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翌日府學散學,沈翠就照著約定好的，親自又去府學接了一趟人。

　穆二胖又是第一波出來的，同樣梅若初他們還是在里頭略留了一留指點新生——好些人前頭沒得上梅若初他們指點,又覺得自己能府學,本事不比別人差,結果上去的文章氣兒還不順的教授打回來重寫了,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抓課后時間請教。

　母子倆上頭了,穆二胖又道：“今天和昨兒個一樣，下學前沈傲霜又讓教授給走了，所以咱們可能得等上一陣。”

　沈翠點頭,“左右也要等阿恕和若初他們,天氣也不熱,咱們站一會兒就是了。”

　后頭大概過了兩刻鐘，府學大門的人逐漸減，沈傲霜在梅若初他們之前出來了。

　如之前一樣，他施施然從穆二胖跟沈翠跟前經過，半個眼神也沒多給他們。

　母子倆對視一眼，穆二胖開口道：“沈兄留步。”

　沈傲霜臉上閃過一意外，但轉瞬即逝，他面如常道：“穆兄在這里啊，我方才在想事，有些失神，沒瞧見你,抱歉。”

　穆二胖略有些好笑地心道你沒瞧見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而是道：“我娘正好來接我,想親自跟你道個謝。”

　沈傲霜連忙擺手，“真的是舉手之勞，伯母不必這般客氣。”

　他們說話的工夫，沈翠已經在系統里把他添加為培養對象。

　沈傲霜的各項數據近在眼前，不得不說，他兩次跟服用過洗髓丹的穆二胖考得不相伯仲，各方面都很優異，就是幸運值低了一些，剛過及格線而已。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只要不跌破及格線，又不是梅若初那樣被法則桎梏的，便不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沈翠掃過一眼，便立刻去看他的質。

　首先映眼簾的，便是素質值70這個數字，然而后頭狀態卻是——（天殘：五失調）！

　‘天殘’就是天生殘疾的意思，沈翠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在腦子里詢問系統說：【什麼五失調啊？】

　系統立刻給出解釋：【五，即形、聲、聞、味、，也就是人常說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覺。這個臨時培養對象，五中好些的只有常人的一半，差一點的，甚至只有常人的五分之一。不過他還好的哈，都這樣了，質還有70。】

　系統是察覺到沈翠的緒波，所以才最后補充了那麼一句。

　但沈翠并沒有被他逗笑，只是不大忍心地道：“你是說他那些覺都只有常人一半？所以他的視力，約等于是半盲？”

　系統說是。

　沈翠接著問：【那別的先不說，這半盲的人，怎麼能一路考上來的？】

　【半盲嘛！又不是全盲，比如常人看書30-40cm就可以看清，他把書或者卷子拿近一些，距離眼睛10cm、5cm左右就行了嘛！科舉考場都是封閉狀態，監試又不會管他用什麼姿勢寫題。】

　【那其他人一直都沒發現……】

　【那就是這個臨時培養對象‘演技’了得了，就像宿主和1號培養對象都算是觀察力敏銳的，跟他接了幾次，不也至多懷疑他是近視嗎？旁人至多也就那麼想而已。而且宿主應該也知道‘直覺’吧？系統沒有把這一項列為資質，這個臨時培養對象的‘直覺’就非常準。】

　所以也難怪沈傲霜寧愿別人誤會他，也不會出聲解釋什麼。

　普通的近視肯定是不需要藏的，但天殘這種事卻絕對不能告訴外人。

　因為時下科舉也講究個‘言書判’，‘’這一項通常來說是考察學子的材相貌，但同樣也要考察是否患有惡疾。

　試問朝廷怎麼會授給一個天殘之人呢？

　沈翠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樣的殘疾在，沈傲霜卻能學到這般境地，得付出比常人多倍的努力？

　而且懷這樣一個重大的，心理力又得有多呢？

　兀自這麼想著，沈傲霜跟穆二胖寒暄幾句后，便說家中還有事，立刻告辭。

　顯然，他過往也是這樣和其他人刻意保持距離，從而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

　他走后沒多久，梅若初他們也出來了。

　一行人自然還回翠微。

　穆二胖看沈翠若有所思的，回去后又找了機會和單獨說話，問：“娘是不是看出來了？”

　沈翠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說：“你怎麼這般相信我？我又不是大夫。”

