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凌尚書掃視了廳中眾人。眾人都垂下了頭,沒有人提出異議。"好。"他拍板,"就這樣。"
所有的人目都移,聚到了秦佩瑩的上。秦佩瑩深深垂著頭, 沉默著。三夫人看了秦佩瑩一眼,忽然跪下∶"父親、母親!"
有心想為秦佩瑩求,卻不知道該怎麼求。只急得眼淚流出來了。
"只苦了十二弟妹。"凌昭道,"十二弟妹若愿和離,凌家再補一些嫁妝與。日后,再擇佳婿。"
大周朝并不寡婦改嫁,當然,若守節,會到褒贊。
但秦佩瑩太年輕了,比林嘉都大不了太多。若說和凌延有多深的, 凌昭不信。若要守,未免殘忍。
且太年輕,萬一守不住做什麼丑事,又是麻煩。
凌昭對秦佩瑩也作出了安排的建議。但他終究年輕,有些事還沒顧慮到。但凌尚書當然能想到, 他便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會意, 問∶"七娘 你可有子嗣信?"
秦佩瑩握了拳,道∶"尚未。"才來過一回癸水,確信未曾有孕。
老夫人嘆氣∶"你自己選吧。總之凌家不會虧待你。"
秦佩瑩腦子里信息紛,正在激烈地比較著自己可走的道路的優劣。作為庶,若和離回家二嫁能嫁個什麼樣的?
先不說丈夫,若是趕上一個日里讓媳婦站著立規矩的婆婆,就先不了。
且嫁妝這樣厚的一個主要原因便是因為嫁的是凌家,丈夫雖嗣但嫡。若嫁去別家,未必不被娘家克扣了嫁妝。
秦佩瑩一咬牙,跪了下去∶"七娘不和離,生是三房的媳婦,死是三房的媳婦。"
磕下頭去∶"七娘未曾為三房延續香火,實大不孝。十二郎人品惡劣,也不配為凌家三房延續香火。聽聞長房、二房的兄長們都有兒子,愿過繼一庶子,為我公爹承繼三房產業,延續三房香火。"
除族這種事,怎麼除,除一個人,還是連坐妻兒,甚至連坐父母兄弟,其實沒有死規定。全看族中耆老們的決定。
尤其人若已經有了孩子,也有只除其父族籍,不除母子的,即令孩子取代其父繼承他這一房。
落到秦佩瑩上,這個事說白了,全看凌尚書的意思。所以秦佩瑩要跟凌尚書來談易。
過繼長房或二房凌昭堂兄們的庶子到三房,這樣,不僅凌三爺的產業留給了真正的凌家人 ,秦家兩代人的嫁妝,也留給了這個凌家真正的親生脈。
以此,換取未來的自在生活。
沒有男人管束,和同是秦家人的婆婆在家風清正的凌家相依過日子。自在又富足。
這筆買賣劃算。遠勝過二嫁庶,嫁什麼老鰥夫給人做后娘的。
凌尚書和凌昭都看了一眼。
這個人頭腦清醒,該比三夫人會管教孩子。不至于再養出凌延這樣弒兄的畜生。
凌尚書點點頭∶"秦、凌兩姓世代好,不該為他一個壞了姻親關系。以后你和你母親踏實過日子,待我與大郎、二郎商議了,給你挑個孩子。"
三夫人歡喜落淚,直搖秦佩瑩的手臂。秦佩瑩伏下去磕頭∶"多謝祖父。"這個事就這麼決定了。
下午族長來了,應天府尹和負責刑名的推也來了。眾人了一下頭,就把這個事最終敲定了。這時候,外面卻有喧嘩聲。眾人都往門口去。凌尚書問∶"何人喧嘩?"
仆人進來稟報∶"是和族長同來的東樓十七。"
那人哭鬧著要尚書府賠的兒子。
這等婦人最麻煩。是親族,又是寡婦,對連重話都不好說。凌六爺打理庶務,最不喜歡與族中婦人打道,麻煩死了。
若任哭鬧,又太難看。凌六爺正皺眉,凌昭對仆人說∶"去告訴,若堅持,尚書府也不徇私,定殺人者給的兒子償命。"
這話帶出去,外面的喧嘩聲戛然而止了。
府尹和推都瞄了一眼凌家探花郎 ,神微妙,俱都心想∶真損。
府尹咳了一聲道∶"那就這麼定了,判絞,貴府出銀收贖,減等為流。那咱們就往云南發?"凌尚書點點頭∶"正好,我有個族弟在那邊做知府。"
便有族人照顧,云南也是出了名的瘴病之地。罪犯常發配到那里,充實人口。又有百夷部落,常有爭斗流,實不是什麼妙之地。
凌府也夠狠的,竟不肯再撈這十二郎。但換位想想,若是他家,嗣子殺親兄,他也肯定不會再撈。
誰愿意跟這樣的人一起生活。
凌家的人先送走了應天府尹和推,再和族長商議族之事。凌延和凌明輝除族,并保下了秦佩瑩。
族長并無異議,甚至還很憐憫秦佩瑩這晚輩,只覺得運氣太壞了。
畢竟在男人眼里看來,一個人若沒有丈夫,那就是太糟糕了,要同一下。
把族長也送走了,凌尚書捶起了老腰。凌六爺忙過去攙扶。
凌尚書道∶"待判決下來了,你去打點一下押送的公人……"凌六爺道∶"好,讓十二路上吃點苦。唉……."
