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整整一日，天都沉沉的，到傍晚的時候開始下起雨來。

但哪怕下雨，妙華閣的門口，都依舊排著長長的隊，大家打著傘沒有離開。

賠償銀子的桌子都加到了十張。

如此一排排的長隊，倒了京城四方街上獨有的景致。

不過，茶館酒肆中傳出來的關于齊王府的流言，卻是越來越不好。

從早上還有人說幾句妙華閣負責任有擔當，但后面為妙華閣是：不得不陪，而且這謝飾品是暴利，出了這種事又賠出來，就是他們應該做的事。

到現在，已經變了對妙華閣的指控。

“你們聽說了嗎？今日晉王府的人特地去了齊王府，說是要代。”

“怎麼回事，齊王府把晉王府怎麼了？”

“還不是因為這一次的首飾，說是齊王府知道這一批的首飾有問題，所以蓋章的時候用的是：偽造了的晉王府的章，現在東窗事發，被晉王府發現，晉王府來討個說法。”

“怎麼回事？這件事不是妙華閣嗎？怎麼又跟齊王府晉王府扯上了關系。”

“這麼大的事，你們居然不知道，妙華閣就是齊王府名下的鋪子。”

“妙華閣是齊王府的，這麼說來是齊王知道這批首飾有問題，早早的做了準備，偽造了晉王府的印章蓋了大印，想要東窗事發時，把事推到晉王府上。

“那這麼說起來，妙華閣一開始說他們被騙了，就是假的。”

“對對，他們知道這批首飾有問題，也做了應對，只不過是現在被人發現了。”

“天哪，齊王府怎麼是這樣子的？虧我一直覺得齊王人特別好。”

“如此說來，那齊王真是一言難盡。”

事關于王府，許多人說了幾句就不敢往下說，但是，卻擋不住無知者無畏，有些人依舊津津樂道說著，這件事很快便宣揚出去。

一開始，大家討論的都是妙華閣，現在上升到了齊王府。

似乎是有人推波助瀾，這件事居然在京城有愈演愈烈之勢。

夜。

太子府，棲風院。

宋弗洗漱完，坐在案臺前寫著什麼，流蘇進門，低聲音報道：

“娘娘，公子來了。”

宋弗頓了一下，開口道：“請公子進來。”

“是。”

陸涼川進門，宋弗從里間出來。

二人相視一眼。

宋弗往外頭看去。

陸涼川開口：“放心，沒有人看見，外頭都是我們的人。”

宋弗：“公子膽子真大。”

其實想說，陸涼川這個時間來，實在是不妥。

但又一想他明日便離開了，也就由著他去吧。

比起他平安歸來，其他的事都不值一提。

陸涼川看向，笑了笑：

“我們彼此彼此。”

宋弗腦中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公子造反嗎？我們一起。

比起造反來說，眼前這種小事，確實是小到可以忽略。

宋弗示意他坐下，給他倒茶，

“公子今日來，可是有事？”

陸涼川：“沒事，就是想來看看你。”

宋弗抬頭，看見陸涼川臉上的表，微微一笑。

“公子這幅風流浪的外表，慣常是做給外人看的。

“我們也算知知底，公子不必如此。”

陸涼川對外的形象，是大家沒落，靠經商崛起的風流浪公子哥。

實際上的陸涼川，冷靜自持，有勇有謀，殺伐果敢。

這兩種樣子的陸涼川，都見過。

陸涼川笑了，眼中出微。

“你倒也不必如此著急與我撇清關系，顯得蓋彌彰，是你心虛。”

宋弗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像是證明一般，抬頭對上陸涼川的眼睛：

“公子的自信，讓人羨慕。”

陸涼川：“自然，我要做的事，若沒自信，可是要掉腦袋的，而我這個人，向來惜命。”

宋弗微微一笑：“公子說得是。”

陸涼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問宋弗一些邊境的問題。

從宋弗給他的消息中，他看得出來，宋弗似乎對邊境很了解。

這種了解，和他的了解不同。

他的了解，是基于這些年邊境的狀況，再結合蠻夷本的況，來推論出自己的境。

從而為自己的計劃，做出準備，和對對方行為的預防。

但宋弗，更多的是預判。

經過這些日子，陸涼川已經充分見識到了宋弗的能力。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用自己這邊的了解，加上宋弗的預判，制定一個勝率最高的作戰戰略。

