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螳臂當車
從定州離開的半月,李裕一直往南邊走,果真在高外與等候的汪云峰頭。
汪云峰是長風東南方向,南洲駐軍的駐軍統帥。
定州之前發生的事,汪云峰也聽說了。但定州同高有段距離,而且早前他同伍老大人約定好的就是要在這里等上一月,所以即便中途聽說太子意外,汪云峰也沒有離開。
原本太子就是要假死的,虛虛實實,他分不清,旁人也分不清,再加上伍家樹又被拖住,同貴平一道回京,沒辦法送消息,汪云峰也沉得住氣。
二月底,三月初,汪云峰等到了李裕。
“殿下!”汪云峰快步迎上,“末將見過殿下,末將奉陛下之命,保護太子安全,合適時機送太子回京,期間南洲駐軍上下,任憑太子調遣。”
李裕手扶起他,“汪將軍請起,日后,還多有勞煩汪將軍!”
“陛下囑咐過,見殿下如見天子,南洲駐軍皆聽令殿下。”汪云峰再度拱手。
不遠,宋時遇和江之禮,銘躍心中的一塊沉石才放下。
東山郡王中途見過殿下就離開了,此事慎重,東山郡王不能離開太久,惹人懷疑,也替殿下私下奔走,各行其事,而眼下,他們終于同汪云峰汪將軍匯合了,也算是真正安穩了。
高這晚,李裕同汪云峰聊了徹夜。
從朝中局勢,到邊關形勢,再到各的駐軍安排,以及人手調,汪云峰都很清楚。汪云峰事無巨細,近乎將李裕這大半年來,對朝中,國中,軍中的空缺都悉數補上了。
李裕大都聽著,一直是汪云峰在說。
因為這一幕,李裕大都記得。
汪云峰在說的時候,李裕一面聽著,一面思緒著,并沒聽進去太多。
因為汪云峰說的,他其實大都知曉了。
途中這大半月的時間,李裕已經慢慢捋清楚了,他腦海中應當是有兩種記憶,有重合的,也有不同的。
重合的,就好像他經歷過兩次,大同小異,就如同一樣的場合,江之禮會給他夾桃片糕或是夾栗子糕的區別,其實并不大。
但不同的,幾乎都是從在定州時,婁家那場大火開始有了分支。
兩條記憶里,有一條記憶是近乎完整的,那條記憶應當一直延續到了阿茵死后好幾年,那時他已經登基,也去南巡。
另一條,就是眼下……
每一日都是新的,但大抵,都還在既定的軌道上,只是有些事的軌跡發生了改變。
而他一直在想的一件事,不管早前那生出的記憶,他是做夢也好,或是真的真實經歷過也好,他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
因為在早前的記憶里,長風這場持續了六七年,勞民傷財,百姓積怨,真同東山郡王說的一樣,東陵趁機鯨吞桑食長風東邊的國土,但李坦和李恒各有心思,也都放任未管,最后去守國土的,是宋時遇……
他要奪回皇位很難,因為憂外患。
后來是柏靳施,才讓東陵在邊關緩和下來。
他也同柏靳達了易,才換來了東邊的平衡……
這些記憶里的東西對他來說,很清晰,也歷歷在目,就似才發生過的事,但又恍若隔世,有待考證。
而這次與汪云峰照面,同汪云峰徹夜長談,對他來說有更不同尋常的意義。他確認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早前的記憶不是夢,即便是夢,也都是夢到過真實存在和經歷過的事。
所以他其實很清楚后面事的軌跡,李恒會以他的死大作文章,也會同李坦開始斗。
這一切都一樣,但又仿佛不一樣了……
等拂曉時回到屋中,李裕沒有歇下,而是拿起筆,在紙張上梳理記憶中的時間點。
如果他早前都已經經歷過,也歷歷在目,那他最應當做的,就是如何將長風這五六年時間短至兩年,甚至一年,將這場給長風帶來的損傷盡量降到最低。因為很多事還沒有發生,或者說即將發生,他都有時間,也有回旋的余地可以占得先機。而且他也清楚朝中和軍中哪些人在左右搖擺不定,哪些人在靜觀其變,哪些人是墻頭草,甚至知曉東陵什麼時候會開始擾長風邊界……
他只要梳理出關鍵的時間點,就可以在趕在合適的時間做對的事,避免走過的彎路,盡早結束。
這些,他應當都能改變。
但他改變不了的,是溫印已經死了。
就同早前記憶中的一樣,他什麼都做不了……
李裕攥指尖。
……
“殿下還沒歇著?”江之禮見他回了屋中,屋中的的燈盞還是亮著的。
江之禮知曉他昨日同汪將軍夜談了一宿,這個時候應當困了,而且,大夫有何叮囑過他要多將養,將早前的都養回來,這樣通宵達旦之后,又伏案提筆,對子并無益。
而李裕正在筆疾書,聽到江之禮的聲音,抬眸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我忽然想到些事,怕忘了,不必管我,我這兩三個時辰不見人,替我說一聲。”
江之禮:“……”
江之禮愣住,而后拱手應是。
李裕是想一鼓作大致寫出來,日后再慢慢富,所以不想中斷,也不想旁人打斷。
江之禮退了出去。
眼下拂曉才過,他是擔心殿下這才特意來看看的,他離開苑中折回時,正好在途中上銘躍。
銘躍慣來起得早,眼下天才亮,他在自己苑中練八段錦。
“江之禮!”
