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哼。”俞嫣輕哼了一聲,握著手里的冰袋用力往姜崢的臉上撞。撞得姜崢頭部跟著微偏。

　握著冰袋一下又一下使勁兒摁上他的臉，敷臉之余，發泄的意味不言而喻。

　大太太的那一掌沒讓姜崢的臉上留下多明顯的紅印子,倒是這一下一下懟過去,讓姜崢的半邊臉都泛了紅。

　好半晌,俞嫣手上的力氣才消了消，作慢下來。

　姜崢含笑溫聲：“不生氣了？”

　“我沒力氣了而已！”俞嫣將冰袋放回去，掰開姜崢搭在后腰的手，站起,轉就往外面去。

　俞嫣去了書房，打算去畫完那幅給懷荔的春日圖。

　在的畫桌后坐下，調好料,開始專心地描繪。一幅畫還未畫完，姜崢便來了。

　姜崢一眼專注的俞嫣，也不打擾，在一旁的書案后坐下,隨手拿了卷書來讀。他時不時瞥一眼一旁的俞嫣。

　當俞嫣畫好的那一剎那，他適時開口夸贊：“釀釀畫技湛,北蘇南齊兩位大師也不見得比你造詣高。”

　俞嫣全當沒聽見，仔細打量著這幅春日圖,看看有沒有哪里需要修改。

　遠的山林好像淺了一點？

　換了筆,蘸了點綠料,想要添補。可是料調好了,再打量山林，又覺得不需要添了。

　看了看蘸了料的筆端,慢吞吞地轉過臉向姜崢。姜崢一直瞧著，見猶豫不決,道：“我覺得尚好，不需要再添。”

　俞嫣輕輕眨了下眼睛，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頭。

　姜崢瞥一眼手里的畫筆，約意識到了什麼，不過是瞬間的遲疑，他便靠過去。

　俞嫣微微抬著小下，握著手里的畫筆在姜崢的臉上畫畫。手中畫筆蘸了綠料，那就往姜崢臉上畫一棵樹。

　松了手，瞧著姜崢潔凈皓白的臉頰多了一棵樹，滿意地翹了翹角。

　一棵樹太孤單啦。

　俞嫣撂了手里的畫筆，再換一只，調了地，在那棵樹下畫一只小王八。

　料有著不好聞的味道。這種微刺鼻的味道因在他的臉上，顯得更加刺鼻。粘稠的料粘在面頰，不知道沾了多臟東西。料漸漸凝固，讓他的臉頰跟著繃。

　姜崢努力忽略臉上的臟東西，盡量將所有注意力凝在面前的俞嫣臉上。

　“釀釀真。”他說。

　俞嫣瞪了他一眼，重新去調料。

　青葉剛好走到門口，看見俞嫣往姜崢臉上畫畫的一幕，驚得瞪圓了眼睛。他趕忙收起驚愕，畢恭畢敬稟話：“大太太讓六郎和夫人晚膳之后過去一趟。”

　這樣的場景，青葉不愿意多待。稟了話就想走，卻聽姜崢吩咐：“拿面銅鏡來。”

　“是。”青葉應了一聲，趕忙去取來。

　姜崢拿著銅鏡照了照臉，在看見那只小王八時不由皺了皺眉。

　俞嫣瞧他皺眉，找吵架似地問：“怎麼，不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不僅好看，寓意也好。”姜崢道，“千年王八萬年。釀釀這是希我長壽。”

　俞嫣一愣，瞪他一眼，嘀咕：“滿口胡言。”

　他既這樣說了，便拿了筆，在那只小王八上涂，直到小王八看不出來了。

　“釀釀，我也想要春日圖。”姜崢指了指自己的臉。

　俞嫣一手拿著一支畫筆，兩支畫筆叉，互相拍了拍，才重新去調，繼續往姜崢臉上畫。

　小王八沒了，就用地描一片山巒。然后再換幾種料，寥寥幾筆地圖畫，姜崢的半邊臉上蔥郁叢林踩著山巒，昂吻九霄云。

　畫好了。

　俞嫣將大大小小的畫筆扔進洗筆瓷碗里，去看姜崢。

　他正對著銅鏡細瞧臉上的寫意畫，神沒瞧出多厭惡來。俞嫣“嘖”了一聲，怪氣：“有的人忍著不難嘛？想去洗就去洗咯！”

　姜崢放下銅鏡。他過來，忽然抱住俞嫣。俞嫣還來不及反應，姜崢的臉湊過來，用力一的臉頰。

　“你……”

