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合被而眠
李裕湊近,溫和道,“溫印,你可以讓人悄然混進離院替我看病,也可以不聲讓人打聽京中各路消息,還能掩人耳目讓人給甘雨送信,能做到這三條,你一定不是永安侯府嫡這麼簡單?”
“哦,”溫印既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輕聲道,“那你是要問,還是要繼續聽?”
李裕:“……”
溫印悠悠道,“只能選一個。”
李裕:“……”
李裕奈何,“繼續聽。”
溫印就繼續,“還有兩消息,第一,同趙國公有關。”
說起趙國公,李裕明顯語氣沉了下去,“趙國公怎麼了?”
溫印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擔心。
溫印說道,“這次京中變故,除了史臺的霍老大人在殿上死諫之外,在大殿上斥責李坦最厲害的便是趙國公,朝中上下有目共睹,以至于霍老大人都染金殿之上,李坦還是將趙國公關進了大理寺牢獄。”
李裕仰首靠著墻,嘆息道,“趙國公是朝中老臣,年事已高,在朝中又素有威,不這麼做,李坦很難收藏。趙國公剛正不阿,若是當時沒有下獄,興許會做第二個霍老大人,濺當場……”
溫印繼續道,“趙國公還沒有痛斥李坦的時候,沒有人提到趙國公同陶家結黨一事;趙國公一開始斥責李坦,當即就有人站出來指認趙國公同陶家一道通敵叛國。雖然確鑿的證據拿不出,卻足以讓趙國公下獄收審。這些原本就是可有可無之詞,可以信,也可以推翻,所以趙國公雖然下獄,但國公府的其余人還只是被在府中。趙國公在大理寺牢獄關押的這月余兩月,李坦一直沒提如何置趙國公一事,朝中上下都在猜測,但誰也不敢多問,昨日卻忽然傳出消息……李坦的人,以大理寺的名義上了折子,奏請趙家一門男丁斬首,子流放或充為……”
溫印點到為止。
“李坦的人上的折子?”李裕眸間詫異,“不應該,李坦不傻,才出了宮之事,好容易京中局勢才微妙平衡,這個時候他犯不上同國公府對上。趙國公是老臣,在朝中門生眾多,怕一個不慎,引得朝中群激,將朝中反。所以之前他即便將趙國公關押下獄,國公府一門也遭,但實質上,李坦并沒有國公府的人,因為他也投鼠忌。他如果要想置趙家,早就同舅舅那個時候一道置了,沒必要拖到這個時候給自己添麻煩……”
李裕仰首靠在墻上,轉頭看向溫印,“而且,旁人可能并不知曉,趙國公對待李坦其實很好,李坦也一直敬重趙國公。所以即便李坦宮,父皇,倒行逆施,趙國公同他在大殿上沖突,讓他下不來臺,他也只是讓人將趙國公羈押在大理寺牢獄中,沒有做旁的。他想要的,是趙國公對他服,他不會大趙家。于私于公,李坦都不應該,確定是他的人上的折子?”
“是傅載時上的折子。”溫印點破。
傅載時?
傅載時的確是李坦的人,李裕短暫噤聲。
溫印也跟著沉默沒作聲。
又隔稍許,李裕才沉聲,“也是,李坦這樣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我以為趙國公對他多有照拂,他多會念及趙國公的趙府,對趙家上下網開一面,但最后還是想錯了,他還是拿趙家殺儆猴了……”
李裕說完,兩人一道靠墻仰首,各自想著各自的事。
“溫印,你怎麼了?”李裕先看。
聽他說完方才的話,溫印眸間便似染了一層黯沉。
溫印低聲道,“趙暖是我表妹……”
“趙暖?”李裕意外,“趙國公的孫趙暖?母親不是江洲云氏嗎?”
他對趙暖有印象,是因為趙暖同他年紀相仿。
母后在世時,他有一次聽父皇與母后商議立太子妃的事,他聽到過趙暖的名字,所以留意過。
但只是留意,知曉的不多。
譬如,只知曉趙暖的母親是江洲云氏,但同溫印有什麼關系,他沒聽說過。
溫印輕聲道,“云家老夫人同我外祖母是親姐妹,云家到趙暖母親這一輩全是兒子,一直想要個兒,但一直沒有。我姨母從出生后子就一直不好,時常生病,看了許多大夫都沒起,后來不得已,外祖母找算命的先生替算過一卦,說姨母的命理同婁家命理相沖,除非抱養給別家能解,但我外祖母一直舍不得。”
溫印輕嘆,“再后來有一年,外祖母正好帶了我母親和姨母去江家小住了一段時間,就是那段時間,姨母的子真的好了很多,還能跑能跳,不像早前在家中,迎風咳嗽,連風都見不了,雖然未必是算命先生說的命理緣由,但江洲水土適合姨母,外祖母就同云家老夫人商議,把姨母抱給了云家做兒,也就是那個時候的事。后來姨母一直養在云家,也改了姓氏,又從云家出嫁,所以,其實我和趙暖是表姐妹,小時候也都在外祖母邊呆過,也都同外祖母親近。前兩年外祖母病了,母親和姨母又都不在了,我和趙暖在定州陪了外祖母一段時日,后來趙暖先回了京中……”
“如果國公府出事,趙暖出事,外祖母那……”
溫印沒再說下去。
李裕也是第一次聽說其中緣故,但見溫印是真的神不好。
李裕想寬,“溫印……”
溫印搖頭,“沒事,我就是忽然想起。”
也知曉擔心并無作用,眼下的永安侯府也好,同李裕這也好,都在李坦的耳目之下,不能魚死網破……
李裕開口,轉了話題,“你之前在定州婁家呆了兩三年,那你見過婁長空嗎?”