凌尚書看了他一眼。凌六爺不解其意。
凌昭道;"六叔,祖父的意思,打點好公人 ,凌延此生不必回來了。"
怎麼才不必回?凌六爺終于明白了。路上死了就不用回來了。
回去的路上,十一郎悶不吭聲,六爺也不吭聲。直到快到岔路口,十一郎終于開口∶"爹,他們怎麼能這麼……."這麼平靜地說出讓十二郎去死。不止是祖父,連九哥也是。
"可能,場上見得多了吧.…."六爺呢喃道。
一個大家之中打理庶務的通常都是沒有能力走舉業的那個兒子。
雖有多油水,但辛勤忙碌,在家里的地位和說話分量卻遠不如那些出仕的子弟。不免心中不忿。
"十二郎這樣的,確實不能再要了。"凌六爺嘆道,然后問兒子,"如果你明白這一點,讓你去拍板,你能做到九郎那樣嗎?"
十一郎想了想,臉上現出躊躇之。凌六爺便知道他做不到。就如他自己也做不到一樣。還有三夫人也是。
其實都知道十二郎這個人不能留了,但做不到自己站出來頂這個鍋,去對人命作出抉擇。凌六爺對錢糧庶務頗為擅長,但真到了決定人命,決定家族大事的時候,才覺出來自己不行。下不了那個狠心。
明明心里也厭十二郎,就是下不了那個狠心砍去這壞枝條。
凌六爺嘆息一聲。
突然明白那些出仕的人和自己面對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他面對仆人和商人,居高臨下。
兄長侄子們,卻是要迎風而上。不管風浪多大,走在前面的人必須頂住。面不改地決定別人的生死,沉穩冷靜地指引家族的方向。
"別學我。"凌六爺道,"學學你九哥。"他又道∶"幸好沒讓十四郎來旁聽,他還小。"還是專心讀書吧。
因為理這些事,凌昭出門的時候接近傍晚,斜斜已經帶了金。來到那宅院里,信芳去門,開門的是季白。季白現在的差事就是守著林嘉。
這院子是個小巧的三進院子。前院有倒座房和車轎廳,中間一進是主院,后面有后罩房。院是個致小巧的花園。
凌昭去的時候,林嘉和桃子坐在花園的亭子里一起打絡子,馬姑姑在旁邊磨的劍。
桃子的紅不算差,凌昭很多的里都是的。只打絡子實在不行,纏了一團,懊惱地揪止。
林嘉便在夕的金里笑了。
仿佛歲月靜好,以至于凌昭一時不舍得過去破壞畫面。
但林嘉抬眼看見了他。的笑容就淡去了,一下子似乎回到了現實里。桃子察覺異樣,回頭看到凌昭,忙站起∶"公子。"
馬姑姑雖也起了, 但沒有桃子那麼有眼力勁。被桃子揪著走了。
小花園里只剩下凌昭和林嘉。凌昭起擺在石鼓凳上坐下。林嘉低垂著頭打絡子,不說話。
凌昭先開口∶"今天事多,一直不開。"林嘉"嗯"了一聲。
凌昭便也不說話,安靜地看打絡子。
以前看手札里,父親有時候會看著母親做無聊的事,一看看好久。凌昭不能理解這種浪費生命的事。
可林嘉的手指纖細白皙又靈巧。那些彩線在的手里特別乖巧聽話,任擺弄。凌昭覺得他可以看一天也看不膩。
許是到了他的視線,的手著未完的絡子,停了下來。卻還一直垂著頭。
許久,輕聲說∶"我昨天糊涂了,冒犯了你,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凌昭道∶"我未曾覺得是冒犯。"
"你守孝呢。"林嘉道,"所以是冒犯。是我的錯。"
昨天確實沒有想起這一點,昨天滿心里都是惶然不安,只想抓住什麼。
沒了丈夫,沒了家,沒了嫁妝,甚至連份都沒了。
都不知道現在算是個什麼份。只知道張安把抵了賭債了。現在還算是自由嗎?賣妻的契約是否立有效?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個什麼人了。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凌熙臣。
林嘉才想著這個,凌昭看出雙眼失了神,手懷取出了一疊紙放在了石桌上。林嘉終于抬起眼睛。
放下絡子,拿起那疊紙一張張看,越看臉越蒼白。
從五兩八兩,到十幾兩、幾十兩,突增至幾百兩也就是幾日之的事。先押的是鋪子,然后一樣一樣地,都押進去了。最后沒得押了,欠了龐大的賭債,只能拿人來抵債。
林嘉閉上眼睛∶"他把他自己都抵債了。"張安,無可救藥了。
這時候不知道張氏還會不會說那句"他還小"。
"這是有人做了局。"凌昭解釋道,"那些人慣會做這種局,人毅,讓人傾家產,賣妻賣子。"
林嘉怔怔道∶"為什麼會這麼壞?"
凌昭道∶"就是這麼壞,沒有為什麼。世上就是有許多人,行的是坑蒙拐騙盜搶強之事。"
他說著,從林嘉手里拿回那疊紙,當著的面撕碎了。那些把林嘉當作貨品易的契約,都不存在了。
"似你這樣的,需要有人保護。"他道,"嘉嘉,是我給你選錯了人,以后,我來保護你。"
但林嘉依然很迷茫。
"我不懂。"說,"那我現在算什麼?我還是張安的妻子嗎?""張安,他現在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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