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前兩天就到了, 只是因為沒有寄件人,且林婉晴忙胡鑫的事兒一直沒空,所以信就丟在一邊沒人管。像他們這種經過嚴格政審且在部隊居住多年的人, 私人信件并不會被人拆開檢查。
今兒同事看到就幫帶過來。
林婉晴拿手帕按了按眼睛, 輕聲道謝,接過信掃了一眼,是余吳縣的郵, 沒有寄信人地址。
微微蹙眉, 覺得不對勁, 這信上的字太奇怪, 著一子……詭異。
誰家寫信會用這樣的字?
輕輕地撕開封口兒,里面只有一張普普通通的信紙,展開信紙看到上面的容,臉頓時一變。
只見上面寫了幾行字:
別裝得多清高,我知道你惦記別家男人, 要不你為什麼總管他借錢?
借了還不還!!!
你是不是嫌棄你男人,總想著勾搭別家男人?
臭不要臉!
林婉晴登時氣得臉一陣白一陣紅,渾發抖,幾乎不住薄薄的信紙。這是誰!
這麼惡毒!
居然……在丈夫的葬禮上給寄這樣的匿名信來辱!
咬著牙, 翻看信封想尋找蛛馬跡, 卻只有余吳縣的郵。
余吳縣?
林婉麗?
林婉晴一下子就想到這個親妹妹。
正月走親戚的時候,林婉麗打著探病的旗號過來住了幾天, 和好一個姐妹深, 關懷備至。
林婉晴頓時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難道真是婉麗?
不打了個寒戰, 緩緩坐下。
小時候自己留在城里,而婉麗跟著回鄉下, 對妹妹有愧疚,總想補償妹妹。
省吃儉用攢下錢,給婉麗買糖、買紗巾、買皮鞋,難道……就換來這樣的回報嗎?
旁邊的胡衛東看到臉蒼白,淚珠跟斷線的珠子一樣掉個不停,他安道:“媽,你別難過了。爸爸走了,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小敏的。”
林婉晴看著自己才10歲的兒子和7歲的兒,張開手臂摟著一雙兒,泣不聲,“好孩子,幸虧媽媽還有你們,否則……”
胡小敏踮著腳給眼淚,“媽媽,你別哭了,你眼睛都哭壞了。”
林婉晴泣一下,“好孩子,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將來做有出息的孩子。”
兩個孩子都說會聽媽媽的話。
回到家里,因為了一個人顯得冷冷清清的,林婉晴讓倆孩子去食堂打飯吃,也不鞋子就和躺在床上。
一邊抹淚一邊想那封匿名信。
除了林婉麗不可能有別人吧?
嫉妒自己,林婉晴自小就很清楚,本著姐妹深家庭和睦的原則,一直對妹妹諸多包容忍讓,后來也時常接濟。
上一次林婉麗過來,和胡鑫小聲爭執的時候說到薛明翊,結果就被林婉麗聽去,沒想到現在就收到匿名辱信。
除了還有誰?可為什麼要這樣辱自己?居然在姐夫病重的時候給姐姐寄這樣一封信?
罵惦記薛明翊,罵不還薛明翊的錢,罵嫌棄自己的丈夫……
林婉晴覺得比竇娥還冤枉,明明和胡鑫恩不移,雖然……也會有點小矛盾,可夫妻倆過日子,怎麼可能一點齟齬都沒?
只是……有點意難平而已。
胡鑫病了有些時間,該悲傷的、難過的也都過去,該流的淚也都流,現在并不覺得多傷心,只是有一種深深的疲累,以及對未來的茫然和恐懼。
一個家男人沒了,就跟天塌了一樣,一個人哪里能養得活兩個孩子?
鄉下人要是沒了男人,要不改嫁或者招贅,本撐不起一個家,養不活自己的孩子。
比鄉下人好些,有份正經的工作,能拿工資,胡鑫沒了也能領一大筆恤金。
從床頭翻出一個小本子,那上面是家里的賬目,借了誰的錢,誰欠了自家的錢。胡鑫以前也大手大腳,借給親戚和他老同學不錢,結果后來他生病那些人也沒都還回來,還有幾個人一直欠著不還。
而他們欠的錢,薛明翊最多,一共有三百八十塊,秦建民有一百九十八塊,還有另外幾個戰友,多則三十塊,則十幾塊。
如今老胡的恤金下來,按理說應該還給人家,可是……還要養兩個孩子,就靠自己那點工資,怎麼養得好?