江之禮原本不想招呼他的,但銘躍看見他了,江之禮只得駐足,“這麼早?”
“你這幅是什麼模樣啊?”銘躍停下手中的八段錦上前,江之禮微微攏眉,“我什麼模樣?”
銘躍雙手環臂,仔細打量了他,一面手,一面浮夸道,“眉頭攏,雙目無關,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樣。”
江之禮:“……”
江之禮聽完便走。
“喂喂喂!”銘躍追上,“干嘛了,話都沒說完。”
江之禮瞪他,“我不苦大仇深嗎?苦大仇深還說什麼話?”
銘躍:“……”
銘躍繼續跟著他,“逗你玩呢!真小氣!”
江之禮看他。
銘躍道,“我是見你從殿下那出來,所以問問,聽說昨晚殿下同汪將軍夜談了一宿,你眼下這幅表,不是殿下真有什麼事吧?”
說到李裕這,江之禮真的駐足。
從定州離開,銘躍便一直跟著李裕,老大人沒了,銘躍是家唯一的后人,日后也會是殿下邊的人。雖然認識這麼久了,江之禮同他還是有些不對付,但卻信賴。
銘躍忽然提起殿下,江之禮想他跟著殿下也有一段時間了,興許能察覺些許不同。
江之禮看他,“銘躍,你覺不覺得……”
“嗯?”銘躍瞪大眼睛看他。
江之禮輕聲道,“我就是近來覺越發明顯,殿下有些奇奇怪怪的,怎麼說……就是,殿下還是殿下,雖然殿下以往也沉穩,但眼下的殿下明顯比早前沉穩,睿智了很多,就像……”
江之禮在腦海中尋找著何時的詞匯,忽然找到,“就像看到幾年后的殿下。”
銘躍剛才還認真聽著,聽到這句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表古怪了下來,“你魔怔了吧,虧我還這麼認真聽你說……”
江之禮:“……”
江之禮惱火看他,他是認真同他說的。
“好好說話會嗎?”江之禮無語。
銘躍見他一臉鄭重其事的表,銘躍配合攤了攤手,做口型道,“江之禮,你魔怔了。”
江之禮徹底無語,沒有再理他,而是去尋東山郡王。
銘躍在后笑不可抑。
……
屋中,李裕繼續伏案捋著時間線。
他其實最不想回憶的就是在婁府的最后一日,但所有的事都必須從婁府失火那一日開始。
兩條線分別下來,一條,是他沒有折回去尋溫印的;另一條,是他折回去尋溫印之后的。
李裕的手輕輕打著。
兩條線梳理下來,他好似再經歷了兩次,如何失去溫印的……
如果是年的時候他未必能承的住,但經歷過六七年的記憶之后,他已經不是早前的年心。
眼下是定州事發后的半月他都已對比寫完,接著是事后一月……
寫到時候一月的時候,李裕筆尖微頓。
這個時候生了一件事,岳父……
是岳父和陸平允。
***
東宮殿中,魯一直如實說完,“殿下,事的經過就是這樣,如果當時不殺廢太子,廢太子就會經由茗山逃走,后患無窮,所以末將當時殺了廢太子,也斷了他后路。”
李坦眉頭微皺,沒有多沉重,也并不顯得輕松。
李裕的事,他早前就已經聽說了,眼下不過是聽魯一直詳細說起當時的況,他心中要有自己的判斷。
他當時不在,他只有從貴平和魯一直口中了解詳。
貴平不說了,他自然信任。
魯一直也是他的心腹,很早之前就跟著他。早前李裕要去定州,他原本是想讓魯一直跟去的,但他當時有更重要的事讓魯一直去做,所以最后才讓宋時遇去。
宋時遇正直,而且不涉黨.派之爭,也不在朝中站隊,這也是他會讓宋時遇盯著李裕的原因,但沒想到偏偏就是這個宋時遇!
換了旁人,興許會睜一只閉一只眼,宋時遇倒好,直接倒戈,還親自護送李裕出城!
他也沒想到會看走眼。
宋時遇不應當是這樣的人,但他不知道李裕給宋時遇說了什麼洗腦……
第一時間收到貴平的消息,他就知曉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朝中很快就會都知曉此事,既而生事,但他沒想到背后的人是李恒!
是,他一直就看不上李恒!
李恒雖然掛著皇長子的名,但無論是他母親的出生,父皇對他的重視,還是他表現出來的天資,李恒都遠遠到不了威脅的程度。而且李恒一直子不好,都是靠藥吊著,過一年是一年,所以他本就沒往李恒這想過。
李恒爭?
他爭什麼?拿什麼爭!
