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寂,溫盞窩在商行舟懷里,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蜷在他臂彎,眼睫得很低,像一只毫無防備心的絨,靜悄悄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商行舟嘆息:“盞盞。”
他知道現在思維混沌,手指掐著的臉頰眼淚,只是哄:“都會好的,你再睡一會兒,行嗎?”
溫盞不說話,埋著頭,很久很久。
稍稍往他懷里拱一拱。
他失笑,幫把被子拉得更高一些。
距離天亮已經沒幾個小時,商行舟睜著眼,熬到天熹微。
護士推門進來,拔針頭。
見他醒了,眼睛一亮,幫他摘呼吸面罩:“你醒了?八點鐘記得再醫生過來看下,你還有幾個檢查要做呢,現在上有哪兒不舒服嗎?”
“有,我哪哪兒都疼。”麻藥勁兒早過去了,商行舟的傷口集中在背部、左臂和小,零零散散的,到哪里都不舒服,一直沒睡著。
他聲線沉啞,一邊說著,不忘手指指蜷在自己邊的溫盞,低笑,“但咱倆小點聲,別把吵醒了,嗎?”
護士瞅一眼,笑:“行。檢查你去做。”
推著車離開,關門聲音很輕,房間恢復安靜。
商行舟手臂麻了,換換姿勢,沒有睡意,低頭看溫盞。
閉著眼,呼吸平穩,很白,臉小得就掌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瘦了一點,太久沒這麼近距離地看過了,好像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覺得全世界的風雨都在朝傾斜。
商行舟嘆息,沒忍住,出一指頭,輕了下的臉。
的。
好。
商行舟深呼吸。
突然覺得,好像,也不是很疼。或者,疼,但還可以忍。
八點整,天大亮。
商行舟湊近到溫盞頸窩,嗓音很低,打商量似的,:“盞盞,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你一會兒要是醒了就等等我,別跑,行嗎?”
溫盞迷迷糊糊,沒醒,聲音很小地哼了一聲,松開揪著他服領口的手。
商行舟輕笑,的臉,想親一大口:“寶寶。”
他沒醫生,自己掀被子起,右手著力,撐著站起來。
走到門口,幾步路的距離,背上,靠近左肩的地方,傳來異常的。
商行舟:“……”
心里浮起不祥的預。
他懷疑某個傷口被自己的作給撐開了,折回去到鏡子前,服又干干凈凈的,外面看沒什麼異常。
“要不還是醫生過來……”
商行舟遲疑一下,看眼床,溫盞還沒醒。
修長手指落到領口,他利索地解開上,回頭,看鏡子。
近一米九的個頭,反折出背部結實流暢的,由于疼痛,線條繃直拉,左肩的繃帶果不其然,出痕。
商行舟眉頭微皺,拿服,剛想穿回去。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談聲近在咫尺,溫儼低聲:“盞盞會不會還沒醒……”
楊珂:“那回去睡吧。”
商行舟眼皮一跳:“等下!”
話音落下那一秒,病房門跟著被推開。
面對上全的商行舟,以及蜷在床上一不的溫盞。
拎著早餐的楊珂:“……”
石化在原地。
然后,表眼可見地,一點一點變難看。
“……不是。”商行舟先反應過來,迅速穿好服,將扣子扣回去,“阿姨,您聽我解釋。”
楊珂冷著臉把早餐扔在他上,轉就走。
溫儼趕跟著出去,拽,低聲:“你干什麼。”
商行舟眼疾手快去接紙袋,袋裝的豆漿還是被撞破了個口,流得滿袋子都是。
他手腳利索收拾好,慢了半步,怕吵醒溫盞,關了門才走出來。
剛松開門把手,就聽見他未來丈母娘,在走廊上憤怒地低吼:“他倆怎麼能躺一塊兒!他怎麼敢的!”
溫儼:“那溫盞在床邊趴一宿,你就高興了?”
楊珂:“那更不行!”
商行舟:“……”
他張張,一時間有些詞窮。
走過去,低聲打招呼:“好久不見,楊阿姨。”
“我是昨天凌晨三點左右醒的,看溫盞在旁邊,就讓上床睡了。”男生高高大大一只,低咳一聲,低三下四地解釋,“我倆……什麼都沒發生。”
楊珂瞪他:“你倒是敢?”
