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敏爾和趙琉的故事
(一)
敏爾坐在馬背上,明明是賽馬比賽,卻悠閑地由著馬兒慢悠悠地往前走。略微抬起臉著藍天。薄薄的云霧掛在藍天之上,敏爾看得走了神。異鄉的天,藍得遙遠,遠非家鄉的湛藍生。
是想家鄉了嗎?
應該想家鄉,畢竟為和親公主那一日起,注意了家鄉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可是又不該想家鄉。藍天白云的家鄉景雖,可那里再也沒有的牽絆。連記憶都是酸苦。
“敏爾公主怎麼不往前面去?”懷湘騎馬到敏爾邊。覺得敏爾應該很擅長騎馬才對。
敏爾收回冗沉的思緒,側首對懷湘公主溫一笑,道:“有一點被曬得不舒服。”
說的當然不是真話。自小在寧族長大,家鄉雖不是牧場千里,卻是大多數自小就會騎馬。看著前面比賽的薩圖雅和懷荔公主、小郡主,并不想摻和,沒有心思賽那麼一場。
又聲問:“懷湘公主也不往前面去嗎?”
“我不喜歡騎馬。”懷湘皺了下眉。
甚至有一點后悔,本不該換上騎裝參與這麼一回。等回了宮,側又要疼了……
前面俞嫣和懷荔正和薩圖雅卯這勁兒賽馬,后面還有幾位郎窮追不舍。心不在焉的懷湘和敏爾慢悠悠地落在最后,時不時談一兩句。敏爾是個安靜的子話本來就,兩個人并不,懷湘也沒主說幾句話。
前面突然一陣喧嘩,心不在焉的兩個人才詫異地朝前去。很多人往前面跑去,瞧著像是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懷湘問邊跟著的宮婢,很快得知是懷荔墜馬。
懷湘撇了撇,嘟囔一句:“真逞強。”
遠遠看見燕嘉澤騎著馬追過去,懷湘又撇了撇,目隨意一掃,掃到剛剛和燕嘉澤站在一起的兩個郎君。應該是今年的榜眼和探花吧?刺眼,有些看不清。沒怎麼在意地收回目,等著侍衛過來稟話。
從侍衛口中得知懷荔沒什麼大礙,也懶得過去“關切”。日頭很曬,照得臉上不舒服,懷湘也沒了騎馬的心思,和邊的敏爾說了一聲,便直接先回宮了。
懷湘走了之后,敏爾一個人了反倒更自在些。已經不再往前去,將馬停在一旁,著前面熱鬧的人群。賽馬比賽已經有了結果,沒想到騎湛的薩圖雅居然輸給了中原的小郡主,敏爾有些意外。
再后來三三兩兩地散開閑逛、閑聊,回頭向遠正在和中原員說話的倉木達,不由蹙眉。心中升起一煩惱來,開始盼著太后壽宴快點開始快點結束,盼著倉木達早些離開。
倉木達是寧族這次進京賀壽主負責的員,也是以前的未婚夫,以后還會是的姐夫。
倉木達的目忽然落過來,敏爾煩躁地移開目,騎著馬往前面的樹林去,只想尋個短暫的清凈。
敏爾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下了馬,在一塊小野花和雜草圍繞的圓石上坐下,合上眼睛任由舒爽的風拂面,些許碎發一下又一下地著的臉頰。
馬兒在一旁無聊地踩著蹄子,敏爾沒有理它,它便噠噠往前跑去。
“如果不是你,母親也不會難產去世,不是嗎?你天生就欠了我欠了阿爹,不是嗎?”姐姐這樣問。
“敏敏,要從咱們家出一個人去和親。雖然理應為長姐的敏娜去,但是……”父親言又止。
其實知道父親沒有說完的話——但是姐姐懷孕了,懷了倉木達的孩子。
覺得父親沒說出口好的,給所有人都留點臉面。可是繼母還是當了惡人,喋喋不休地說著姐姐和倉木達的事。
去找倉木達,卻聽見酒后的他醉醺醺地對邊人抱怨:“敏爾大屁翹可真不錯!可不寵遭全家嫌,那我怎麼得岳丈幫扶?嗝……還不如娶姐姐……”
敏爾曾聽娘說母親難產彌留時還在對笑,虛弱地說孩子平安就好。敏爾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這世上也曾有人喜歡的存在,那麼很短暫。如果每一個人出生時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嬰兒該多好,那會選擇一命抵一命寧愿母親活下來。
過往如刀,千回百轉地磨著心口。
風起時,敏爾早已淚流滿臉。
草木沙沙,伴著腳步聲。趙琉走過荒蕪雜草而來,看見敏爾獨自枯坐淚眼楚楚。他愣了一下,立刻停住了腳步。
敏爾回過神發現了他,有些難堪地別開臉,用手去臉上的淚。
趙琉輕咳了一聲,解釋:“你的馬獨自回去,想著別發生什麼意外,所以快來看看。”
今日之宴是趙琉籌備,他自然對各個方面多加上心。
