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舟被推得后退半步,手里裝土豆的袋子不堪重負,“啪”地斷了。
土豆一個接一個往下掉,溫盞趕躬去撿。
“沒事。”商行舟將手里其他袋子放地上,,“我來。”
他作比溫盞利索得多,連撿土豆都比快。
一邊撿,一邊低聲說:“門口那大爺,上年紀了,耳朵背,前年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癥,就不太認人。我來過幾次跟他了,聽人說,他兒子在外面打工,一年到頭回不了趟家,大爺就老把過路的人認他兒子兒媳婦,看見誰都喊。”
溫盞拿著土豆,不說話了。
“所以吧。”說之前就覺得會信,商行舟直起腰,自然地補充道,“你別拆穿他,醫生說刺激到他就麻煩了,得順著。明白嗎同志?”
“……”溫盞悶聲,“去哪,帶路。”
小區主干道朝東,步行五分鐘,第14棟樓,二門棟。
樓建得非常反人類。
溫盞走幾步歇一歇,快到頂了,還在困:“這地方海拔這麼高,怎麼會建這樣的樓,還沒電梯?”
商行舟看一眼,手:“老房子,便宜。西紅柿給我吧。”
溫盞沒給他。
商行舟似笑非笑,打量:“可以啊小同志,等到家了,獎勵你一罐氧氣。勝利近在眼前,你馬上就能看見我兒子了。”
溫盞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現在幾乎能確認那不是他兒子了,親兒子的話,他絕對不是這個語氣。
三分鐘后,溫盞和商行舟肩并肩,按門鈴。
門遠遠應了一聲“來了”,中年婦的聲音,然后是由遠及近的拖鞋聲。
打開門,熱氣襲面,開門的是一個穿居家服的人,個頭不高,頭發都半白了,打理得很妥帖,挽低低的發髻。
像是沒想到來人是商行舟,對方先愣了一下,然后眼里浮現驚喜:“怎麼這時候來……哎唷怎麼來家里也不說一聲,老何,老何!”
一邊轉頭人,一邊退后讓開,讓兩個人進來:“快進來,外面冷不冷?你來就來還提這麼多東西,你看這樓里連個電梯都沒有——”
頓了下,顯然注意到溫盞,有點張又有點無措地,問:“小商,這是你朋友嗎?”
“嗯。”商行舟笑了下,把手里的東西都放下,門路地打開鞋柜給溫盞找一次拖鞋,輕聲,“是我很好的朋友。你穿這個。”
溫盞手心,乖乖喊了聲:“阿姨好。”
阿姨被喊得更加無所適從:“好,好。那個,何頌他在里面寫作業呢,我他出來。老何估計沒聽見,我去給你們切點水果,你們隨便坐,自己倒水喝啊。”
商行舟低笑著,應了句:“沒事兒,您別忙活,我沒拿自己當外人,我要什麼我自己拿。”
何阿姨連聲:“是,你是別跟阿姨客氣。你朋友,你朋友也別客氣。”
還是轉去廚房切水果了。
客廳里短暫地靜寂,溫盞目轉一圈。
房子不算大,兩居室,坐向很好,布置得干凈溫馨。
一間臥室關著門,門把手上掛著海賊王的風鈴,應該是這家孩子的臥室。
的注意力被電視旁一張照片吸引。
一家三口,夫妻倆看起來都不年輕了,孩子卻只有十來歲的樣子,穿背帶,立在兩人中間,眼中生疏。
心里有個猜測,聽商行舟招呼:“坐吧,你要不要看電視?吃個飯再走。”
溫盞墊腳尖看看,何阿姨估計聽不見。
轉過來,小聲問:“這是你戰友的父母嗎?”
商行舟靠在沙發上,從茶幾零食筐里撿了袋堅果拆開,核桃仁拋到空中,落進里。
他聳眉:“這麼聰明?”
溫盞抿,走過去:“你怎麼不早說。”
后悔:“怎麼都該帶點東西吧,這怎麼能空手上門的?”