　“我想那些作甚？總之我知道娘能人所不能。娘快告訴我吧，我是真的想知道。”

　沈翠就把系統的判定說給他聽。

　穆二胖臉上帶著的笑容慢慢褪去，戚戚然道：“所以他進了府學卻不來課室，見了我們跟他打招呼也不理，全都是因為他是半盲？而那日在箭場，眾人一起拉弓箭，靜其實也不小，但他既看不清也聽不清，所以才那樣走……那他可以找人問問呀，哪怕讓人帶他過去呢？”

　這個問題不用沈翠回答，穆二胖很快接著道：“也是，他若是遇到困難就向人求助，也藏不住什麼了，想來是多年習慣了。唉，視覺聽覺損就已經這般，嗅覺味覺都……豈不是連頓真正的食都吃不上？”

　沈翠點點頭，然后就看穆二胖像小時候那樣蹲在邊，雙手托著下，眨著眼睛看著自己。

　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額頭，“有話就說，做什麼怪樣子？”

　穆二胖著額頭，笑呵呵道：“娘應當有辦法幫他對不對？”

　沈翠確實已經在看系統的藥了，不過沈傲霜這個在系統那里并不算病癥，而是算殘疾，所以一時間沒在藥分類里找到合適的東西。

　一心二用接著翻找，問說：“你可想好了，他萬一能得以恢復，很有可能不會再屈居你之下了。”

　穆二胖不以為意地笑道：“一枝獨秀有什麼意思？齊頭并進才是真正的雙贏嘛！再說咱書院里哪兒就缺了優秀的人了？我要是只想著跟旁人比較，見不得比我優秀的人，我還活不活了？加上我前頭寫文章不是寫過‘恕人如束己’嗎，后頭我把那文章反復思考過，其實跟佛家有句話也能對上——‘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渡人’。”

　這些話前頭沈翠就和系統說過，今遭也是特地讓穆二胖自己說出來，好讓系統知道他前頭想的有多錯。

　系統也發現了沈翠的用意，主道：【宿主可以先升級書院，多一個學生名額，讓他為培養對象，屏蔽這個位面給他的‘設定’，讓他慢慢恢復。在此期間我會調整一下商城，上架適合他用的東西。】

　書院再升級，需要4000購點。

　這個并不是什麼難事兒，穆二胖連中小三元得來的購點，沈翠都還攢著沒花呢。

　而且因為那會兒吐槽府試給的【藏書室】短時間并不實用，所以院試之后，系統給了一個二選一的選項。

　選項一是實【靜心室】，讓意志消沉、或是向學之心不堅定的學生靜悟，可以重拾初心，堅定心志，選項二就是另外再給3000購點。

　前者又是現在的翠微并不需要的東西——書院里幾個年，一個比一個的勤勉好學，連崔斐學后都被他們帶著比從前刻苦了很多倍。

　沈翠放著沒選，所以購點完全夠用。

　而且其實在這之前，沈翠本也有心想在自己手頭富裕的時候再升級一下書院。

　一來是日常獎勵會更多，二來是經過【洗髓丹】事件之后，才知道書院里其他人并沒有完全擺位面法則。書院升級之后，能更強的屏蔽那些個法則設定。

　像梅若初剛來書院的時候，因為氣運低，他也會時不時的倒些小霉。

　后頭崔斐加后，沈翠升級了一次書院，梅若初偶然在外頭跌了一點氣運回來，沈翠還沒來得及給他補上，他在書院里也不會什麼影響。

　沈翠那會子就跟系統確認過了，確實是書院升級的功勞。因此早就存了這個想法。

　但問題隨之接踵而來，前頭其他學生學，都是他們先有了主意向，沈翠只需要順水推舟，而沈傲霜防人之心那麼強，該怎麼說服他來翠微呢？

　總不能讓穆二胖上來就說知道了他苦心藏了十幾年的，自家有法子給他醫治！

　所以沈翠無奈地道：“胖啊，你可真是給娘出了個難題。”