但眼下隨著李裕的死,所有的事漸漸浮出水面,李恒開始打著討逆的旗號,自詡為正義之師,到煽緒。
不僅是朝中,還有軍中,還有百姓中,再加上早前東邊災荒留下的患,忽然之間,李恒就被擁護,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他還真是小看了李恒。
平日里,都不了眼睛的一個病秧子,到讓他在背后作,站了先機。
等魯一直說完,李坦收回思緒,“孤知道了,下去吧,孤心中有分寸。”
等魯一直離開,李坦才看向貴平,“把這趟定州的詳一字不說給我聽,要事無巨細。”
“是。”貴平拱手。
李坦也耐心聽完。
貴平真正到定州的時間并不長,既是短短幾日發生的事,他自然也覺得有蹊蹺之,最后,李坦還見了伍家樹。
伍家樹戰戰兢兢說完,他也凜聲試探過,伍家樹當即就跪在殿中,也嚇破了膽,但伍家樹說的話沒有破綻……
等伍家樹離開殿中,殿中只剩了他與貴平,李坦才沉聲道,“陸冠安這條咬人的狗。”
李坦眸間掠過一狠厲。
貴平看著他,但沒有出聲。
李坦繼續道,“陸冠安行事,同陸平允不了關系,他早前已經著急在孤跟前撇清
關系,說生了一個不孝子。眼下李裕的死還在風口浪尖上,李恒用此事大做文章,孤先沒他,讓他去猜,猜多了心里沒底,狐貍尾才會出來。”
李坦看向貴平,“你怎麼看?”
貴平平靜道,“殿下,早前陸秋實的死,我就覺得有蹊蹺,陸秋實死后,陸平允就著急同唐家定親,結親,還安排了陸冠安去送親。如果這次沒有東窗事發,陸冠安真的悄無聲息在婁家放了一把火燒死了廢太子,李恒還是可以像眼下一樣,借著殿下背后燒死廢太子一事做文章,朝中的局勢同眼下沒什麼不同,但國公府卻可以安然置事外,不會被懷疑,恐怕,陸平允早就生了旁的心思,所以特意安排了陸冠安去做事,但是沒想到廢太子會趁機逃走,演變到了眼下的局勢……”
李坦沉道,“陸平允原本就是個兩面三刀的人,沒什麼可信,但我還是小看了他和李恒,小看他們……”
貴平繼續道,“殿下還記得趙國公的死嗎?”
李坦目微滯。
他當然記得,趙國公的死就似一刺扎在他心底。
李坦輕嗯一聲。
貴平繼續道,“當時茂竹打著讓趙小姐勸說趙國公的旗號讓趙小姐去了大理寺,我當時怕出事,就待人看趙國公,但后來待的軍侍衛被換掉了,也剛好就是這段接班的空隙,趙國公自縊……”
李坦頷首,“孤記得,當時你和茂竹還在孤跟前鬧過一場,最后是你多心了。”
貴平又道,“殿下,當時茂竹是有說辭,我也沒多想,但眼下看,其實太巧合了,如果他真的只是想應付我設了這麼一個局,萬一我當時沒在殿下跟前提,他畫這麼多功夫,豈不是白費了?茂竹為人殿下應當清楚,急功近利,不像是會深思慮的人,但唯獨這件事上,他做得天無。眼下出了廢太子的事,再回過頭來一想,不對。茂竹當時去離院就想廢太子,見事鬧大;后來又有國公爺的事,也將殿下推到風口浪尖;再有早前廢太子墜崖,一步一步,層層遞進,眼下無論是朝中,軍中,還是國中百姓,都在背后對殿下有非議,而最大的益者就是李恒……”
李坦皺眉,“你是說,茂竹和陸平允都是李恒的人。”
貴平繼續道,“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做了一樣的事,都對李恒有益的事。而無論是陸平允還是茂竹,都有一個特點,兩面三刀,急功近利的人,那為何他們不會既幫殿下,又同李恒有利益在?”
李坦指尖輕叩桌沿。
確實,無論是陸平允還是茂竹,都在他這里拿到了想要的,但一個已經位至國公,在他這,是不會再給陸平允往上的機會;另一個,已經做到貴平之下,也很清楚,替代不了貴平的位置。
所以都還有所求。
李坦輕哂,“外祖父讓我善待阮家,阮家同陸平允的妻弟結了親,所以同陸平允綁在了一。如今陸平允也好,阮家也好,從中好撈夠了,膽子也越發大了。東邊的事還沒消停,孤還等著同阮家秋后算賬,如今又來一個陸平允。我是小看李恒了,以為他就是個病秧子,本就沒管過他,反倒讓他興風作浪,那就讓他興風作浪幾日,他這一輩子,還沒這麼快活過。父皇和李裕,我都能拉下水,更何況他,不自量力,螳臂當車……”
貴平低頭。
李坦再開口,殿下有侍匆匆,“殿下!”
“殿下尚在,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貴平厲聲。
侍應道,“殿下,永安侯去了國公府,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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