　“春不敢獨，分你一半。”姜崢放開俞嫣，向沾了料的臉頰。

　他臉上的料干了大半，如此往俞嫣臉上，也只沾到一點料。畫不畫，景不景，只是一抹抹塊。

　“哼，誰跟你分了！”俞嫣不理他，起出了書房，徑直往浴室去，要把臉上和剛剛手上沾的料洗凈。

　姜崢含笑著俞嫣氣沖沖地跑出去，直到的腳步聲聽不見了。他才起，去了書房的小凈室，仔仔細細地洗臉。

　過臉的帕子被他扔進銅盆，姜崢著晃的水面中映出的自己的面頰，出些許苦笑。

　他知道俞嫣恐怕還要跟他別扭一陣子。不過這也沒什麼，順著哄著，聽滴滴的哼音，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姜崢走出去，盯著書房西北角的大箱子——面裝著滿滿的紅蠟燭。當然了，他還是希他的釀釀這小別扭早點結束。

　下午，俞嫣午休時，姜崢出府了一趟。

　沒有旁的事，只想給俞嫣買些小玩意兒，哄他開心。

　今日日頭足，午后更是曬人。姜崢不喜曬。青葉跟在他后，為他高舉著一柄遮傘。

　姜崢邁進一家茶肆，青葉手腳麻利地為他拭了一遍桌椅，姜崢才坐下。

　點茶這種事，向來不需要姜崢親自來。他在窗邊閑坐，青葉過去點茶。并非店里的伙計不勤勞，而是姜崢并不飲外面的茶。青葉去向店家借了水，用自帶的茶沖了茶。

　臨桌的議論飄進姜崢的耳中。

　“那是誰家的馬車？也不知道誰家的閨秀，瞧瞧那陣仗。”

　“小郡主的馬車你都不認識？”

　聞言，姜崢從窗口出去，果然看見了俞嫣的馬車。俞嫣正從馬車里鉆出來，和沈芝英一起朝一家裁鋪去。

　原來姜崢出門之后，俞嫣也出門去找沈芝英了。

　“這滿京城的閨秀，也就小郡主當得上‘明珠’二字。”一人慨。

　姜崢聽著這話，輕輕頷首，以表贊同，然后端起青葉遞來的茶抿一口。

　“可惜啊。”另一人惋惜慨，“可惜一場意外，讓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

　姜崢剛喝了一口茶，一下子被嗆住。

　“真的假的？你聽誰說的？不能吧。姜家那樣的門第，就算有病也能找名醫治啊！”前一個人質疑。

　“真的啊！”那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姜六郎長了那麼一副天上有人間無的好皮囊，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一點不沾，那不是有病是什麼？我跟你說啊，我有個兄弟偶爾會往姜府送貨，一來二去跟府里的丫鬟勾搭上了。聽說姜六郎那不是一般的清心寡，人了躺他床上，他也能毫無反應啊！這還不能證明他不能人道？他二十有三，我今年二十四，我大娃都八歲了！”

　“你這麼說看來是真的……可憐了人間絕小郡主怎麼就因為一個意外被訛上了？這一輩子獨守空房可真夠慘的……”

　姜崢將手里的茶盞放在桌上，起快步往外走。

　青葉瞧著這一幕，有些意外。

　以前姜崢和太子等人應酬時，沒被玩笑說他不近恐是有疾。可姜崢一直都不在意他們的玩笑話。

　今兒個怎麼突然在意別人怎麼看了？

　青葉不多想，趕忙收拾了東西追出去。

　姜崢以前確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因為他不近，不人以為他有病，他是既無奈，又懶得解釋。

　他只是覺得和不同子有之親不干凈而已，只想和自己的妻子親近罷了。

　他以前不在意、懶得解釋，可是現在那些碎的人開始編排俞嫣了。再聯想到夏浮跑到俞嫣面前說的那通話……

　姜崢皺眉。

　他不在意別人眼，可是卻在意別人對俞嫣的編排。

　他立在長街這一邊，看著俞嫣從對街的裁鋪走出來。偏過臉對沈芝英說話，笑得眉眼彎彎，姝無雙。

　不行，這麼好的。別人提起時，只能夸贊、羨慕，決不能惋惜。

　可是他要怎麼證明？

　三年抱倆？

　俞嫣目不經意間一掃，看見了姜崢。臉上的笑容明顯稍消，又幾若蚊鳴地輕哼了一聲。

　沈芝英順著俞嫣的視線一眼，問：“怎麼了？吵架了？”

　“沒有啊。”俞嫣。

　沈芝英停下腳步，微笑著說：“好啦，我得回去了。最近事忙。”

