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溪出門往山下走,到約定好的地方,凌爻已經在那等著了。
兩人看到彼此,臉上都下意識出笑容來。
阮溪快步走到他面前,笑著說:“等很久了嗎?”
凌爻搖搖頭,“也就剛等了一會。”
說完他沖阮溪出手來,“你的書包和水壺,我幫你背吧。”
阮溪低頭看看自己上的書包和水壺,“不用,我自己背的。”
凌爻道:“要走很長的路,我怕你吃不消,還是給我吧。”
阮溪看他執意要背,于是折中了一下,把上的水壺拿給他了。
兩人便背著各自的書包,邁著輕快的步伐,沐浴著清晨的第一道霞,從這里出發,沿著蜿蜒的山路越走越遠,忽而掩進蓬碧葉間,忽而再出現在山道上。
阮溪一點也不為路途遙遠以及山路崎嶇而到痛苦,相反還有點小興。本人最的戶外運就是爬山,不然也不會在山上出意外穿到這里。
穿越前工作很忙,生活節奏快到吃飯都要趕,能放下所有手中的事出去玩的機會并不多。于是這一趟出山,在這里就是一趟輕松愉悅的旅行。
凌爻四年前走這條山道上來,記憶中除了痛苦就是痛苦。因為當時全家被下放過來,也沒有心去看山上的風景,所以沒有半點好的記憶。
但這一次和阮溪往下走,被積極的狀態所染,他心里裝滿,目所及之的山峰危石、蒼松翠柏,甚至是那被霞染紅的片梯田,也都變得壯起來。
風景如畫,心越發開闊,腳下的步子也跟著越來越輕,分毫不覺累。
沒有手表時鐘,他們也不管時間,興的狀態下又不覺累,所以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很。一直等到太升至正當空,覺到肚子有點,兩人才停下吃飯。
在路邊不愿找到一個干凈的石頭坐下來,阮溪和凌爻把書包水壺都拿下來放在石頭上,然后掏出自己書包里裝的干糧填肚子。
撕開饃饃夾點咸菜進去,吃起來也有滋有味。
只要是了,什麼都是好吃的。
吃饃饃吃得有些噎了,再擰開水壺喝水。阮溪把壺蓋給凌爻,把水倒在里面讓他喝,自己則直接拿著水壺,輕含壺口邊緣直接喝。
吃完飯喝完水舒服多了,阮溪擰上壺蓋把水壺放到一邊,直接往石頭上一躺。后背隔了層薄薄的布料在石頭上,涼意滲皮里。
忽歪一下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凌爻問:“累嗎?”
凌爻搖搖頭,“不累。”
阮溪忍不住笑起來,“我看你也有神的。”
凌爻確實非常有神,覺一口氣不歇再走上個半天都沒有問題。
他以前真沒覺得山里有意思,但這一次跟著阮溪下來,發現只要心境不一樣,哪怕再枯燥單調,甚至于是讓人痛苦的事,都可以變得非常有意思。
剛吃完飯不急著走,阮溪躺一會放松了,又坐起來和凌爻聊天,沒話找話問他:“對了,你媽媽在城里的時候,是做什麼的呀?”
凌爻道:“在醫院里當醫生。”
果然一家子都不是普普通通的市民。
阮溪想了想說:“那你媽媽肯定很你爸爸。”
在原的記憶和自己的印象當中,當年有不人的反應是想方設法撇清所有關系,有的甚至還要上去踩一腳,以此來證明自己的立場,保全自己。
而他媽媽不止沒有這麼做,還跟著一起來了鳴山。
或許在心里,什麼都沒有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凌爻輕輕“嗯”一聲,覺得自己家那點事沒什麼好說的,又找了話題問阮溪:“聽說你爸爸媽媽很長時間都沒有回來過,一直把你放在鄉下是嗎?”
阮溪其實也覺得自己家的事沒什麼好說的,很跟人提起那對父母。不過現在凌爻問,也就點頭答:“對,我是跟著爺爺長大的。”
凌爻看著阮溪的眼睛,“你會想他們嗎?”
阮溪搖搖頭,“不想,都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
說這些話沒有什麼緒,別說是,原和他們都沒有,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緒。反正提起來,就是爸爸媽媽,再沒有別的什麼東西。
凌爻其實不太明白,“他們既然都不回來了,為什麼不帶著你一起?”
