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玥坐在岳昊的上, 咬字含糊地學著阮溪的語氣說了句：“謝謝三姑齊！”

　聲音直人心里去了，家里人聽完又一陣哈哈大笑。

　阮溪手輕輕一下的臉蛋子：“小表妹都會學人說話了。”

　阮玥便是阮翠芝和岳昊的兒，因為生下來是個兒, 所以后來上戶口的時候合計了一下, 把“岳”改了“玥”，覺得這樣更適合孩子一些。

　邊屋里的笑聲熱鬧聲傳到旁邊的正屋里，聽不清說了什麼, 只聽得到熱鬧, 孫小慧著筷子說：“不知道又在說什麼，瞧把他們高興的，屋頂都要掀了。”

　阮長貴哪里聽不到人家熱鬧, 還需要再說一遍。

　這兩年他心里越發有氣, 看父母弟弟妹妹和兒都不理自己, 慢慢開始把事怪到孫小慧頭上。要不是當初鬧著要分家，他們也不會過現在這樣。

　總之他心里不舒服，便是這大過年的，也沒有什麼好臉擺出來。

　孫小慧說這樣的話，他心里更加不舒服，臉自是更難看。

　但是他也不多說什麼，免得夫妻吵架不安寧。

　阮溪們吃完飯，一家三代十口人在一起守歲。烤著火盆吃著花生瓜子米花糖, 坐在一起聊天說話，講的仍是過去一年當中的事。

　因為去北京的事是眼下最重要的, 所以自然聊的也多。往細了聊往小了聊，阮長生錢釧阮翠芝各有自己看問題的角度和想法, 問的一些問題也不一樣。

　說的差不多的時候, 阮溪對阮志高和劉杏花說：“爺爺, 你們一起去唄？”

　聽到這話，阮志高想都不想立馬搖頭，“這不行，我們不能去。”

　阮溪看著他說：“怎麼了？我們這麼多人養不起你們兩個呀？”

　阮志高把煙袋鍋子放在火盆邊磕了磕，“不是養不養得起的問題，我們還朗，現在不需要你們養。家里的地剛分下來，一家人全都走了，我們分下來的地就不要了？好容易有自己的地，我是舍不得扔下的，我得種起來。再說了，我們去了又能干什麼？一個人都不認識，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給你們拖后？”

　農民就是一輩子地里刨食，對土地有著不一樣的，有了自己的土地是最幸福的事。家里的地剛剛分到手，他還沒種起來呢，就扔下去城里，他可不干。

　年輕人去城里闖一闖是應該的，他們有的是力和能力，也有闖勁。他們兩個老的跟過去一點忙幫不上，還把家里的地給丟了，這可不劃算。

　劉杏花自然也是這個想法，跟著說：“我們現在不去，你們這也沒干起來，先去干了再說。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若是干不起來，就打包裹再回來，家里還有這幾畝地在，總之不死，若是干起來了，以后再說去不去的話。”

　阮志高點頭跟著繼續說：“除了小溪和小潔，你們現在就算去了城里，戶口也挪不過去，在那邊連糧本都領不到，沒有糧本糧票，去哪買糧食吃？家里這邊種著地就不缺糧食，收后到糧站換糧票，給你們寄過去。”

　阮溪看看阮翠芝，阮長生和錢釧也互相看看彼此。

　片刻，阮長生看向阮志高和劉杏花說：“那我們就先過去干了再說，干起來后立馬把你們接過去。你們在家照料這幾畝地，也別累著自己。能做的活就做一下，不能做就找別人幫忙，千萬不要自己撐著做。”

　阮志高磕完煙鍋子收起來，“這些你們就放心吧，我們又不傻。村里祖祖輩輩人都是生活在一起，我又當了幾十年大隊書記，找人幫忙就是吆喝一聲的事，不會遇到什麼困難。倒是你們，到了大城市人生地不的，困難多得很，你們管好自己就行，不用心我們。”

　劉杏花：“對，你們不用管我們，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就行。以為出去是好闖的嗎？那是別人的地方，要比在家里難得多，不過你們都在一起，我們也還算放心的。”

　這話題又說了一陣，最后自然都聽阮志高的安排。

　過完年以后，阮長生和岳昊一起，把家里多余的糧食扛去糧站換了糧票。然后拿著糧票收拾起需要的行李，和阮溪阮潔一起去北京。

　這一下兒子兒孫子孫全走了，阮志高和劉杏花難免心生落寞。但為了讓阮長生他們安心出去闖，所以他們也沒表現出什麼來，攆也般地把人送走了。

　阮長貴和孫小慧不知其中原因，只好奇：“這是干什麼呀？”

