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印一面捂著手帕咳嗽,一面笑起來。
溫印朝清維道,“碳暖多加些。”
清維應好,又給多一層毯子。
溫印繼續看書信。
李裕這每日都會來的書信,從早前的調劑,變了溫印每日里都期待的事。
也在書信里知曉他送天家出京,天家去了福山療養,但父皇讓大監留下照顧他,他其實有些擔心,等京中之事都置妥善,他想帶去福山見父皇……
書信里也會提起下下,下下每日都陪著他,他想的時候,就同下下一。下下很好奇,滿宮中跑,但宮中很大,下下找不到路,累壞了大監,每日里,大監的頭等大事就是盯著下下不讓它跑。但下下在也好,大監早前每日在殿中窩著,都胖了。
溫印忽然想,李裕小時候,應當就同大監要好……
昨日路上大雪,書信晚了些,晨間才送手中,遲了一日,眼下這個時候,李裕還應當在早朝吧。
金殿被燒毀了,工匠還在鑼鼓的修繕。
眼下,早朝都暫時改在天威殿中進行。李裕早前就是東宮,早朝輕車路。眼下初平,長風國中百廢待興,李裕一改早前朝中的抑氛圍,廣開言路,朝中便果真說什麼的都有。
這些,李裕都不陌生。尤其是見到江之禮同銘躍在早朝上針鋒相對的時候,江之禮想惱又不敢惱,但是有時候就是很氣,又忍住的模樣,但實在有時候離大譜,江之禮還是會下場撕銘躍,銘躍還擊……
這是一面,但另一面,每日的奏折和早前未完的事宜里,李裕其實能看到,李坦想做很多事,也在做很多事,但到后來,都暫緩,到應付李恒和他上。
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譬如黃啟明這類的老臣,愿意跟著李坦的緣故……
但都過去了。
今日早朝上,李裕接連輕咳幾聲,大監擔心看他。
他笑著擺了擺手,藏在十二玉藻旒冕后的眸間藏著笑意,這時候,應當是溫印在想他。
下了早朝,李裕朝大監道起,“讓禮部尚書崔恒志來見朕。”
大監應聲。
崔恒志不知是何事,但能在朝中做到禮部尚書的,至也是人。
新帝登基,大事都辦了。
剩下的,就剩立后大典了。
陛下早前同永安侯的兒親,名義上也是天家賜婚的,朝中都知曉陛下同夫人這兩年相互扶持,好著,眼下夫人還回京,陛下應當遣人去迎了,等立后大典之后,就是名正言順的中宮了……
崔恒志估著就是立后大典的事。
果真,李裕一面看著折子,一面看他,“朕有事同你說。”
“陛下吩咐。”崔恒志拱手。
“溫印還沒回京,但有些事禮部可以著手去準備了。”李裕提醒。
崔恒志趕道,“是,陛下,禮部已經在擬定立后大典的事了。”
李裕笑道,“朕說的不是立后大典……”
“哦,不對,不僅是立后大典。”李裕更正。
不僅是立后大典?崔恒志詫異,忽然間,腦海中電火石一般,一個念頭如驚雷閃現,難道,要立太子了?
陛下同夫人親兩年了,是可能!
不對,是極有可能已經有太子了!這是要立后大典同冊立太子一道了?
李裕見崔恒志一臉混合糅雜,看不出是驚喜還是驚悚的表,但整個人愣在原,好似知曉了什麼了不起的一般。
李裕握拳輕咳兩聲。
崔恒志回過神來,“陛下,微臣知曉了。”
李裕意外,然后很快笑起來,“這你都能猜到,你們禮部的人果然厲害……”
天子的話中帶了贊許,崔恒志大鼓舞,遂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李裕放下折子,“越隆重越好,朕不想留憾。”
崔恒志趕拱手,“是,此事應當隆重,畢竟立太子這種事是大事,眼下天下初定,朝中是需要立儲來穩定時局,此事是應當大肆辦。”
李裕:“……”
李裕終于明白崔恒志方才的表是什麼意思了,李裕擺擺手,示意他上前。
崔恒志將信將疑上前,“陛,陛下……”
李裕認真到,“崔卿,朕不是要立太子,朕要大婚。”
大,大婚?!
崔恒志詫異,“陛下不是過親了嗎?”
李裕一面翻折子,一面道,“這次朕自己親,不是公。”
崔恒志頭疼,“雖然但是,可婚早前是天家賜的,陛下也親過了,又沒有和離,怎麼能再大婚一次?這不合禮數啊……”
聽到和離兩個字,李裕心焦,“朕不管,這是你考慮的事,不是朕考慮的事,要不朕換個人問問?”