敏爾胡地點了下頭,沒有回聲,仍舊使勁兒去臉上的淚。可不僅沒能將臉上的淚痕去,還將手上不知何時沾的一點臟弄到臉上去。一張淚臉越發楚楚。
趙琉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這個時候就該離開避嫌。畢竟這是要父皇后宮的和親人。可是敏爾那張臉越越臟,一會兒去了前面被旁人看見恐也不好。
他終是出手,將自己的一方帕子送過去。
(二)
池鶴苑是寧族來京這段時日暫住的地方。這地方還是姜崢挑選的,方方正正的小宮殿,四周不規則的蓮花池圍繞,不同品種的荷生在其中,有些已經開放,還有更多圓的花骨朵。這個時節住在這兒,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傍晚時候,天幕似乎一分為三,東邊已經開始發黑,西邊卻燒著紅黃的霞,中間大片發白的天幕。
趙琉在即將天黑時來了池鶴苑。
有一件古人大師山水畫收在池鶴苑,趙琉忽然很需要。可這東西如今放在池鶴苑,而池鶴苑如今又正招待外賓,直接去取來似乎不太好。所以趙琉在圣上的同意下,從暗道進到池鶴苑。
這是趙琉第二次接敏爾,又為兩個人的錯誤往前邁了一步。
敏爾剛梳洗完,頭發還沒有干,坐在梳妝臺前對鏡攏發時,門外響起一陣不耐煩的砸門聲。
敏爾朝著門口的方向了一眼,皺皺眉,不知是誰也不想理會。雖不知,可能這樣砸門的人……心里有了猜測。
不多時,倉木達醉醺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我有事和你說。讓、讓……我進去——”
敏爾開了門,冷臉看著站在門外醉得不人形的倉木達。板著臉:“你也不看看這里是什麼地方,在中原應該謹慎些,哪能醉這樣。”
倉木達醉醺醺地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敏爾無語地轉過臉去。哪里是心疼他?只是擔心他言行闖禍,給寧族帶來災難。
不想和他說話,問:“你要說什麼?說完快走。”
倉木達的眼前浮現了兩個敏爾,一個足夠勾人魂兒,何況兩個?倉木達一陣恍惚,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敏爾時的驚艷。他們自小就有婚約,而敏爾因為其母的死被父親送到外祖母家長大,等回家時已亭亭玉立。倉木達未見敏爾時,已對這婚事不滿。可見到敏爾那一刻,他承認自己迷了心竅……
前途和人,二者讓倉木達糾結了很久。雖然他最終放棄了敏爾,轉而和主投懷送抱的敏娜在一起,可他總是時不時會想起第一次見敏爾的場景……
“出去!”敏爾趕人。
倉木達從回憶里回過神,不僅沒出去,反而邁進房中,將房門在后關上。
“我們本該是一對的。”倉木達說。
他一步步靠近敏爾,離得越來越近,敏爾聞到他上濃重的酒味。著倉木達眼中醉意掩蓋下的熾意,敏爾懵了一下,立刻一邊向后退一邊警告:“你喝多了最好立刻去醒醒酒!你看清楚了這里不是寧族,是在中原!”
“而我!”敏爾指著自己,“你該明白和親公主代表什麼!”
“我、我就親親你……”倉木達腳步踉蹌地靠近,“最后一步肯定不、不能……得、得把你清清白白送進宮里……”
趙琉沒有想到生平第一次當“賊”,就撞見這樣的事。獻奉的和親公主在中原的土地上,在即將宮前夕,被寧族人輕薄猥,這簡直又可笑又荒唐!
在敏爾的尖怒罵和各種摔砸聲音下,趙琉從側門踹門進去。
“倉木達,你好大的膽子。”趙琉冷笑。
猛地聽見趙琉的聲音,倉木達嚇得打了個哆嗦,一涼氣從天靈蓋竄下去,讓他立刻嚇醒了酒。
“不、不是……”他想辯解,可此此前如何辯解?他不知道趙琉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也完全顧不得想這件事。此時此刻,他腦子里只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他護送敏爾如今的一路上,饞這塊天鵝許多次,可他知道敏爾不能,必須忍耐。今日著實喝多了,酒水果然害人!
敏爾被欺到圓桌和窗下的角落,鬢發凌衫不整。角落昏暗,整個人在影里。
趙琉目在敏爾上掃了一眼,重新落在倉木達上。
倉木達哐當一聲跪下求,聲聲啼般訴說著自己是一時酒后糊涂,再不敢妄為。
趙琉聽得不耐煩,他抬手喚人進來將倉木達下去,他剛要開口,角落里傳來敏爾帶著的一聲“殿下”。
從暗的角落里奔出來,倉皇地跪在趙琉腳下,抬起一張帶著傷的臉,說:“求殿下開恩!”