溫印僵住,“嗯?”
忽然從李裕口中提及‘婁長空’三個字,溫印還以為聽錯。
心底也莫名張。
“婁長空。”李裕以為剛才出神,沒聽見,李裕又重復了一次。
“他應當是你表兄。”李裕看。
溫印支吾,“嗯,是,你……你認識他?”
溫印眨了眨眼。
李裕也搖頭,“不認識,也沒見過,但我聽過。”
李裕繼續道,“我聽過的商人名字不多,他是一個……”
溫印心中唏噓,不知道當高興還是當慨,還是當慶幸……
李裕又道,“你剛才說趙暖是婁家老太太的外孫,那也就是婁長空的表妹?”
溫印木訥頷首,“嗯,是。”
當然是。
李裕又問,“你知道我為什麼對婁長空有印象嗎?”
溫印搖頭:“……”
上哪里知道去?
好端端地,他關注婁長空做什麼……
李裕卻未瞞,“婁家是長風南邊有名的商賈,婁家手中的生意做得很大。婁長空是婁家的東家,也是這幾年接婁家生意的。婁長空年紀不大,去到何都一擲千金,出手很闊綽,而且極講信用,愿意同他做生意的人很多。婁家的生意早前也好,但到了婁長空手中,翻了好幾番,甚至,十幾番。婁家的生意在他掌控下,開始同東陵,南順,蒼月幾國都有往來,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出事之前,我讓人查過婁長空……”
溫印皺眉,“他本本分分做他的生意,遵紀守法,你好端端得查他做什麼?”
李裕莫名聽出語氣中的維護,偏心和不滿……
溫印很如此……
李裕心中莫名怔了怔,下意識覺得對這個婁長空有些特別。
李裕微頓,而后才沉聲道,“我是聽說,婁家在南邊開采出了一片鐵礦……”
溫印不做聲了。
真的是狗,跟個狗鼻子似的……
這鐵礦才多久的事,這就聞到味兒了,但看來李裕真的是一早就盯上婁家在南邊的鐵礦了……
果真一說到婁長空就不吱聲了,而且眼中明顯有戒備。
李裕心里莫名不舒服,繼續道,“這事知曉的人不多,但如果婁長空愿意把這片鐵礦出來,國公府的旁人暫時不知曉,但趙暖一人是能換出來的。這鐵礦很值錢,但對李坦來說,這批鐵礦式無價。但前提是,婁長空一個商人,愿不愿意用無價的鐵礦來換趙暖?”
溫印輕嘶一聲,握拳至出邊頓了頓,早前怎麼沒想到的?
果真還是李裕了解李坦,知道李坦想要什麼?
“怎麼了?”李裕見出神。
溫印趕回神,“沒什麼,我就在想,婁長空他大概應當是愿意的,他人很好,我想辦法送消息給他……”
李裕果真看,“溫印,你好像很信任他?”
溫印忍不住唏噓,“他,他是我表哥,我當然信任他……”
李裕多看了一眼,想起婁長空同溫印是表哥表妹,溫印只要一提婁長空就很維護,李裕心底沒有由來大的不舒坦起來,也會忽然酸道,“所以你知曉陸家通過阮家運送糧草,也是因為婁長空的緣故?”
咦?怎麼沒想到這麼好的理由!
溫印輕嗯一聲,嗯,對,就是婁長空!
“你讓打探京中消息,還有聯絡甘雨的,都是婁長空的人?”李裕看。
溫印頷首,“嗯。”
李裕不吭聲了。
溫印也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對婁長空的事這麼興趣,也怕他再多問起婁長空的事來,馬腳,便主開口道,“對了,還有一條,是關于滄州賀家的。”
“賀家怎麼了?”說起賀家,李裕眉頭攏。
李裕在意賀家,溫印盡收眼底。
“賀家在滄州反了,賀瑜說李坦借著清君側的名義,謀害忠良,架空天家,還廢了太子,實屬倒行逆施之舉,所以賀瑜在東邊舉旗,又發了檄文聲討李坦,說要討逆。”
溫印看他。
李裕語氣明顯沉了下去,“賀瑜在滄州,背靠環洲,鄰東陵,他若舉旗反了,會被李坦和東陵兩夾擊。這次東陵和長風戰,一開始就有貓膩,東陵占據先機,也是沖我去的,李坦和東陵之間一定有私下易。賀瑜夾在李坦和東陵之間,滄州撐不了多久……”
溫印見他不說話了,應當是陷了思緒之中。
溫印也沒有出聲擾他。
李坦主東宮,把持朝政,眼下能打探到的消息,對李裕來說都不算好消息……
應該說,很長一段時間,他聽到都不會有好消息。
但他應當要知曉。
“你今日說,甘雨這,你已經讓人去接了?”李裕忽然問起,“是在侯府?”