　俞嫣點頭，笑著說：“過兩日我去芙蓉街看你。”

　沈芝英說好，沿著長街回家。今日出門是為了訂做一些騎馬的裝。

　俞嫣目送沈芝英走遠，回過頭時，姜崢已經走到了邊。

　他低聲問：“怎麼出來了？不疼了吧？”

　俞嫣微怔之后，臉上的表頓時變得不自然。他怎麼可以當街問還疼不疼？即使這樣問，落旁人耳中什麼也聽不懂。可是做賊心虛啊！

　俞嫣瞪他一眼，無聲擺口型：“閉。”

　姜崢輕咳了一聲，頷首以示明白。他轉移了話題，道：“這就要回家了嗎？正好一起。”

　“誰跟你一起回家……”俞嫣嘀咕。

　姜崢誠懇道：“出來時覺得天氣不錯，只靠一雙走來，如今走得久了，實在很累。小郡主就帶我一程吧？”

　俞嫣用眼角的余瞥了他一眼，還沒說什麼，先看見了人。

　“剛出了翰林院要回家就遇見師父、師母。”陳鳴走過來，恭敬作揖。

　有外人在，俞嫣倒是不會不留臉面地不準姜崢上馬車了。簡單的寒暄之后，正要辭別。陳鳴言又止片刻，終是問出來：“剛剛無意間聽見與師母同行的郎要教子打馬球。”

　“是啊。”俞嫣向他。

　“是這樣。”陳鳴仔細解釋，“我有個遠房表妹正好想打馬球。能不能請問師母的友人在哪里教學？”

　姜崢瞥了陳鳴一眼。他只一人千里迢迢赴京趕考，哪來的遠房表妹？

　俞嫣聽他這樣說，能給沈芝英拉學生自然高興。若是旁人問，恐怕要多思量一會兒去分辨對方是否有歹意。可是陳鳴喚姜崢師父，又是今科探花郎，倒是沒什麼值得懷疑。俞嫣便把沈芝英的住址告知了他。

　辭過陳鳴，俞嫣先登上馬車。下意識地將手遞給竊藍，當姜崢扶住時，才發覺是他。

　陳鳴還佇立在一旁，俞嫣又忍下來拍開姜崢手的打算，這麼鉆進了馬車。

　當姜崢上了馬車，俞嫣又是朝一側挪一挪，離他遠遠的。

　姜崢朝靠過去，每靠一點，俞嫣就挪一點，直到半邊子完全在車壁，再無可逃。輕蹙了眉心，嗔聲：“你我做什麼？”

　“我有事跟你說。”姜崢一臉認真。

　俞嫣瞥他一眼，瞧他神似乎真的有要事，便抿了，沒再嗆聲。可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姜崢開口，不由嘀咕：“你說不說……”

　“我們要幾個孩子？”姜崢問。

　就這事兒？

　俞嫣瞪他：“一個也不生！”

　“還是……至生一個吧？”姜崢沉思著，“多幾個也好。”

　今日之事讓姜崢想明白了，孩子不能不要，要不然不知實的外人還會瞎議論俞嫣。可同時，他一想到一把鼻涕一把口水的臟孩子，就覺得頭疼……

　俞嫣捂住耳朵，不想和他說話。

　·

　馬車到家時辰已不早，兩個人沒回院子，先去了大太太那。

　“母親找我們什麼事？”姜崢詢問。

　大太太目悄悄打量著小夫妻，猜著這兩人的小別扭還沒徹底鬧完。笑著說：“是這樣，你們姨母一家要來京。我想讓你們倆去接。”

　“他自己去不行嗎？”俞嫣問。

　“妹夫早些年去了，你姨母一家子眷。你跟過去更方便些。再說了，我兒媳這麼好，我想炫耀啊！”大太太說，“路上遠，他們到京的日子可能有出。你們明日出發。”

　明日？

　俞嫣遲疑了一下，問：“后天來得及嗎？”

　“你明日有事？”

　俞嫣目躲閃，有點心虛地說：“也沒什麼事。若著急，明日也行……”

　“我們后天一早出發，大不了路上趕一些。”姜崢道。

　他知道為什麼想后日再出發嗎？俞嫣悄悄抬眼向姜崢，撞見姜崢帶笑的眸。

　俞嫣瞬間收回目，輕蹙了眉。俞嫣眉眼間浮現懊惱，知道姜崢明白想遲一日出發的原因了……

　小夫妻新婚頭一個月都要睡在婚房里。

　今日是他們婚的第二十九日。

　過了明晚，才算應了這白頭偕老的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