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過，便正式進期末沖刺階段。

　全市期末統考，老師們紛紛卯足了勁兒發卷子、改卷子。

　周挽一邊準備期末考，一邊又要準備三月份的理考試，整日忙得不行，只有每天放學后一小時出來給陸西驍補習功課。

　很快，到了一月底，期末考。

　因為上回月考考了第一名，周挽考場座位在第一考場的第一個位置。

　而陸西驍上回沒考試，于是就被安排到最后一個考場的最后一個座位。

　通常來講，統考卷子不會特別難，但今年卻是例外，各科科目難度都偏高，尤其數學，很多人連最后一大題看題的時間都沒有就到了卷時間。

　兩天期末考結束，眾人紛紛癱倒在座位上哀嚎，說考砸了，今年過年都過不好，歲錢肯定得水。

　正式放寒假前還有一個全校師生大會要開。

　百上千人聚集在大教室，一個班一個班進。

　一班進時七班已經都座了，周挽看見坐在角落的陸西驍，眼半闔著，看上去倦怠又不耐煩。

　沒忍住，低頭笑了笑。

　等所有人都座，校長便上臺講話。

　無非是囑咐了一些寒假期間的注意事項、安全問題，督促大家在假期也不能忘記學習，等來年開學就會進行期初考。

　在一片哀嚎聲中，校長終于宣布會議結束，放寒假了。

　周挽跟著大部隊走出大教室，后陸西驍忽然名字：“周挽。”

　腳步一頓，回過頭。

　周圍的同學都暗暗打量，窸窸窣窣低語。

　議論的容無非是他們都在一起長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沒分手。

　周挽走到一邊等陸西驍出來：“怎麼了？”

　“一會兒有事麼？”

　“沒，怎麼了？”

　“黃生日，讓我你一起。”

　周挽一愣：“是那家超市的……？”

　“嗯。”陸西驍道，“想去麼，不想去就不去。”

　“可以啊。”周挽笑了笑，“一會兒我們直接過去嗎？”

　“嗯。”

　“那我先回教室整一下東西。”

　陸西驍勾，懶洋洋的樣子，拍了拍腦袋：“慢慢來，不急。”

　周挽不習慣在學校里做這樣親昵的作，下意識后退一步，了頭發，輕聲道：“那我先走了。”

　“嗯。”

　……

　寒假作業發了一摞又一摞，書包都裝不開，周挽只裝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裝進紙袋里提著。

　跟周圍的朋友揮手再見，說了新年快樂，說了明年見。

　剛走出教室，忽然被班主任住：“周挽，你過來一趟。”

　周挽跟著班主任走到無人的走廊一角。

　“之前老師提醒過你，現在是關鍵時期，你自己要對自己的未來做好打算，知道什麼是要的，什麼是不要的。”

　周挽心下一怔。

　反應過來大概是剛才和陸西驍說話被班主任看到了。

　班主任：“老師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在聽到學校里那些傳言后也沒有特別限制你，但是這個寒假對你來說特別重要，這次的理全國競賽你一定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上面，考好了，你的未來就敞亮了。”

　班主任是個開明的老師。

　知道周挽做事認真仔細，也確實沒有影響學習，對這件事只是點到為止。

　“我知道，陳老師。”周挽認真道，“我會好好準備的。”

　*

　陸西驍站在校門口外，周挽遠遠看到他，跑過去：“你等多久啦？”

　“沒多久。”

　陸西驍接過的書包和袋子，揚眉，“這都是作業？”

　“嗯。”周挽問，“你的呢？”

　“沒拿。”

　“寒假快一個月呢，不做題會忘記的。”周挽勸道。

　陸西驍彎，隨口道：“過幾天回來拿。”

　周挽覺得他大概是懶得聽的念叨，隨口敷衍的。

　“陸西驍，那我們要不要買禮？”周挽問。

　“沒那麼講究。”

　但周挽仍不好意思空手去，于是在經過一家面包房時進去選了個小蛋糕。

　坐車到那家超市外，周挽跟著陸西驍進屋。

　卷簾門一拉起就聞到里頭充斥著的濃郁火鍋味，他們自己捯飭了一個鴛鴦鍋，放在電磁爐上煮。

　見到，黃便起笑著打招呼：“妹妹來啦？”

