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嘉明白了杜姨娘的意思之后, 臉漲得通紅。

　“你怎麼能這樣想！”惱道。

　杜姨娘卻肅然：“認真地，不開玩笑。”

　“姨母，我沒有與人做妾的想法。”林嘉道, “你不要胡思想。”

　“你這樣想, 冤枉了我倒還沒什麼。”低聲道, “可你千萬別這麼想九公子, 九公子心地善良，人品高潔，我們不能用這種七八糟的念頭玷辱了他。”

　杜姨娘一聽就覺得不對, 問：“你和九公子, 是不是別的時候還見過？”

　若只是梅林見過那一次，哪至于這許多好詞匯往他上堆。這話音里就著一子悉與了解之后的肯定。

　林嘉一頓。

　有些事一直瞞著, 其實心里也有負擔, 干脆坦白了吧。

　“姨母，我跟你說一些事, 但是你不要往外面說。”先說了點心的事，“桃子姐訂的那個點心, 其實……是給九公子訂的。”

　杜姨娘說：“我早猜到了。”

　林嘉一呆。

　杜姨娘笑罵：“當我傻麼？”

　道：“盧旺家的爹當年是在外面為了救老爺死的，沒有兄弟，盧婆子磋磨。所以老夫人一直抬舉，讓做府里的點心娘子。其實老夫人私底下, 也常人去買外面的點心回來的。”

　這些事，知道的人就知道, 心照不宣, 不知道的人就不知道, 蒙在鼓里。

　林嘉奇道：“你怎知道。”

　杜姨娘哼了一聲：“我就知道。”

　其實是當年三爺夸點心做得好。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人總是有點好勝心的。杜姨娘當時還有寵, 有倚仗，就使錢去打聽盧旺家的怎麼當上府里的點心娘子的。這才知道了。

　“說要純素的，豬油也不要加，我就知道是給九公子的。”杜姨娘道，“丫頭們表忠心跟著吃素的也是有的。可正餐這樣就行了。既是私底下訂的點心，怎地就不能裝個糊涂？當日南燭來說，特別地強調好幾遍，我一聽就明白了。”

　只顯然九公子不愿意聲張，杜姨娘就揣著明白裝糊涂了。

　林嘉額頭微汗，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傻子。

　杜姨娘額頭：“還有什麼，接著說。”

　林嘉老實待：“后來我和九公子又見了一回……”把為了躲避十二郎慌張闖了梅林的事也告訴了杜姨娘。

　“九公子怕十二郎作出什麼不好的事，丟了凌家的臉面。就給咱們院子里換了小寧兒和王媽媽。”道。

　杜姨娘嘆道：“我就說怎麼有這樣的好事，去了兩個糟心的，來了兩個好的。”

　林嘉道：“那之后，就很清靜了。”

　想了想，還是把靜雨幫十二郎帶鐲子給的事也說了：“我當然不敢要，跟靜雨發了一通脾氣讓帶回去。不過也沒敢得罪，也還哄著不生氣翻臉。”

　杜姨娘驚詫：“靜雨竟這樣大的膽子？不是這樣不著調的人啊。”

　“十二郎中了秀才，態度便不一樣了。”林嘉道。

　杜姨娘沉默了一下，嘆道：“原來如此。”

　人與人之間的形勢，常就是此消彼長的。和林嘉偏居在這小院里，遠離了三房，對形勢變化知得就比那邊的丫鬟們慢了半拍。

　“我一直沒敢說，其實桃子姐給的紙張、尺頭還有中秋的螃蟹，都是九公子賞的。”林嘉低頭承認，“就是怕你想。”

　杜姨娘道：“你自己聽聽這些，算是‘’想嗎？”

　“你瞧，我就怕你這樣。”林嘉無奈，“你沒有跟九公子打過道，自然就會這樣想。可九公子真不是那樣的。”

　“他是個呢，豈是十二郎能比的。十二郎做不到的事，他都有本事做到的。我每天都要往梅林送點心，九公子若是跟十二郎一樣的想法，日日都能見到我。可他沒有。”

　“九公子是個真君子，他一邊管教著弟弟不敗壞凌家門風，一邊也憐惜孤弱，手指里一些，照顧照顧我。可他從來也沒有過什麼非分的舉和要求。”

　“他與十二郎，是完全不一樣的。”

　至于讓練琴，那不算的。

　只有為自己謀利、為自己得益的才算是“非分之舉”。九公子這麼做，雖稍有強迫，卻全然是出自對的憐憫同。他自己分毫得不到利。

　甚至也并不趁機多見見，見的時候也都是丫鬟小廝陪著，舉止言語都不曾出格半分。

　亦師亦長。

　這樣高貴凈潔的一個人，林嘉實在不能接任何人用任何想法去他。

　但林嘉到底還是只說了大部分的事，卻瞞了如今在水榭練琴的事。就怕杜姨娘不許再去了。

　“姨母，你要生氣，罵我便是。”道，“但你千萬不能想岔了九公子的為人。”