阮溪想了想道:“當時是沒有辦法帶過去,反正當時的況有點復雜,后來就一直耽誤下來了。不過也很正常啦,鄉下孩子生得多,有的不想養了就送人,也有放在別人家養的。有些男人在鎮上工作,不方便帶出去,老婆孩子都在山里。”
現在這個時代,不是后來的社會,一家就生一個兩個孩子,家家都把生孩子養孩子教育孩子當是不能忽視的大事,一家幾代人圍著一個孩子打轉。
現在這時候人生得多,養孩子的宗旨就是能養得活長得大就行。
凌爻接著話問:“那你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阮溪點頭,“當然了。”
想了想,“有一個姐姐和弟弟不是親生的,是爸爸以前的班長犧牲后留下來的。剩下還有兩個妹妹和兩個弟弟是親生的,不過全都沒有見過。”
阮溪覺得這些沒什麼好說的,說到這自己打住,站起來手拎起書包說:“好了,走吧,我們繼續出發,明天早點到那里,還可以去吃點好吃的。”
凌爻看起,也就沒再接著問了。
他把書包和水壺背到上,和阮溪繼續上路趕路。
兩個人在山間小道上或走或小跑,或爬石階上坡或石子下坡。實在走得酸腳,就找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打開壺蓋喝口水緩口氣。
走到夜降臨山間漆黑,兩個人吃了晚飯,還又繼續趕了一段路。
實在走得又困又累,阮溪才和凌爻停下來休息。
原地休息片刻,阮溪借著頭頂的月左右看,只覺得周圍的環境很悉。
仔細搜索一下原的記憶就想起來了——這附近有一個天然溫泉!
這是鳴山上唯一的一溫泉,環境特別好,山上的孩子們會約了一起過來洗澡。因為眼村離這里比較遠,阮溪和阮潔很來,但也來過兩次。
阮溪高興起來,拉起凌爻就走。
凌爻被拽得趔趄一下,有些懵,“不是要休息嗎?”
阮溪拽著他往前走,聲音清亮,“先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凌爻不知道要帶自己去哪,跟著走了一段路便知道了。月下看到山有一個水潭,水面上氤氳著一層霧氣,山壁上還有流水潺潺而下,宛如仙境。
現在夜已經深了,所以這里沒有人,靜悄悄的只有流水流淌的聲音。
阮溪敞開脾肺吸下一口氣,告訴凌爻:“這里可以洗澡。”
水是活水,山壁上有源源不斷的水流注,潭的水清澈見底。
凌爻聽到可以洗澡下意識高興,但忽想起阮溪是生,他臉上的神還未起來就立馬又斂住了。心頭突突跳兩下,他沒有開口說話。
阮溪知道他的為人品,沒多想別的,只問他:“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凌爻下意識謙讓道:“你先洗吧。”
說完他轉頭往四周看一看,忙背著書包轉,往不遠凸起的山石后頭去了。
到山石后頭就地蹲下,沒別的事,順手摘一朵腳邊的小野花,之后就一直蹲著揪花瓣。
揪完一朵再摘一朵,繼續一瓣瓣揪。
也不知道蹲著揪了多朵野花,肩膀忽被人拍了一下。
凌爻揪野花揪得正神,被嚇一激靈。
他回過神,忙扔了手里的野花站起,轉對阮溪說:“你……你洗完了嗎?”
阮溪沒洗頭,上已經換了一干凈的服。
沖凌爻點點頭,“你快去吧。”
凌爻應一聲背著書包下去。
等他走后,阮溪無意中低下頭,只見腳下滿地都是小野花的黃花瓣。
月輕輕地灑下來,影影綽綽的倒是很好看,于是便把換下來的服直接鋪在這一片草地上,借旁邊山石擋風,在服上躺下來休息。
等凌爻洗完澡回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草地上睡著了。
凌爻沒有驚擾,在旁邊隔了一米距離的地方鋪好服躺下來。躺下后他沒有立即睡覺,借著清淺的月看著阮溪的臉,角上含著滿滿的笑。
躺一會之后他又起來,把上的外衫下來,小心蓋去阮溪的肚子上。
他里面還穿了一件背心,便就這麼睡下了。
微風拂過,草葉上花瓣翻落,有幾瓣落進孩的發間。
清晨山間飄起第一縷炊煙,小山村在鳴聲中蘇醒。
天亮起來,鍋勺碗筷撞出煙火生活。
吃完早飯,孫小慧收拾起碗筷,和阮長貴說今天上午不去生產隊干活。
阮長貴知道要做什麼,不多言語,自己扛起農集合去。
孫小慧洗了鍋碗解掉圍,去正屋把借了好幾天的蛋拿出來。借蛋自然比自己攢蛋快,現在已經有半籃子了,不管送給誰都不寒磣。
數完蛋的個數,把阮躍進到面前,對他說:“小溪昨晚沒回來,我已經問過了,是去公社了。這幾天不在,正是我們去找老裁拜師的好機會。”
上午不去上工,就是為了帶阮躍進去找老裁拜師。
阮躍進看著眼前的半籃子蛋,信心滿滿,“好。”
孫小慧笑起來,拿一塊舊籠布填蓋住籃子口,拉上阮躍進的胳膊出門。
母子倆并肩往金冠村去,一路上說的都是拜師的話題。孫小慧心里有擔心,但是并不多,因為對阮躍進充滿了信心,的兒子肯定是不會讓失的。
阮溪那丫頭能干的事,放到兒子這里,那必然是更為輕松。
孫小慧對阮躍進的未來充滿了妙的幻想,全部表現在臉上的笑容里。比如說也能吃到葡萄,也能吃到桃蛋糕鴨豬,還能拿到工錢,最后能開上讓人羨慕的裁鋪。
但在快走到老裁家里的時候,忽又想到一個現實的問題。冷不丁突然想起來,之前舉報阮溪鬧了一出笑話,老裁當時是站出來幫阮溪撐腰的。
那麼就極有可能,老裁對有著不好的印象。
如果阮溪再在老裁面前說過壞話的話,那在老裁心里是什麼形象就更難說了。覺得自己不能冒險,于是忙把胳膊上的籃子塞給了阮躍進。
阮躍進接住籃子有些疑,“怎麼了?”
