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才想起來沒按電梯,便手按了23樓,剛要問他們去幾層,便聽那個孩開口道——“我們倆是開花店的,當然是來送花的呀!說來也是奇怪,我們到現在還沒見過這位客人的真面目呢!大概半年多前吧,他給我們店里打電話,提了一個奇奇怪怪的要求,要我們每天都往他家送一次鮮花,而且還只要的,要求是把家里的所有桌子都擺滿,風雨無阻,每天更換,必須保證新鮮……當時就給我們打了一年的錢,那些錢都夠我們再開一間花店了!”
“后來他要了我們兩個人的份證號,給了我們房門碼后,就又消失了……這都半年多了,我們每天都來,可從沒見過他一次……說來也是奇怪,他家好像從來沒有人住過似的,但是每天又看起來干干凈凈……”
男孩突然話,這次是對游湉說的,“你也去23樓?”
這里的戶型都是一梯一戶的,所以這話一出,男孩孩同時瞪大了眼睛。
游湉把視線從面前的花束上收回。
淡淡的嗯了一,便背過了去,目直視著向上的箭頭,沒有再說一句話。
電梯門開了,沒有下去。
那對小夫妻狐疑地看了幾眼,也沒再管,迅速出了電梯。
游湉又跟著電梯下去了。
等電梯門關閉,那孩才把好奇的目收回,微的嘆一句,“真的好漂亮啊!”
男孩篤定地說,“是這個家的主人。”
“你也猜到了?”
“這還用猜?”
“那為什麼不進來?”
“不知道。”男孩又說,“也許想一個人靜一靜。”
孩認可地點了點頭,“那我們快點把花擺好,擺好就出去吧,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
游湉確實沒有走多遠。
慢慢地,沿著小區里的一個人工湖轉了一圈兒。
湖很漂亮,雪后的空氣也很清新。
有點累了,便找了個景觀別致的涼亭休息了一會兒。
休息的時候,戴著耳機,甚至還聽了段郭德綱的相聲。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麼。
站起,扯下耳機塞進口袋。
打了輛車,去了“藍岸”。
半年多沒有來過了,游湉一推開門,愣了一下。
周阿姨正在里面打掃房間。
阿姨聽見靜,回過頭來,看到游湉的第一眼,眼淚差點掉下來。
“游湉小姐……您……您終于來了,阿姨都沒半年多沒見過您和霍先生了。”
霍文肖給的薪水足夠干到退休,所以,這半年,每天都來準時打掃。
“我回來看看。”游湉走進去,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打量著整間屋子,和離開的時候幾乎一一樣。
餐桌上,廚房里,游湉的杯子,水壺,都在原一不。
衛生間里也都是的瓶瓶罐罐,洗手臺的角落里,還有之前拆開的半包棉巾,撕開的口子被明膠帶又重新封住了,竟然像個寶似地“供”在了那里。
游湉手就要去扔,被阿姨立刻制止,“不行的,霍先生之前特地囑咐過,這洗手臺上的一頭發都不讓丟。”
游湉笑了一下,“沒關系。”說完還是扔了。
周阿姨嘆了口氣。
又來到餐桌前,慢慢坐下。
腰突然有點酸,只是想歇一會兒。
只是著面前這張桌子,過去的一些回憶又涌到了眼前。
第一次,來到這里。
被他從后著進的家門。
腳還沒有邁進來,肩帶就已經落了。
子掉在地上,都來不及去撿。
下就是這張餐桌。
他的態度真的好惡劣。
又壞,又惡劣。
故意勾的火,偏偏又不滿足。
“你快點。”是真的著急了。
“快點什麼?”聲音真冷。
不肯說,他就更過分。
最后在崩潰中妥協,“弄我,快點弄我。”
“不對!”他好狠。
怎麼不對?什麼不對?淚都流了下來。
“是''你,重說!”他好混蛋。
“是……是''我……”
……
游湉回過神兒來,輕輕哼笑一聲。
抬起頭,著對面的那片空曠的白墻。
著著,突然開口,“阿姨,那些畫呢?”
周阿姨道:“哦,那些畫……霍先生讓我丟掉了……”
“丟掉?”游湉看向阿姨,“丟哪里了?”
“就丟……丟……樓下的垃圾桶了……”
游湉斂了下眉,“什麼時候丟的?”