　這是周挽第三次見黃了，一直不知道他什麼名字，陸西驍都是他綽號，他倒每次都熱切地一句“妹妹”。

　上次他說自己比陸西驍要大三歲，那麼比也要大。

　出于禮貌，周挽回了個笑，說：“生日快樂哥哥。”

　陸西驍腳步一頓，側頭，然后抬手住周挽的臉往外扯，開口語氣不善：“你瞎什麼呢？”

　兩人談期間，陸西驍幾乎沒有對發脾氣，除了剛在一起時周挽被人搭訕那回。

　而他說話時要不是平淡的，要不就是笑著。

　驟然聽到他這個語氣，周挽愣了下，看著他眨了眨眼。

　一旁黃已經笑得直不起腰。

　電磁爐放在折疊木桌上，本來就不穩，他手搭在桌上，笑得桌子也不停抖，火鍋湯都差點要晃出來。

　“我說阿驍。”黃笑得岔氣，邊咳嗽邊說，“有你這麼小心眼的人麼。”

　周挽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是那聲“哥哥”惹惱了他。

　可除了“哥哥”，也不好別的啊。

　黃試圖圓場：“我比咱妹妹大四五歲呢，聲哥怎麼了，你小時候聽話點時可也還會我聲哥呢，嘖嘖，真懷念啊。”

　陸西驍一記冷眼掃過去：“滾。”

　黃看熱鬧不嫌事大：“妹妹，瞧瞧他這臭脾氣！快分手！”

　“……”

　周挽簡直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干，就徒招來陸西驍的遷怒。

　任由陸西驍掐著自己臉，手牽住他垂在邊的另一只手。

　陸西驍沒掙開，也沒回握住，表仍是不爽，冷著聲：“黃屏。”

　“什麼？”

　“他名字。”

　原來不止是一頭黃，還真是姓黃。

　周挽意會，乖乖糾正了稱呼：“黃哥。”

　黃笑道：“怎麼覺聽著有點社會？不如哥哥好聽。”

　陸西驍垂眼看：“我讓你他名字。”

　“……”

　周挽張了張，還是不出口，總覺得直呼其名會顯得不禮貌。

　墊了墊腳，靠過去小聲道：“他比我大，名字不禮貌。”

　“你是我的，別人哥就很好？”

　“……比自己大的人不是就應該哥的嘛。”周挽忍不住嘟囔。

　“就是就是。”黃繼續挑火，食指點了點陸西驍，“自己思想齷齪，還好意思欺負咱們妹妹。”

　“……”

　周挽簡直想去捂黃的讓他不要講話了。

　真把陸西驍惹生氣了要哄人的還不是。

　陸西驍輕嗤了聲，懶得搭理他，冷著臉走過去，將手里拎著的蛋糕重重放在桌上：“吃蛋糕，給我閉。”

　黃夸張地吊著嗓子“喲呵”一聲：“這蛋糕肯定是妹妹買的，是吧？”

　周挽說：“我們一起去買的。”

　“得了吧，他可沒那麼講究。”黃語重心長地對周挽說，“妹妹，這對男人吧，不能這麼柿子任人，你得學會用套路，這俗話說，自古套路留人心，你得時不時作一作，才能一直吊著他。”

　周挽心道，陸西驍都已經這麼作了，要是也跟著作，估計得天天吵架。

　陸西驍在一旁，靠在椅背上，抱臂，冷眼瞧著他用一堆歪理荼毒周挽。

　周挽不敢將心里想的說出來，只是彎著眼笑了笑，沒敢真應腔。

　其他幾人也端著火鍋菜過來，紛紛跟周挽打了招呼。

　雖然是自家電磁爐煮火鍋，但菜料盛，涮羊涮牛蝦各式各樣都有。

　幾個男生喝啤酒，周挽則從超市貨架中挑了瓶檸檬味的飲料喝。

　那蛋糕被陸西驍丟桌上時散架，歪歪扭扭，周挽拿刀勉強分了幾份分給他們。

　陸西驍和他們認識多年，談話間更加隨意。

　周挽本來就不善際，沒加到他們的話題中，只埋頭吃蛋糕，油綿，不是很甜，正是最喜歡的口，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那份。