商行舟樂了,往沙發邊上挪挪,示意坐下:“你不是帶了西紅柿麼?沒事兒,他們不介意這個的。”
人家介不介意是一回事,你有沒有禮貌,那是另一回事啊。
溫盞走過去踢他:“你太煩人了,商行舟。”
沒什麼力道,商行舟笑起來,聳眉:“你招人喜歡,溫盞。”
溫盞復讀:“你煩人。”
商行舟吊兒郎當,跟著復讀:“你招人喜歡。”
“你……”
溫盞抬起眼,猝不及防,撞進他的眼睛。
深邃的,黑的眼瞳,像黑曜石,似乎在黑暗中,也會發,尋找的方向。
溫盞呼吸驀地一滯
電似的,移開目。
午飯時,溫盞見到了這家的小男孩。
跟在照片中看到的況差不多,這家父母已經年逾五十,但小男孩還在讀小學,小小只,話不多,餐桌上吃東西很安靜,不挑食,禮儀也很好。
午餐很盛,溫盞有點不好意思:“我來之前,都沒準備什麼東西。”
何叔叔本職是老師,穿著打扮相當斯文,聞言推推眼鏡,趕說:“可別這麼講,你瞧小商每次路過都來看我們,一次也不拎東西,我們才不好意思。”
“是啊,小商管我們干爹干媽,但他從沒往這兒帶過孩。”何阿姨溫和又熱,給溫盞夾菜,“你是第一個,你才是稀客呢,要給阿姨面子,多吃一點。”
溫盞臉都憋紅了,腦子一,口而出:“他沒往這兒帶過人……是、是他可帶的人太多了,帶不過來吧。”
何家夫婦一聽這話都愣了,商行舟頭上結結實實彈出一個問號。
雖然這個鍋屬于無妄之災,但他也沒生氣,似笑非笑,看一眼:“行,你給我臉,也算變相承認我有魅力?”
溫盞埋頭吃。
吃完飯,商行舟在房間里,陪何頌玩了會兒。
溫盞洗手路過,聽見兩個人對話。
何頌喊他:“哥哥,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踢球?”
商行舟漫不經心:“你我什麼?”
何頌輕聲:“哥哥。”
商行舟按著小孩的頭,一字一頓:“咱倆這年齡,你我哥哥就差輩了,知道嗎?”
何頌茫然:“那我你什麼?”
商行舟笑笑:“喊爸爸。”
溫盞:“……”
溫盞面無表地離開。
真的。
商行舟未來的兒子,一定會為有他這個爹而到恥,不幸。
何頌不太說話,溫盞下午還有別的事兒,掐著點差不多該走了,來喊商行舟。
商行舟去跟何叔叔和阿姨告別:“你坐著,等我會兒。”
溫盞換了鞋,立在門口。
何頌趴在門上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看啊看,好半天,湊過來:“姐姐。”
溫盞抬頭見是他,蹲下跟他平視,拍拍他腦袋:“怎麼?”
何頌沒頭沒腦,冒出句:“我見過你。”
溫盞驚訝:“我嗎?我沒來過你家啊。”
“商行舟以前的錢包里,放著一張證件照。”這小孩糾結了半天到底“哥哥”還是“爸爸”,想來想去,覺得全名總沒錯,很篤定道,“是你的。”
溫盞愣了下,下意識:“你看錯了吧。”
證件照這種特殊的東西,溫盞從沒給過商行舟。
就算他真的發大瘋,至今留著的照片,也不可能是證件照。
何頌堅持:“我肯定沒看錯……”
他話沒說完,商行舟跟何叔叔何阿姨從屋里走了出來,見倆人湊在一起,商行舟角一勾,過去小孩的頭:“說什麼呢,給哥哥也聽聽?”
何頌立刻閉,不說了。
溫盞站起,跟何叔叔和何阿姨告別。
兩個人原路返回,步行下樓,溫盞心里有點困,但很快自己想通了。
這年頭支付碼普及,商行舟兒不用錢包,就算真放著照片,也無從證實。
何況都不一定是的照片。
很快把這事兒拋之腦后。
商行舟去開車,溫盞站在小區門口等,神乎其技,他變戲法似的,又從后備箱拎出一箱牛。
這回是給看門大爺。
正午紫外線巨強,溫盞出門時涂了防曬沒帶傘,手擋在眼睛前方,瞇眼看商行舟。
黑沖鋒,軍靴,湊過去跟老大爺說話時臉上總帶著點笑,他很有耐心,姿拔,如同白楊。
本來覺得,阿爾茨海默癥是假的。
但在這一秒,又覺得,可能是真的。
站著,商行舟的越野停在面前。
溫盞上車,聽見他扣安全帶的“啪嗒”聲。
車窗降下一半,他了半支煙掐滅,語氣輕松:“你現在高興點兒沒?”
溫盞愣了下:“啊?”
“那不是我兒子。”商行舟轉過來看,邀功似的,“你看見了,人家有正經爸媽——行吧,也不算正經爹媽。但好歹是有正經收養手續的,不上我。”
溫盞意外地,捕捉到另一個重點:“收養?那男孩不是親生的?”
困:“他不是你戰友的弟弟嗎?”