　杜姨娘凝視片刻，看得出來林嘉的堅持和堅定。對自己所描述的凌九郎堅信不疑。

　杜姨娘沉片刻，道：“既九公子是這樣的人，那你就好好地給人家干活。”

　林嘉大喜過，抱住了杜姨娘的手臂：“我就知道姨母最通達理了。”

　杜姨娘撇了的額頭。

　“只一個，你必須聽了。”冷著面孔道，“九郎再心善也是男子，該避還是得避。要我知道你作出什麼于禮不合的事，我就把你關在院子里再別想出去。”

　凌昭坦磊落，林嘉心里也不曾存過什麼不該有的心思，當即便一口答應。

　心想，我只承他一份善意，全了自己學琴的心愿，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了。

　我若敢對九公子起什麼齷齪心思，我天打雷劈，爛角爛手指。

　杜姨娘又囑咐：“肖晴娘的事你別管。你又不是娘。你覺得是為好，焉知不是覺得你妨礙了的青云路。我那匹褐的料子給你裁個衫子，恁地老氣，都羨慕。你的好未必是的好，你的不好未必不是的好。別多管閑事。”

　林嘉嘆氣，答應了。

　待林嘉回了自己房間，杜姨娘卻獨自發呆。

　靜雨也算是三夫人邊頗有面的丫頭了，十二郎中了秀才，竟然連的態度都變了這麼多，實在了杜姨娘。

　從前杜姨娘心里看不上十二郎，因他不僅是嗣子，還唯唯諾諾地一副立不起來的模樣。什麼樣的長輩也不會放心將自家的孩子給這樣的男人。

　可如今，十二郎眼瞧著立起來了。

　況真的不一樣了。

　只杜姨娘也不敢。

　還不知道三夫人的態度變化，自然不敢妄，怕怒了三夫人。三房畢竟是安立命的基，若連自己都沒了著落，還怎麼照顧林嘉呢。

　又想到凌九郎，那是個十二郎完全沒法比的人啊。

　他的婚事，聽說就是四夫人也沒法手。

　他高高在上，金閃閃，的確令人仰。但像林嘉那樣天真地覺得凌九郎就是單純的善良，杜姨娘是嗤之以鼻的。

　林嘉還小，太不懂男人了。

　只是聽林嘉的描述，至凌九郎的作風的確是十分君子的。畢竟世間還有道德、禮法，還有家風、臉面種種能約束一個人的行為，堂堂的世家公子、當朝翰林，便是有什麼想法，也不至于在自己家里弄出太難看的丑事。

　便先裝著糊涂，先不管。

　嘉嘉不想為妾。十分曉得妻妾之分，若真堅定，便不會出事。

　若真出了事，說明愿意了。不管是凌九郎也好，十二郎也好，杜姨娘拼著大鬧一場，也要給爭個妾室的名分。

　堂堂凌府，也不差這一副筷子。

　有了這名分，起碼日后的生活有了保障。

　杜姨娘其實也沒什麼長遠的計劃或者深邃的想法。

　以的出和份，能把自己的日子經營安穩了，便已經算是富有人生智慧了。

　林嘉還未及笄，這些事也不是杜姨娘想怎樣就能怎樣發展的，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肖氏以為肖晴娘還睡著，隔窗喊起來吃早飯，沒靜，進去看才發現人不在了。

　正莫名間，人回來了。

　肖氏問：“你什麼時候出去的？”

　肖晴娘支吾：“你在灶房里的時候。”

　實在反常，肖氏狐疑詰問：“大清早的，干嘛去了？”

　肖晴娘忙把梅枝一舉：“這些天不是沒胃口嗎，我想折幾枝花回來擺屋里，看著也口舒暢些。我聽說六夫人日日都要有鮮花瓶的。只我沒看到喜歡的，覺得這梅枝不錯，就折了回來。”

　凌府湖畔有一片梅林，離排院可不近。肖晴娘大老遠跑過去，其實奇怪的。

　但肖氏卻沒再追問，接過梅枝看了看，忽然嘆了口氣。

　“我給你找個罐子養起來吧。”悵然道，“你爹就很喜歡養梅枝，他養得可好了，還能開花……”

　卻原來是被勾起了對亡夫的回憶。

　倘若丈夫還在，的兒也該這樣，就過著這種十指不沾春水，彈琴養梅的日子。

　真人傷。

　肖晴娘逃過一頓罵，大大地松了口氣。

　家里并沒有花瓠，抱著肖氏給找的罐子，趕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