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盞最后還是被抱上樓的。
的新房子仍舊是一室一廳,寬闊干凈,適合獨居。
進去時,客廳里滿地,到堆著紙箱。
商行舟把米白帶流蘇的沙發布先拆出來給鋪開,然后將放上去,才轉去收拾那些掉在外面的書。
唯獨伊藤潤二那幾本漫畫,被溫盞死死抱在懷里,生怕他多看一眼。
他實在是很好奇,心里,假模假樣地蹲下去跟平視,很溫和地低聲問:“我幫你收起來,把它們都放書柜上,一眼也不多看,行不行?”
溫盞完全沒從剛才的事里回過神,長而卷的睫沾染水汽,眼尾還紅著。
被他這麼一說,腦子里又浮現剛才樓梯間的場景。
抱上來時,他的手掌落在窩,隔著,好像還殘留溫度。
溫盞眼睛一眨,“啪嗒”又一滴淚落下來。
商行舟:“……”
商行舟沒辦法,無奈舉起雙手投降:“行,行,我不看,我不看了。”
搬家師傅把第二趟的東西也搬了過來,進門,就見姑娘垂著眼坐在那兒,掉眼淚。
他一胳膊上紋花臂的大哥,看著比誰都兇,指著商行舟鼻子問了三遍“是不是他欺負你”,得到溫盞搖頭否認,才簽單離開。
商行舟黑的襯衫袖子捋上去了,看著他走,角微勾,哭笑不得:“你找的這師傅,還熱心?”
溫盞掉眼角的水汽,一言不發,起來收拾東西。
地板提前打掃過,要收的也就是箱子里的服和書。
商行舟沒私人的東西,將廚房里的廚一一放好了,轉過來問:“我給你弄點吃的?你想吃什麼?”
溫盞收服的手一頓,忽然想起。
遲千澈本來說,要給送吃的。
一直沒顧上回消息,拿起手機,果不其然,遲千澈后頭又問:「前幾天聽你說要搬家,你今天還住在現在那個小區嗎?」
溫盞打字:「沒,我剛剛搬了。不用給我吃的啦,我已經吃過了tvt」
遲千澈估計是沒看手機,過了會兒才回:「行,那等工作日再約你。」
商行舟站在廚房中,半晌沒得到回應。
邁長走過來,抱著手靠住的臥室門,故意聳眉,去看屏幕:“跟誰聊天呢這麼專心?連我一句話都顧不上回?”
溫盞立刻躲開,按掉屏幕。
商行舟剛就看見了,一副了然的神,慵懶笑道:“你那上司,看上你了?”
溫盞表有些不自在,悶聲:“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事?小溫同志,這可是人生大事。”商行舟不不慢地,輕笑,“你這兩年,審變化大?我瞧著我跟他,完全不是一個類型啊。”
“……”
他探頭,故意:“咱倆當時怎麼也算兩相悅吧,跟我談不高興嗎,不再找個我這樣的了?”
溫盞不想說話,推開他,轉去客廳。
商行舟跟在后頭笑:“不是,你吃什麼啊?”
他指著蛋黃窗簾上巨大的、頭頂荷包蛋和“我焗飯”字樣的二次元,低笑:“吃這個行不行?”
溫盞忍不住:“不要了,太麻煩了,你沒事就趕走吧。”
商行舟完全不聽。
他拿出手機,開外賣件:“我給你下單點兒東西送過來?你平時是不是不在家里做飯,蔬菜瓜果我買點兒,今天要是一頓吃不完,你放冰箱里這兩天給它吃了,你瞧嗎?”
溫盞廚房里,廚和鍋都很全,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連普通上班族不太常用的,單獨的蒸鍋和烤箱,都有。
但是。
商行舟一打開空氣炸鍋,就看到里面靜靜躺著一本說明書,打開煎鍋,里頭也有。
得,這姑娘估計從來不做飯,廚是全新的。
有幾個鍋,是今年剛上市沒多久的智能家居。
他懷疑是商務送的,溫盞大概率連開都不知道怎麼開。
“不用麻煩了。”溫盞哭完一場,智商隨著眼淚流走大半。
只希他趕走:“你如果實在要做,隨便蒸個米飯好了。”
商行舟角一揚:“。”
等收好房間,他下單的那些食材差不多也剛好送到。
商行舟作很利索,把蔬菜和水果誰該在哪安排得明明白白,收納進冰箱和櫥柜。
然后出砧板,飛快地切菜:“你吃胡蘿卜吧,我切點兒胡蘿卜丁蒸進去嗎?”
溫盞沒多想:“嗯。”
沒幾秒,他又問:“青豆呢?”