能顧及到各方的同時，達到自己的目的，且把后續可能會出現的不太好的后果程度，降到最低。

宋弗見陸涼川說正事，神也嚴肅了幾分。

對于陸涼川的問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原原本本毫無保留的告訴了陸涼川。

針對這件事，二人確實應該見一面好好的商討。

能有一個好的計劃，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人直聊到夜深。

宋弗欣賞陸涼川的嚴謹，陸涼川欣賞宋弗的細致。

二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種莫名的心心相惜的覺。

有此一討論，陸涼川的計劃比原先更滿了一些，心中的底氣也更足。

夜深了，外頭下著小雨。

陸涼川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屋子里卻并不冷。

他看向宋弗，宋弗正低頭喝茶，他看見長長的眼睫覆蓋下來，在眼底投下一片影。

燈下，的如胭脂白玉，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質地。

宋弗喝了一口茶，抬眸的一瞬間，陸涼川別開了目，心砰砰跳得飛快。

他第一時間察覺到了的異樣，在提示著宋弗對他的影響。

是他控制不住的兵荒馬。

“明日，我就走了。”

宋弗見他起，也離開了椅子，微微一禮：

“嗯，祝公子路程順利，凱旋歸來。

陸涼川：“嗯，明日你不必來送我。”

宋弗表微頓，而后略微笑了笑：

“我沒有這個打算。”

陸涼川微微一嘆氣，語氣卻是輕松，

“原來自作多是這種，讓人難過的。”

宋弗目不斜視，臉上也沒有特別的表，只微微一笑：

“公子是人中龍，自然不會困宥于這些微小的。”

陸涼川著，臉上笑得肆意：

“你看出來了，我們之間是。”

宋弗有一瞬的錯愕，看向陸涼川。

只是，還不等說話，陸涼川先開口了。

他收起了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語氣多了幾分認真：

“你配合我一些，我便不算困宥。”

說完他定定的看向宋弗，見宋弗不說話，眼中是他看不懂的緒。

他放松了神，語氣安：

“別有力，我不是你，你可以有任何選擇，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在爭取。”

說完他轉過來，正面面對宋弗。

眼睛看著。

直到宋弗抬頭，目和他對視，他才開口：

“宋弗，你等我回來。”

夜涼如水。

夜風清明。

雨下大了，雨水嘩啦嘩啦的從瓦片間落下來，在屋檐下形一片雨簾。

宋弗看著陸涼川的影沒雨中。

耳邊響起陸涼川那句：

宋弗，你等我回來。

這句話，他說了三次。

流蘇進門，端了一盆熱水，遞上了熱巾，看宋弗了手，收回帕子，端著盆放在一側，把側面的窗關上。

“娘娘，今夜有雨，風涼。”

宋弗點點頭：“好。”

流蘇過來，伺候著宋弗換了裳。

宋弗躺在床上睡下。

流蘇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屋子里一下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外頭的雨聲太過吵鬧，宋弗如何也睡不著。

輾轉反側，眼睛盯著頭頂的鮫紗帳，也不知道盯了多久，又坐了起來。

屋子的外間點了小燈，屋子里有昏暗的小。

看向窗外，窗戶已經被關上。

又看看四周。

屋子里陳設簡潔，幾乎沒有什麼東西。

看了一圈，收回目，又在床上躺了下來。

睜眼……閉眼……

睜眼……閉眼……

放松緒，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停的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胡思想。