商行舟立馬反應過來,會錯了意。
扔掉煙頭,他將車窗升起來,搖頭,低聲:“沒,小孩是收養的。跟你猜得也大差不差,何叔和何阿姨是我一個小戰友的爹媽,我那小戰友前幾年在邊境犧牲了,他父母都上了年紀,生不出第二個孩子了。”
讀書人,中年喪子,仍然維持面。
兒子什麼都沒留下,里除去配槍,證件,只有一只舊手機。
手機里裝著他生前的照片和語音,不多,老兩口反復聽。
但沒多久手機就壞了,那些信息沒有同步云端,再也找不回來。
老兩口特別難過,沒想過儲存卡有壽命,信息會過期,會消失。
何阿姨在吊唁會上哭得昏過去,醒過來,商行舟背脊筆直坐在床邊,很堅定地告訴:“以后我是您兒子。”
可他天南地北到跑,本來也沒法在西城老人家面前盡孝。
很巧,差不多是半年之后,他執行任務,在西城救下一個小孩。
任務結束,要放人走的時候,小孩不走,粘著他。
商行舟沒什麼耐心,敷衍地揮手不想看見他:“行了,沒事了,回家,找你爹你媽。”
小男孩死盯著他,搖頭:“不回去。”
商行舟:“怎麼?”
小男孩:“沒家。”
商行舟詞窮,問了問況才知道,世界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兒。
這男孩父親是警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公去世了,母親改嫁之后不管他,把他寄養在親戚家。
親戚可想而知地懶得搭理這小孩,踢皮球似的到踢,小孩都八歲了,還沒學。
這種況,商行舟在中間費了點勁,才把手續合理地走完。
“然后。”他手指敲擊方向盤,把個中麻煩一筆帶過,“何阿姨他們家,收養了何頌。”
車靜悄悄,溫盞有點詫異,又覺得合理。
商行舟在這種事上,好像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但,還是沒忘記最開始要問的那個問題,謹慎地指出:“我為什麼要高興?”
“因為我沒結婚啊。”商行舟手指敲在方向盤上,側眼過來看,漫不經心地帶一子拽勁兒,“你說我邊連一個的都沒有,哪來的兒子,我又不是草履蟲,有分裂就行。”
溫盞默了默,提醒他:“商行舟,你不用特地證明給我看的。”
他微頓。
又說:“你有沒有兒子,都跟我沒有關系。”
車一瞬即靜。
車窗已經關上了,暖氣充盈,溫盞垂著眼,兩人離得近,溫像是織在一起。
商行舟手指微頓,不自覺地在方向盤上收,又松開。
再開口時,近乎咬牙切齒地,他問:“溫盞,你真不在乎?”
他跟解釋了,輕飄飄的,不太聽,好像他這些年過得如何,都無所謂。
溫盞抿著,不說話。
無聲勝有聲,的答案在這里。
心里的小火苗蹭地竄起來,緒堆疊,商行舟生不起氣,移開目,反而輕笑出聲:“好樣兒的,姑娘,微信你也不打算加了,對吧?”
一直沒通過的好友驗證。
微信沒有拒絕按鍵,只能忽略或者過期。
多賤啊這產品,給驢蒙上眼又在人面前栓胡蘿卜似的,不給信,就那麼吊著。
平平無奇的,尋常的一天,商行舟車停在路邊,不斷有居民笑著、談著,從邊經過。
車氣溫逐漸攀升,驅散清冷的氣息。
他心緒起伏,覺這些熱氣也和溫盞上的氣息糾纏在一起,縷縷地纏繞著,解不開,趕不走。
良久,商行舟漫長地嘆息:“我那支小隊匯合了,要去出一個任務,兩三天就回來,我下午走。”
微頓,他沒看,不甘心似的,低聲問:“我走了,你也不來送我?”
溫盞聞言,偏過頭,靜靜地看他。
仍舊沒開口,目里帶著淡淡的疑,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好像就已經在問: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去送你?
商行舟抵了抵腮,朝后靠,認輸似的,啞聲:“算了,不送我就算了。你去北京等我,等我回來,有話跟你說。”
他沒看眼睛,手臂朝后探,從后座上拿起一個紙袋。
不管不顧,將里面東西拿出來,一個一個放到溫盞的帆布包里。
也幸好今天背的是帆布包。
他想。
不然這麼多,裝都不裝不下了。
“你一天拆三個。”他數著,啞聲說,“拆完我就回來了。”
溫盞沒阻止他的作,一直著他。
看著他,往的包里,塞進一串盲盒。
這東西最近幾年風靡全國,在哪都不難見到,但偏偏溫盞當時和涂初初拆的是城市限定,也沒弄明白,商行舟在西城是怎麼買到這一堆的。
“走了。”塞完最后一個,商行舟沒看,把帆布包放回懷里。鑰匙進車,他調轉車頭,清冷地返程,“送你回軍區。”
高原,藍天,陌生但安寧的城市,熱烈的、流的。
溫盞抱著包,盯著商行舟堅毅的側臉,好一會兒,嘆氣似的,問:“手機還在嗎?”