趙琉的視線落下來,落在的臉。也不知道是的還是被倉木達打的,角旁破了一塊,痕涂在的上。
“你要為他求?”趙琉冷嗤了一聲。
“不。我是為寧族向殿下求。”敏爾朝前跪挪一點,拉住趙琉的擺,“中原皇帝一句話,不知會給我的家鄉帶來怎樣的后果。倉木達的混賬行徑不該連累我的家鄉的子民。”
寧族是的家鄉,在那里沒有在意的家人,可是遇到過很多熱心人。那里的子民淳樸熱,他們應該幸福滿地生活,而不應該被戰事打擾。
趙琉落在染的上的目下移,衫凌,雪難遮。一立一跪,隨著的靠近,散開的領出更多皚雪。趙琉甚至看見了雪上一點深。反應過來自己看見了什麼時,趙琉愣了一下,側轉過臉移開視線。
敏爾也知道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想讓中原的皇子瞞很難。可是除了求,能做什麼?
下心里的難堪,再朝前跪挪,攥趙琉的擺,聲央求:“殿下,或許您可以另尋緣由責罰倉木達。瞞今日之事可好?”
弱的聲線里噙著期翼。
“殿下……”敏爾做最后的央求,“求您了……您親眼所見知道大錯還沒有釀,我的清白還在,不是嗎?”
“清白”二字飄進趙琉的耳中,使得他眼前不由浮現了那一點深。
他再次將目移過來。目移過來的同時,趙琉手中的長劍挑起邊椅背上搭的一件外,扔到敏爾上。
外落下來,敏爾下意識地手去接。事急,到了這一刻,才發現自己襟開得這樣大,四皇子站在高俯視,恐怕……
敏爾用外將自己裹起來,眼睫輕地垂下眼睛,帶著幾分慌地輕輕咬。
(三)
敏爾宮前一日出了池鶴苑,去了京中最熱鬧的地方轉一轉、看一看。一想到即將宮,恐怕這輩子都要困在那里,敏爾才想著在宮前一日在熱鬧的地方多待一會兒。
小時候跟著外祖母生活在小村子,村子里人口不多,而且村子里的人平日都為了生計四奔波勞碌,見不到多人。唯有年節時,能見到好些人。小時候最喜歡年節時去逛集市,集市人多熱鬧。別人嫌吵鬧,卻很喜歡置在熱鬧之地的覺,好像聽著和自己沒有關系的喧囂,自己也沒那麼孤單了。
敏爾一大早出了門,到了半下午還流連在一個個商鋪,舍不得回去。中原有很多小東西是以前從未見過的。見了好些稀奇玩意兒都想買回去。可一想到明日就要進宮,恐怕很多東西也不方便帶進宮,只好作罷。
敏爾有一點悻悻然。
看了那麼多致又稀奇的小東西,喜歡的同時卻并沒有買,最后卻長久地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攤位。
那是一個賣小孩子玩的簡陋小攤,老人家賣一些自己雕刻的小玩意兒。敏爾拿起一個用木頭雕刻的小風車。木片不似紙,迎風而時,并沒有那麼快。
小時候家里節儉,外祖母也曾親手雕一個木頭風車,和這個很像。
外祖母已經不在了。
敏爾的邊慢慢攀了笑,那是曾經住在外祖母邊時的無憂笑臉,是自歸家之后再也沒有的純粹笑容。
開心地拿著木頭風車離開,像小時候第一次從外祖母手里接過風車。敏爾一手舉著風車走上橋面,著手里的風車。
另一只手忽然不小心到肩而過的一個人的手背。橋上人人,磕實屬尋常。敏爾立刻過去,卻撞見趙琉的眼。
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收回目,一字未言繼續往前走。直到走到了橋下,才無意識地輕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趙琉也下了橋,他轉過,著剛剛經過的橋。橋上人來人往,早已看不見敏爾的影。
趙琉眼前浮現敏爾握著個簡陋木片風車笑得單純純稚的模樣——和前兩次相見,完全不同的模樣。
敏爾宮那一天,穿著寧族當地的盛裝。水紅的長,撘著寶藍的珠串。額間的珍珠為嫵麗的面容添了一抹璞玉般的寧靜。
涼亭中的趙琉遠遠了一眼,收回目,將目落在手中的茶盞上。他著杯蓋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撥著茶面。
良久,他問:“寧族的公主住了哪一宮?”
“回殿下的話,敏嬪娘娘住在翠嶺苑。”
小太監有些好奇四殿下為何問起后宮之事,他如實回答之后等了許久沒有再等到趙琉別話。他瞧一眼趙琉的神,什麼也沒瞧出來。小太監這才心道四殿下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趙琉去后宮的次數實在不多,可也不知怎麼回事,每一次他去后宮時都能機緣巧合地遇見敏爾。
他有時是去給皇后請安。敏爾安靜地站在一眾嬪妃中間,不會過來一眼。趙琉表面上也不曾越矩地過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