孫小慧拽一下角道:“我還是別跟你進去吧,我之前誤會小溪那事……反正你就自己進去,也別說你是誰家的孩子。你只要拜師就行,他收徒弟看的是人,也不是父母家庭。”
阮躍進想了想,“那行吧。”
說著他拎著籃子繼續往前走,走兩步忽又回來,有些忐忑地問孫小慧:“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怎麼辦?聽說他說話很難聽,非常不好相。”
孫小慧拍拍他的肩,“不會不喜歡你的,他格脾氣就是那樣,對誰都一樣。如果真的說些什麼難聽話,你就當沒聽見。你只要記著,能學手藝就行。”
阮躍進深深吸口氣,點頭,“好。”
調整好心,他拎著籃子往老裁家走過去。走到院子門外頭往里看,只見老裁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正在拿一把梳子給一只大黃貓梳。
一邊梳還一邊在嘀咕著說:“大半輩子早習慣了一個人過,讓那丫頭天天過來天天過來,我這習慣還給改了。這忽然一不來,我還開始不習慣了。”
大咪:喵~(不是你人家去公社買酒的嘛)
阮躍進站在門口,沒太聽清楚老裁在嘀咕什麼。他吸氣調整好狀態,清一下嗓子進院子,直接走到老裁面前打招呼:“宋大爺早。”
老裁不抬頭,繼續給大咪梳貓,出聲問:“做裳還是改裳?”
阮躍進不繞彎子一腦全倒:“我不做裳也不改裳,我想拜您為師,想跟您學手藝,我想跟您一樣,做一名給人量裁的裁,為人民服務。”
老裁還是不抬頭,“我已經有徒弟了,收個錘子,不收。”
阮躍進堅持道:“我可以保證,我比您現在的徒弟更適合當裁。本不是當裁的料,學到最后也只能是打打雜,不能繼承您的手藝。”
老裁給大咪梳完最后一下,抬起頭看向阮躍進,滿臉迷,片刻張:“你看你長得呆頭呆腦的蠢樣,過紉機嗎?你就敢跑這里放屁,說你比我徒弟更適合當裁?”
“不能繼承我的手藝,你這樣的能?”
“哈的,給老子爬遠點!”
讓他年輕回二十歲,他都不敢說這話!
阮躍進被老裁罵得臉蛋起火,瞬間紅了耳。他從來還沒被人這樣罵過,心里的氣瞬間沖到天靈蓋,手指竹籃的把,差點把彎把給散了。
老裁把大咪抱得站起來,沒耐心地掃他一眼:“還不走?”
阮躍進手指屏住氣,到底是把這口氣咽下去了,拎著籃子轉就走。
走出院門后他步子更是邁得大,整張臉盛滿憋屈和怒氣。
孫小慧看到他這麼快拎著籃子出來,臉又是如此難看,連忙迎到他面前,再見他籃子里的蛋一個也沒,便著急問了句:“咋了嘛?”
阮躍進氣息起伏極重,氣急了道:“他不就是會門破手藝,有什麼了不起的!七十多歲的人,一輩子沒討上婆娘,斷……唔唔唔……”
孫小慧看他滿難聽話,忙抬手捂住了他的。
好容易等他住了,放開阮躍進的道:“唉喲,進去之前還跟你說了呢,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對誰都一樣,你跟他急什麼呀?聽點難聽話,又死不了。”
阮躍進呼吸仍重,把籃子往孫小慧手里一塞,“認這種人當師父,我不如死了算了!這手藝要學你學,反正我是不會學的,我寧愿挖礦去!”
說完他徑直往前走,孫小慧跟在他后面追,追到了拉住他胳膊,發出靈魂拷問:“你還不如小溪那丫頭嗎?一個娃子都能得了,你不了?”
這話到阮躍進的神經,他站著咬住牙,慢慢把上涌的氣給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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