周阿姨:“哎呦,半年多了吧,有一天,霍先生回來,就讓我把這些畫丟掉,他也沒說丟去哪兒,我就只好扔進垃圾桶了……”
周阿姨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躲躲閃閃,游湉站起來,走到阿姨面前,握住的手。
“阿姨,你跟我說實話,那些畫你真的丟掉了嗎?”
周阿姨有些哆嗦,“真……真的……霍先生真的讓我丟掉了呀……”
“我知道,但你真的聽他的話丟了嗎?阿姨,你說實話,我不會怪你。”游湉說著,從包包里掏出錢夾,把所有的紅鈔票取了出來,塞進阿姨手里。
“小姐你這是干什麼呀!”周阿姨推辭著,到底也不好意思了,誠實道,“小姐……我說了您千萬別告訴霍先生……那些畫……我確實沒丟……我……我搬去我兒子家了……我兒子今天剛在榕市買房,準備裝修裝修明年結婚呢……我只是看那些畫很名貴的樣子,丟了怪可惜的……所以我才一時糊涂,把畫帶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東西的……我知道……雇主家里的東西,哪怕是人家不要的,我們也沒有資格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阿姨,我現在很需要那幾幅畫,您能不能再還給我?您放心,我會重新給您買一套新的,更好的,送給您兒子當結婚賀禮,這幾幅畫對我很重要……”
“游湉小姐您可別這麼多!這畫本來就是您的東西,您說要,我肯定要還給您的,怎麼還有臉要您的東西,您不臊我臉嗎?”
游湉終于笑了笑,把錢又塞回阿姨手里,“謝謝您,阿姨,這些就當作我給您的補償,畫我還是會送的。”
周阿姨的淚眼汪汪。
“那我明天就讓我兒子把畫搬回來。”周阿姨道,“還別說,霍先生這些年把那些畫保存的是真的好,連拆都沒拆封過呢,好好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
游湉道:“阿姨,您還得幫我一個忙。”
“小姐您說。”
“您能讓您兒子把那些畫搬到另一個地址嗎?”
……
三天后,游湉來到一品江岸。
推開房門,首先嗅到的,是滿屋子清新淡雅的花香。
換好服,來到客廳,仔細端詳了一下懸掛在墻上的四幅作品。
春、夏、秋、冬。
畫的。
十四歲的作品。
說來也是巧,那三年,來到榕市讀初中,住的是寄宿制的學校,因為當時執著要學畫畫,只有榕市的私立學校有雙向教學的藝班,既可以學畫又不耽誤文化課。
那時候,的爸媽并不同意來外地讀書,雖然榕市離家非常近,高鐵半個小時就能到。
后來,是姐姐一直在支持著,是姐姐最終說服了們的父母,是姐姐努力掙錢,一邊照顧生病的父母,一邊支撐著小小的夢想。
所以,為了給家里減輕負擔,每個周六日便地從學校溜出來打工。
竟然能這樣遇見他。
人生啊,真的如同歌詞里唱的那樣。
“總有些驚奇的際遇,
比如說當我遇見你”
游湉走到早已支好的畫板前,掀開上面的畫布。
繼續筆下那未完的作品。
給這幅畫起名為《第五季節》
銀小船搖搖晃晃彎彎懸在絨絨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兩兩藍藍停在我幽幽心上
你說到深人怎能不孤獨
到濃時就牽腸掛肚
我的行李孤孤單單散散惹惆悵
離人放逐到邊界
仿佛走第五個季節
……
你聽過《離人》嗎?
這就是筆下的畫面。
……
源野躺在病床上,氣呼呼地瞪著迎面走進來的男人,“舅舅!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把湉湉姐接過來啊!!”
霍文肖走到桌子前停下腳步,他沒有去看源野,而是出一張消毒巾,自顧干凈手,隨后打開食盒,把里面雙耳燉盅端了出來。
他倒了一碗,用勺子輕輕攪拌兩下,然后把粥遞到源野邊,“先吃飯。”
這些都是他專門請人做的營養餐。
在對待源野的任何問題上,無論大小,他都親力親為,從不把他到別人手里。
“我不吃!你什麼時候把湉湉姐接來我什麼時候吃!”源野慪氣地把頭偏了過去。
霍文肖沒有生氣,反而出另一只手,了他的頭,“聽話,吃飯。”
“為什麼啊?”源野扭過頭來直視著霍文肖,他這會兒眼圈都氣紅了,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到底為什麼啊?你告訴我啊舅舅!當初隔山隔海的,你拼了命也要和在一起!現在山海都平了,姐姐的仇也報了,外公也同意了!你怎的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難道你不姐姐了嗎?還是你變心了?你不會是慫了吧!”