　兩天后聽人說了阮翠芝和阮長生兩家子全去北京了，孫小慧氣得回來找阮長貴，跟他叨叨：“什麼意思啊？你說這什麼事啊？一下子全都走了，就把我們一家留在這破山里？憑什麼不帶我們？憑什麼不帶！”

　阮長貴不耐煩道：“憑你跟人分家了，不是一家人！”

　由于拿了不的行李又帶著兩個娃娃，阮溪他們這一次出山走得比較慢，走了兩天半的時間才到鎮上。因為人多也沒去麻煩錢家，直接在面攤上吃了午飯。

　吃完飯以后他們一起往錢家去了一趟，只走親戚只說話不吃飯，在錢家玩了一會后出來，再結起伴去商店買東西，打算帶著在火車上吃。

　行李早就放到了招待所，兩個娃娃有他們的爸爸在后面帶著，阮溪阮潔和阮翠芝錢釧便只管逛街買東西，這里看看那里看看，看到喜歡的就買點。

　逛完商店出來還沒走上幾步，忽與一個老人撞了個對臉。

　阮翠芝和阮溪阮潔下意識愣了一下，站在對面的劉雄也愣了一下。

　然后劉雄忽笑起來，用怪氣的熱大聲道：“喲，這不是翠芝嗎？”

　阮翠芝直接白他一眼，懶得多理會他。隔了這麼多年再看到他，心里眼里只有厭煩和厭惡，甚至懷疑自己年輕的時候瞎了眼，怎麼會看上他這麼個糟爛男人。

　劉雄卻不尷尬，直接又拉過自己旁邊的中年人道：“來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我那個前妻阮翠芝，有些年沒見過了。”

　說著他又看向阮翠芝，仍是對人說話的語氣，“熱”道：“這是我婆娘。翠芝，你現在嫁人了嗎？”

　還和兩個侄出來逛街買東西，應該是沒嫁出去吧。

　早就說了嘛，在大山里能嫁到什麼好人家？

　拋夫棄子不守婦道，心狠心為人不安分，天還捯飭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好好過日子的正經人，誰又愿意娶回家呀？

　阮翠芝沒說話，只清了清嗓子。

　這時岳昊抱著阮玥在后面跟上來了，他站到阮翠芝旁邊看著劉雄，出聲道：“你好，我是翠芝的丈夫，你有什麼事嗎？”

　劉雄聞言一愣，臉上的笑瞬間有些掛不住。

　阮翠芝把手往岳昊的胳膊上一搭，看著他說：“謝謝你關心，我嫁人了，嫁的男人比你年輕比你有文化比你會疼人比你有擔當，我們一家三口現在要去北京，以后都在那里，你還有什麼要關心的？”

　劉雄臉上的表徹底掛不住了，這男人不止年輕長得還端正，往他面前一站，比得他像個糟老頭子一般。再聽到去北京不回來的話，他自然更刺激。

　表垮下來，好半天他說：“阮翠芝你老牛吃草！”

　阮翠芝笑出聲，“你想吃你吃得著嗎？”

　說完看向劉雄的婆娘，“你怎麼嫁給他呀？就算是二婚，就算自己條件不怎麼樣，也不該湊合著要這種男人，要我說，能跑你就早點跑。”

　劉雄的婆娘聽完這些話臉瞬間紅了徹底，沒有開口駁阮翠芝的話。劉雄則是老臉黑里著紅，怒起來盯著阮翠芝吼：“阮翠芝你什麼意思？！”

　結果他剛吼完，一顆彈珠砸在他臉上，砸得他下意識閉眼往后避了一下。

　彈珠是岳昊拿著他兒的手砸過來的。他看著劉雄，出在家里從來沒有出過的冷相，語氣也冷得很，“這是我老婆，你跟說話給我客氣點！”

　劉雄上瞬間沒了氣勢，立馬現出慫相來，但片刻又看著岳昊說：“你知道是什麼人嗎，拋夫棄子，生了四個孩子全都不管了，你還敢娶……”

　又一顆彈珠砸在他臉上把他砸得閉了。

　岳昊道：“做人差勁就別怪人嫌棄你拋棄你，管好你自己，別人的事你管。”

　劉雄徹底不敢再說話了，主要他看到阮長生也牽著孩子過來了。他被阮長生打過的記憶刻在骨子頭，過去了這些年，現在看到阮長生還會下意識覺得疼。

　阮翠芝覺得多看他實在臟眼，懶得再理會他，抓著岳昊的胳膊轉走人。

　阮長生故意抱起他兒子，大聲道：“走，讓你三姑丈給咱買好吃的去。”

　阮溪跟著說：“三姑丈，我想要喝麥。”

　阮潔：“我也要，我要糖！”

　錢釧跟著起哄，“三姐夫，給我也買點好吃的吧。”

　岳昊回頭笑著說：“全都有全都有。”