“嗯。”溫印應聲。
“溫印,日后要小心些了,如果李坦連國公府都要對付,恐怕也不會對永安侯府手。”他擔心。
輕聲,“甘雨這條線值得冒險,不然再等,最快就是臘月初八,臘月初八若是再有事端,就要臘月下旬了。你醒過來的事眼下還能瞞著,但隔不了多久,宮中會再讓太醫來,到時候瞞不了太久,你提前同甘雨聯絡上,也好知曉怎麼應對……”
李裕微訝,“你是因為這條,才趕在歸寧的時候聯系甘雨的?”
溫印頷首,“是,未雨綢繆,才不至于捉襟見肘,甘雨的事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
李裕看,剛想說什麼,溫印溫聲道,“先睡,眼下就這些,等日后,我再讓人慢慢打聽,今晚別想了。”
溫印說完,將蓋在上的錦被抱在懷中,看模樣,是要準備下床。
“去哪?”李裕回神。
“困了,睡覺啊。”溫印回頭看他。
“那,那你抱著被子下床做什麼?”李裕也看。
溫印應道,“我讓黎媽備了被褥,今晚我睡床下,之前不是說過了嗎?”
李裕:“……”
——你要是不習慣,明日讓黎媽抱床被褥來,我睡床下?
李裕想起當時是這麼說過,他當時也默認了。
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天了,還記得。
李裕輕聲,“溫印……”
正好溫印轉頭,“怎麼了?”
李裕剛想開口不用,但又忽然滯住,他要怎麼說,總不能說他不想去床下,他不想一個人……
溫印目遲疑,李裕著頭皮道,“別睡床下了,黎媽說你怕冷嗎?地上太涼了……”
溫印拍了拍懷中的被子,告訴他,“我讓黎媽多備了床褥和被子,碳暖也搬到近側了,不會涼的。”
更重要的是,雖然怕冷,但對比第二天醒來,手還在李裕襟里取暖這種駭人聽聞的事,而且還不止一次,覺得睡地上也不怎麼可怕,也愿意……
李裕低聲,“我睡床下,我是男子,哪有我睡這里,讓你睡床下的道理?”
溫印古怪看了看他。
猝不及防,手上他額頭。
李裕愣住。
溫印唏噓,“沒發燒啊,怎麼說這種糊話。你還昏迷著,到時候讓人看見你睡床下,我睡床上,我要怎麼解釋?”
李裕:“……”
他全然忘了這一出。
最后,溫印還是抱著被子下了床榻。
兩人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下。
兩人都沒睡著。
碳暖就在溫印側,溫印也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褥子雖然厚,也有涼意從地上涌到背心。
臨近臘月,地上是真的涼……
靠著碳暖都這麼冷,再晚些要怎麼辦?
溫印將被子再裹了些,后背還是冷,溫印只能側,讓凍僵的后背對著碳暖烤烤,好似才緩和了些,所以今晚只能后背對著碳暖睡……
溫印盡量適應。
李裕躺在床榻上,也翻來覆去睡不著。
尤其是聽到溫印也在床下翻,知曉還沒睡。
這麼冷,怎麼睡得著?
半夜還會更冷。
李裕沒想了,手起錦帳,整個人趴在床榻上,但在錦帳中了個頭出來,悄聲喚,“溫印。”
溫印正凍著,忽然看到李裕探出頭來,頓時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做什麼?”
李裕知曉肯定是背上冷,所以才背靠著碳暖,李裕小聲道,“我想了想不對,我睡床下讓人看到不好,你睡床不也一樣?”
溫印應道,“不一樣,有人來了,我就上來。”
李裕看,“那來不及上來呢,不就被人看到了?”
溫印輕聲,“來不及,我就說你一直沒醒,我有些害怕,所以特意睡床下。”
李裕:“……”
溫印見他就剩一個頭杵在那里,大半夜怪滲人的,溫印手出了被子,牽了錦帳將他的頭遮了回去,“回去睡覺。”
李裕:“……”
李裕無語,但只能躺了回去。
要是不上來,他總不能下去抱上來……
等李裕回了錦帳中,溫印又一邊哆嗦著,一邊捂了被子,剛才手牽錦帳的時候,寒氣冷不丁鉆進被窩里,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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