　陸西驍一只手夾著煙，垂眸看了一眼，將自己那份沒過的蛋糕移到面前。

　周挽側頭，里還著塑料叉子：“你不吃嗎？”

　陸西驍看了一會兒，說：“不吃，太甜。”

　“這個不怎麼甜。”

　“蛋糕我都不喜歡。”

　周挽刮了點油放進里，說：“吃完這兩塊該胖了。”

　“是該胖點。”

　他說話時微微傾，靠近周挽耳邊，灼熱的呼吸都打在耳畔，混雜淡淡的煙草味和酒味，讓周的溫度都不自覺攀高了幾度。

　在人群中，他這樣旁若無人的低聲跟講話，顯得格外親昵。

　周挽耳朵很燙，覺得再跟他說話就要餡，便低頭認真吃蛋糕。

　一直到晚上九點，收攤兒。

　周挽吃了不蛋糕，撐得都快要坐不住。

　“不再待會兒？”黃問。

　“不了。”陸西驍朝周挽側了側頭，“先送回去。”

　*

　走出超市，刺骨的寒風迎面吹來，周挽拉上外套拉鏈，將羽絨服的帽子也戴起來，擋住耳朵。

　陸西驍垂眸，看到角還沾了點油。

　“上。”他抬抬下，示意。

　“什麼？”

　陸西驍沒再重復，手，食指指背劃過角，抹去那點油。

　而后他極其自然地放到邊抿了下。

　周挽看著他作，不自覺睜大眼睛，而后臉上迅速升溫，紅到了脖子。

　陸西驍本是不經意間的作。

　雖然換作從前他本不會不可能這麼做，但做這作的當下確實沒有想什麼。

　看到周挽這反應，陸西驍笑起來：“臉皮這麼薄，這都還沒親呢。”

　周挽挪開眼，不接他的話茬。

　陸西驍忽然俯，近距離地去看眼睛。

　他整張臉沒半點瑕疵，扛得住任何視角，甚至越是靠近越惹人心。

　周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我們在一塊兒都快倆月了吧。”

　陸西驍說著，抬手食指掂了掂下，視線直白地落在上，“還不給親，是不是太小氣了點兒？”

　“哪有兩個月就這樣的……”

　在周挽眼里，接吻是一件極其親的事，想想就讓人害臊。

　陸西驍挑眉：“你問問誰兩個月還沒親過的。”

　周挽覺得自己本就不了了，整個人都被把控在他手中，熱氣一點點上升，像小火苗將包圍，連呼吸都困難。

　陸西驍扣在下上的手指也變得滾燙，輕輕著，每一下都顯得曖昧，帶著極強的侵略。

　“陸西驍。”周挽聲音都有點抖，“你別這樣。”

　他扯著角笑：“我發現你每回我，都連名帶姓的。”

　他食指了周挽的酒窩，慢條斯理道：“不是說，比你大的都要哥，我也比你大，怎麼到我這兒就這麼沒禮貌？”

　周挽跟他解釋：“我們倆不是同個年級的嘛，只是我比你上學早而已。”

　“真不親？”他忽然又問，理直氣壯的。

　“……”

　陸西驍目黑沉，直直地看著，像是盯獵的獅子，托著長音吊兒郎當道：“聲哥，就不親你。”

　聲哥。

　周挽腦海中卻忽然閃過郭湘菱跟說過”的話——

　真論起來，你可得他一聲哥。

　周挽，你就是他繼妹！是他妹妹！

　陸西驍曾經真有個妹妹，可惜死了，他要是知道了你也是他妹妹會有多生氣？

　你得罪了他，想想你還能有什麼未來。

　……

　周挽臉愈發的紅，這次卻不是因為害，而是恥。

　不出口。

　陸西驍再次傾，更加靠近，半是威脅半是戲弄：“哥。”

　周挽梗著脖子，一下子大腦一片混。

　從今天開始回過去，原本的計劃早就出了偏差，一步錯步步錯，當時朝陸西驍說出“我周挽”時，怎麼也想不到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被到了懸崖邊，眼前是年悸，后是萬丈深淵。