如此循環，反復，再反復。

不知道過了多久，停止了循環反復，迷迷糊糊的，終于睡著了。

睡夢中，雨聲淅淅瀝瀝，不知道什麼時候，雨似乎小了些。

睡夢中，不知道夢見了什麼，額頭眉宇鎖，整個人看起來都極不安。

似乎看到了什麼害怕的東西，整個人都在抖。

黑暗中，有人握住了的手。

這只手寬大而溫暖，十分堅定有力，的握著，讓的心緒放松下來。

不知道那是誰，卻察覺得到，握著的手，手心有薄薄的繭。

黎明微。

陸涼川坐在宋弗的床邊。

城門一開，他便要出城。

但卻沒忍住，在離開之前再來看看。

那麼多年，他做任何事都會再三考慮。

他活在刀尖上，必須小心謹慎。

唯有對宋弗，他沖。

邊境的事，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但是戰場上九死一生，說不怕是假的。

他也怕自己有去無回，他也怕刀劍無眼，魂留邊境。

他怕這些年所有的籌謀，都付之一炬。也怕再見一面，便是永別。

他來了。

沖的來見。

克制著所有不該說的話。

就是來看看。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心中纖細弱無骨的手，的握住。

他看到了的害怕，也看到了的慌張。

原來，宋弗并非像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運籌帷幄，那樣果決大膽。

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姑娘，也會恐懼害怕，也會驚慌擔憂。

他握著的手，輕輕的安，直到宋弗平靜下來，眉頭舒展。

外頭，從雨中傳來三聲梆子。

陸涼川看向宋弗，緩緩傾向前，隨著靠近宋弗，他聞到了宋弗上梨蒼的清香，因為睡著，這香氣帶著些許暖意。

人香，斬人骨。

陸涼川收回傾，閉上眼睛，控制著自己的緒。

外頭的梆子又多敲擊了一下。

他睜開眼睛，俯，的在的發間輕輕印下一吻：

“宋弗，你等我回來。”

他囁嚅，千言萬語都只化了這一句話。

雨下大了，嘩啦嘩啦的雨聲，侵了宋弗的夢里。

宋弗猛然睜開眼睛，窗外已經天大亮。

雨停了。

窗戶打開了一小半。

屋檐上殘留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在石階上。

有風吹來的時候，池塘里的荷葉，隨風擺，水順著荷葉落下來。

“娘娘，你醒了。”

玉珠第一時間過來，掛起了帳子。

宋弗看著窗外：“什麼時辰了？”

玉珠：“娘娘，還有一刻鐘就巳時了。”

宋弗：“流蘇呢？”

玉珠：“流蘇出去買梨花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宋弗起，走到屏風后。

玉珠替宋弗換了裳，然后又端來熱水洗漱。

早膳喝的是清粥，還有幾碟爽口小菜。

宋弗吃得清淡，每日的吃食，雖然變著花樣，但都以清淡為主。

吃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勺子。

平日也吃得不多，但都會吃一些，今日卻是半點胃口都無。

玉珠以為宋弗是在等梨花，開口道：

“娘娘先喝些清粥，流蘇也大概快回來了。”

宋弗看了桌上的吃食一眼，搖了搖頭。

起走到桌案前，卻什麼也寫不出。

又走到外間去拿了書看，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走到門口，看著外頭，問玉珠：

“雨什麼時候停的？”

玉珠回答：“回娘娘的話，大約是卯時一刻。”

“卯時一刻。”

卯時一刻是城門開的時間，也就是說，城門一開，雨便停了。

宋弗走出來，在走廊上站定。

抬頭天，頭頂白茫茫的一片。

雖然沒有放晴，天空卻半點都不沉。

眼前有雨水從屋檐落下來。

一顆一顆在地上的小水洼里濺起水花。

宋弗手，去接屋檐下的雨水。

突然，發現自己手腕上帶著一只白玉鐲子。

嚇了一跳，趕忙收回手，把鐲子收回袖中。

往四周看了一眼，不聲地回了屋。

這是一只水頭極好的白玉鐲。

聽聞先皇后陸氏，最玉，其中以白玉鐲為最。

世人說：天下的白玉鐲，都被陸皇后給收攏了。

現在市面上出一只水頭好的白玉鐲，皆有市無價。

為太子妃，嫁太子府的時候，宮中也送了一只，水頭比眼下這一只差了許多許多。

的嫁妝里，也有一只白玉鐲，水頭很好，花紋也致，但比不得手上這一只。

坐在椅子上，用手默默的著，著手腕上白玉鐲冰涼溫潤的質。

知道：他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