商行舟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那個故去的小戰友的,手機。”溫盞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但總之有認識的人,可以試試,“也許我可以找人試一試。但你說得對,儲存卡是有壽命的,不一定能修得好。”
有時候覺得現代科技已經非常厲害,哪怕再短暫的信息,再簡單的表達,擊穿圈層,也能通過短視頻抵達千家萬戶,來到每一個有手機的人面前,被他們以各種形式刷到。
但有時候又覺得,實在是沒有辦法。
那些留不住的,影像,聲音,圖片,如果有一天消失在浩如煙海的信息里,就是真正的消失了。
失去一段記憶,像將一個人拔出出自己的人生。
你沒辦法逆轉時鐘,也沒辦法強行將他留下。
只有失去的痛,地久天長地,停留在深。
商行舟下頜微繃著,明滅的不斷從他脖頸撲漱閃過,映亮他的臉。
很長時間,他低聲:“在我手上,回去我找給你。”
他說:“辛苦了,你試試看。”
-
回軍區,溫盞睡了個午覺,一覺醒來,下午三點半。
遲千澈已經等在樓下。
兩人驅車去往附近的舊城墻,西城春天還未到來,只有冬青郁郁蔥蔥。
現在是旅游淡季,城墻上人很,有小學生被父母帶著,在上面騎自行車。
痕跡歪歪扭扭,風迎面吹,風聲里織著小孩子遙遠的笑聲,和家長不厭其煩的喊聲:“我松手了?我真的松手了?”
溫盞跟著遲千澈走了一段路,他穿黑大,指給看:“出了這道墻,那邊是西城以西。”
溫盞瞇眼過去,眼看不到的地方。
再往西,海拔比這里更高,水鹽堿度超標,山口常年大風,能看到萬仞冰峰。
“他們當地人,取名字,說那個地方,是‘黑’和‘苦’的意思。”遲千澈說,“水不能喝,得靠人運。因為海拔太高,常年輻高反、有風沙,前線兵總是頭暈耳鳴,駐守幾年就要換人,心臟病病發率也高得驚人,當地人均壽命只有四十五歲。”1
溫盞站在墻邊,極目遠眺。
晴天,天空藍得讓人窒息,流的云層手可及。
舊城墻隔開,仿佛兩個世界。
一個世界安居樂業,另一個世界窮山惡水。
手機忽然微微震了震。
溫盞下意識低頭,陌生的號碼,彈出一條新消息:
「哎,真不來送我?」
愣了下,抬起眼,冥冥之中好像有牽引一樣,向城墻下方。
出城幾十米的地方,行道樹樹影搖晃,招搖的越野,就那麼停下。
駕駛座上的男人推門下車,長邁出,仍然是那件黑沖鋒,他出任務,沒穿有標志的服。
溫盞作微滯,沒想到竟然能在這里,看到商行舟出城的車。
在非常漫長的,遙遠的過去。
一直是這樣看著他,看著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消失,頭也不回地遠去。
屏住呼吸。
可商行舟好像知道在這兒。
下一秒。
流的、熱烈的下,高大的男人忽然回過頭,角勾著抹笑,兩指并攏到額角,遠遠地,朝敬了個禮。
溫盞怔住。
有一個瞬間,好像回到十七八歲,教室里,他側臉轉過來,年輕氣盛,臉上落著。
聲音如同泉水回,清澈悅耳,低低的,落在耳邊:
“你知道嗎,溫盞。世界上,有一些非常壯的東西。”
垂眼,手指到帆布包,想起里面的盲盒都還沒拿出來。
出乎預料地沉,拿出來一個,發現紙盒被拆開過,一就嘩啦啦響。
還裝著別的東西。
抖了抖,抖出一堆子彈殼。
銀的,在下,折出清冷的。
——“高狙的彈殼,就不會生銹了。”
——“我帶彈殼給你啊。”
溫盞垂著頭,發愣。
遲千澈顯然也看到商行舟,他眼中浮起笑意,想起另一個東西:“你知道黃羊嗎?”
溫盞茫然:“我們前幾天,涮火鍋那個?”
遲千澈被逗笑:“黃羊學名蒙古原羚,生活在中蒙邊境,不能吃的。這種,每年春天和秋天會大規模地遷徙,頭羊帶領族群,去往海拔低的地方生活。從西向東,從北向南,穿過草原時,就會被狼盯上。”
高原的狼,骨子里是野的。
那個勁兒,只有野生的、奔跑在荒原上的食,才會有。
他說:“溫盞,商行舟像那種狼。”
溫盞握著彈殼,想。
那應該很早之前,就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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