薛明翊工資高,還有補,他和秦建民出任務還有額外的收,不客氣地說比師部首長都高。
暫時先不還,等以后孩子大一些,加上利息再還他,想必他和秦建民應該不會計較。
只是不了被人污蔑惦記別的男人,不了被人說臭不要臉。
有錢不還是不得已,有苦衷的,和薛明翊那也是當初組織牽線要相親的,又不是故意的。
所以林婉麗這樣污蔑,讓非常委屈、難過,覺到了莫大的辱。
如果……如果不是鑫沒了,真的想一氣之下就砸鍋賣鐵把錢還上。
可是……不行,得為自己倆孩子考慮一下。
想理一下家里的事兒,然后找機會往余吳縣去一趟,去找林婉麗當面鑼對面鼓地問問,自己哪一點對不起,居然要這樣辱自己。
第二天在床上躺了半天,起來以后發現兒子已經帶著妹妹去上學,飯桌上還扣著給留的飯菜,白面饅頭和玉米糊糊。胡鑫是后勤部的,跟師部住在一起,所以他們的生活過得還不錯。每天不用自己做飯,去食堂打飯打菜就好。
坐在桌前垂淚,一口都咽不下去。
這以后的日子可怎麼過?
雖然在部隊宣傳部門有工作,能拿工資,可這個工作是安排軍人家屬的照顧工作,男人沒了未必能一直留在這里。
之前胡鑫也和商量過,有意讓組織給調到省城軍區或者機關單位去,有初中學歷,是可以輕松任職的。
只是去了那里沒有部隊和戰友的照顧,又怕自己帶著倆孩子被人欺負,日子不那麼好過。
烈士家孤兒寡母被欺負的事兒,也是屢見不鮮的。
離開辦公室往師部指揮中心那邊去,下面各團長在這里有辦公室。薛明翊和秦建民更是一半時間在兵營團部一半時間在師部。
很快看到一輛軍綠的吉普車呼嘯而來,開車的正是薛明翊。
他一個大甩尾把吉普車停在自己的位置上,推開車門大長一邁就下了車,秦建民也從副駕駛跳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封信,“老薛,你的信怎麼還在?”
林婉晴立刻就認出是自己給薛明翊那封信,看樣子他……還沒看過?
薛明翊回把信從秦建民手里拿過來,昨晚上他去了一趟團部,和幾個營長連長頭安排特訓任務,今天就來師部匯報工作。
他和秦建民聊過,也知道胡鑫的意思就是讓戰友幫忙照顧家屬,尤其老婆再婚以后,讓他們幫忙看顧一下倆孩子。
他覺得沒問題,但是不值當寫一封信來說。
他聯系胡鑫之前一些言又止的話,大概猜到意思——胡鑫依然為當初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對他有愧疚。
其實當初和林婉晴相親,薛明翊本就沒想去,那時候他就不想結婚,覺得人只會影響自己特訓出任務,只是為了應付首長就點頭,還想著去和同志解釋一下,結果臨時有任務他就讓胡鑫去幫忙說一聲。
他們倆了,薛明翊覺得好,哪里知道胡鑫不知道為什麼總心懷芥,覺得搶了他的相親對象,對不起他。
當初他借著喝酒的時候,很明確跟胡鑫說過沒關系,自己一點都不介意。
后來他回家遇到林蘇葉,一見鐘,急著把人娶回家。
誰知道胡鑫又跟他道歉,以為他是太傷心,所以才急著結婚,把他弄得一頭霧水,很肯定地保證自己是喜歡林蘇葉才結婚的,并非因為別的原因。
為了避嫌,他還和林婉晴保持距離,免得胡鑫多想。
畢竟如果別的男人和自己媳婦兒走得太近,他心里也會不舒服的。
當然這些話他想得多,說出來的,他認為不能聽人說什麼,要看人做什麼,他覺得自己的行為足以證明自己的觀點。
看到林婉晴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薛明翊下意識就后退兩步保持距離,微微頷首打招呼。
林婉晴:“明翊,建民,我……我想和你們商量點事兒。”
薛明翊剛要走,聽見點名他倆,便頓住腳步,卻很正經地提了個建議,“林婉晴同志,你可以稱呼我全名,或者我老薛也行。”
明翊什麼的,太過隨意,要是讓林蘇葉知道,肯定得跟他算賬說他沒有和別的人保持距離。
薛明翊此話一出,林婉晴瞪大了眼睛,臉也漲紅,既尷尬又恥。而旁邊的秦建民也是驚訝地看著薛明翊,這人……還真是有話說話,從不藏著掖著,從不拐彎抹角。
就算心里想,一般人也不好意思說出來啊。
得,既然薛明翊這麼說了,他也跟著表態。
林婉晴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眼圈直接紅了。
秦建民忙道歉:“嫂子別生氣,跟你開玩笑呢。”他拍了薛明翊一掌,“老薛,別開玩笑。”
薛明翊淡淡道:“沒開玩笑。”他看向林婉晴,不是說有事兒?