崔恒志當即拱手,嚴肅道,“替陛下分憂是做臣子的本分,陛下放心,微臣定當盡心竭力,辦隆重妥當。”
李裕滿意了。
正好利安,“陛下,永安侯攜家眷回京了。”
***
早前國中接連,尤其是李坦宮,天家被,而后又有李恒起兵,接著是李裕在繁城討逆。
國中,京中就是漩渦中心,所以不世家都相繼離開了京中,在外地暫避。
這些征兆,都意味著國中局勢并不安穩。
眼下李裕登基,是全然打開了新的局面,但朝中也好,軍中也好,都需要信心。
這個時候,永安侯攜家眷回京便是表明態度。
不僅永安侯,就連封地在順城的東山郡王也向天子要了宅子,要在京中小居兩年。
由得于此,不早前牽出的世家,也紛紛遷回京中,這就是對京中日后長治久安的信賴。
所以,永安侯攜家中回京,其實是大事。
宮中的事忙完,李裕親自了去了永安侯府。
“姑父!”
“姑父!”
瑞哥兒和小鹿見了李裕,遠遠就跑了上來,莊氏沒沒住,兩個孩子已經朝李裕撲了過去。
李裕笑著半蹲下,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撲在他懷中,險些將他撲倒,但他還是牢牢抱穩了。
“瑞哥兒,小鹿,朕看看。”李裕也想他們了。
龍胎是溫印的侄子侄,也是他的侄子侄,還是溫兆的兒子和兒。
那時在離院,在永安侯府,他就同龍胎親厚。
眼下,龍胎長大了,也越發像溫兆了。
李裕微怔。
莊氏正好上前,認真叮囑道,“瑞哥兒,小鹿,要喚陛下,禮數周全,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任。”
李裕笑道,“沒事,就姑父。”
龍胎從小就子活潑,眼下也跟著嘻嘻哈哈笑起來。
莊氏為難,正好劉媽扶了老夫人上前,老夫人一臉笑意,“陛下開口,那就姑父。”
龍胎小啄米似的點頭。
李裕也起,朝老夫人和永安侯頷首致意,“祖母,岳父。”
永安侯笑了笑,沒說旁的,“陛下來了,一道用頓家宴吧。”
“好。”李裕歡喜。
龍胎更歡喜。
……
用飯之前,李裕還陪著龍胎打了雪仗,利安在一側看的目瞪口呆。
大監則是笑得合不攏。
大監早前伺候天家的時間最久,天家最喜歡陛下,是因為陛下的子像天家,也是天家最喜歡的那個。
大監也記得天家說起過,李裕做太子,德才兼備,能堅持他自己的初衷,也能容得下旁的兄弟幾人。
其實陛下,真正就是天家心目中儲君的模樣……
如果沒出這些,陛下登基,長風應當一切都好。
大監也記得天家在離京前,同陛下在一徹夜長談。談臨近諸國,談長風的國運和將來,談為君者,既要仁厚,也要當機立斷,當持悲憫之心時要悲憫之心,也切記優寡斷。
大監見天家臉上多欣,也聽天家同陛下說,“你比朕做得好。”
大監眸間笑意。
等雪仗打累了,李裕帶著龍胎一起堆雪人。
李裕輕聲道,“告訴你們兩人,一個。”
龍胎眨眼看他。
李裕湊近,三個人的腦袋在一,李裕輕聲道,“等你們姑姑回來,姑父要和大婚,到時候,你們兩人過來蹦床。”
“哇~”龍胎起哄。
李裕做了一個噓聲的姿勢。
龍胎都會意,瑞哥兒湊近,“姑父,你們沒親嗎?”
李裕誠懇,“過,但是我還想娶。”
小鹿也跟著笑起來,“姑父,你是不是很喜歡姑姑?”
李裕手刮了刮鼻子,輕聲道,“嗯,心向往之,神魂顛倒。”
咿呀,龍胎都嫌棄搖頭。
李裕在想這些辭藻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忽然間,想起了在離院時看得那些七八糟的話本子。
也不全然都是糟粕……
嗯,其實有好些,溫印還是喜歡的。
***
晚飯的時候,李裕才見了永安侯府二房一門,他早前聽溫印說起過二叔,二嬸,還有溫榮和溫載。但相比起溫印這一出,二房一門見了他還是局促。
他簡單問候了長輩一聲,又問起了溫榮溫載兩人的功課,兩人頓時張,李裕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不喜歡讀書,而且讀書很不好的類型,所以才會張促狹。
李裕沒有為難,借溫印轉了話題,“見過溫印了嗎?”