——有什麼不敢的。
商行舟在心里想。
也就是他現在傷了沒法,擱幾年前,他跟溫盞在山莊里,該看的該的早就什麼都到位了,只差最后一步而已。
溫儼安楊珂,轉來拉商行舟:“行舟是嗎?你來。”
他帶他在走廊塑料椅上坐下。
側過臉,去看他:
“你認識我,我是溫盞的爸爸。我很久以前就聽盞盞說過你,后來也聽你們參謀長夸過你厲害。這次謝謝你保護盞盞,如果沒有你,我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但現在也傷了,剛醒沒多久,緒不太好。怕你有事,想看著你,如今你也醒了,你看你倆是不是還是先分開,比較好?”
楊珂繃著臉不說話,商行舟抬眼看了看,目落回來,正:“伯父,謝謝您認可我,這是我該做的。”
晨過窗戶照進醫院走廊,病人漸漸多起來。
商行舟微微抿,背脊筆直:“但對于我倆要不要待一塊兒這個事,我有個不太一樣的看法。雖然這次我和溫盞有同樣的遭遇,但這種事對我和對造的沖擊力完全不一樣,沒遇到過,可我遇到過。
所以我敢說,在這方面,我一定比大多數人都有經驗,我更能照顧到的緒。如果跟我在一起,可能反而恢復得更快,您說是嗎?”
他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條理清晰,又很有禮貌。
跟楊珂口述中的形象大相徑庭,溫儼有些意外。
微默了默,他開門見山:“我記得,你跟盞盞談過,對嗎?”
“對。”
“你還想跟復合?”
太直白了。
商行舟看著溫儼的眼睛,沒有一遲疑與猶豫:“對。”
楊珂站在旁邊,一聽又炸了:“做你的春秋大夢!你當初把溫盞搞什麼樣,現在還想折騰?你是人嗎!”
忽然激,引得走廊上路過的病人紛紛側目。
商行舟在漩渦中心,茫然:“我當時也沒有……”沒有沒怎麼吧。
“好了,楊珂。”溫儼拍拍夫人的手背,安,“一碼歸一碼,那個事兒下次再說。”
他說著,思索了下,又轉回來:
“現在是這樣,行舟,醫生說盞盞可以提前出院,我們想帶回去。家里有人做飯,能吃得好一點兒,也有人看著。但的緒狀況你清楚,如果執意跟你在一起,我們就讓再在醫院住一陣子。咱們問問盞盞的意思,看想跟誰在一塊兒,行嗎?”
商行舟點頭,啞聲:“行。”
五分鐘后,醒來的溫盞在被子里,特別茫然:“我不能住這兒嗎?”
溫儼解釋:“不是不能,主要是……”
溫盞輕聲打斷他:“那我想住在這里。”
這已經算是給出答案了。
溫儼做決定:“好。那我跟你媽先回去,個人來照顧你們。我們白天不在,晚上來看你們,你們要是有事,給家里人打電話。”
這些日子他之所以能在這兒,完全是運氣好,沒被部隊的急況走。
楊珂請了太多假,這幾天也必須回去。
溫儼將家里的、部隊的、私人的乃至溫盞叔叔的聯系方式,全都寫在便簽上床頭柜,反復囑咐:“不舒服一定立馬人,一分鐘都別拖,好嗎?”
溫盞乖乖點頭。
他前前后后叮囑一堆,才跟楊珂離開。
出了門,晴天,烈日驕,病人來來往往。
尋常的一日,社會正常運轉,太下,世界和平穩定。
一樓大屏幕上在放新聞,提到前幾天國外的恐怖活,撤僑畫面一閃而過。
主持人做總結:“鮮艷的五星紅旗是我們永遠的信仰和依靠,致敬祖國,祝偉大的祖國母親永遠昌盛,永遠繁榮富強!”1
楊珂生氣,甩開溫儼的手:“你問商行舟干什麼!這有什麼要商量的!什麼啊還要跟溫盞在一起,想什麼好事,他配嗎他!”
溫儼視線從大屏幕上收回,重新牽住,嘆息:“解鈴還須系鈴人,溫夫人,把心放回肚子里,盞盞的事,會有自己的解決方法。你讓自己決定吧,好嗎?”
-
商行舟去做檢查。
肩膀上的傷口果不其然,又撕裂了。
這得再兩針,醫生幫他弄好,換了藥,重新纏繃帶:“你再來晚點兒唄。”
商行舟現在心不錯,懶洋洋:“嗯?”
醫生:“再晚點兒,這塊兒就流干了,你再休克一次,就不到疼了。”
商行舟無語天。
回到房間,溫盞也已經爬起來。
洗漱完畢,坐在沙發上,一不,盯著裝早餐的紙袋看。
護士將商行舟扶進來,離開時沒忘記把門也關上,商行舟道了聲謝,一回頭看見像只小幽靈一樣坐在那,失笑:“怎麼不吃。”
他邁長走過來,了傷,步子快不起來,溫盞起,朝他手。
“不用,我能走。”商行舟握住的手,沒讓上靠,只牽著,湊過去坐下,“在等我?”
