，魯恒假裝沒有聽見。

　春耕要種地，魯恒這陣子便跟著二哥一起下田，去年考場失利，京郊的很多人看見魯恒都有些許探究的眼神，但魯恒并不在意這些人的眼神，總是跟著自家二哥，勤勞的下田，秧。

　分家時，魯恒也分到了地，只是他向來就只會悶頭讀書，哪里懂得種地的技巧，于是去年大哥來找他時，魯恒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他把自己的地也一份為二，一半給二哥照料，一半給大哥種桑，兩邊都不得罪，也不至于讓大哥失而歸。于是這一年里，他的那幾分地，都是魯越在幫他打理照料著。

　兩兄弟著在田里勤勞的勞作著，魯恒掐算著日子，要是不出意外，揭榜應該就在這幾日了，但今年考試提前了，會是哪一天，他心中也沒有個定數。

　從晌午干到中午，魯恒有些累了，魯越也看出弟弟累了，朝他了一把手：“上去歇歇，一會兒再干！”

　魯恒笑了笑沒勉強，兄弟兩站在田埂上汗，魯越朝遠張著，如果不出意外，他的芮娘很快就要來給他送飯了。

　每年如此。

　可今天，沒有等到那道悉的俏麗的影，反而等到了自己的老娘。

　魯老太太就和瘋了似的朝田壟里面跑，一邊跑還一邊抹著眼淚。

　“三郎啊！三郎！”

　魯恒站起了，心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魯老太太沖到跟前激的差點摔了一跤，后面還跟了兩個鄰村的后生。

　“三郎啊！他們說你中了！中秀才了！！”

　魯老太太幾乎是嘶啞著吼出了這句話，也如同春日的驚雷，在這田埂上方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