溫盞:“嗯。”
又幾秒,他問:“玉米粒?”
溫盞:“嗯。你別問我了……”
半小時后,出現在溫盞面前的,仍然是一份焗飯。
商行舟在最上面加了芝士,剛出鍋時熱熱的,勺子放進去舀起來,拉。
整個廚房餐廳里,飄散食香氣。
他炒了空心菜和黃瓜蝦仁,給溫盞做了一條小紅燒魚,還煮了鍋番茄疙瘩湯。
溫盞坐下來時晃了下神,忽然就有些生不起氣來。
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會做飯的笑臉人……
是對他有點兇。
溫盞在心里嘆氣。
算了,書掉出來,他又不是故意的。
商行舟飛快炒完菜,將砧板和刀清理好了放回去。
折回餐廳,干手坐下,遞筷子給:“來。”
溫盞垂眼接過來,乖乖的,聲音很小:“謝謝你。”
商行舟低笑:“嘗嘗看。”
食材很新鮮,蝦仁是他買活蝦回來,一只只了蝦線剝的。
溫盞吃飯速度不快,慢慢嚼。
想到,在西城時,唐指導也說,商行舟很會做飯……
有點小好奇:“你畢業之后,才開始學做飯的嗎?”
“不是。”商行舟趁著還沒筷子,把魚刺去了,夾一塊放碗里,“以前就會,只是學生時代很做,都在外面吃了。”
溫盞咬筷子尖:“喔……”
“我手藝是不是還行?”他眼尾笑意流,起眼皮看一眼,“以前野外駐訓,炊事班跟著,他們在大野地里做紅燒都會認真炒糖,我師,學了兩手。”
“……學炒糖?”
“學習理野外食材。”商行舟腔微震,輕笑了下,“有時候任務急,沒有氣象資料和地面引導,落地投降投偏了,跟大部隊失聯,這個技能就會派上用場。”
溫盞睜圓眼:“比如?”
見來興趣,商行舟勾著抹吊兒郎當的笑,也不知是真是假,逗似的:“比如,有時候面對的食材可能是青蛙,蛇,或者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溫盞:“……”
溫盞謹慎地夾起一枚新的蝦仁,決定珍惜地吃。
——太可了。
商行舟心里的小人嗷嗷捶地。
海獺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的絨!
溫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倒是想到另一件事:“我從西城回來那天,唐指導說,你遇到一點小事故……嚴重嗎?”
商行舟輕“嘖”了聲,慵懶道:“你現在想起來問?”
“嗯。”溫盞老老實實,埋頭吃飯,“那我不問了。”
“別別,我不是那個意思。”商行舟剛撐起來的大佬氣場一秒破功,低聲解釋,“我降落時到東西,有兩手指骨折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溫盞微怔,下意識垂眼,去看他的手。
放在桌面上,攥著筷子,指節明晰修長。
依舊是漂亮的,不太能看出骨折的痕跡。
商行舟不太在意:“但空降骨折,是常見事兒啊。怎麼這他都特地跟你說……他怎麼傳的?”
溫盞回過神:“沒傳。”
“嗯?”
“我沒問。”
“……”
商行舟微怔,笑著咬牙:“夠狠。”
知道他遇到了事故,但完全不問是什麼況。
對他的死活,毫不關心。
下一秒,溫盞慢悠悠地,咽掉里的蝦。
低聲說:“他說你自己能理好,我覺得也是。”
他學生時代,就很厲害。
很早就能獨當一面,哪怕跟人組團隊,也永遠是領袖的角。
商行舟愣了下,餐廳窗戶大敞,春日的風暖意融融。
落在上,好像都是甜的。
吃完飯,商行舟幫溫盞把碗筷放進洗碗機,回頭:“我下周一就歸隊了,我走之前,我們能再一起吃個飯嗎?”