　劉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遠，片刻咬起牙來。

　他婆娘在他旁邊說：“這是你前妻？這是發達了吧？”

　劉雄白一眼，黑著臉甩手就走了。

　這一天夠他慪半輩子的！

　阮溪他們在鎮上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吃完飯，讓錢釧的父親開拖拉機送他們去了火車站。一家人踏上火車離開故土，去往心中向往的好的大城市。

　因為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比較興，阮長生阮翠芝他們都沒有半點想要休息的意思，連阮長生的兒子阮大寶和阮玥也都興，一直趴在車窗上往外看。

　折騰到第二天中午到了阮溪買好的院子里。

　房子雖然舊，能看出來好長時間沒有人打理了，但吃飯的桌子土灶，還有睡覺的床這些全都有。打掃干凈買點生活用品進來，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于是中午隨便吃點東西對付了一下，剩下下午半天的時間，幾個人一起忙活，打掃衛生的打掃衛生，出去到鎮上買東西的去買東西。

　架起了鐵鍋擺起了碗筷，鋪好床鋪囤起了米面，又買了些油鹽佐料。晚上和面面搟面下了鍋面條，蓋上臊子加點油辣子，一家人吃了頓熱乎可口的晚飯。

　岳昊吃面條的時候說：“我把菜種都買回來了，過陣子天暖起來，把外面的菜園子整一整，可以種點蘿卜青菜黃瓜什麼的，就不用花錢買了。”

　阮翠芝在旁邊點頭，“我看這地不小，能種不東西。”

　這些都是小事，阮溪和他們說開小作坊的事，“趁現在還沒有開學，我去城里淘幾臺二手的紉機，其他的工也都置辦一下。五叔五嬸你們悉一下，看看拉點人過來，最好拉附近的，我們不用管吃住。找那種十八九歲的姑娘，沒學上也沒有工作的。和們說培訓免費，到時候干活按件算工錢，做得多賺得多。”

　阮長生和錢釧點點頭，“行，沒問題。”

　阮溪看向岳昊，“姑丈你再等一下，看看這個布票的事到底怎麼說，等我有了消息我來告訴你，到時候我帶你去選面料定面料進貨，還有扣子拉鏈線球這些東西，這些倒是好辦，我去年一年一直賣這些東西，我選好你直接進貨就行。”

　岳昊點頭，“行，我等你安排。”

　最后剩下阮翠芝，阮溪看向笑著說：“三姑你就在家等著吧，等我把紉機淘好搬過來，五叔五嬸把工人拉過來，你可能就是最忙的了。”

　阮翠芝自然也點頭，“行，那我們就先做做別的事，帶帶孩子做做家務，打理打理家里這房子和菜地，五弟和弟媳你們先出去忙，大寶子留在家里我們照看著。”

　阮長生和錢釧點頭應聲：“。”

　旁邊被忽略的阮潔忽出聲問：“那……我呢？”

　阮溪看向笑一下，“開學你就給我上學讀書去，讀書最重要。”

　阮潔雖然有心想參加，但也服從安排，“好吧。”

　事目前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阮溪想了一會，又說：“錢暫時都由我管，要用錢的話全從我手里支，花的每一筆錢咱們都記賬，可以吧？”

　這些他們也沒意見，全都點頭道：“都聽你的。”

　房間足夠住，阮溪和阮潔也有一個房間，因為學校還沒開學，晚上自然也就住在這里。安排好大的事以后，阮溪第二天就去城里忙了起來。

　淘二手紉機這種事，自然還是去找謝東洋幫忙。

　到修車鋪沒找到謝東洋，便又去了大柵欄。

　就算年前跟謝東洋說了不能擺一輩子攤，但也沒說過完年就不擺了，凡事都有個過程，所以還是去街上找他去，想著他應該還是會去擺攤的。

　畢竟賺錢上癮，沒想到做別的事之前，他應該不會在家閑著。

　阮溪去到大柵欄，還沒進街道就發現街道邊擺滿了小攤位。果然如年前所預料的一樣，萬元戶出來后，這些賣各種雜貨的小攤便如雨后春筍般瘋狂冒了起來。

　攤位多了街上熱鬧，來往的人也便多了起來。

　阮溪跟在人群里進街道，目掃視旁邊的攤位，想要找到謝東洋。找的時候目掃得快，然后忽然意識到什麼，又轉頭把目掃回一個攤位上。

　攤主不是謝東洋，但也是個老人。

　盯著攤位后正在低頭收拾東西的老人看一會，阮溪往后退兩步。

　退到攤位前站片刻，收拾東西的老人才抬起頭看。

　四目相對三秒，阮溪笑起來道：“咦？臭擺攤的？你爸媽知道你在干這種事嗎？”

　“……”

　葉秋雯繃著臉屏息——

　阮！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