林婉晴這才眼淚,把自己的打算說一聲,不想離開部隊,又怕有人故意想趕自己走,想讓兩人幫忙說說。
秦建民:“嫂子不用擔心,你是部隊宣傳口的干事,有正經工作拿工資的,不可能隨便讓你走的。”
林婉晴寫東西很不錯,政委都夸,工作能力是被肯定的。
看他們表態,林婉晴松了口氣,“謝謝。”看兩人要走,忙道:“那個……明、薛團長,秦團長,鑫跟我說之前欠你們的錢,等發了恤金……”
頓了頓,微微咬著,抬眼看薛明翊。
薛明翊沒說話,不打斷別人讓對方把話說完,是他的禮貌習慣。
秦建民看林婉晴眼圈紅紅的,一副非常尷尬局促的樣子,就道:“嫂子,還是以后再說吧。”他拉薛明翊的胳膊,“老薛,咱先進去了。”
胡鑫剛沒,林婉晴來說還錢的事兒,他們哪好意思要哇?要是敢要,那不得被人指著脊梁骨罵?
進了屋里,秦建民又嘆氣,“老薛,對不住,連累你。我自己兒一條,不需要那些錢,你養家糊口的。”
薛明翊:“沒事。”
反正錢還會賺,那些也是額外得的,不是工資補這些常規的。
秦建民笑道:“要不這樣,下一次得獎金都給你,我替老胡先還你錢。”
他怕薛明翊媳婦兒是母老虎,整天管薛明翊要錢,這一次回去指不定鬧什麼樣兒呢。
前幾天薛明翊回來的時候,秦建民就覺得他更沉默了,連著幾天沒參加特訓,這擱以前那是不可能的。
薛明翊不參加特訓?你打著他,他都得把你打趴下然后去訓練。
所以秦建民就覺得薛明翊肯定是被媳婦兒罵了,在電話里都那麼厲害,回家當著面還不定怎麼著呢。
老薛看著人嚴肅嚇人,其實老實得很,也不會吵架,更不會罵人,從來不打不如他的弱者。
一想他回家被老婆罵,甚至可能……挨打,跪板啥的,秦建民覺得心都要碎了,這兄弟,太讓人憐了。
沒有的兄弟,在媳婦兒跟前肯定也是吃虧的主兒。
兄弟有難,他自然要支援。
薛明翊看他一眼,“你想多了。”
他把信直接鎖進屜里。
秦建民:“你不看?”
薛明翊淡淡道:“不用看。”
力所能及的事,他自然會幫,不過胡鑫家屬住在部隊里,有組織照顧,其實也不用他做什麼。
之前胡鑫借走的錢,他知道并不是用來看病,至于做什麼,只要不違軍規薛明翊自然不會去管。
他之所以借給胡鑫錢,是他覺得戰友比這些錢更值,現在胡鑫走了,他自然也不會管家屬追債。
這錢他當初給胡鑫,就沒打算再要過。
至于胡鑫的信,他也沒必要再看。
還不到開會時間,他把秦建民趕走,打算先給家里回信。
他到家那天,小哥倆剛寄了一封信,他昨天下午收到,晚上在宿舍看的,但是沒法回信。
這封信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一堆鮮紅的印,著實給他好大一個震撼。
一看就是小嶺那皮小子搞出來的。
當然,他一眼就把媳婦兒的印找出來,估計被迫印上的,有點歪,邊緣不清晰,不完整。饒是如此,他看著那鮮紅的有些模糊的印,也下意識地口發燙,晚上還夢到了。
這一次容沒什麼特別的,信末依然要錢,因為//頭疼。
他剛把媳婦兒的印又用眼神了一遍,還沒等提筆寫信呢,秦建民又來錘門。
薛明翊瞬間就把信和印都塞回信封,把信鎖在屜里。
去開會的路上,薛明翊:“借我五塊錢,下一次發獎金還。”
發工資和津也不還。
秦建民:“老薛,你是不是背著媳婦兒搞小作?”怎麼總要錢?
薛明翊:“我媳婦兒要。”
秦建民:“…………”
了解,我就說你媳婦兒是母老虎,甜滴滴的聲兒,母老虎的脾氣。一想到薛明翊可能跪板,他就非常憐,“我這個月的工資都留著呢,專門接濟你。”
這時候后面有人追上來,看到他倆,急忙道:“薛團,借我兩塊錢,明兒還你。”
薛明翊:“沒有。”
秦建民嘆了口氣:“別看我,我也沒。我的錢都被薛團預訂了。現在我倆兜比臉干凈。”
那人狐疑地看著他倆,怎麼師部最大方的倆男人突然變摳門兒了?
秦建民就讓他去找別人問問看。
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秦建民拍拍薛明翊的肩膀,“老薛,我知道你現在缺錢。放心,回頭我把他們欠咱倆的錢全都要回來,都給弟妹,絕不會讓弟妹再……生氣。”
罰你跪板兒。
薛明翊:“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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