霍文肖把碗放在一邊,他如今的臉上顯有緒起伏,就連源野說了這麼激的話,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
好像什麼事都不會勾起他的緒波了。
他只是平聲道,“等你好了再說。”
“可我要是一輩子好不了呢?你就永遠不去找姐姐了是嗎?”源野真的要氣炸了,“舅舅!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咱別搞那種言小說里的苦人設行不行!那種爛小說連姐姐都不愿意看!你要還不愿意去找,那就別怪我又多管閑事!”
反正他舅舅的閑事他是管定了!
霍文肖沉默了一會兒,起,兩指倒扣敲了敲桌子,“記得喝了。”
他說完便順手拿起大,轉離開。
源野眼尖地瞥到了他禿禿的手腕,他好氣,“姐姐送你的紅繩呢?”之前他舅舅可是連睡覺都要戴著的,有一次在馬球場談事兒,手鏈不小心掉在了那里,那天正好下著大暴雨,他不管不顧,立刻沖了回去,近五萬平方米的馬球場,他沿著草坪一寸寸地找,所有工作人員一起出,暴雨夜,清冷的大燈吊在雨中,像是天燈,也像是神明的眼睛……那天,手鏈在天亮時終于被找到。
“丟了。”沒有任何語氣的兩個字。
霍文肖說完,便手帶上了病房的門。
……
霍文肖走出病房,沒有直接離開,而是來到了衛生間。
他擰開水龍頭,用涼水洗了洗手。
著鏡子里的自己,一瞬間有些恍惚。
前段時間拍了本雜志,化妝師給他做造型的時候,順便為他把頭發染了純黑。
他都快忘了他第一次見到自己滿頭白發時的震驚。
那時候,他剛被釋放。
……
第一次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他躲在樹后,眼睛里是嫉妒,是不甘,是絕不放手。
可第二次,那覺似乎又變了。
他們在他眼前的雪地里擁抱。
氣呼呼地撅起小,委屈又難過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大概是怕男人生氣,哼哼唧唧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男人抓住服上的球,像牽是著一只小貓咪,慢悠悠地把領進了車里。
他覺得真好。
第一次,他竟然覺得眼前的畫面真好。
這才是本該屬于的生活。
和志同道合的男人在一起,過著簡簡單單的日子。
而這些都是他窮盡所有也無法給予的。
如今他上擔負著讓家族事業東山再起的責任,他又怎麼忍心讓拋下一切,背井離鄉地奔向他,奔向那沒有盡頭的苦累?
他不配。
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偏偏他以前就想不明白。
……
后來他去了山上,找到了曾為他和源野祈福的那個寺廟。
他本不信這些,可讓他相信,所以他來還愿。
他遇見了一個老和尚。
老和尚執著說他和佛有緣,要為他算上一卦。
他不語,卻給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和尚搖了搖頭,說他是命犯孤星。
刑克六親。
他這一生,最他的人注定離他而去,母親,姐姐,姐夫……
就連源野,也差一點為他失去生命。
“可有解法?”他不甘心啊。
“……唯有孤獨終老。”
這題無解。
第一次,他跪在團上,虔誠地合上雙手,對著佛祖祈禱。
“……愿用我余生所有壽命,換今后平安健康,喜樂無憂……”
老和尚笑了,他說現在的人們都好奇怪,不就拿壽命祈禱,之前有個孩也是這麼起誓的,可佛祖要你們的壽命做什麼?
“怎麼說?”
“唔……我想想……”老和尚邊想邊向外走。
“對了,想起來了……說啊,愿用自己的十年壽命換男人平安回來。”
“可不可笑?”老和尚回頭問他。
“可笑。”他眼睛紅了。
走上前,把手上的紅繩摘下來,他問老和尚,“如果這個手鏈是用誓言換來的,我還回去,誓言能否就不立?”
老和尚一聲不吭地轉離開。
“師傅,我能否借您寺里的工用一下?”
“拿去吧拿去吧!”老和尚朝后揮了揮手。
最后,霍文肖用小鏟子在寺里的許愿樹下挖了個小坑,把那紅繩埋下。
……
憾麼?憾。
痛麼?痛的。
沒有人比他更憾。
也沒有人比他更痛。
就像沒有人比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