溫盞心想,剛吃完飯,怎麼又要吃飯……
抿:“下周一不一定有空……到時候看況吧。”
商行舟干脆,也沒多糾纏:“。”
出門時,他囑咐溫盞:“你晚上一個人在家,睡覺鎖好門啊。”
溫盞:“……知道,我又不是三歲。”
他出門帶上把手,后“砰”一聲輕響。
走廊上遍地,商行舟沉默了下,拿出手機,給朋友發消息:
「哥們兒,你在德國?」
對方很快回:「是啊,怎麼了小商爺?」
商行舟想了想,找出一張圖片,發送:「能不能辛苦你幫我查查,這什麼藥?在我一朋友那兒發現的,我擱網上查半天,也沒搜到。」
對方大笑:「包在我上!」
商行舟道了謝,收起手機。
他畢業之后有學習一些其他國家的語言,俄語以及一些小語種,但對德文不通。
那個瓶子,很早就空了。
看日期,已經是好幾年前,放在溫盞書箱底下,估計是忘了扔。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商行舟被風吹著,心里忽然泛酸,低頭,自己的手掌。
手指骨節明晰,指腹有薄繭,這些年來,沒什麼變化。
確實看不出傷的痕跡。
其實骨折,多像那些看不見的病癥和紛的心緒。
憋著,經年累月,疼著,爛了。
傷口不見天日。
到底是沒法暴在人前。
-
溫盞睡了個午覺,起來,口,開冰箱。
呆住。
琳瑯滿目,里面放滿牛、酸和水果。
車厘子和藍莓用小盒子分裝好了,商行舟不厭其煩,甚至在每一盒上面都便簽條,寫了賞味期限:
「香蕉兩,周一前吃完。」
「草莓一盒,放到周三會爛。」
溫盞納悶地開了瓶椰子水,腦子里忽然閃過什麼東西,沖到櫥柜前,猛地打開。
照耀,塵埃四散。
末尾的小柜子里整整齊齊,放滿各種各種牌子各種口味的方便面。
商行舟紙在上面寫了個巨大的“x”,附言:「過期的我幫你扔了,剩下的也吃。吃多了會死。」
溫盞:“……”
行唄,的泡面大軍,被逮捕了。
這些玩意兒,是好久之前買的。
從上一個房子搬過來的,跟廚一起,封在同一個紙箱里。
商行舟收拾廚房時,果然還是看見了。
他不會以為,自己天天吃泡面吧……
溫盞叼著椰子水離開,靜靜地想——
確實。
一直有點輕微的囤癖,僅僅對于食。
小時候那種,踮起腳尖找糖果的覺,一直纏繞著,從來沒有消失過。
所以有時候,哪怕不怎麼吃,也會買很多回來,放著。
商行舟在這方面,倒是很了解。
買吃的,從來只往多了買……
回到房間,溫盞躺倒,著天花板,到不可思議。
六年。
他們竟然已經分手六年了。
-
“我就跟說啊,這都多年了。”
周一,溫盞回公司上班。
還沒開始理工作,先被到領導那兒說要談個話,對方眉飛舞,跟邀功似的,“人小溫都工作多了,還是個社恐,搶你黃斯愉什麼風頭啊?”
他小作太多了,說話又啰里啰嗦。
溫盞諒搞技的人語言功底薄弱,艱難地聽了半天,才勉強聽懂。
“等會兒。”妄圖捉住一個重點,“所以,上周黃斯愉跑到你面前哭?說我搶風頭?”
上司:“嗯啊。”
不管怎麼說,溫盞才是他的心腹。
他苦口婆心:“我不是怪你,你上周不是生病了麼?我本來還說跟著遲千澈一起去看看你,結果活兒太多我倆加班到清晨,他把我趕回來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黃斯愉校招剛職沒多久,小姑娘軸一點兒正常的,我說過了,你別再往心里去。”
溫盞無語:“行,我知道了。”
回到工位,跟黃斯愉關系好的一票運營看,竊竊私語,猜有沒有被罵。
稍有點職場經驗也該知道,溫盞在這人手底下茍這麼久了,上司說誰也不會說。
面無表撐著臉,一條條理消息。
后一陣椅子的聲音。
“盞盞。”黃斯愉也很好奇有沒有被罵,上司不都是各打八十大板?
探頭過來,眨著眼問,“下個月部門要安排人出差開會,還是咱倆,是南亞一個我聽都沒聽過的小國家。你介意嗎?如果介意,咱們就去leader,把咱倆調開。”
“不用。”溫盞頭也不抬,“我不介意,你介意你去說。”
黃斯愉:“……”
黃斯愉撇:“我也不介意,還高興跟你共事的。”
說完著,轉走了。
溫盞覺得,回頭估計又得哭一通。
哎,也沒什麼。
想。
也有不就掉眼淚的時候,只是不在公司里掉而已。
反正人哭著哭著,也會長大了。
傍晚,下班時間,溫盞手機震:「今晚有空嗎?我訂了位置,賞個臉嗎士?」
發送人:遲千澈。
溫盞手指微頓,沒回。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別的靜。
想了想,問:「我去哪兒等你?」
已經拒絕他很多次了……
見個面好了。
而且,溫盞正好也想找個機會,把話說清楚。
現在沒有談的心思,不打算在這個不清不楚的檔口,接遲千澈的好意。
那樣對他太不負責了。
遲千澈:「停車場f區,一刻鐘后可以嗎?你乘電梯直接從負三層出,那個地方不會遇到同事,你放心。」
溫盞笑笑:「好。」
收好包,直接按電梯下樓。
幾乎就是走出電梯的那一秒,手機振,屏幕上彈出名字:x。
溫盞微怔,接起來。
空無一人的地下停車場,聽到電話中,男人低沉微啞的聲音:“溫盞,今晚有空嗎?我白天有點事,耽擱了,現在才顧上聯系你。一起吃飯看個電影,看完我就走了,嗎?”