溫榮和溫載長舒一口氣,紛紛應聲,見過二姐了……
永安侯笑了笑。
……
等用過午飯,李裕要起駕回宮了。
眼下就在京中,天子沒有在臣子府邸下榻的道理。
永安侯親自相送。
李裕問起,“阿茵告訴岳父婁長空的事了嗎?”
永安侯笑了笑,“我也是才知道……”
李裕也跟著笑起來。
永安侯嘆道,“從小就有主意,這件事也瞞著我和祖母,我聽說婁長空好久了,從沒把他同阿茵想到一,厲害……”
都能說出厲害三個字,李裕聽得出永安侯是真的奈何。
李裕角微揚,“好。”
好?永安侯看他。
李裕繼續道,“聽說大病了一場,早前一直沒告訴我,眼下還沒怎麼好,怕是要遲兩個月再回京。”
永安侯看向他,溫聲到,“陛下日后有什麼打算?”
李裕知曉永安侯是問溫印的事。
李裕笑著看他,“我想日后繼續做婁長空。”
永安侯微訝。
李裕認真道,“我尊重,我有朝中的事,也有自己的事,我們都一樣。”
永安侯意外,但眸間溫和里帶了欣喜,但沒有出聲。
良久,永安侯又道,“中宮不可一日無人,此舉怕是不妥。”
李裕應道,“早前定州大火,溫印了傷,子一直不好,在宮中將養,朝中都知道,眼下,不也正好大病了一場,一直沒好嗎?”
永安侯微楞,既而頷首,“會高興的。”
李裕是真正理解的人,也愿意全。
李裕卻笑,“我也高興。”
目送圣駕離開永安侯府,永安侯良久臉上都是笑意……
***
回宮的路上,李裕明顯心很好,但又會想起溫印,很想,尤其是去過永安侯府之后。
李裕起簾櫳,看向窗外,原本是想打發時間的,卻看到有軍列隊往城中去。
“這是去哪里?”李裕問起。
大監去打聽,稍后,大監折回,“陛下,是宋時遇宋將軍的人,說陛下早前吩咐過,離院那的道用過了,知曉的人太多了,讓把道封了,正好是今日。”
李裕意外,是有這件事。
那道不能再用了。
李裕想起道里,溫印擔心他,要同他一道去,他牽著溫印的手,溫印也在遇到老鼠的時候,跳上他上。
他角微揚。
道毀掉,承載這些記憶的東西也會淡去,李裕突發奇想,“讓他們晚些。”
“嗯?”大監沒明白。
當大監明白天子口中讓他們晚些的意思是他自己要舉著火把,再從趙家酒肆下的道走一遍去離院的時候,大監頓時頭疼不止。
天家早前提醒過,李裕什麼都好,但年氣重了些,想一出是一出的時候也多。
當下就是。
大監老胳膊老的,還是跟著走了一回。
李裕讓他回宮歇著,他不肯。
李裕只能由著他。于是道里的一路,李裕都在同大監說話,這一個時辰,大監走得氣吁吁。
李裕心里其實謝大監,大監在,他這一路想起安潤的時候也覺得側有人。
他永遠記得安潤在道里舉著火把同他說話的場景。
這些留在記憶里的人,會永遠都在,永遠不會離去……
等從道口出來,一側的軍接過火把。
李裕上前,打開了道的機關,大監輕嘆,“原來就是這道……”
李裕笑了笑,先從道出來。
道出來就是賞梅閣,賞梅閣是在梅苑苑中的,梅苑苑中有一思楚亭,溫印時常在那飲茶,他們還在那堆了雪人……
方才天子說的,大監都記得了。
大監還在氣,見天子出了閣中,往苑中去,等大監攆上時,卻見天子駐足,沒彈。
大監朝后喚了聲,“傘。”
這日頭啊,寒冬到了眼下都還沒緩,二月了,還下這樣的大雪……
大監撐傘上前,剛開口說了一聲,“陛下”,就見李裕站在原,凝眸看向原,一幅魂牽夢繞模樣。
大監順勢看去,這,這是?
李裕從他手中接過傘。
思楚亭前,溫印剛俯給雪人上蘿卜鼻子,嗯,這下像了。
后腳步聲傳來,踩著雪上嘎吱作響,溫印以為是清維,方才讓清維取圍領去了,以為是清維回來了。
“來了嗎?”溫印笑盈盈轉,卻見一靛藍的龍袍影,撐傘在頭頂,溫印緩緩斂了眸間笑意。
他溫和應道,“來了。”
溫印眸間氤氳,間略微哽咽,“李裕。”
他笑了笑,溫印撲他懷中。他扔了傘,直接抱起。亭上的屋檐被皚皚白雪覆蓋,雪滿長空下,兩人相擁而吻。
良久,溫印松開,“我還病著……”
“嗯。”他手攬上后頸,將重新帶到跟前,雙吻上間,兩人在亭間抵死纏綿。
“你之前咬了我一口。”溫印忽然想起。
李裕當然記得,他那時候剛醒……
“那你咬回來,想怎麼咬就怎麼咬……”
話音未落,咬上他間。
李裕吃痛,“還真咬啊?”