　不過他們并沒有因為這件事兒心多久，契機很快就來了。

　…………

　府學里，一眾秀才在上了幾天的正科之后，休沐之前的最后一日，迎來了副科課程。

　副科也就是相當于后世大學里的選修課，學生們可以自由去六藝苑學習琴棋書畫，也可以去箭場、蹴鞠場等場地自由活。

　梅若初和衛奚、崔斐都好靜，因此去的是六藝苑。

　衛恕和穆二胖兩個卻是好的，穆二胖本準備去練箭的，但衛恕跟他說還有別的好玩的！

　穆二胖眼睛亮亮地跟著他一道去了，才知道府學里頭居然有馬球場！

　那地方他初來之時也瞧過，但不同于箭場和蹴鞠場那樣有容易辨認的設施，馬球場地寬闊，球門又十分小巧，遠遠看去他還當就是普通的空地。

　今日被衛恕領著走近，才發現這場地周圍都設置了寫了‘馬球場重地，切勿橫穿’字樣的柵欄。

　不過可惜的是，府學這邊盡管有場地，卻不備馬匹，馬匹得自己從外頭帶進來。

　時下家中能豢養馬匹的人家不多，家境富裕的同時還喜歡騎馬的書生，就更了。

　所以這場地日常都空著。

　早些時候翠微搬到府城的三進宅子里的時候，衛恕看那宅子里有馬廄，就說過要從家里弄些馬來。

　后頭他也真的弄來了，不過宅子的地方到底有限，穆二胖在閑暇之余只跟他學了一點皮，沒有在這種開闊的場地跑過。

　衛恕已經想辦法從書院里弄了一匹馬進來，給了一些銀錢拖府學里的齋夫暫時照管。

　他扶著穆二胖上馬，看他知道從馬的后方上馬，還知道直板，夾馬肚，手扶馬鞍，就知道他前頭學的不錯，便不多說什麼，親自牽著韁繩，帶著他繞場走了幾圈。

　那馬兒被衛家人從小養大的，溫馴又通靈的很，因此幾圈之后，衛恕就放心地松開韁繩，讓他自己騎。

　穆二胖神采飛揚地自己接過韁繩，輕輕一夾馬肚，一抖韁繩，下的馬兒便立刻從踱步變了小跑。

　一口氣在場跑了好幾圈，穆二胖駕馬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正當他準備停下來歇息的時候，斜里卻突然走出來了一人。

　幸虧他是初學，駕馬的速度并沒有很快，因此立刻勒韁繩，停住了馬兒。

　馬兒的前蹄微微揚起，踢踏了幾下之后穩住了形。

　衛恕立刻沖了過來，見到那停在馬前的人又是沈傲霜，他是真的多了幾分火氣：“沈兄怎麼回事？前頭在箭場你胡走，至多害的也是自己！這馬球場里你還橫穿走，可謂是害人害己！”

　這事兒若擱自己上，衛恕可能并不會怒。

　但穆二胖是初學者，方才但凡他分心了或者反應慢了一些，很有可能因為要避讓這沈傲霜而墮下馬來！

　“衛大哥別生氣，我這不是沒事兒嗎？”穆二胖笑著下馬而來，“左右我也騎夠了，正好停下歇歇，你騎一會兒散散。”

　穆二胖把韁繩遞給衛恕，臉上仍帶著幾分怒氣的衛恕接過，又看穆二胖對他眨眼示意，便又看了沈傲霜一眼，牽著馬走到了另一邊，讓他們自己說話。

　“我……”沈傲霜愧地不敢抬眼，囁喏半晌后道：“真的對不住。我特地跟人打聽了日常沒人來的地方，他們給我指了個大概的方向，我就……”

　穆二胖搔了搔頭，還是說沒事兒。

　方才衛恕隔得遠沒看清，所以才那般著急上火。

　但其實沈傲霜日常行走比常人慢一些，等他走近的時候，穆二胖早就發現了，所以況并不兇險。

　真要是差點因為他而遭遇意外，穆二胖也不可能這般淡定。

　“衛大哥方才也是擔心我，所以說話重了一些。”

　沈傲霜立刻搖頭，“他說得對，是我的不是。怎麼說我都不過分的。”

　停頓了半晌之后，沈傲霜日常繃直的背脊塌下去幾分，“穆兄能連中小三元，必然是天資聰穎之輩。幾番接，想來你也猜到了一些……”

　穆二胖抿微笑，心道這人果然聰明，也難怪自己會有惺惺相惜之，想對他施以援手。

　又聽他接著說：“我知道的，我……我今日會去和教授說明況，立刻從府學退學。”

　穆二胖：……

　這個發展和他想的又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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