溫盞張張,詞窮:“我已經約了人了。”
商行舟那頭背景音有些吵,像是站在熙攘的人中,逆著人流走。
他靜默半秒,退而求其次,啞聲:“那你能見我一面嗎?我現在在你公司門口呢,看你一眼也行。”
溫盞手指蜷曲,又開始迷糊。
記憶里,商行舟總是驕傲的,不可一世的,不怕天不怕地。
他曾經……
有對別人,這樣卑微過嗎?
溫盞張張,悶聲:“你等下,我現在過來。”
坐電梯原路返回,給遲千澈發短信說明況。
刷工卡出門,沒走幾步,果不其然,在公司門口看到商行舟。
正是下班時間,夕漫天,門口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有人坐在花壇邊煙、板,下班的同事們背著包騎自行車,靈活地消失在車流中。
男人一黑沖鋒,單手兜站著,束進短靴,外套拉鏈拉到下頜,寬肩長,氣場囂張又充滿野,引得周圍生頻頻回頭。
他在這樣的人群中,仍舊是耀眼的。
溫盞走過去,他:“商行舟。”
男人起眼皮,眼尾一瞬有了笑意,大步,朝走過來。
他停在面前,垂眼,低聲問:“吃飯去麼?我托朋友搶了兩張電影資料館的票,《紅河谷》,吃完就可以一起去。”
溫盞搖頭:“今天不行。”
商行舟輕“嘖”了聲:“你真約了人?約了誰?”
溫盞正要開口,后傳來一聲輕笑,繼而是溫潤輕和的男聲:“約了我。”
兩個人齊齊看過去。
夕照得口玻璃流溢彩,幾步路的距離,男人眼中帶笑,修長手指纏繞工卡掛繩,繞幾圈,將它收起來。
遲千澈。
他今天要面試一個崗位重要的高管,穿得比平時稍正式一些。
黑套頭衛外疊穿了件薄西裝外套,個子很高,形拔,看起來儒雅溫和,又沒有過度冷淡。
停住腳步,他笑笑,朝商行舟手:“你好,商先生,又見面了。”
男人間的氣場非常奇怪。
就這麼簡單的駐足、手。
商行舟已經可以肯定:他知道了自己是溫盞前男友的事。
那也不必再瞞,商行舟拽里拽氣,微瞇起眼:“是好久不見了,遲先生。”
兩個男人的較量沒有聲音,溫盞被夾在中間,接收不到這種微妙的、對峙的張力與。
只能覺到,同事們都在看。
倆大帥哥,杵在這里,實在太顯眼。
還是遲千澈率先打破僵局:“我訂的店,位置只能保留到晚七點,現在再不走,路上堵車可能會來不及。商先生,有什麼事找我們小溫嗎?”
——我們小溫。
商行舟一陣惡寒,他當年怎麼就沒想到,用這招去惡心其他敵?
商行舟稍稍側開子,抵腮,啞聲:“沒。”
遲千澈禮貌地頷首:“那我們先離開了,下次再約商先生一起。走吧,小溫。”
匆匆一面,下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溫盞跟著遲千澈離開,走出去幾步,忍不住回頭。
商行舟立在殘里,沉默地著,一不,眼睛像深邃的海。
心跳忽然緩了一下:“遲總,你等我一分鐘,我跟他說句話。”
溫盞跑回去:“商行舟,我今天把你小戰友的手機寄走了。”
商行舟起眼皮:“嗯?”
“我師兄答應幫我修,他很厲害的,如果能修好,你就可以把手機帶回去給他父母了。”溫盞毫無所覺,輕聲說,“我也算還你一個人啦,你開心點。”
說完,扔下句“再見”,轉就跑了。
風從面前翻涌滾過。
商行舟看著和遲千澈離開的背影,心里忽然像被什麼扯住了似的,堵得慌。
誰讓還人了?
商行舟近乎狼狽。
原來,看到和別人在一起的覺,這麼難。
……一次頭都沒有回啊。
紙醉金迷的酒吧。徐南儒於喧囂中走來,正經威色,神情冷然。抬眸一瞬間,易惜安靜如雞。友人戳戳她的手臂,笑道,“夜場女王,怎麼不跳了?”易惜沒搭理,隻是哭喪著臉看著來人,“徐,徐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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