“嗯。”溫盞撓撓臉,“在數數。”
“數數?”
“數一千。”說,“我數完好多了,你一直沒回來。”
商行舟愣住。
好一會兒,很遲緩地,心頭浮起酸。
好像有一只手,在無形地他的心臟。
他心里得一塌糊涂,啞聲:“我食言了。一千個數沒跑回來,是我的錯,對不起。”
溫盞不說話,睜著眼睛,盯著他看。
他拆開袋子,遞筷子給。
已經快到中午了,楊珂前腳離開,讓人準備的午飯后腳就跟著送了過來。
菜是家里阿姨炒的,但估計是楊珂給的食譜。
燉茄子,煮娃娃菜,,炒空心菜,雜糧米飯以及玉米排骨湯。
都很清淡,量與油鹽控制得苛刻又嚴格,甚至連西紅柿這類不算傳統意義上“發”但實際偏熱的蔬菜,都沒出現。
商行舟給盛好飯和湯,低聲問:“你除了耳朵,還傷到哪兒了?”
兩個人當時距離都近,他抱著,傷口集中在背部,但溫盞不可能完全沒被火到。
想了下,咬筷子尖:“腰。”
“還有呢?”
“手臂,有一點,不是很疼。”
其他的都是零碎傷,跟他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不幸中的萬幸在于,兩個人都是皮傷,沒有傷筋骨。
商行舟點頭:“那你這幾天別它,也別見水,讓它自己長一長。”
溫盞悶聲:“嗯。”
低頭吃東西,拿著勺,一點點舀。
商行舟咬了幾口排骨,遷就,速度也跟著慢下來。想到什麼,他漫不經心:“或者,要不你服了,給我看一眼。”
溫盞頓住,抬頭看。
兩個人目相撞,眼瞳很清澈,黑白分明,讓人不太好意思有別的想法。
空氣卻忽然變得粘稠。
商行舟低咳一聲,解釋:“我這不是,比你有經驗。”
溫盞不說話。
他自顧自:“你瞧咱倆都住這兒了,就別見外,醫生和護工肯定也沒法時刻盯著,咱們互相照顧點。我呢,你該看的都看了,該的也都了,至于你……你也別跟我客氣,我們都坦誠一點。”
溫盞:“……不要。”
“怎麼?”
溫盞非常警惕,有理有據:“你傷口會再崩開。”
商行舟:“……”
商行舟被噎住,一言不發低下頭,將菜里的蔥姜蒜和長得像苦瓜的東西都挑出來,放自己碗里。
兩個人就這麼在醫院住下。
沒幾天,商行舟蘇醒的消息,傳遍朋友圈的五湖四海。
這次撤僑鬧得不小,涂初初憂心忡忡,把事發的新聞反反復復來回看,生怕一不留神,自家戶口本上又一個人。
一聽說他醒了,立馬著嚷著要來看他。
商行舟煩不勝煩,看看坐在外間安靜看書的溫盞,猜測這距離估計聽不到,兇狠:“來個屁,非要我扇你?”
涂初初:“如果你實在不想看見我,那我上一茗哥和司宴哥他們一起,你到時候就只看他們,別看我。你這麼嚴重的傷,我不去看你,多不合適啊。”
商行舟咬牙笑:“你故意的,你知道溫盞現在跟我住一塊兒,就想過來看熱鬧,是吧?”
涂初初眨眨眼,故意:“什麼?你跟盞盞住一塊兒?”
“你知道的,溫盞最怕吵了。”商行舟笑得野勁兒,“敢來,我打斷你和紀司宴的。”
話筒里靜默幾秒。
傳來一陣掀翻屋頂的怪。
果然不是只有涂初初一個人在聽電話,那邊擴音外放,一圈人都在。
紀司宴樂不可支:“可以啊哥們,這就追到手了?你效率驚人啊?”
商行舟冷笑:“滾。”
紀司宴故意,大聲問:“那你孩子什麼,想好了沒?”
商行舟被氣笑。
病房是套間,溫盞在外面沙發上,聽到里頭有靜,又聽不清容。
放下書,困地走過去,剛走到門邊。
商行舟沉啞的嗓音傳過來,正經又鄭重,一字一頓,帶點兒氣的笑意:“你說呢?”
他說:“我和溫盞孩子的名字,我小學就想好了。你怎麼著,你第一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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