　不想這樣。

　陸西驍越是，就越是覺得自己做錯了。

　錯得一塌糊涂。

　早就已經無法懸崖勒馬。

　忽然，周挽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不要。”

　那樣的稱呼，讓覺得恥又難堪，像是要將自己釘上恥辱柱。

　陸西驍其實并不在乎到底不。

　盡管不喜歡這麼別人，但陸西驍也沒什麼這方面的癖好，還是習慣周挽連名帶姓地他，聽著也不錯。

　于是，他只是輕笑了聲，上前一步，俯。

　就在快要到瓣時，陸西驍瞥見臉上的淚。

　他作一頓，抬起的臉。

　小姑娘安靜地掉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簡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怎麼了？”陸西驍問。

　周挽聲音哽咽，細得像只貓，“你不要這樣我。”

　陸西驍自覺剛才逗更多，并算不上什麼。

　更何況從前沒在一起時，他對周挽說過不混賬話，最多不過紅臉，怎麼也不到哭的程度。

　但眼前小姑娘哭得委屈，他腦袋一熱，也沒工夫去追究什麼前因后果。

　“我錯了。”陸西驍捧著臉，拇指掉眼淚，“以后不這樣了，好不好？”

　可偏偏他越是溫，周挽就越覺得難過，越覺得自己壞了。

　噎噎的，眼淚掉得更兇。

　陸西驍不知道該怎麼哄，也從來沒哄過生。

　他索將周挽攬進懷里，低聲在耳邊哄：“是我混蛋，不哭了。”

　周挽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哭腔，窩在陸西驍懷里緩了會兒，而后從他懷里出來。

　陸西驍低眼觀察著表。

　小姑娘哭得鼻尖眼角都紅了，噎了會兒，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故意逗笑：“怎麼還哭累了？背你回去好不好？”

　他說著，轉過，在周挽面前蹲下，“上來。”

　“我自己走就好。”周挽輕聲。

　陸西驍直接托著彎將人背起，在背上顛了下，側頭問：“背你回家？”

　“好遠。”周挽輕聲嘟囔，“太累了。”

　陸西驍輕笑：“那想坐公車還是出租車。”

　“公車吧。”

　他便背著周挽朝一旁公車站牌的方向走。

　周挽臉垂在他頸邊，周圍安靜得只剩下猛烈的風聲。

　“陸西驍。”周挽趴在他耳邊輕聲他名字。

　“嗯？”

　“對不起。”

　知道陸西驍最煩生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更何況剛才他本就沒錯，卻憑白承的緒。

　“對不起什麼。”

　周挽頓了頓：“跟我談，是不是很沒意思？”

　抗拒親的作，格沉悶，不會來事。

　陸西驍挑眉，笑了下：“還湊合。”

　“我們有一天，會不會分開？”周挽輕聲問。

　陸西驍對生這樣的提問并不陌生，許多生在他邊都會患得患失，問他類似的問題。

　通常朋友這麼問，男生總是信口保證說當然不會，吐出一堆不切實際的諾言。

　但陸西驍從來不給人這樣的保證。

　他無法給出保證。

　一輩子那麼長，那麼多變數，誰能看到未來是什麼樣。

　這世界上唯一不變的便是——任何事都是在不斷變化的。

　所以即便陸西驍很清楚自己對周挽的覺跟以往那些生都不同，但在這一刻也無法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他輕描淡寫地笑了笑：“不知道。”

　“那如果哪天我們分開了。”

　周挽聲音很淡，和他從前那些朋友聽到他的答案后的反應都不同，平靜得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未來的那一天。

　這種覺讓陸西驍很不舒服地皺了下眉。

　“就再也不要聯系了，好不好？”周挽說。

　再也不聯系。

　我會從此離開你的生活。

　如果幸運的話，你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永遠不會為此傷或暴怒。

　陸西驍搭在周挽彎的手一頓，眉間更加蹙起，但周挽都沒有看見。

　不知道為什麼，對于這樣的“懂事”與“不糾纏”，陸西驍并不覺得輕松，而是越來越煩躁。

　他輕磨牙，語調疏離地像個陌生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