溫印又咬了一口,李裕惱火。
不遠,大監心中唏噓,早前不怎麼常見,眼下看,中宮有些厲害啊……
一側,利安幾人都在看,大監連忙握拳輕咳,“都看什麼呢!陛下跟前伺候,最重要是什麼,眼力價~”
利安和旁的幾個侍紛紛應聲。
“大監,讓開。”李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大監后,大監就在賞梅閣門口,剛好擋著路了。
大監趕挪開。
就這個時候去賞梅閣二樓,不用想都知道,大監老臉都紅了。
年輕氣盛,小別新婚。
大監如實想。
只是等了很久,賞梅閣都沒人出來的時候,大監又開始頭疼了。
陛下該不是,要在這里留夜吧?
這,大監想死的心都有了。
……
閣樓,溫印輕嘆,“不,不做了……”
李裕吻上間,溫印咬,“我,我今日才回來,還要回家中。”
“哦。”李裕輕嘆,“那怎麼辦,服剛才撕破了?”
李裕看,笑道,“穿朕的服。”
溫印:“……”
溫印發現他其實喜歡穿他的裳,早前就是……
“你是特意的。”溫印輕聲。
李裕誠懇,“沒有,我讓清維去取你的裳了,裳還沒來,要麼再等等?”
溫印看他,信他才是出鬼了。
果然,李裕湊近,晦笑道,“反正還沒來,等著也是等著……若是今晚都不來,就在這里過夜吧,明日晨間總該送來了。”
溫印手掐上他手臂,無奈道,“我穿……”
李裕眸間都是得逞笑意。
“大監,馬車。”李裕喚了聲。
大監趕去做。
等閣樓上的腳步聲下來,大監又開始頭疼了。
天子穿著中,直接抱了懷中的溫印下來,溫印上裹著龍袍,大監幾人紛紛低頭。
離院回京的馬車上,一路都是顛簸。
溫印整個人臉都紅。
好容易到城門口,卻見馬車不是回侯府的,溫印嗔,“我,我要回侯府……”
李裕溫聲,“那怎麼辦,裳送去宮中了,穿龍袍回去?”
溫印:“……”
李裕笑了笑,重新抱坐回腰間,“明日,朕陪你回去。”
“李裕,騙子,無賴。”溫印咬上他肩頭。
……
好容易終于鬧騰回了寢殿,大監整個人都要癱了。
誰說天子年輕好伺候的?
大監一言難盡。
***
后殿中水汽裊裊,殿中就有浴池。
溫熱的水溫緩解一路疲憊,溫印安靜靠在李裕懷中,沒怎麼出聲。
“想什麼?”李裕抱。
溫印輕聲道,“在想,我很宮,上次宮好像還是小時候,有些不習慣……”
那時見過李裕,李裕的牙齒還沒長齊。
眼下,是在他寢殿中……
李裕吻上間,“這是朕的寢殿,總會習慣的。”
溫印臉上的緋紅還沒褪去,李裕又抱起,又赴一晴雨……
等干頭回殿時,溫印只想好好睡一覺,但寬大的龍塌上,他輕聲道,“閉眼睛,溫印。”
溫印不知他要做什麼,但聽話閉眼,他牽下了床榻,到了殿中一側,應當是窗前。
溫印笑道,“做什麼?”
他握住的手,搖了搖,晃了晃,比比劃劃,最后停了下來,“睜眼吧,別。”
“怎麼了?”溫印好奇,卻在睜眼的時候愣住。
是在窗邊,他俯從后抱著,下顎在頭頂,他握著的手,睜眼視角剛好看到手是摘月亮的姿勢。
眸間泛起些許碎瑩。
——溫印,我給你摘月亮……
原來,他都記得。
李裕擁,溫聲道,“我沒食言,答應給你摘月亮的。”
溫印眼前朦朧。
他繼續道,“再閉眼。”
照做,其實鼻尖都是紅了,眼淚也順著眼眶溢出。
等他再喚睜眼的時候,他手中握著一枚像月亮一樣形狀的黃寶石,“我厲不厲害?我真的摘下來了!”
溫印早前里,只剩了無奈、好氣和好笑,“魚三歲。”
李裕抱起,凝眸而視,“溫印,我們親吧,我要風娶你。新婚燕爾,共結連理,都補回來……”
溫印看他。
他溫吻上間,輕聲道,“溫印,往后余生,李裕眼中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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